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瞥了犬大将一眼,这一眼锋锐冷冽,沉着真正被激怒的厌恶和鄙夷,她怒极反笑,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向犬大将,语带讥诮地冷笑着:“你便是这么想的?在你看来,我是拦着不让你和十六夜在一起的恶人,是吗?”
犬大将被凌月问的哑口无言,他想说他没这么想,但他的行为却无一不表现出来,他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凌月会棒打鸳鸯,会阻拦他和十六夜在一起。
至于犬大将为什么会这么想,emmmmm,总有那么些人,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个货色,就自恋地觉得谁谁谁都喜欢他,都离不开他,都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阻拦他离开。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
抱着灿金眼眸黯淡,有些生无可恋的杀生丸,林莹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争执起来的凌月和犬大将,不想掺和进他们这对“夫妻”的争吵中。
将杀生丸举高一些,林莹凑到他耳边跟他小声讲起小话来:“你看你这个爹,长得不咋地吧,实力也不怎么样,但他倒是挺自恋的,这是觉得凌月会舍不得放手让他和十六夜在一起?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杀生丸,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学你爹,别照着他的路去走,你要是敢长歪成犬大将这幅模样,我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愤愤不已地咬了咬牙,林莹语气危险地威胁着心灵刚刚饱受创伤的小奶狗:“你刚才也看到我怎么揍犬大将了吧,你如何学坏不学好,我刚才怎么揍他就怎么揍你,而且不止揍一次,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林莹的威胁是极有威慑的,杀生丸回想起父亲之前凄惨可怜的模样,心头沉浮的消沉竟一扫而空。银白色的小奶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尖声“汪”了一声,陡然变得精神振奋起来,再看不出刚才的情绪低迷。
林莹这边威胁杀生丸,凌月却也没闲着,她重重冷哼一声,眼中闪烁着鄙夷的冷光,她冷冷质问犬大将:“杀生丸距离化形已经不远,你觉得我会卡着这点时间,害得你不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吗?”
“在你看来,我凌月仙姬就是这样卑劣的人吗?”凌月陡然提高了声音,她气场全开,霸气骂道,“你这是在侮辱谁?我们既有协议,吾作为西国之王,难道会违背约定,强留你在西国不放不成?”
犬大将在凌月如疾风骤雨一般的质问和怒气下毫无招架之力,他气势越来越弱,完全被凌月的气场压住,满脸羞愧,几欲掩面而逃。
见火候差不多了,凌月缓了语气,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她甚至展颜给了犬大将一个笑容,淡淡笑道:“你要和十六夜在一起,我自然不反对,现在就解决婚契也不无不可。”
犬大将猛地抬头看向凌月,脸上神情不知是喜是急,他讷讷开口唤道:“凌月……”后面的话他却说不出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凌月却好声好气、商量似的说道:“只不过,现下龙骨精欲要进攻西国,你总不至于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脱离西国吧?”
既然犬大将享受了西国的供奉和尊崇,凭什么在西国有难时脱身离开?
第30章 斩断羁绊
犬大将神情晦涩,眼中满是纠结神色,一时间没有立刻回答凌月的问题,他自然是做不出弃西国于危难中不顾的事情,但要他放弃十六夜,犬大将却也万万不愿。
凌月心下冷笑,面上却平静无波:“其实就算杀生丸这次没偷溜出来找你,我也要传信告诉你龙骨精攻打西国一事。”
“龙骨精是自东方古国横渡而来的大妖怪,他在西国边界的海岸着陆,欲要借攻打西国入侵这片,此时西国上下为此事动荡不安,西国大妖都在忙着部署战线,你身为西国大将,至少也等西国度过此次难关再走吧?”
犬大将继续沉默,但他的态度已倾向于同意,而不是反对。
看犬大将态度还行,没真干出抛下西国不管的事情,凌月也不吝惜给他一颗定心丸:“等龙骨精之事了结,我会立刻与你解除婚契。”
“到时候你想和谁在一起都随你,便是你想带着十六夜继续居于西国,你继续担任西国大将也不无不可,我不会故意为难你们,毕竟,我们从一开始就订下了协议,不是吗?”
犬大将沉吟片刻,终是郑重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我会为西国打退龙骨精,绝不会任由龙骨精闯入西国领土。”
有意无意的,犬大将没提此事过后,他是留在西国,还是带着十六夜离开。
凌月淡淡点了点头,也不追问,就那么冷眼看着犬大将转身朝十六夜所在的城池飞去。
最终,这对貌合神离、也许从未交过心的夫妻到底没说什么软和话,就这么把多年相伴的情分化为了冰冷的筹码和补偿。
凌月凭此换取了犬大将出战对敌龙骨精,犬大将为自己的愧疚做出了补偿。
此后,二人再无瓜葛,百年相伴结成的羁绊就此化为乌有。虽然二人都不曾明言,但这是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被林莹抱在怀里的杀生丸两只前爪扒在林莹胳膊上,尖尖的小脑袋冒出来半靠在林莹手上,他就这样默默地目送着父亲腾空飞起,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头也不回,璀璨明媚的金眸渐渐黯淡下去。
此刻杀生丸的心情就像黄昏时分的日落一样,虽然天空上还映照着一片金红,看上去还无限瑰丽,但片刻之后,整片天都会黑暗下去,再无一丝光亮。这是黑暗之前最后的璀璨光明,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凄丽景色。
心中酸酸的、涩涩的,杀生丸倔强的不肯流下眼泪,露出软弱的一面,但他却忍不住追问道:“母亲,就这样与父亲斩断所有的羁绊,您真的一点也不伤心吗?”
柳眉倒竖,凌月眼神陡然一利,近乎严厉地喝问道:“杀生丸,你只看到我斩断与犬大将之间的羁绊,却没有看到我为了稳定西国局势做出的政治斡旋。你为什么只看得到表面,从来看不到隐藏在幕下的真相?”
“你马上就要度过幼生期了,等你化形后将有资格参与进西国政事,你不能再这么天真!”凌月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杀生丸,“你要记住,你是西国唯一的皇嗣,日后更将是西国之皇,拿出你的器量来,不要把目光落在小处。”
凌月的训斥让刚刚“失去”了父亲的杀生丸在这一刻,从未那么清醒地认识到,原来他从不曾拥有父母的爱爱,他也从来真正有过一个家,“一家人”只是他自己的天真想法罢了。
猛地挣脱林莹的怀抱,杀生丸直接跳了下去,他的肥屁.股朝地重重摔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一圈、翻了个跟头才堪堪稳住身体。
狼狈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得一地泥的杀生丸咬牙爬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远离城池、和犬大将离开时完全相背的方向跑走了。
在这一刻,杀生丸既不想再看父亲的背影,也不想和母亲待在一起。他只是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在看清最残忍也最清楚的真相后,独自一个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谁也没去追一溜烟跑走的小奶狗,反正附近就算原本生活有妖怪,也被林莹刚才暴揍犬大将时逸散出来的威压吓跑了,杀生丸在这里安全得很。
让他自己静一静也好,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想清楚了,才是真的想清楚了。像杀生丸这样介于幼生期和成长期之间的小妖,已经是要学着靠自己于在世间行走立足的年纪了。
直到跑远的杀生丸化作视线中的一个小白点,林莹才侧头上下打量了凌月一番,问了和杀生丸一样的问题:“你真的半点都不伤心?”
面对林莹,凌月就不必像对杀生丸那样遮掩心中真正的想法了,犬大将毕竟是杀生丸的父亲,有些话说得太过,凌月可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戳破了自家儿子那颗还没锻炼到强大的脆弱柔软心。
凌月扬眉嗤笑一声,语气微带不屑:“我为什么要伤心,犬大将于我来说,只是当时最好的选择罢了,我对他可没什么男女之情。咱们妖怪虽然一般不玩真感情,但如果有真感情,绝不会隐瞒,更不会敷衍。”
凌月指了指她锁骨侧上方刻印着的象征意义大于限制意义的婚契印记,语气微带嘲讽地轻哼道:“我和犬大将之间要是真有情爱,怎么可能只结阴界约定俗成、但从不被真正承认的婚契呢。”
垂下眼帘,浓密睫羽遮住眼中复杂神色,凌月有些讥诮的笑了一声,声音也低了下去:“如果真有感情,真的下定决心在一起且矢志不渝,那要结肯定会结所有妖怪都承认、具有同生共死限制的灵魂契约。”
灵魂契约……
凌月口中吐出的这个词让林莹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她左手抬起一把握住了自己细瘦纤弱的右手手腕。
她的左手拇指贴在右手手腕地里侧,不由自主地绕着圈、在那一块有着细细纹路凸起的皮肤上轻轻摩挲起来。
在林莹右手手腕里侧上有着一个紫黑色的火焰印记,但她不知道这个印记到底代表着什么……或者说,现在的她,还无法理解这个印记的真正含义。
“犬大将在外面背着我养情.人,我其实更多的是厌恶他欺瞒我,觉得他这般做是在挑衅我的尊严,但并不觉得伤心难过。”凌月食指捋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银发,将韧性十足的光滑发丝在指间绕了几个圈。
没有杀生丸在侧,凌月说起这些时态度冷淡到近乎漠不关心:“我不是要原谅犬大将,也不是要在利用他以后再假惺惺地替他洗白,只是他的背叛确实没有那么让我有多愤恨罢了。”
红.唇微翘,凌月漫不经心地笑着,背后隐约有一大片藤蔓缠绕、枝叶密集的暗影浮现出来,她扬眉,眉宇间不经意倾泻出一抹睥睨来:“作为王,我可以宽恕犬大将,只要他做出足够的补偿,建下足够的功业。”
比如说:上战场打退龙骨精,保得西国上下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两个都是我杜撰瞎写出来的,解释一下它们的不同:
婚契是阴界妖怪们约定俗成认可它代表婚姻,但不具备太强束缚力的契约,一般妖怪也不太认可,就相当于结婚证。
灵魂契约是想要结为伴侣的妖怪缔结的最本质、牵连灵魂的契约,这才是所有妖怪都承认的契约。
第31章 十年之约
眼见凌月身后现出一大片的似有若无的暗影,早知她腹黑本性的林莹倒并不觉得害怕或者心中暗惊,反而有些心疼。
沉默片刻,林莹叹了一声,含着淡淡怜惜和温柔地轻声说道:“凌月,你变了很多。”顿了顿,她的声音沉下去,“比起以往,你变得成熟、雍容,也豁达了许多。”
“但看着你现在的模样,我很难为你感到自豪,反而更加心疼你的改变。”林莹抬手抚过凌月额间的弯月纹路,声音很轻地问道,“背负责任和臣民的期待一路前行,很累吧?”
背负整个西国的重担本就不轻松,更何况在凌月刚成年不久就背负这样沉重的责任时,并没有无可以让她依靠——
什么,你说犬大将,呵呵,他的武力倒还算靠谱,但人可不怎么样,真靠他的话西国只怕早就没命延续下去了。
在见过杀生丸,知道凌月成婚且有了孩子后,林莹心下便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因为当年刚刚成年的凌月根本就没想过跟什么人成婚。换句话说,如果不是现实压迫,她根本不会和犬大将在一起。
这一次重逢见过凌月后,林莹就越发心疼被肩上负载的责任压得不复往日明媚的凌月。
明明当年初遇时,刚成年不久的凌月还是个天真烂漫、明媚单纯的高傲少女,虽然性格有点任性腹黑,脾气有点大很爱搞怪,但却活得那么鲜亮活泼、自由自在,让人看着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不像现在,虽然如今的凌月被尊称为仙姬,虽然现在她蜕变得高贵从容、雍容美丽,但手握重权、执掌整个西国的她却犹如高悬夜空的明月,虽然明亮皎洁令人仰望,却透着不可排解的寂寥和疏离冷淡。
凌月眨了眨眼睛,将近似琥珀的浅金色眼眸深底的水光眨去。这些年来,敬畏她、爱戴她、信赖她、倚靠她的人越来越多,但是看得到她的疲惫,会问她一句累不累的人却没有几个。
心下温软一片,凌月原本总带着三分凛冽意味的眉眼放松了下去,她大笑起来,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倒有几分当年西国小霸王的风采:“虽然有些时候真的很累,但是我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后退一步张开双手,似要拥抱整个世界,凌月笑得自信盎然、豁达恣意,一股自信和傲然油然生出:“当我从被人保护的公主蜕变成守卫整个西国的王者后,我站得更高,也看得更远,纵然偶尔有苦痛加身,我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是唯有王者才能享受的独特“浪漫”,虽然偶尔确实会因此而苦恼,但欢喜大于悲伤,收货多于失去,幸福多于失望,这就足够了。
见凌月展露出自信斐然来,林莹心下的担忧不由随之散去,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知道,对于如今已经蜕变到足够强大的凌月来说,怜悯、疼惜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侮辱和不信任,她已是足够坚强的王者,需要的是敬佩和称赞。
打消了心中对凌月的担心,林莹又想到可怜巴巴一只狗跑走的杀生丸,她摇了摇头无奈道:“凌月,你会不会对杀生丸太过严苛了?”
凌月笑眯眯地远眺了跑到深坑底部团成一团的自闭·杀生丸一眼,扭头冲林莹眨了眨眼睛,淡金眸中闪烁着林莹熟悉的淘气和嬉笑,恍如昨日:“就是要严苛一点,杀生丸才能更快地成长起来,不负他传承的血脉嘛!”
“嘿嘿。”凌月食指轻轻挠了挠脸颊,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一般狡黠,“等杀生丸成长起来,有能力担负西国,我就可以卸下身上的重担四处浪了。所以,为了我的幸福只能委屈杀生丸了。”
林莹听得一头黑线,不由为杀生丸拘了一把同情的泪:早知道凌月腹黑,却没想到她连儿子也坑。
说来杀生丸也真是倒霉,不仅碰上了不靠谱想抛妻弃子的坑爹,而且还碰上了腹黑得一匹连丈夫和孩子都坑都算计的妈,真是太惨了,太惨了!
凌月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着说道:“我本是打算邀请你参加杀生丸度过幼生期后的化形礼,然后在化形礼过后光明正大地挑战犬大将,堂堂正正的将他打败。”
“没想到你会提前和杀生丸碰上,还如我的意当着杀生丸这小傻瓜的面打败了犬大将,打破了他心中那可笑的、认为犬大将是当世最强者的可笑认知。”凌月眉开眼笑,为这与她的计划完美统一的突发状况欢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