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到底是为什么？”
唐禹辰与她对视，微敛了眉，声音也静下来, 低缓道：“我只是觉得, 餐厅的工作不适合你。”
杨果愣住。
是的，餐厅大量重复又单一的工作，对她而言, 已经不具有什么挑战性，而且，加上渐近的期末考，已经让她的生活超负荷运转。
可眼下适不适合重要吗？
杨果只知道——没钱，肯定不适合她。
一堂课分两小节, 中间十分钟休息时间，杨果正对着讲台发呆，隔着嘈杂的教室，目光鬼使神差和高数老师对上。
“……”
杨果正要躲避，却见高数老师朝她招了招手。
？
杨果虽疑惑，却一刻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过去。
她跑过去的几秒钟，整个教室都静了不少。
要知道，这学期的高数老师可是个很高冷的女人，上下课从不跟学生有任何交流，据说她本身家世就显赫，夫家更有权势，偶尔下课还能看到她丈夫开着宾利车来接她，总之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
“杨果，是吧？”
杨果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清清冷冷的高数老师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杨果点头后，听老师又讲了几句，渐渐明白了。
原来是S市一户人家要找家教，通过关系直接找到系里，系里下达任务给辅导员，辅导员又打电话联系到高数老师，说是上面交代找个数学成绩最好的，做那家孩子的家教老师，辅导他中考。
“那家我认识，S市的名门望族，只要你把孩子辅导好，报酬方面不用担心。”面对杨果这样的好学生，高数老师目光难得有了两分柔和。末了，极浅地笑了下，说：“不过孩子有点皮，已经换了好几任老师了，你有点心理准备。”
杨果这才从听到报酬的具体数字后的震惊中堪堪回神，心说：就这个报酬，孩子就是皮上天都没关系啊。
因为这个高报酬，杨果瞬间就将之前餐厅的工作忘得一干二净，立马全身心投入到新兼职中。
连日来，她上网搜索初二的教程，总结知识要点，并粗略制定了学习计划，想着等跟学生见了面，了解到他的水平再做调整。
到约定的这天，按响门铃的前一分钟，她还对着电梯练习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想到高数老师说那孩子有点皮，又敛了点唇角弧度。
总之，力争做到专业而不失亲和，亲和中又透着两分严厉。
是个大平层。
门一打开，杨果愣了下，视线缓缓往上，仰头望着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的初中生。
“你几岁？”
男生：“下个月满十四周岁。”
杨果不由再次打量眼前少年，才发现他虽然个头很高，但骨骼清瘦，脸庞也稍显稚嫩，少年感很强，只是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眼神有几分倨傲意味。
杨果稍稍退开半步，试图摆脱他的阴影笼罩，借此提高点为人师表所需要的气势。
等两人进屋都入座，杨果又是一愣，这么近距离看，好帅。
在杨果原本的设想里，换了好几任老师，那孩子应该不是有点皮，肯定是皮到一定程度了，来之前她甚至都做好了面对一个“坏孩子”的心理准备，却发现完全不是。
男生干干净净的，对她既有面对师长的尊敬，又有面对女生的绅士体贴，总之，一堂课下来，气氛轻松又融洽。
杨果给他梳理了一遍基础知识，又说：“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真的…都可以吗？”
或许是被放弃过多次，杨果分明听出他语气里的几分小心翼翼，不由心情有些复杂。
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父母。
杨果忙点头，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无比亲和：“当然。”
男生眉头皱着，似乎很苦恼：“我喜欢一个女生，但是她好像不喜欢我。”
杨果一怔，再次确认：“你…十三岁？”
见男生点头，杨果有些尴尬地扯了扯笑，“等你大一点再考虑这种事比较好。”
男生：“可我等不了了。”
杨果：“…为什么等不了？”
男生眼睛一直盯着杨果，有那么两三秒没说话，就在杨果莫名感觉哪里不对时，又清晰地看到男生脸上表情渐渐收了，眸色不知何时变得深黑，再开口声音也变得轻慢，“再大一点，我杀人就判刑了。”
“……？？！！！”
杨果脑袋嗡地一声，懵在原地。
“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那我也不想她成为别人的，所以只能毁了她。”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比刚刚那句更云淡风轻，目光却定定落在杨果身上，眸底有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深意。
杨果不自觉震慑在这深意里，感觉周围空气都稀薄了三分。
后背发凉，她咽了下口水，声音不自觉有两分抖，“你…你……”
男生旋即又扬唇一笑，笑容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干净，像是一下又切换到之前那个谦谦少年，“老师你别害怕，我喜欢的女生不是你，所以也不是要杀你，而且我目前也只是有这个念头，不一定会实施。”
杨果感觉腿更软了，内心正疯狂SOS，余光里忽有一抹身影掠过。
下一秒，一记手刀削过男生头顶，伴着一道低哑慵懒的声音——
“臭小子，靠这招吓跑多少老师了？”
-
对于唐禹辰的突然出现，杨果一颗受惊的小心脏砰地回落的同时，更有万分的意外加疑惑。
她仰着脑袋，一脸懵地望着眼前的俊挺男人。
他应该是刚睡醒，头发还有些凌乱，削过唐祁之后，自顾自松动脖颈，往前走去。
而被他削过的唐祁则讪讪地摸了摸自己头顶，抬脸对杨果笑笑，说：“那老师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
口中说着，他已迈步往门口移动，杨果甚至从他背影中看出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眨了眨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走去唐禹辰那边，“你，你们……”
唐禹辰从冰箱拿了瓶气泡水出来，给出简短解释，“我堂弟。”
杨果消化了下这个信息，又不解问：“那为什么在你这儿上课？”
难怪这座公寓她进来时就觉得熟悉，原来是之前蒋美晶带她来健过身。
“在我眼皮底下，免得你受欺负。”
唐禹辰应得自然，杨果却怔了一瞬。
手中冰镇气泡水起了层水雾，唐禹辰拧开喝了口，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他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你随便教教就可以。”
听他这么说，杨果顿时有点不乐意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才十三岁！”
唐禹辰侧眸，看了眼她一脸严肃认真的小表情，似是勾了下唇，没说什么，转身到中岛台，倒了杯温水给她。
杨果还沉浸在一连串的情绪波动中，没多想便顺势接了，拿到手里又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放在台面上的冰镇汽泡水。
“我也要你这种。”冰冰凉凉的，看起来比较好喝。
唐禹辰却没给，像是很随意又很自然地低低淡淡道：“听话。”
“……”
杨果不说话了，捧着水杯默默喝温水，耳尖藏在颊边碎发里，微微发热。
-
被唐禹辰揭穿，唐祁也不伪装了。真正接触下来，杨果发现他既不是最开始那个温润的谦谦少年，更不是什么阴森沉郁游走在犯罪边缘的危险分子，就是个不爱学习的十三岁孩子。
也不做什么过分的事，就上课打打瞌睡、开个小差，或者趁杨果不注意偷偷打个游戏什么的。
杨果初为人师没经验，一开始还经常不自觉被他带偏，一堂课上着上着就变成了他给杨果上穿衣搭配课。
但杨果不是那么好敷衍的，不要说拿了那么多报酬，责任心也不容许她有丝毫懈怠。
熬了几晚，整理了一份针对唐祁这个程度的各科基础知识点，这会儿拿在手里正跟他一一分析讲解。
不过看得出身边少年明显不专心，手肘支着桌面，一手托腮，一手转笔，整个人懒洋洋的。
杨果顿了顿，放下知识点，圈出试卷上几个相应的例题让他自己做一遍。
上课上成那样，当然也不能指望他写题有多用心，三分钟打鱼两分钟转笔，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勾出道选择题。
杨果在边上看得心急，索性起身去喝水，又上了个厕所，从洗手间回来，见唐祁在拿switch玩游戏，她没说什么，直接拿了他手中switch放到一边。
可没过半分钟，身边少年又伸手够switch。
伴着“哒”的一声解锁，杨果从手中答得乱七八糟的试卷中抬头。
唐祁笑笑，手中switch却没放下，“老师，我都写完五道题了，就玩两把。”
杨果蹙眉的两秒，一直在沙发那边默不作声的唐禹辰忽而起身，不紧不慢朝这边走来，抬手，拿过唐祁手中switch。
空气有些微的凝滞。
唐禹辰平常面对她时没觉得怎么，这会那么高的个子站在少年桌边，又面无表情的，莫名就有股冷峻的威慑力。
杨果不由屏住一口气，盯着他捏switch的手，一时竟在心里默念：不要摔不要摔。
不过片刻，见唐禹辰拿着switch往后面走了，杨果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扑通”一声——
杨果下意识转过头，看到客厅一角鱼缸里，鱼儿们吓得四处逃窜，咕咕噜噜的气泡里，一台switch正缓缓下落。
“……”
丢switch这个动作并没有让唐禹辰的步伐有丝毫的顿停，他不紧不慢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往沙发上一坐，姿势如之前般松散随意。
全程一言不发，动作行云流水。
留下杨果目瞪口呆。
相较而言，唐祁反应还算淡定，他摸摸鼻子，身体稍稍坐直，一脸认真地问：“老师，我这几道题是不是写得有进步？”
“……”
而不得不说，接下来的辅导顺畅了许多。
辅导结束时，外面忽然起了风，像是要下雨，唐禹辰进衣帽间拿了件风衣出来，等电梯时，很自然地抬手帮杨果穿上。
他微微低着头，没什么表情，面庞清俊。
杨果在微怔了下后，没再动，任由他整理衣服的前襟，仰头凝视着他好看的眉眼，心跳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加快。
那一刻，她忽然怀疑，以他的性子和成绩，至于为了期末那点分数，这么讨好一个人么？
况且，不考试的时候，他对她…也真的很好。
第31章
回到学校, 寝室里蒋美晶正往脸上敷前男友面膜，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只是下意识偏头看了眼, 然后，骤然顿住。
“啊啊啊啊啊啊这件衣服！！！”
“……？？”
杨果还没见蒋美晶这么激动过，一时懵在原地。
蒋美晶面膜都顾不上贴了, 一把扯下来, 朝杨果直冲过来。
“这衣服哪来的？！”
“…唐禹辰的, 我不是去他那里家教了么，回来时外面变天，他就借我穿一下。”
蒋美晶稍顿, 美眸用力眨巴了两下，“小土鹅，这是女款！！”
“……？”
杨果愣愣的，将衣服脱下来, 拿在手上仔细打量。
墨蓝色，是那种很垂顺的质感，还真是女款。
刚刚路上风大她怕下雨走得急匆匆的, 都没仔细瞅。
蒋美晶：“我一月份在巴黎高定秀就看中了！可不知道被他们哪个VVIP客户截胡了, 去show room愣是没订上！后来我去高定工坊拿别的衣服，都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成衣！！所以是唐禹辰专门买给你的？？！”
杨果：“……”
这当然不是买给她的。
那么问题来了，唐禹辰家里, 为什么会有女生的衣服？
这天晚上，杨果上自习的效率就很不高，经常一个知识点背着背着思绪就飘去不知道哪里。
雨滴滴答答下了两天，临近期末考，好多课都停了, 杨果这两天都没再见到唐禹辰。
等到周六给唐祁补课，天终于放晴，唐禹辰偏偏又有事不在。
杨果将那件风衣挂上衣架，按备好的课程给唐祁上课。
也不知道是唐禹辰的冷酷镇压，还是杨果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叨叨叨起了作用，渐渐地，唐祁表面上倒真的乖了不少。
今天的课，唐禹辰不在，他也没作妖。
安安静静看着杨果，冷不丁说了一句，“老师，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经过这段时日，杨果已经有了很强的防御性，知道他又要东拉西扯闲聊偷懒，直接忽略他学习之外的所有话题，“这道题，你先分解因式。”
“……”
唐祁笑，“老师，你最近进步了。”
杨果同样不接话，面无表情继续讲自己的：“然后左边套用公式a方减b方。”
“……”
唐祁挑眉，顿了顿，忽然又说：“老师，我觉得我哥好像喜欢你。”
杨果话音倏然停住。
眼睛睁大看着唐祁，唇微张，一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不过很快，见唐祁哈哈大笑起来，她才恍然回神——被这臭小子骗了！
反应过来，不知怎么，她又有点气，“把这几道错题重做一遍。”
“长得再好看，只知道做题，我哥才不会喜欢。”唐祁认命拿起笔，嘴里不满嘟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