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表白墙除了表白的用途，还能发布失物招领之类的消息。
外面还在下雨，杨果没了伞，中午就只凑合吃了个面包，这会儿腹中空空，书也看不下去了，表白墙刚登上，便弹出一条——
有学妹贴了张唐禹辰在雨中撑伞的侧影，这次更过分，直接写有偿求微信。
底下评论一如既往一溜同样心水的，还有一两个类似“低价出售私信买”、“我比楼上价更低附带生活照”之类的调侃声音。
杨果扫了眼，强忍了在底下回复【表白墙非法外之地】【体重高于90者自动退避】的冲动，吐出一口浊气，刚要退出，却见下面又一条评论弹出。
【有女友，勿扰。】
呼吸滞了一下。
早在上半年杨果无意买了季宴的盗版专辑时，为表达歉意，杨果除了自己给季宴打了一周榜，还问唐禹辰要了微博，想着看看他权重高不高，高的话用他的号顺便再帮季宴控个评反个黑什么的。
彼时的杨果还不懂成年人之间不问微博，而唐禹辰许是碍于情面，也就捏着鼻子给了她。
当时他的微博ID，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杨果此刻盯着手机屏幕，有好几秒脑袋是空白的，恍惚间，仍捏在手中的手机冷不丁震了下。
许川的微信进来：【唐禹辰病好得差不多了。】
这次，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唐禹辰半躺在病床，看起来脸色的确好了很多。床边围了一圈人，有那天杨果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人，她微微侧着头，在跟旁边的女生说话，眉眼温和。
她旁边的女生，杨果也不陌生，之前在酒会听过她拉大提琴。
十一假期最后一天，七楼的报告厅似乎有什么活动，不时有闷闷的声音传下来。
杨果走去一楼大厅，她的伞还没回来，原本的位置旁边不知何时立了一张海报。
原来今晚这里有场文艺演出，大提琴独奏占据C位。
外面天色已然全暗下来，雨仍然淋淋沥沥下个不停。图书馆宽大的廊檐下，旁边有女生在窃窃私语。
“个子好高，背影很像我爱豆。”
“还有一身黑色真的赞，衣品好好。”
“身材那么绝，穿什么都好看吧。”
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冷白色的路灯下，熟悉的高瘦挺拔身形，像以往很多次一样，等在那里。
隔了好一会，杨果才抬脚走过去，离他几步远的距离时，看到有女生突然钻到他的伞下。
周身很静，只有轻微的雨声，杨果清楚地听到他低低淡淡的声音：“我在等我女朋友。”
心一下坠入冰窖。
脚步像定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分毫。
等唐禹辰看到她时，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
他似是怔了怔，走来给她撑伞。
三四米的距离，他步子迈得很大，看得出是很不想让她淋雨。
伞遮上来，杨果微微别开脸，没再看他，也不说话。
她紧咬着嘴唇，静了几秒后，像是还忍不住似的，忽而抬脚，往一旁挪开半步，人重新站到伞外。
唐禹辰愣了愣，蹙眉望着她，很快又走近，握住她的手，强行将伞塞她手里，自己站了出去。
雨势越来越急，杨果要将雨伞再塞回他手中，他倒是接了，不过是连同她的手，一起紧握住。
杨果愣了一下，眉心也深蹙起，用力挣扎一番，落败了，想起种种，一股气躁升腾上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这一句说出口，空气有片刻的静默。
唐禹辰紧紧抿着唇，深黑的眼看她，再开口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我对你的好，已经成为你的负担了，是吗？”
“是！我不需要了，这些好你统统收回去，留着对别人吧！”
杨果说着，手又往外挣，这次倒很容易挣脱了。
被她无情无义的话激到，唐禹辰胸口起伏明显，手上松了，连同雨伞也落了地。
十月份，夜晚的雨水打在身上，冰凉彻骨。
到了这种时候，杨果气自己还不得不顾及他大病初愈，迟疑数秒，又捡起地上的伞，帮他遮雨。
可是又莫名生出一股委屈，她别开脸，沉默着不说话。
唐禹辰直直盯她半响，微白的唇动了动，找着声音：“既然这样，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留在这儿做什么。”
杨果不看他，头低着，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似有些哽咽。
唐禹辰察觉到这细微变化，背脊一僵，修长指节慢慢抬起，手指摸到她潮湿的眼睛。
“哭什么？”
杨果没回答，退开他的触碰，自己用手背胡乱抹了两把。
可被他这么一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更是止不住地无声往下落。
唐禹辰站在原地，手指微微攥紧，几秒后，又分开，再次靠近，指腹拂过她潮湿的面颊，执着地问：“哭什么？”
杨果倏地抬头，眼睛红红的，下眼眶还挂着泪珠，“唐禹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真不明白吗？你这样都不怕你女朋友误会吗？！”
唐禹辰一怔，“我没有女朋友。”
杨果愣了愣，眼泪都忘了流：“可是…你刚刚不是说等你女朋友？”
唐禹辰盯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睛，静了静，声音有些哑：“等你。”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杨果表情有点懵，眼睫还是潮湿的，眨了几眨，稀里糊涂问出口：“你喜欢我？”
本不该直接问的，问了就再无做朋友的可能，但这个晚上早已失控，杨果看着他，眼底渐渐清明，一颗心也渐渐悬起。
雨落在伞面，悉悉索索，愈发显得伞下安静。
两人互相注视着。
几秒后，低沉的一句打破了静寂。
“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追着对你好？”
第44章
伴着这一句, 脑袋里像是有蹙烟花炸开。
杨果不哭了，怔怔立在原地。
唐禹辰微垂着头，眸色深深看着她。
安静的雨夜, 突兀的一声“咕噜”——
杨果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下。
“……”
本该深情的时刻，发生这么煞风景的事，杨果十分尴尬, 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视线又很快移开, 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相较之下，唐禹辰反应倒不大，他神情微顿了下, 不过片刻又恢复惯常的沉静内敛，没再说什么，接过她手中雨伞，另一手拉了她的手往前走。
不到三分钟, 两人来到九州学府。
刚刚争执时，杨果身上淋了雨，乍一来到温暖的室内, 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唐禹辰找了套睡衣给她, “先去洗澡。”
杨果抬头看他湿黑的发，“你也淋湿了。”
而且湿得更多，不知道会不会再发烧。
唐禹辰清隽的眉眼动了动, 停顿片刻，只说：“去吧。”
身上有点冷，杨果没再推辞。
热水冲刷肌肤，带起轻微的颤栗，杨果这个澡洗得有点久, 出来后，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循着香味来到厨房，见到唐禹辰在煎牛排，杨果有些意外。
“你会做饭？”
唐禹辰手上不紧不慢翻动锅里的牛排，声音听不出情绪：“只会做这个。”
餐桌上还有份意面和一杯牛奶，杨果摸了下，都是热的。
猜测应该是他在她洗澡时又下去了一趟。
外面还在下雨，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厨房暖色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刷下一道柔和的光影。
杨果看着，忽然觉得有那么点不真实，半个小时前两个人还在雨中僵持，这一刻又共处一间温馨的房子里。
想到他之前的那句，杨果觉得自己应该也说点什么，可见唐禹辰专注手上动作的样子，她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两静默了会，唐禹辰侧过脸看她一眼，道：“洗手台第二个抽屉有吹风机，去把头发吹干。”
“哦。”杨果看了看他，十分听话地又走去洗手间。
杨果的头发很浓密，一年时间，已经长过肩。
牛排煎好的时候，还没完全吹干。
唐禹辰关了火走来，应该是过来看她好了没有，见她还忙着，他没出声，就那么沉默地站在洗手间门口，也没再看她，头颈微微垂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杨果从镜子里看了他两眼，不知怎么，忽然回过身，将吹风机递过去。
“你帮我。”
唐禹辰似是怔了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后，抬手接过。
吹风机低嗡声中，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风，轻轻穿过发丝，杨果脸颊也渐渐发热。
她微微低着头，靠他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不知不觉地，弯了唇角。
吹完头发出来，杨果真的饿了，一连吃了小半盘意面，才抬眼看向给她切牛排的唐禹辰。
“你不吃么？”
唐禹辰淡“嗯”了声，手上继续将牛排切成适口大小，夹到她餐盘。
杨果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问了句：“你要减肥么？”
唐禹辰抬眼看她。
杨果解释：“没有说你需要减肥的意思，只不过你现在不是出道当艺人了么，艺人不是都要控制一下.体重的么。”
这话里有淡淡的不满，但唐禹辰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察觉，只淡声应：“不用。”
杨果抿了抿唇，选择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心里的那点怨念：“反正你什么事也不跟我说，你出道的事还是我刷微博看到的。”
唐禹辰微怔，这才看向她，停顿片刻，神情认真地回答：“你没问，我以为你不关心。”
“你给我关心的机会了么，这阵子整个人冷冰冰的，都不理我。”提到这个，杨果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控诉一通，没忍住又气呼呼补了句，“特讨厌！”
痛快话说完，杨果又有一丝懊悔，虽然他不怎么理她是真，但这话也说得太恶劣了。
其实想想，以前做朋友时，她在他这里就有点不自觉的小骄纵，何况现在明确知道了他喜欢她。
可杨果咬了咬唇，一时又找不出什么话找补。
听了这话，唐禹辰看着她，像是有些怔然，唇微微抿紧。
他看了她几秒，才声音很低地说：“对不起，之前我…心情不太好。”
杨果微微愣了下，一时间心里负疚更甚，张了张口，终于捡了句好话补上：“算了，反正我现在已经原谅你了，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儿上。”
这话说出口，她感觉自己脸颊有点热。
继续埋头吃饭。
其实，以前她也这样直白地夸过他，但那时候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略有躲闪。
唐禹辰也发现了这细微的不同，但又不确定，盯着她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手探过去，指腹触碰她低垂着的面颊。
是热的。
杨果一顿，脸更热了，抬眸看他一眼。
似是嗔怪，更像撒娇。
唐禹辰眸色变深，手指一时顿在原处，隔了两秒，才收了，指尖轻捻，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细腻的触感。
接下来有好几分钟，谁都没再说话。
餐桌前有种微妙的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杨果像是忽然想起，又抬头问：“你之前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唐禹辰淡红的唇抿着，眼睛看着她，默了默，说：“没什么。”
杨果看了看他。
做朋友那么久，她对他多少了解，很多事他都喜欢闷在心里，除非他想说，否则怎么着都没用。
想通了这个，她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那你现在心情好了么？”
唐禹辰目光落在她脸上，又静默几秒，点了点头。
好了就好。
杨果心情也放松下来，端起桌上牛奶喝了口。
用完餐，杨果洗碗，总共两个餐盘，唐禹辰没争，但也没离开，就那么站在料理台旁，偶尔看她一眼，似是若有所思。
等杨果洗好，他拿纸巾给她擦手，纸巾递过去，她伸手来接，指尖触到，他却没给，另一只手也伸出，捉了她的手腕，低头帮她擦拭。
杨果抬眼，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再往上，湿发不知何时已经干了，松松软软覆在额前，被厨房的灯光投射，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似乎在很认真地做这件事，一言不发，仔仔细细的，一下又一下擦了好长时间。
直到杨果不得不轻声提醒他，“好了。”
他才抬眼看她，眼睛深黑，手上却不松。
杨果就那么任由他握着，微仰着头，与他安静对视。
眼睛水润澄澈，像是泛着星光。
唐禹辰喉结滚动，头忽而低下来，脸庞向她靠过去。
杨果心头猛地一跳，眼睫也跟着扑簌了下。
他却没有亲下来，呼吸顿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几乎与她鼻尖相抵。
两人呼吸交织。
一两秒的时间，杨果心跳噗通噗通的。
两人离得很近，能感觉到他也是。
脑中纷乱一片，感觉到他的呼吸下移，在她唇角那里蜻蜓点水般碰了下。
“嗡”地一声，杨果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躲，也没闭眼，就那么怔怔地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像只迷了路的小鹿。
唐禹辰喉咙发紧，再也忍不住，呼吸再一次印上。
这次，是嘴唇。
不过短短两三秒，感觉到怀中她轻轻推了下，他顿住，垂眼，对上她有些陌生的目光。
唐禹辰微微蹙眉，伸手想要抱她，她却又往后退了些，口中慌里慌张地说了句：“我…我去学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