欲言又止最动听——余姗姗
时间:2020-07-30 08:52:43

  赶活儿的时候,许游有时也听到他们两人提起家里的事,听他们讲以后的规划,对未来的畅想。
  她一时回想起两年前那个找齐羽臻补课的自己,一时又觉得这样好天真,好单纯,好像已经离她渐渐远了。
  或许是自小生长环境的关系,又或者是经历的事情比同龄人多,许游才上大二,就觉得自己要到毕业的年级了。
  自然,这两个学弟妹,对她的个人生活也有点兴趣,他们翻了论坛上过去的帖子,还说他们大一的同学之间,也有人在讨论她的事。
  比如,她和程飞、杜添、周盛,还有褚昭。
  许游听了一愣。
  周盛和褚昭同届,已经毕业了,现在她连周盛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至于程飞,分手的时候不太愉快,校园里偶尔遇到,程飞会当做没看见她。
  反倒是管理系的杜添,他们有时候碰到还会停下来聊上几句。
  学弟妹还转述,美术系的大一新生都在说,大四毕业生里有一个叫齐羽臻的学姐,特别飒,特别酷,特别有本事,而齐羽臻最喜欢的就是许游,大家都羡慕死了。而现在,他们跟着许游一起接活儿,大家又跟着羡慕起他们,还说让他们帮忙引荐。
  许游边听边笑,只吸着烟,不接茬儿。
  说实话,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两个学弟妹在努力靠近她,赞美她,甚至是讨好她,但这些恰好都不是她会看重的。
  她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一年前她和齐羽臻那种投缘的,敞开心扉、无所不谈的感觉,总觉得很陌生,好似隔着一层东西,最多也就是在专业上找他们帮个忙,提点几句,等到技艺成熟了,再给他们介绍点资源作为回馈,仅此而已。
  ***
  虽说对于大多数美术生来说,就业和糊口是个大问题。
  但许游从不担心齐羽臻。
  齐羽臻在学校时就接活接到手软,离开学校肯定会大放异彩。
  然而,就在许游这样坚定的相信时,齐羽臻却令她看到了故事的另一种走向。
  在现实面前,想象总是单薄的。
  事发那天,齐羽臻先是给许游打了通电话,约她见面。
  许游高兴坏了,直接把下午的课旷掉,打了辆车就去找齐羽臻。
  大四生没有在校课业,除了按时要交毕业作品之外,早已各奔东西,都在奔出路,奔前程。
  这对齐羽臻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她过去的获奖作品有很多,拿出来一个教上去就够了。
  许游还以为齐羽臻是刚忙完一段时间,要跟她叙旧。
  许游一周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去褚昭那儿,可齐羽臻一毕业,就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齐羽臻和许游约在一个装修风格很简约风的咖啡馆里,她坐在吸烟区,面前摆了一杯咖啡,放了一盒烟,一个打火机。
  许游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刚坐下,就撞见齐羽臻皱着眉,一脸烦躁的表情。
  许游的笑容跟着就落下了,小心翼翼的问:“羽臻姐,你怎么了?”
  能让齐羽臻这么烦的情况可不多。
  许游的第六感告诉她,出事了。
  想想也是,要是叙旧,也不会这么急的一通电话叫她出来,肯定提前一天就问她有没有课。
  齐羽臻叹了口气,拿出一支烟点上,看着窗外吸了一口,这才看向许游:“我怀孕了。”
  许游一下子就愣住了。
  类似的场景也曾发生在她身上,但她那次只是虚惊一场。
  只是齐羽臻与许游的情况不同,她和谢超发展稳定,情到浓时,有几次忘了戴套,就急忙吃了事后药,结果……
  许游问:“已经确定了么,有没有去医院做过检查?”
  齐羽臻点头:“做了,六周。”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卷的第一个转折,羽臻学姐。
 
 
第47章 从校园到社会
  05
  许游一下子就没声了, 连她的脑子都觉得很乱,“轰轰”的响,更不要说当事人齐羽臻了。
  桌前沉默了许久, 安静的可怕。
  等服务员给许游端上咖啡,许游喝了几口, 见齐羽臻一根烟都快抽完了,她这才打破僵局:“羽臻姐, 你是不是想……”
  只是“拿掉”二字,许游说不出口。
  齐羽臻将烟尾戳进烟灰缸,说:“我很乱, 还没决定。”
  但其实就算不说,她们心里也都清楚。
  女人和男人生理构造的差异,就决定了女人注定要多一个生育的烦恼。而生育一定会和工作起冲突, 不管是自由职业, 还是职场打拼, 说到“兼顾”,那也是付出更多的努力硬扛过来。
  一旦确定要这个孩子, 根据政策要求, 就得先结婚, 不然他们也没门路弄来准生证,上不了户口。
  而生育,按照正常的养护过程, 像是咖啡、酒、烟这些东西都要戒掉。
  当然,艺术圈里也有不少彪悍的女人,又烟又酒又熬夜又吃冰,还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和老公开车玩转了半个美国,活蹦乱跳, 生下的孩子也一切正常。
  可对专攻油画的美术生来说,烟、酒、咖啡这些都不是首要担心的。
  最致命的,是油彩,是丙烯颜料。
  已经风干的油画,一般没有什么杀伤力,但美术生是要参与整个绘画过程的,不可能只接触风干的油画。
  油彩和丙烯颜料本身就是化学物,散发出来的气味对怀孕十分不利,甚至可能造成胎儿畸形。
  不只是怀孕期间不能碰这些东西,哺乳期也不可以,婴幼儿更不能接触,也就是说起码在未来三年内,齐羽臻必须要戒掉这些她曾经视为生命的东西了。
  可现在,正是齐羽臻刚熬出头,在业内闯出一点名气,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
  这时候突然刹车,代价实在太大了。
  许游到底明白齐羽臻,自然也看得出来,如果齐羽臻决定了不要孩子,她就不会坐在这里发愁,早就自己解决了。
  但现在……
  齐羽臻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好几次,她设置了静音,每一次都是谢超来电,但她一个都没接。
  许游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说:“你们商量过了么?”
  齐羽臻点头:“他说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我不要,他陪我去医院,然后分手。”
  这话落地,齐羽臻就站起身,说:“走吧,先陪我去趟医院。”
  许游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咖啡馆斜对面就是一家医院。
  许游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能不陪着齐羽臻,她真怕齐羽臻自己跑过去,就只好跟着她。
  ***
  妇产科人不少,挂完号,齐羽臻和许游坐在走廊里,两人周身气压低沉。
  再看旁边,很多都是大腹便便的女人,有的在和老公讲电话,有的在和朋友聊闲天。
  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很少有丈夫或是男朋友陪着孕妇一起过来,要么就是孕妇一个人,要么就是朋友或是家人陪伴。
  许游观察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又一次看向齐羽臻。
  齐羽臻已经一动不动许久了。
  许游轻声问她:“羽臻姐,你真想好了么?”
  齐羽臻一怔,看她:“什么?”
  许游又追了一句:“我怕你后悔。”
  “后悔”两个字似乎戳到了齐羽臻,她先是皱眉,随即错开目光望着远处,恍惚了一阵,而后飞快的起身。
  许游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齐羽臻说:“我先去打个电话。”
  齐羽臻转身就走。
  这一走,将近十分钟。
  ***
  齐羽臻回来时,眉头皱的比刚才还要深,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走路也有点心不在焉。
  许游迎上去,眼见她快要和一个人撞上了,连忙拉了她一把。
  齐羽臻醒过神,被许游拉回到原处坐下。
  许游还以为,她是去给谢超打电话了,可能还因为私自跑来医院的事吵了一架。
  可齐羽臻却说:“我刚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许游一怔。
  齐羽臻母亲,许游是有印象的,齐羽臻讲过很多她母亲的故事,很深刻,很潇洒。
  那是一个经历过三次婚姻的潇洒女人,没有道德包袱,从不活在条条框框里。
  许游问:“那阿姨怎么说?”
  齐羽臻:“我一直以为,我妈原本是想拿掉我的,但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才没做。我是没办法才生下来的。但刚才在电话里,我又问了她一次。她说,一开始是因为她有点炎症,不能拿,后来炎症好了,也可以做了,但她又没去医院,因为她忽然想通了,怕自己将来会后悔,而且隐隐也有些期待孩子的出生,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的骨血……”
  说到这,齐羽臻叹了口气:“然后我妈就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说是,问她怎么办,怎么选。”
  齐羽臻边说边要去摸兜里的烟。
  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
  齐羽臻看向许游,说:“我妈说,她不会干涉我,让我自己想清楚了,而且要问自己,选哪一边一定不会后悔。”
  “后悔”,又是这两个字。
  许游轻声问:“你怕拿掉它,你会后悔?”
  齐羽臻:“生下它,我会失去很多,但我想,我有本事把那些失去的再拿回来。可是拿掉它,我要是有一天后悔了,我又该怎么把它拿回来呢?如果当初我妈一念之差,没有要我,那现在也就不会有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我和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命运是一样的。”
  许游很久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齐羽臻。
  ***
  几分钟后,许游和齐羽臻走出了医院。
  齐羽臻饿了,就在附近的快餐店里买了一个套餐,一口气都吃掉了。
  期间,她给谢超回了一个电话,把定位发给他。
  吃完了不一会儿,齐羽臻又跑去洗手间吐了出来。
  许游扶着她回来时,齐羽臻整个脸色都是白的,她虚弱的坐在位子上,许游给她叫了杯热水。
  齐羽臻喝了水,顺过了气,这才撑着头,有气无力的说:“我手上还有两个活儿,要先交给你了,我找时间,要让谢超陪我去做产检,如果各项都合格,那就是我和它有缘,那这以后的事我就得一件件安排好。我手里的客户资源,我会拿出两个最靠谱的给你,其余的我会给同学。然后,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考虑,要不要结婚。”
  听到这里,许游愣了:“我还以为,如果你要这个孩子,会先和学长结婚。”
  齐羽臻摇了摇头:“我说不好,我和谢超还没到那步,我对他也没有走进婚姻的冲动。孩子是孩子,丈夫是丈夫。如果不结婚,我到时候会想办法去外面生,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边走边看吧……”
  许游问:“那生活来源呢,养孩子要花不少钱,还有你自己的身体,也需要人照顾。”
  齐羽臻:“我就算不画画,也可以做美术指导,刚好有两家影视公司找过我,我可以去试试水。至于生活,我会先搬去和我妈住,她那里有阿姨,她现在嫁的那个男人也很喜欢小孩子,可惜不能生育。我把孩子交给他们,我也踏实。你放心,我这次离开,最多一年半,我一定要调整回状态,再杀回来,我会把现在放弃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我一定可以做到!”
  话虽如此,但齐羽臻和许游都知道,放下的东西想要再拿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市场和客户忘性都很大。
  一年半,可能齐羽臻这个名字就被淡忘了。
  但这一刻,许游却由衷的佩服齐羽臻的果断和勇气,她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她知道未来不会尽如人意,可她还是衡量了自身的条件,安排好未来一年半的路。
  而在这些安排中,她甚至都没想过要依靠谢超。
  那意味着,不管有没有谢超,她都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一件事纠结,想不开,想不透,想不通,自己把自己卡在一个死胡同,别人拽也拽不动,自己更不知道如何出来。
  可是一转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就冲破了。
  再回头一看,觉得过去的纠结根本不值得一提。
  或许连齐羽臻自己都想不到,她会在一家快餐店里,只用几分钟时间,就把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给定了。
  ***
  谢超赶来快餐店接齐羽臻时,齐羽臻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非常淡定的喝着第二杯热水,又叫了一点吃的,细嚼慢咽的吃了几口。
  直到齐羽臻被谢超接走,许游又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许久之前,齐羽臻曾经跟她说过的一番话。
  齐羽臻说,女人这辈子得好好爱一次,不问将来,不看过去,不问天,不问地,也没那么多操蛋的顾忌,和伤春悲秋的顾影自怜,就找一个取悦自己,自己也想去取悦对方的人,一拍即合就好了。
  当然,除非这个女人根本无所谓谈恋爱,或者根本是个无性恋者,那么能做到一生不爱,也是一件挺酷的事。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许游知道,在齐羽臻心里,谢超并不是那个令她无所顾忌、一拍即合的男人,否则她不会在制定计划的时候都没把谢超算进来。
  甚至连谢超说,如果拿掉孩子就分手这样的话,齐羽臻都没当一回事。
  受孕,或许需要男人。
  但生育的过程,是她一个人在承受,那个提供染色体的男人替代不了她。
  那么,她就更没必要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当然话说回来,要是齐羽臻没有母亲作为后盾,她会不会也就妥协了,将就着先和谢超把婚结了呢?
  许游也说不好。
  她唯一清楚的是,如果今天的事落在她头上,她做不到齐羽臻这么决绝。
  她没有后盾,她还没有做这种决定的底气。
  可她正在朝可以自己决定命运,并为自己的选择买单的目标努力。
  希望有一天,她考虑生育或是其他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也能像齐羽臻这样,先问自己,不将就,不妥协,哪怕知道会很辛苦,也有底气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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