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璟垂眸:“前几日方才见过,何来好久不见?”
“王爷总这般客套,我自然客随主便。”花晓耸耸肩,眯眼一笑。
封璟凝着她的眸,转头望向一旁的张平:“出去吧,好生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张平领命下去。
花晓望着这清雅男子一派平和的模样,唇角微勾:“王爷这般想同我单独相处吗?”
“公主身份特殊,若被人察觉到你在这儿,恐有不便。”封璟拿过一旁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推到案几对面。
花晓望着那冒着缕缕青烟的茶,并未喝,只委屈道:“的确身份特殊,被软禁在那小小的院子里这般长时间。”
封璟双眸微抬:“那小小院墙,竟能拦得住诏狱都能随意出入的公主?”话落,拿起一杯茶,放在唇边啜饮一口。
花晓只当他这是夸奖,低笑一声,微微俯首,将封璟手里的茶杯拿了过来。
封璟竟顺了她的力道,未曾阻拦。
“我怎么看都觉着,还是王爷手里的这杯茶好喝。”花晓睨着他,将茶杯转到他方才啜饮过的位子,启唇轻饮一口。
封璟眸光渐深,人亦严肃了几分:“我曾对公主说,‘若知错了,便来渊平王府找我’,如今……”说到此,他目光如古井一般,“公主可是来认错的?”
“我何错之有?”花晓挑眉。
“勾结、纵容逆贼,帮助逆贼行谋反之事,还有……”封璟声音微凉,“宛宛的右臂,此一生将再不能抬重物。”
只是右臂而已。
花晓闻言,只心中冷笑一声,无人关心原主中的那一箭,无人知原主苦,却全都怪原主错。
更无人知,她早已香消玉殒。
“若这般论起来,王爷岂不是也有错?”花晓声音微扬,转身懒懒走到封璟身侧,距离他极近。
近到,封璟能嗅到她身上轻风细雨夹带着的女子馨香。
“嗯?”他反问。
“当初王爷若是不悔婚,我岂会认识容淮?后面又岂会发生那么多的错事?”花晓轻笑一声,“说不定,此刻我与王爷也是举案齐眉的一对璧人,我也愿为王爷付出一切……毕竟,我曾等了你八年。”
封璟喉咙微紧。
想到她为容淮付出的一切,谋逆、挡箭、试毒。
“强词夺理。”终究,他哑声道。
“王爷说得对,我今日前来,也并非是追究谁对谁错的,”花晓慵懒走到封璟身后,半靠在他的肩头,“我这次来……是来同王爷谈条件的。”
她的手,缓缓从封璟的肩头下移。
封璟身躯一僵,只觉她的手极为轻柔,一点点从自己的身子略过,所经之处,均如燎原之火般:“谈什么条件?”他沉声问道,本阴冷的身子,额角竟冒出一滴汗。
“谈……”花晓笑了笑,慢慢绕至他身前,慢慢蹲下身姿,甚至……抬眼暧昧的望着他。
封璟浅吸一口气。
下刻,花晓却已抚向他的小腿,一手重重抵在腿骨凹陷之处。
封璟双眸骤然紧缩,周身杀气四溢,几欲伸手一掌拍在眼前女人头顶之上。
第二次了,她竟还这般放肆。
“想杀了我?”花晓已经直起身子,懒懒靠着案几,垂眸望着他。
封璟眼尾猩红,仍不掩杀意。
花晓却只挑眉扫了眼他的小腿:“试一下。”
封璟一怔,片刻后陡然察觉到,本痛入骨髓的小腿,此刻竟不痛了。
他缓缓站起身,依旧没有半分痛意,甚至……走路都不再跛,反而如同常人。
他转眸望着花晓,猛地想到她曾说过的一句话:“你这腿,小伤小病罢了,要治好很简单”
她说的,竟是真的?
“六个时辰。”花晓迎着他诧异的目光,淡淡启唇。
“什么?”
花晓勾唇轻笑:“我说,你这腿,只能维持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你便会重新变成又痛又跛的你。”
封璟脸色微紧,若她从未让他恢复如常,他绝不会相信她,更不会……对这条腿抱有任何希望。
可是如今,他如常人一般的腿脚,却让他……再难舍弃。
从来最痛不是未得到,而是……得到却又失去。
“你想谈什么条件?”他双眸凝视着她。
“放心,不会让你难办,”花晓笑了笑,只是那笑,却无端添了几分凄然,“虽无人记着,可是……今日是我诞辰,容淮……不会陪我了。我希望,你能陪我一夜。”
封璟脸色紧绷。
他本以为她会要自由之身,或是重新荣华富贵,未曾想……
可是,她曾养男宠的传闻,天下皆知,虽她对容淮甚好,可,若天下人知道他成了她“入幕之宾”,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除了这个。”封璟道。
“我唯有此愿,”花晓抬眸望着他,“如何抉择,你自己决定。你有六个时辰思考。”
话落,她已转身朝门口走去,任由身后人目光若有似无纠缠着她。
直至关门声传来,封璟方才垂首,缓慢走了两步。
并非幻觉。
他的腿,已恢复如常。
六个时辰。
第36章 长公主独自美丽09、10
夜色沉沉,万家灯火阑珊。
公主府。
昏黄色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梳妆台上,面具安静放着。
花晓褪下一袭红衣,换上件雪白的广袖裙,而后坐在铜镜前,就着烛光,拿过眉黛细细描着眉尾,一下一下,极为认真。
“吱”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人懒懒进来。
花晓的手顿了顿,眉黛重了几分。
她脸色一沉,不悦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眉毛描残了。
“公主,”身后,容淮声音亲昵,还带着外面的风雨细香,走到花晓身侧,如同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般,“今日怎的这般难得,竟在梳妆打扮?”
语毕,他已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眉黛,以末指轻拭去她描重的眉。
“女为悦己者容,”花晓任他拿去,半眯着双眸,感受着他一点点替她描眉,声音懒懒:“终于舍得回来了?”
容淮描眉的动作一僵,却极快恢复自然,语气随意,可偏生眼神偏执:“公主在这儿,我又能去哪儿?”
说着,他打量了一眼她的眉眼,将眉黛放在一旁。绕至她身后,下巴轻轻放在她肩头,望着铜镜中的女人。
她脸上的胎记血红,却不知为何,在烛火里,竟添了几分娇媚。
“嗯……”花晓任由他揽着自己,思虑一会儿,“去找柳姑娘?”
容淮身躯微紧,下刻扭头,启齿便要在她光洁的颈部咬上一口。
过去,总是这般。
可今日,花晓却避开了他的动作,隔开了二人间的距离:“今夜有约。”
容淮唇齿一顿,仍不以为意:“是吗?和谁人有约?”
“对我极为重要之人。”花晓笑了笑。
“比我还要重要吗?”容淮声音添了几丝委屈。
“之前没你重要,现在……他比你可重要的多。”花晓转身,便要拿过面具戴上。
手却被人压住了。
容淮望着她的双眸:“我喜欢公主不戴面具的样子。”声音半真半假。
花晓挑眉,勾唇一笑:“真可惜,你如今的喜欢,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她仍旧挣开了他的手,拿过面具缓缓戴上,遮住血红的印记。
容淮神色微白,双眸闪过戾色,偏偏语气低落如孩提:“公主这是何意?”
花晓并未回应,只是望着他此刻的模样,没了脸上的血痕,夜色也隐去了淡淡的疤,他这张脸,倾国倾城。
伸手,她一点点抚摸着脸颊上的伤疤,而后缓缓下移,从松垮的袍服领口,抚到他的胸膛。
容淮喉结微动,眼神闪过一抹欲色与血色,他想要将她死死抵在桌前,看着她唇角带着殷红的血,对他迷离一笑的模样,他更想大口吞噬着她唇边的血,将她揉进身体里。
从未有过的占有欲,强大的吓人。
“这些伤疤,大多都是你自己伤的?”花晓突然开口。
“嗯,”容淮回神,眯眼隐去多余的情绪,歪头一笑,“好看吗?”
“丑,”花晓毫不留情的批判,手徐徐覆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一下下的心跳声,“以后,若要折磨自己,便折磨这里,不要折磨这具身子,身子是无辜的。”
容淮轻怔,继而笑容添了几分开怀:“公主心疼了?”
花晓认真点点头,起身走到案几旁,将备好的药材与书信拿过,递给容淮。
容淮望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敛了几分,迟疑片刻,最终伸手接过。
未曾理会药材,径自打开书信。
他怔住。
“和离书”三字,极为刺目。
良久……
“公主这是何意?”容淮合上书信,抬眸望着花晓,唇角带笑,眼神阴鸷。
花晓低笑一声,却不回应,只道:“以后啊,可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心难受些便难受了,受着就是了,可别再暴殄天物。我看不到还好,瞧见了心会疼的。”
“公主可是还在生气?”容淮垂眸,眼中嗜血一闪而过。
“我有何气可生?”
“柳宛宛。”三字似从容淮齿间挤出一般。
花晓垂眸,仍旧笑的随意:“我说了,你人都对我不重要了,作甚还要生你的气?”说到此,她想到什么,“这府上也没你什么物件,你收拾收拾便离开吧。”
离开。
容淮抬眸,死死凝望着她,这话,她说的当真轻松,仿佛他只是无关紧要之人而已。
可他……
容淮胸口一滞,昨日即便真与柳宛宛相处,也不过……是将她安排在客栈罢了。
柳宛宛怕他,却又在刻意掩饰着惧意,让人看着讽刺。
以往他待所有人都如敝履,包括自己,独独对她温柔,可昨日,却只觉无趣。
他本可以不再回来公主府,可是……游荡一整日,终还是回来了。
他想见花晓。
想看看她不惧他的神色,看看她心疼他身子的目光,甚至……想她发丝与唇角血珠的香气。
得到的,却是和离书。
“公主不想我陪你了吗?”容淮开口,声音如游丝一般,娇柔若水;眼神却晶亮似兽,猩红嗜血。
花晓容色仍旧平静,闻言一笑:“不想……”
话并未说完,容淮陡然上前,一把将她死死抵在墙上,唇已压了下来,如以往,啃噬着她的唇角,却在看见她眉心微蹙时,松了力道。
她……会痛。
可是,即便他如何热情的去吻她,用唇齿取悦她,她目光始终平静,再不回应。
“你的反应呢?”容淮蓦地作声,双眸焦躁。
“……”花晓依旧不语。
“花晓!”容淮厉声唤她。
却在此刻,房门被人叩响,守卫声音传来:“公主,渊平王想要见您。”
果然来了!
花晓双眸一亮,直接将容淮推开,理了理身上的白衣,便欲离去。
“所以,今夜要你描妆相伴之人,是他?”容淮的声音咬牙切齿。
对他的亲热、取悦,视若无睹,可方才听见“渊平王”时,她的目光亮的惊人。
她以往,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的。
“早说过了,有人比你更重要。”花晓拂了拂微乱的发丝,起身走到门口,手却碰到门栓时一顿。
容淮望着她的背影,她……可是悔了?
“不想被丢出去,便尽早自行离开。”花晓扔下这句话,再不停留,开门而出。
容淮仍旧立于屋内,红烛摇曳。
一旁梳妆台前,她试过并未戴上的簪子仍放在那儿,簪尖冒着诱惑的寒光……
……
前院门口。
花晓无奈望着拦在身前的少年。
她不过去王府门口迎封璟,怎的人人都出来了?
“小孩,你有事?”
“我方才见有人翻墙而入,去了你房间。”秦御望着她,神色微紧。
她有些不一样了。
她以往很少穿白衣的,可今日……她却穿着一袭白裙,在夜色里,竟如要羽化成仙一般。
“嗯,熟人。”花晓点点头。
“今日,你诞辰?”秦御再开口。
花晓皱了皱眉:“练你的武,旁的无需你管。”绕过他便欲继续前行。
却再次被拦了下来。
秦御垂眸,耳根微红,唇色泛白,他迟疑好一会儿:“你别去,那个王爷不是好人。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花晓停下脚步,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好一会儿缓缓走到他跟前,突然开口:“秦御。”
秦御猛地抬头,却在迎上她的目光时,眼神游移。
她总是唤他小孩,竟是……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