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谢潮音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苏雅一阶阶走上去,到他面前。
他低下头,微微俯身的姿势,可以轻易吻到她额头。
距离太近了。
苏雅能清晰地感觉到气息的交换。
空气微潮,掌心都有些濡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有细密的触须从她背后抚过,然后收紧,迫使她朝着谢潮音抵近。
在最后0.01米的距离内,苏雅挣扎了一下。
“心理学。”她扔出漆黑十面骰。
谢潮音看着骰子落地,骰数是1。
苏雅满身都是冷汗,投个骰子就跟跑了个半程马拉松似的。
——心理学不仅能看穿谎言,还可以与任何社交技能检定进行对抗。
包括:恐吓、话术、说服以及魅惑。
她看穿了一个魅惑。
“什么意思?”她退后质问道。
“没什么……”谢潮音直起身子,抬手掩唇,视线看向别处,“想跟你谈谈。”
“那你大失败,好感减一百,再也别想谈了。”
要是在剧本里,npc肯定当场一个耳光回击。
但苏雅自觉打不过谢潮音,就算了。
她快步跑下楼梯,跌跌撞撞的,心跳尚未平复。
沈心城朝她眨眼的时候,她想着,哇我家崽又学好了他真棒真好看!
但谢潮音站在楼梯上冷冷俯视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太恐怖了,她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
呕。
苏雅一直知道自己品味不好,但没想到会差到这种程度。
难怪之前看见南丁格尔觉得醋醋的。
完了。
完了呀完了呀。
谢潮音不仅心理变态还是个控制欲超强完全没有感情的杀人狂。
“吊桥效应而已……没事没事。”
苏雅努力安慰自己。
“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她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她肯定是恐怖剧本跑多了,对守密人有点依赖。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根本不是谢潮音,是她爸妈到底去哪儿了!
她觉得自己的策略还是有误。
光呆在酒吧,还是太过于被动了。
如果把“寻找失踪父母”也看作一次剧本,她至少要重新理清时间线,搞清楚父母接触过什么人,再跟他们进行接触,从而收集线索。
苏雅想到这儿,茅塞顿开。
这就是一次现实剧本嘛!
行踪诡秘的父母,语意不明的告别短信,奇诡怪诞的酒吧,危险美丽的npc(特指谢潮音),还有摩天轮上投掷出的人面皮箭……
这些全部都是线索!全部都是主线剧情!
她完全可以利用现有的技能,一步步追寻下去。
“咚咚咚。”
就在苏雅想得心潮澎湃时,房门突然响了下。
这个点,除了谢潮音不会有别人。
苏雅装作很自然地开门,然后被一张油绿的大脸吓得倒退三步。
门外站着只蛙头怪,提了拖把和抹布,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框。
据说深潜者会打扫深海之都的卫生,包括每一个常驻调查员的房间,但苏雅之前都没遇见过。
她被蛙头怪逼出门,谢潮音就在走廊上堵着她。
“我们谈谈吧。”
他熄灭手里的烟,眼神郁郁,视线穿过黑暗牢牢钉在苏雅身上。
苏雅深吸一口气,暗道:稳住,只要我变心够快,他就不知道我暗恋过他。
第34章 幕间
“这有什么好谈的……”苏雅觉得自己嗓子比平时尖, 连忙咳嗽一声, “咳, 不就是马上开对抗剧本, 我父母失踪, 你准备用我这个强运特质者顶替他们本来的位置,然后沈心城说你无脑强, 根本不需要管己方调查员死活,我们都是消耗品工具人吗。我都知道了我完全不敢有意见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苏雅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字,有点口渴。
她转身就走。
紧接着, 她手腕上一痛, 视线猛然调转, 肩背被抵在墙上。
谢潮音一只手撑在她耳边墙壁上,身子俯下, 双目正好与她对视。他另一只手紧扣着她的手腕关节,这处纤细堪折,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凌虐冲动。
“好好听我说话。”他紧盯着苏雅, 苏雅拼命躲闪他的视线。
死了。
这鬼姿势,还不如直接进战斗轮给她一拳。
沈心城你快回来!
护士姐姐人怎么不见了!?
蛙头大哥别扫地了求求你看我一眼!!!
谁来救救孩子啊……
苏雅挣扎着说:“放手!”
她不敢侧头, 怕稍微一动就亲上了。
谢潮音见苏雅这么抵触, 本来想放手。但是她一侧头, 长发滑下, 露出通红的耳根,他又微怔,再靠近些耳语。
“……你先把幕间成长过一下。”
苏雅蹬了他一脚:“放开!”
她脚尖碰到谢潮音的时候, 有黏腻冰冷的东西盘缠而上,顺着裤管滑进去,然后勾在她膝弯上,细细密密地绕紧,让她无法动弹。
什么鬼东西!!
谢潮音离太近了,苏雅没法低头去看。
“通关剧本有十个属性点,一个技能。通关秘密团,再追加一个技能。”
谢潮音低声问她。
“你想要什么?”
苏雅觉得他的声音像蛇一样钻进了耳孔,眨眼游遍全身,带来一阵阵疯狂又难言的战栗。
“意志!属性点全部加意志!”她大声说。
“技能呢?”
“人类学、生物学随便点吧……快放开我!!”
谢潮音终于松手了。
苏雅连忙低头看腿上,没看见什么东西,但是脚踝上有类似指痕的红印子。
草,好恐怖,他的手长在脚上吗??
这时候,蛙头人打扫完卫生,提着拖把离开。
“进来说。”谢潮音指了指她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滚啊!!!
“这是我的酒吧。”
苏雅只能跟着他进去了。
她灌了半壶水,凉气直冲头顶,心跳终于平稳不少。
“沈心城对我的理解有误。”谢潮音靠在她门上,可能是怕她破门逃跑,“虽然拿个平局很容易,但是我想赢。所以你们最好全部都活着。”
苏雅心更凉了。
——他想赢,所以他们得活着。
谢潮音见她神色一点点平静,微微蹙眉:“这次对抗剧本,敌方守密人是刹那。她是特殊特质者,在剧本中,她进行的所有检定都是暗骰。”
“这个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厉害?”对抗剧本毕竟生死攸关,苏雅还是勉强集中注意力听进去了。
检定全部暗骰也无所谓。
反正调查员可以通过结果描述,判断检定成功还是不成功。
谢潮音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第一次参加剧本,李超人说,你的技能心理学毫无用处。”
苏雅一惊,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
她又多琢磨了一下。
比如她想知道一个npc有没有说谎,谢潮音过心理学检定。
心理学检定是暗骰,她不知道投骰结果。
谢潮音说:“你看不出npc在说谎。”
那她肯定想:“我心理学检定大失败了,这家伙铁定在说谎。”
如果谢潮音说:“你觉得npc在说谎。”
她肯定说:“心理学大成功!小样被我看穿了吧?就知道你在说谎。”
反正来去都觉得npc说谎,这检定过没过一样。
“只要守密人的描述具有一定倾向性,暗骰就会导致误判。”谢潮音告诉她,“刹那经常使用这种手段,让调查员获得错误线索,继而导致团灭。”
“她会说谎吗?”
“守密人是不会说谎的。”谢潮音一抬眼,瞳中流泻出几分绛紫色的暗光,“如果她违背规则,我就直接杀进昴宿古都的暗幕。”
苏雅觉得谢潮音是认真的。
她疑惑道:“那她不说谎的话……应该很好判断线索的真假吧?”
谢潮音微微挑眉。
“你看见了那个事物的全貌。它尖锐细长地矗立在污秽之地,深褐色的厚皮微微皲裂,正中央张开深幽恐怖的洞,牢牢吸附在深渊之中,没有人能望见下方的情形。这四周环绕着死一般的恶臭,嗡嗡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逼迫着你,你的耳边发出蜂鸣……你觉得你看见了什么?”
苏雅微怔:“呃,邪神?”
“是马桶搋子。”
苏雅:“……???”
苏雅想了一下,道:“没事,沈心城收集线索,他肯定能判断。”
谢潮音略微沉默。
“我的意思是……在下次对抗剧本开始之前,你要不要跟我过几个单人剧本?”
苏雅秒回:“不要。”
思来想去,她对谢潮音有那么点意思都是因为吊桥效应。
跟他过单人剧本,那不是往她心口上开枪吗?
绝对不行。
苏雅看着谢潮音,凛然道:“把信誉卡给我,我去买点高考语文阅读理解真题。”
谢潮音完全不听她的话:“等你恢复理智就开始单人剧本。”
苏雅立马拿出漆黑十面骰:“那投骰子。投1听你的,投10听我的。”
谢潮音冷笑:“你只能投1或者10,投出10概率为1/2,我投出1的概率为1/10,你觉得我会跟你赌这个吗?你阅读理解不好,不代表我算术也不好。”
苏雅其实完全没想到这层。
“我要睡了。”她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能装死就装死。
谢潮音从门边走来,把她被子掀开。
苏雅尖叫一声跳起来,被他用腿压住膝盖,然后按回床上。
他的长发垂泄下来,像帷幕般遮住灯光,阴影中的面孔美丽又缺乏感情,目光寒冷如冰棱,如剑刃般落下,在距离她一线的地方被冰封住。
“刚才就想问……”他伸手摸了摸苏雅的耳朵,“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苏雅只想当场死亡。
谢潮音用手指在她耳垂上勾画了一会儿。这块软肉越来越热,越来越红,血丝都泛起来,又被鬓角流下的汗水染透。指上触感有些异样的滑腻,投射到脑海中形成不太纯洁的意象。
“嗯?”谢潮音俯身贴近,“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苏雅想骂他。
“你喜欢我?”
房间里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除了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谢潮音是随口问的。
他觉得苏雅可能会想反手打他,或者推他下床。
但是她现在完全是震惊无措的状态,脑海中全是——
好尴尬!
让我死吧!!
或者让谢潮音死吧!!!
谁来救救我啊!!!!
为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变心就被拆穿了呜呜呜呜呜!!!
她这个满脸通红又羞愤欲绝的表情,不用过心理学也知道是说中了。
这个反应就比较出乎意料了。
谢潮音身子稍有些僵硬。
他从床上起身,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水汽。
“那你……你先睡吧……”他飞快地关门离开。
然后在门后站了一会儿。
走廊上传来空洞的高跟鞋声音。
“还是这么受欢迎啊。”白衣护士从转角走出来,微微笑着,“守密人。”
谢潮音知道她一直在附近徘徊。
他摸出电子烟,声音平淡道:“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忙吗?”
“我一直在准备对抗剧本哦?”南丁格尔和善温柔地笑道,“我可是……随时准备为沉眠深海之神献上此身的。请不要质疑我的努力。”
谢潮音看着雾化的烟气,视线游移。
他听见背后门内,苏雅正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鬼哭狼嚎。
“完了呀完了!!以后都要被他拿这件事嘲笑了呜呜呜呜……”
“下次对抗剧本的时候他说不定会说,你不是喜欢我吗!为我去死吧!!”
“我怎么这么惨……爸爸妈妈你们快回来把我打醒吧!”
“哪里有失忆的药可以买……”
南丁格尔也看向门中。
她微微侧头,神情显得愈发柔和:“你不反感吗?”
谢潮音没有理会。
“也对……你不在乎。”南丁格尔仍微笑着,“等深海之都浮出水面,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守密人,我们仍向往着同一个明天。”
她虔诚地低下头,亚麻色头发微微泛金。
周围明明没有光源,她却像在发光一般。她将合拢的手贴近心脏,充满慈爱与怜悯的神情能让任何恶徒痛哭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