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婶子,您先称称啊,我买一捆就够了。”徐年作势要拦。
女摊主一手挡住她,另一手又顺了一把小葱放进去,笑道:“嗐,鲜货水菜又不值钱,帮我们忙活这半天,婶子送给你尝尝。”
“这可不行,婶子你们也不容易,我哪能要您的菜呢。”
男摊主则笑嘻嘻走过来说:“姑娘,都不值几毛钱,可别再跟你婶客气,下回买菜就往叔这儿来,给你挑好的。”
徐年心里估计一下,篮里这些菜也就一块钱,便伸手拿起一捆韭菜,往女摊主怀里一塞,笑道:“那我就留着吃了,谢谢您了,可这么多也吃不完,婶子我要一捆就够了。”
说着挥挥手,笑眯眯推车走人。走出一小段心里叹气,这种招数就算她脸皮厚,也只能用个一次两次,这年头大菜场的摊贩也就是挣个辛苦钱,什么事亲力亲为,也请不起帮工。
她骑车一路回家,把韭菜洗净切碎,包薄皮大馅的烫面包子。等吕恒兰下班回来,包子正好出锅。
吕恒兰还问了一句,买菜的钱花完了?徐年琢磨全花光说不过去,就说还剩下两毛。
“家里鸡蛋没有了,您给我两块钱也不够买,妈你明天多给我点钱,这韭菜包子要放点儿鸡蛋皮多鲜啊。还有徐帅,昨晚就喊想吃肉了。”
“就他嘴馋,猪肉都涨到三块多了,什么都涨,就工资不张,不攒点钱,俩小子将来娶媳妇指望个屁呢。”吕恒兰随手捏了个包子出去,倒也没再问剩下那两毛钱。
晚上就做个萝卜粉丝汤,这一天的伙食菜钱算是对付了过去。
饭碗一推,爸妈和两个弟弟各自出门,家里又剩下徐年自己。她收拾洗漱完,坐在床边盯着那张彩票发愣。
“老天保佑,哪怕给我中个两百块钱,也够我解决眼前的困难了。”
徐年双手合十,真心祈祷了一下。
两百块,买张火车票,去找岳海洋,剩下的钱还够她先在当地暂时安顿下来。
这天晚上她没再听到数字。
徐年琢磨着,兴许她就是脑子恍惚了,怎么可能天上掉大奖。要是她这两块钱白花,可就亏了。
隔天一早,自行车被徐伟骑走了,徐年洗完一家人的衣服,拎着菜篮子步行上街。她专门饶了个路,跑去看一下彩票亭。
拐过街角,老远便看见彩票亭门口围着一大堆人,很是热闹。徐年脚步一顿,本能地压了下遮阳帽,拎着篮子慢悠悠走过去。
倒也没有人注意她,一堆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彩票亭门口贴着一张大大的红纸,上边大大的毛笔字写着“热烈恭贺本店中出双色球特等奖500万元”。
徐年心头一颤,手指尖忍不住发抖。她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人堆看了一眼红纸上熟悉的数字,顿时心里噗通一下。
噗通噗通噗通……
那一刻,徐年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有种不真实感,晃晃脑袋,脑袋也有点懵。
要说她上辈子也算见过钱的,自从嫁给岳海洋之后,他就没再让她拮据过,养得她富足安乐。
然而不一样,此时此地,五百万,意味着什么,徐年一颗激动兴奋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啧啧啧,还真有人中大奖啊,五百万,这得怎么花呀。”
“瞧您这话说的,人家这不就中了吗,发横财喽。”
“谁中的呀?”
“不知道,买彩票又不记名字,老板说他每天就是卖彩票、卖东西,你看他这亭子里还顺带卖报纸、汽水饮料什么的,这一期卖了一二十张,他哪一个一个留意呀,说记着好像是个女的,很年轻,隐隐约约还有那么点印象,具体啥样可就说不清了。”
“运气真好,你说人家咋就中了,五百万,啧啧啧做梦不得笑醒了。”
……
徐年听着周围纷纷杂杂的议论声,暗暗松口气,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中奖的是谁。
问:如果你彩票中了大奖,你先干嘛?
答:悄没声的,先买菜回家。
她到附近的菜场买了菜,回家去赶紧先把彩票妥帖藏好,就忙着做午饭,一边切菜,一边心里跟自己说:大半辈子了,你又不是没见过钱,光遗产你就有六千万呢,稳住稳住,别跟个黄毛丫头似的。
中午老南瓜贴饼子,饭菜一锅熟。徐树民下班回来挺激动的,忙着讲刚听到的新鲜事儿:
“城里有人中五百万大奖了,就在咱家东边那条街那个彩票点。乖乖,五百万,整整五百万块钱,这什么命啊,等我也去买一张。”徐树民说。
“那大奖是人人都能中的?你就没那个命,可别浪费我两块钱。”吕恒兰啃着饼子问,“谁家中的呀?”
“这谁知道呀,你要中了五百万,你会自己跑出来嚷嚷?”徐树民咂咂嘴,一脸向往,“你说我要是能中个五百万,我给这俩小子一人买个小洋楼,再买个小轿车,赶明儿就算考不上大学,不工作不上班,也不愁娶不上媳妇了。”
“土鳖,真有五百万,还考什么国内的大学,还搁这地方买楼,两个都送去外国留学多好。”吕恒兰道。
没人提徐年,徐年只管低头默默吃饭。
吃过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徐年让徐伟把自行车留了下来,说出门有事,叫他走路去上学。
“姐你怎么又要我的自行车,我走到学校也得老半天呢。”徐伟抱怨。
“怎么,这辆自行车写你徐伟的名字了?”徐年眼睛一瞪,凶巴巴道,“叫你走个路你还懒,我问你,我怎么听说你作业又没做?你都初三了,你等我去问问你们老师,不好好学习,看我不揍你!”
徐伟脑袋一缩,赶紧跑了。他倒不用怕徐年揍他,而是徐年这么一嚷嚷,让他爸听见了要挨骂的。
等家里人都走了,徐年锁上门,骑车在大街上四处游逛。她不敢再去原来的彩票亭,怕万一被认出来,而今之计,得先找个别的彩票销售点,问清楚她要怎么领奖。
她以前依稀听说过,大奖好像得去省城的彩票管理中心领,具体可就不清楚了。
徐年骑着自行车跑了半个城市,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彩票销售点,装作路过的样子,走进去花五分钱买了个冰棒,坐那儿一边慢悠悠吃,一边跟店主套近乎闲聊。
一聊她就弄清楚了,特、一、二等奖奖金浮动,具体看奖池,特等奖、一等奖去省城领,二等奖可以去市里领,三等奖以下奖金固定,可以随时在你购买的那个销售点兑奖,无需身份登记。
徐年留意看了店里的海报资料,尤其关于怎么领奖的,心里默默记着。现在她面临的难题,就是怎么弄到去省城的路费,再用什么借口,去省城领奖。
反正她肯定不敢跟她爸妈说:抱歉,我就是那个中五百万的。
“三等奖三百块,在你这就能领?”徐年看着墙上花花绿绿的资料问。
“对,我这个销售点,上个月就中过一个三等奖。”店主显摆了一下,笑着鼓动她,“怎么样,姑娘你买一张吧,指不定你就中了呢。你没听说吗,就咱们城里,昨天刚中出了特等奖,五百万呢,听着都让人羡慕。”
“我没有两块钱。”
徐年轻叹,心里说,她要是能再中个三等奖就好了,就有钱去领她的五百万特等奖了。
回到家心不在焉地做晚饭、打扫卫生。吃过饭爸妈弟弟筷子一放各自出门,徐年坐在她的半间屋里盘算了一圈,琢磨着有谁可以借钱给她。
借钱是真难。她眼下认识的人,除了家里的亲戚熟人,就是她同学,然而她的那些同学,大都跟她一样家境普通,除了少数几个读大学的,几乎也都在家待业,谁有钱借给她呀。
“5,8,0,3,2,5,7。”
徐年:……
依旧是机械而标准的普通话,重复三遍。
徐年反应过来,惊奇地睁大眼,又来了?
原来不是只有一次啊。看来昨天晚上她没有听到,应该是因为她已经买了,而新一期今天开始销售了。
这个认知让徐年有点接受无能,事儿太大,晕乎乎的。
她托着腮,坐那儿发了会儿呆,听着对面传来一阵猫叫声,徐年推开窗户看了看,应该是前边邻居家养的大黑猫,外头黑咕隆咚也看不清,听这叫声,好像在跟哪只外来的猫打架。
徐年想起她临死捐给猫狗们的那些遗产,听说猫狗都很邪性,难不成,善恶有报,重生大神让她把遗产带回来了?
她默默在心里把刚才的数字重复了一遍,那么,现在,她是否可以利用这个已知数字,合理地,低调地,小心谨慎地,给自己中个三等奖?
可以很方便地领取三百块奖金,解决她去省城领大奖的路费。
作者有话要说: 为配合下周上榜字数,明天不更,后天开始会一直日更。
第3章 老夫君
按照她白天恶补的彩票玩法,三等奖应该是……
相同位置四位数。
徐年立刻爬起来,翻箱倒柜半天,终于从徐帅的书包夹层里发现了两张五毛、一张一毛的纸币。
她二话不说全装进自己兜里,反正这小子的钱不是她妈偷偷给的,就是从家里偷的,丢了也只会赖到徐伟身上。
大晚上徐年就有点坐不住了,天可怜见,她对这个三等奖的期待真是比大奖还急切。
于是翌日一早,徐年买菜的时候就先跑去买彩票。为了谨慎,她特意骑车跑去城东另一个彩票店,装作就住在附近的样子,选择了中间“8032”这四位数,花两块钱买了一张。
然后故意等到快晌午的时候再去买菜,选摊主剩那么一点便宜处理的,成功省下了几角钱,加上昨晚从徐帅那儿翻来的,算是顺利解决了两块钱本金的问题。
等啊等,等的心急,又等了两天,本期开奖,徐年一大早跑去城东的彩票点,在老板连声恭喜声中,顺利领回三张一百块的崭新票子。
太好了!离开彩票点,徐年抑制不住满心兴奋,径直骑车去汽车站。
她先买了一张当天下午去省城的车票,回来路上经过菜市场,很阔气地买了两斤五花肉,一条两三斤的鲢鱼,几样青菜,两串葡萄和几个苹果,喜滋滋跑回家。
“徐年,今天买这么多好菜呀,你家来客人了?”经过麻纺厂家属院门口时,刘大爷问了她一句。
“没来客人,我们自家吃。”徐年故意提高声音,顺手拿个苹果塞给刘大爷,笑道,“大爷,我找到工作了,去外地当老师,这不是有点舍不得家吗,想孝敬孝敬我爸妈。”
“呦,那可好,老师好啊,姑娘家当老师,工作稳定又体面,找对象人家都喜欢找女老师呢。”
刘大爷手里拿着苹果,呵呵笑道,“看我们徐年人长得这么漂亮,再当上老师,将来一准找个好婆家。”
徐年没心思跟他装害羞,骑车吭哧吭哧跑回家,杀鱼切肉忙忙碌碌,心里琢磨着用不了多久,整个麻纺厂家属院都该知道她要去外地当老师了。
果然中午一下班,吕恒兰先回来的,推门闻到一股馋人的肉香,嗅嗅鼻子问道:“徐年,你哪来的钱买肉?我咋听说你自己找了个工作当老师,怎么回事儿?”
“是这么回事儿……哎,妈,我等会跟你慢慢说,正炒肉呢,今天我买了整整两斤,做红烧肉。”徐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铲子。
吕恒兰立刻转移了重点:“你哪来的钱买肉?”走过来伸头看看,“这还炖了鱼?我的天,你疯了,一顿吃完这日子不过了?”
“哎呀妈,我保证没花家里的钱。”徐年推了吕恒兰一下,叫她,“妈你先别急,先把那豆角递给我,我再炒俩素菜,让徐伟、徐帅吃个够,他俩早就馋了。”
两斤肉一条鱼,加上炒豆角和烧茄子,一家子吃得风卷残云。徐年一边看着他们吃,一边就不急不躁解释起来。
她按照想好的说辞,说她有个老师,以前调走了的,现在大肚子要生了,回老家来待产呢,学校那边急着找人代课,找别人又不放心,想到她高中毕业没事干,就找上她了。
反正她小学到现在老师多的是,说了她爸妈也对不上号,她爸妈其实连她班主任姓什么都记不准。
“代课老师,还在外地?”徐树民皱着眉头说,“代课老师有什么用,人家生完孩子回去上班,你就该滚蛋了,钱还少,我听说乡下代课老师一个月才几十块钱。”
“不是,她急着找人,还没生呢,按规定学校不准她的假,她还想多请一阵子假,学校呢又不放心随便找人,人家看中我一个高中生,给我开一个月两百,就让我去顶替她,她还说她再给我贴补一部分。”徐年信口瞎编起来。
吕恒兰道:“两百可就不少了啊。我听说小学正经毕业分配的新老师,一个月也就三百来块呢,咱这地方民办教师才一百八。”
“嗐,人家有钱,嫁了个好对象能挣钱。”徐年笑笑说,“刘老师嫁的男人有钱有关系,人家不在乎这点工资,就想让她安安心心在家里歇着,生孩子带孩子,规定三个月产假人家嫌短。”
“刘老师喜欢我才找我,她说了,要是我能干好,就帮我找关系弄个民办教师名额,我一高中生,再考个脱产进修,就能转正了。”
徐年笑眯眯给吕恒兰夹了一块肉说,“那我就是正儿八经的人民教师了,一个月三四百块呢,找婆家也挑着找。妈,这可是个好机会,不然你看,我在家闲着吃白饭。”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零的整的票子,当着徐树民的面把其中那张一百的抽出来,递给吕恒兰。
“妈,你看她急着请假,怕我没路费,连我这个月的两百块工资都先付了。”徐年慢悠悠把剩下的钱卷起来,“妈,先给你一半,我今天买鱼买肉花了一点,剩下的我带身上用了。学校吃食堂花销少,往后我每个月最少也能给你寄回来一百块。”
其实她这番说辞,仔细推敲漏洞百出,然而徐树民和吕恒兰两口子一听,好机会,又见了钱,还就信了。
美滋滋吃完一顿好饭,徐年接着说,她下午就打算动身了。
“钱都收人家了,也不好再磨蹭,我起码有个态度。再说万一我拖延了,人家学校找别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