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苏雅带着治疗犬,它的认路能力很好。
爬过这段斜坡,地势渐渐平缓,于是苏雅站了起来。
她从雪地里,找到了一个从火车上甩下来的座椅。她将牵引绳拴在椅子上,把金毛当雪橇犬用,一人一狗快速前行。
在她逃离火车之后,剧本仍然没有结束。
苏雅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可能怪手到达地底还需要一定时间吧?
苏雅觉得非常不安。
她沿原路返回时,不断过侦查,试图找出之前跳车逃离的醉汉。
结果走出2千米左右,还真被她侦察到了。
“你看在地上躺着一个漆黑的身影,他的面孔苍白发青,胡子一根根的结成了冰茬。他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但是你可以肯定,如果得不到救助,死亡早晚会降临在他头上。”
苏雅没有医学和急救,只能说:“过个驯兽吧,尽狗事听天命。”
谢潮音进行暗骰。
金毛围着醉汉转了几圈,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但是醉汉一动不动,呼吸也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死亡了。
这个时候剧本仍没有结束。
苏雅开始慌了,她应该用切鸽机把怪手切了,而不是直接将它往底下一丢。
如果剧本结束的条件是毁掉怪手,那她难道得前往地下1万多米的地方,把手找回来再毁掉?
“算了,不管这个,先走回原来的铁轨上。”
苏雅在原地呆一会儿,不仅没恢复体力,还觉得更累了。因为寒风一直在吹,地上又没有遮蔽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急剧消耗能量。
“我们继续走吧。”苏雅拍了拍金毛。
金毛对尸体有些恋恋不舍,它不停地围着醉汉转圈,最后还是苏雅拉扯牵引绳,它才继续往前走。
它凭借出色的识路能力,找回了之前火车脱轨的地方。
火车轨道还是很明显的。
“只要沿着它走就能到下一站。”苏雅松了口气。
就算走不到下一站,她也能遇见活人。
这个年代绿皮火车开得很慢,下一趟车也会从这里经过。她能向车上的人呼救,甚至能过几个困难检定爬上去。
总之,铁轨给了苏雅极大的安全感。
这时候,谢潮音说:“你的金毛开始踯躅不前,它在铁轨附近嗅来嗅去,好像有些饿了。”
苏雅回想起之前金毛嗅尸体的样子,不由浑身一颤。
犬类对死亡很敏感,它当时根本不是在试图捂热已经是尸体的醉汉,而是想找个地方下口。
铁轨边上偶尔可以见到食物包装纸,但是没有吃的。
苏雅越来越饿了。
金毛比她还更饿。
她不由微微战栗,握紧了拉牵引绳的手。
车厢坠入地洞之后,她还没好好想过之前的线索。
现在看来,黑翡翠手应该能影响生物的心智,激化他们性格中残暴的一面。
见到它的考察队员全都没能回到地面;把它带回家的科学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科学家的孩子们在葬礼上因为它而自相残杀……
车厢里的四对npc各自有矛盾,受到黑翡翠的影响之后,这种矛盾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按照苏雅看见死亡的顺序,应该是醉汉杀掉收藏家,银行家杀掉打字员,理查德杀掉母亲,然后老太太杀死老爷爷。
如果一连串死亡都是由自相残杀造成的,那单纯毁掉黑翡翠手根本没用。
得想个办法治愈所有人的心智。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应该已经死了,也算是从根源上治愈了患者吧。”苏雅暗自想道,“为什么剧本还没有完结呢?”
她不经意的一瞥眼,看见金毛摇着尾巴回首。
它眼中泛起煤灰色,样子有些痴傻,嘴角不断流出涎水。
忘了。
车上不只有四对npc,还有她和她的金毛。
下一刻,金毛朝苏雅扑了过来。
苏雅早已经有了预感,所以反应很快。她抗拒了拔腿逃跑的本能,一手伸进金毛张开的嘴里,又翻身用体重牢牢压制住它。
金毛的牙齿落在她手臂上,咬合力非常惊人,苏雅第一时间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金毛用力甩动着头,几乎要把她整条手臂拆卸下来。
金毛发出疯狂的、完全不像是狗的咆哮,全身毛发都开始泛灰,而且变得非常蓬松,这让它看起来体型巨大。
“这如果是恐怖片,肯定不让上映……”苏雅边反抗边自言自语,“狗是人类的好伙伴,不能杀狗。”
她全身上下唯一还使得上劲的就是双腿——她只崴了脚踝,膝盖那一块的力量依然强大。用膝盖狠抵大型犬脆弱的腹部后,它会不由自主地张嘴。
苏雅头脑异常清醒,她牢牢攥着金毛的舌根,将它的头按往铁轨上按。
这么冷的天气,狗舌头贴上铁轨就粘住了。
“我建议你吃点冰,冷静一下。”苏雅从它口中收回血肉模糊的手臂。
金毛在铁轨旁嗷嗷直叫。
苏雅将手伸进衣服里,解开内衣带子,把胸罩抽出来,绑在手臂上止血。
她孤身一人继续往前走。
处理完最后一组矛盾,接下来她应该遇到过路的火车,然后成功获救,逃离剧本。
果然如她所料,没过多久,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站台。
苏雅已经是筋疲力尽。
当她爬上站台时,火车汽笛声就好像掀开黑夜的曙光。
她抬眼望去,一辆绿皮火车咣且咣且地驶了进来。天气很冷,所有车窗都紧闭着,但是能看见里面模糊的人影。
天微微亮了。
列车停好,车厢门打开。
乘务员从里面放下了小台阶。
苏雅松一口气,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准备上车。
“看一下您的票,女士。”乘务员拦下了她。
苏雅没有这趟车的票,她准备装模作样地摸摸口袋,然后假装成票丢了的样子,给乘务员来一波魅惑混上车。
但是当她将手伸进口袋里的时候,
她摸到了一张薄薄的纸。
她有些怔仲地将纸拿出来,发现这是她的列车票。
乘务员毫不在意她发愣的表情,一把将票抽走,然后懒散地说:“女士,不能带宠物上火车。”
苏雅睁大眼睛,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
一条健壮温顺的金毛就站在她背后,正自己叼着牵引绳往她手里送。它毛色浅金,眼神温顺湿润,一点也看不出疯狂袭击她的样子。
乘务员跺跺脚,往手里呵口气:“女士,请你快点,列车很快就要开了。”
这一幕,这些对话,和剧本开场时一模一样。
第41章 渡亡之手(七)
苏雅从来没觉得这么心凉过。
一个超高难度的单人剧本, 她打完之后竟然重新开始了。这不就跟幸运、技巧双双超水平发挥, 花无数心血打通高难boss, 游戏闪退, 重启后发现自己没存档一样吗。
绝望了。
到底为什么会重新开始啊??
“守密人, 你还在吗?”她问谢潮音。
“在。”
苏雅立即松了口气:“你重新导入了吗?”
谢潮音说没有。
也许是因为守密人仍在指引方向,苏雅渐渐趋于镇定。
只是剧本没有通关而已。
不是辛辛苦苦打完boss没存档。
苏雅更能接受现在的情况。
她深吸一口气, 牵起牵引绳:“守密人,先过魅惑,我要把狗带上车。”
谢潮音投骰:“魅惑大成功。”
同样的开场, 不同的骰运。
这一次, 她的魅惑技能开门红。
乘务员允许她带狗上车, 但是只允许她坐在最后一节车厢。
这跟上次是一样的。
苏雅坐下之后,又听到了理查德和他母亲的争吵。
“理查德, 你已经订婚了,别表现得这么轻浮!”
“未婚妻是你安排的。”理查德不屑地跟母亲说,“她简直就是从中世纪修道院里走出来的圣母雕像, 我甚至怀疑雕刻师忘了在她腿间划条缝。我已经成年了,妈妈, 至少在结婚这件事上, 我得自己做选择。”
原封不动的对话。
苏雅在嘈杂中安静思考。
《渡亡之手》。
剧本的名字肯定不会骗人, 她也许应该从这里入手。
这是一个与“亡者”有关的剧本。
一方面, 黑翡翠手可以影响生物的心智,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另一方面, 受黑翡翠的影响而自相残杀的人,灵魂得不到安息,将不断重复死前的旅程。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她会回到剧情最开始的地方了。
因为亡魂尚未被超度。
它们仍在对她纠缠不休。
谢潮音见她半天都没有动作,于是问道:“列车正朝着预订的方向行驶,你要做点什么?”
“我想想……我想想……”苏雅闭目思考。
回到原点有很多好处。
她的伤消失了,肚子不饿了。
上一轮没收集到的线索,这一轮可以重新收集;上一轮得罪过的人,这一轮可以重新刷好感;上一轮未解决的矛盾……
“矛盾!”苏雅突然睁眼。
自相残杀是从彼此之间的“矛盾”开始的。
那么超度亡魂是否就应该从“解除矛盾”开始?
难怪谢潮音将剧本难度定为5.0,这是无战斗的嘴炮本。
苏雅凭借优秀的剧(瞎)本(编)功力,迅速想出了一个完整的超度计划。
“守密人,我有头绪了,我要给理查德过个魅惑。”
“……”谢潮音沉住气,给她过魅惑,“魅惑检定大成功。”
苏雅比了个“耶”。
重开一把,她的骰运竟然这么好。
理查德又对着苏雅说出了上一轮的名台词:“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笑的谐星!”
苏雅矜持地点头微笑,邀请他坐到自己身边。
“你是不是对你的母亲有点不满?”她问。
“这很容易看出来吧。”理查德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当然知道我母亲一个人养大我的不易。我从小不怎么听话,但还是打从心底里尊敬她的……可她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尊重呢?”
他眼里有几分愤懑。
苏雅立即握住了他的手:“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
空气中有几分沉默。
可能是谢潮音没想好怎么回答。
过了半分钟,理查德呼吸沉重地说:“等等!等我缓缓……”
他喘了几口气,激动地问苏雅:“你真的对我……对我……”
苏雅毫不犹豫:“对!真的!我爱你至死不渝!”
在魅惑滤镜下,理查德沦陷了。
“我和你一样,也向往叛逆自由的生活。”苏雅真挚地向他倾诉,“这次我来欧洲,正是为了逃离和男朋友的平庸恋情,我想谈一场撼动全地球的恋爱!”
“这也是我所向往的,但是我的母亲……”理查德有些阴郁地低下头。
苏雅不能等理查德萌生杀心,她果断说:“我们逃婚吧。”
理查德震惊地看着她,又低下头:“可是我没钱。我的母亲不让我自己管钱。我们要是逃婚,可能走不出欧洲就饿死了。”
如果不是经济不独立,他也不会如此怨恨母亲。
苏雅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我有一个计划。”
她告诉理查德,他们可以把收藏家卡斯班的古董偷过来,然后去黑市上倒卖。
“那里面的玩意儿值一大笔钱,足够我们下半生衣食无忧了。我们可以弄到假的证件,一起环球旅行,永远不必再受你母亲控制。”
理查德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决定试试。
“偷窃”、“逃婚”、“亡命天涯”这种充满叛逆感的事情,点燃了他心中的火苗。
“我一直自诩叛逆,但其实只是个听妈妈话的小孬种,你才是真正的强大之人。谢谢你,也谢谢这趟旅程让我遇见你。”
对新生活的向往,迅速压下了他对母亲的怨恨。
苏雅安排他去偷东西,然后自己跑到车厢前排,找到了那对老夫妻。
老太太正好从厕所回来。
“请稍等一下。”苏雅指了指她的口袋,“您的保险单快要掉了,快将它放好吧。”
老太太警觉地把保险单往兜里一推,忧心忡忡地说:“这不是我的保险单……这是我丈夫的。”
苏雅陪她回到座位上。
座位旁边的老爷爷还睡着,脸色蜡黄,可能有肝病。
“他身体不好吗?”苏雅关切地问。
“是的……”老太太闷声回答,“他生病了,但还能在药物作用下苟活很长一段时间。今年是我们的50年结婚纪念日,也许十年后我们能一起过60年结婚纪念日……”
苏雅不用过心理学都知道,老太太根本不想跟丈夫一起过60年结婚纪念日。
“你们的感情真好,我很羡慕。”苏雅流露出悲伤的神色,用力挤了几滴眼泪,“我的男朋友……他是个怪胎,他经常打我,甚至会用死亡威胁我……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老太太露出震惊又同情的神色。
过了会儿,她拍着苏雅的肩安慰道:“你应该早点离开这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