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在与第几个人见面时说的。”
墨砚的脑袋又往下垂了垂:“黑狐没说是第几个,只说是苏姑娘在周围围观人数最多时说的。当时说完后,苏姑娘还说让两位小公子回来问您,说您肯定不会生气。”但两位小公子回府后并未开口。
黎锐卿垂下眼帘,把玩着手中的小巧隐藏弓.弩,手指一边灵活地把弓.弩手中的零件进行逐个更换,一边发出了一个嗤音:“胆小。”
半晌又道,“随她。”
总归她也说得并不算错。
他确实不喜欢很清瘦羸弱的类型。
大概由于他的母亲便是这种类型,自小他看得太多这种类型的女子,在面对丁大点儿事时,就泫然欲泣,泪水盈盈,然后逐渐地将她那本被父亲娇养的细嫩皮肤,哭成了粗糙老皮。
再有,便是那两位曾经在他年幼时,企图染指他身子给他下春.药的小舅母,脱光了衣衫打眼一瞧都是明晃晃的排骨和腿棒骨,让他只要稍微回想起来都恶心作呕。
所以,他不仅不喜欢多愁善感的,也的确不喜欢太过纤瘦羸弱的,更厌恶每每看着他时目光中满是爱慕或是粘稠占有欲的。
皇室中的那位九公主,则是恰巧在三方面都戳到了他的厌恶点上,让他只是想想与这样的女子生活,就感觉难以呼吸,无法忍受。
“如果再有人问你这句话是否属实,你只管回答是即可。”
“属下知晓。”
第29章 力大
从大佛寺回来后, 苏满娘想了想,决定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出门。
虽然这连番的未婚夫爱慕者挑衅,对她的心情并未产生多少影响, 但人数多了,总也有些烦人。
在苏家备嫁的日子里,苏满娘或在绣房中绣制嫁衣,或与钱嬷嬷学习规矩,或了解辛图城中的人脉关系与官位高低等,每一天都安排地相当充盈。
在这期间, 她也收到了几封之前认识的小姑娘们的拜帖,大多她都写信回绝了, 只是偶尔无聊时,才会邀请匡莹莹和马芳雯等几个小姑娘来家中小聚,也算忙里偷闲。
在所有与她发来帖子约见的人中,有一个叫做童敏凤的姑娘,让苏满娘稍微有些在意。
最开始接到童敏凤邀她到外面相见的请帖,苏满娘就提笔以在家备嫁的理由回绝了。
却未想, 童敏凤非但没有放弃, 反倒在那之后不停地往苏家送来请帖。
苏母这天来苏满娘房中查看她嫁衣的绣制进度时, 就看到她正饶有兴致地数着面前的一叠请帖。
苏母拿起几张粗粗翻看,稍微有些吃惊:“这同一个人送的?怎么这么多?!”
苏满娘感觉有些好笑:“还不止呢, 娘你看, 那边还有两摞, 都是这位童姑娘送来的。”
“她可有说是有何事?”
“并未。”苏满娘微微垂下眼帘, “而且若她真有急事,那她就应会向我递来拜帖,直接来家中拜访,而非邀请我出去一聚。”
既然她不敢上门,那想必她也知晓,她要与自己谈论的话题并不是什么好话题。
苏母也明白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浅淡了些:“那便不用管她。”
说罢,她看着女儿面上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什么变化的神色,叹息道:“这便是高嫁的烦恼,或许像是这种程度的麻烦只是开始。闻筠,你现在可有厌烦?”
苏满娘抬起眼帘,看着苏母眼中明显的担忧,唇角笑意柔婉清冽:“怎么会呢!”
只是这点程度。
相对比这门亲事能够给她们苏家带来的好处,这点麻烦,完全不值一提。
九月间,苏润允和苏润整理好行囊,带上五福和四喜,出发前往了府学。
苏满娘坐在三个弟弟常来温书的凉亭,静静地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婀娜摇曳的柳林。
夏风懒拂,林荫生爽,她反手撩起耳畔被吹乱的青软发丝,莫名生出了些想要出去看看的念头。
“我想出去走走。”
钱嬷嬷和六巧略怔了怔,而后一起表示赞同:“小姐想去哪儿,奴婢这就去找陈叔准备马车。”
“想去附近的书斋,再去挑些书回来,也不会很费时间。”
“那姑娘可是要现在出门?老奴去为姑娘准备衣衫、帷帽。”
作为家中唯一的空闲男丁,苏润兴很自觉地担负起保护姐姐、陪伴姐姐出门的任务。
苏满娘看着好笑,却也并未打击他的积极性。
此时女子们的民风尚且开放,并无前朝那些女子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刻板理念。
她与六巧、苏润兴一起,坐上马车,来到了万普书斋。
万普书斋中,墙壁上的寒江泊舟图犹在,苏满娘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看向旁边的店员:“我观这墙上的寒江泊舟图,与之前我所见到的又有些不一样,可是换过了?”
店员点头:“确实。原先墙壁上的挂着的那幅,是我们少东家所绘,最近少东家感觉他的画技又有所精湛,所以又换来了新的一幅。”
“那确实很是不错。”苏满娘笑意盈盈地夸奖。
她最后看了那墙壁上的画两眼,转身,前往旁边的书架上挑选书籍。
这墙壁上的寒江泊舟图,对比原先的那幅,确实很有意境,画技也确实略有进益,但是其中的水却不再是死水,短短时间,已有了生机。
她将指尖迟疑地按在了一本书的书脊上,将之抽出,心中叹息。
看来,所谓爱意,不仅能够让人伤彻肺腑,就连时间也不一定能如何长久。
既如此,那确实应该远离。
走出书斋,苏满娘看着苏润兴从一处小摊贩的面前站起,小跑着来到她面前,笑道:“大姐姐,你看这是我刚买的小木船,是不是特别精致?这用料也结实,真是太厉害了,我之前也尝试做过最简单的那种,却做了许久都拼不出一个整形。”
苏满娘将小木船拿至手中把玩,想想苏润兴在守孝期间做的那堆所谓木船,抿起唇瓣轻笑:“你做的那个,浮在水面上都会自动翻船的,哪里能算得上是木船。”
“大姐姐……”
两人打趣间,身后一阵车马声由远及近。
最开始两人只是将身子往道边让了让,却未曾想,那辆马车竟直接在他俩身边停了下来。
苏满娘侧头,就看到一位之前在赏荷宴上见过的姑娘从马车上跳下,向她疾行而来。
“苏姑娘。”
苏满娘:……童敏凤?!
童敏凤表情阴鸷,见她透过帷帽看向自己,她的脚步越发得快了起来,她三两步上前,紧紧抓住苏满娘的手:“苏姑娘,可否请你到对面一叙。”
苏满娘微微动了动被对方紧紧抓在手中的手,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力度,温和笑:“童姑娘,请你先将手松开行吗?我感觉有些疼。”
童敏凤却仿似根本没有听到,手上的力道不轻反重,抓得更紧,癫狂并强势追问:“那我们便去对方酒楼上一谈,可好?”
说罢,她根本就没等苏满娘回答,拉上的她的手便要往对面酒楼走。
巨大的拉扯动作,直接打掉了苏满娘头顶上的帷帽,露出她这段时日在家中闷养得越发白皙莹润的秀美五官。
童敏凤眼神一厉,紧紧盯着苏满娘圆润的脸,目光一错不错。
六巧站在苏满娘身后,看着对面这位姑娘双目赤红,眼底竟含有一丝痴狂的癫狂,被吓了一个激灵,反射性想要上前,却被童敏凤带来的丫鬟挡住。
童敏凤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笑意,抓着苏满娘就要往酒楼方向走,却……没走动。
她回头,看向站在原地仿若并未使力的苏满娘,再往前拉着她的手前进,依旧没法挪动分毫。
苏满娘笑意盈盈的将手缩了回来,一根根掰开童敏凤握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笑道:“真的有些疼,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先将手抽回来了。”
讲真,即便她家因为父亲考上了举人,家庭环境好了,她也仿似成为了一位真正的闺秀,但她的气力,却真的是辛图城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所不能比的。
因为她这是天生的,就连一般的农家姑娘都比不得她。
不论爬树、下水这些基本技能,便只单论力气,面前童敏凤这样的,她能一个打十个。
可惜现在她出门在外,需时刻谨记自己大家小姐的形象,动手也没有大弟二弟在身边,三弟年纪还小,背不动她甩给他的锅。
心中叹息一声,苏满娘笑吟吟的对对面好似被惊到的童敏凤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
“咔嚓嚓!”
“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木船捏扁了。
苏满娘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手中那被她捅进去几根手指头、已经整个散架的小木船,不好意思地向童敏凤温和微笑:“小孩子玩具不结实,让童姑娘见笑了。”
童敏凤:……
当癫狂离去,理智回归。
她现在看着被苏满娘捏在手心捏爆的小木船,突然感觉自己刚刚被掰开的手指头有些疼。
她低头一瞧,果真看到自己纤细的嫩白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几道浅浅的血痕。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方才明明是她握着苏满娘的手,为什么她的手会破皮?!
苏满娘向她弯起眉眼,上前就准备拉住她的手:“如果童姑娘实在想谈,不若我们便去旁边我家马车上谈论如何?”
童敏凤咯噔一声吞咽了口水。
眼看着对方答应了自己的目的,她却突然有些胆怯,心里惴惴的。
对方向她伸过来的手,就仿佛是一只能够吃人巨兽的铁钳,让她后背噌地渗上一股凉意。
她哆嗦了两下嘴唇,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到那个被苏满娘握在手中原先只是扁了的小木船,突然砰地一声,整个儿碎了。
碎了!
而且是在被反向掰折的过程中,瞬间碎的。
童敏凤:……
她再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拎起裙摆就往自家马车上飞奔,而原本挡在六巧身前的丫鬟则怔了一下,也马上小跑着追了过去。
没过多久,那辆来时匆匆的马车,又匆匆地驶走了。
苏润兴瞪大眼睛看向大姐的连番操作,迟疑道:“姐?”
苏满娘笑意盈盈转身:“嗯?”
苏润兴指了指她手心的小破船:“我的船。”它破了。
苏满娘抬手看着手中碎成一片片的小船,柔声叹息:“这个有些不结实,等一会儿你再买一个吧,我给你银钱。”
苏润兴却顾不上什么银钱,抬手从大姐手中接过自己的小破船残骸,痛惜道:“姐,咱以后在外面可别这样。”
他现在还没有成长到大哥和二哥那种臂力,这种锅他暂时还遮掩不来。很显然,作为家中的老小,苏润允和苏润臧在离家前,赋予了他重大的使命。
苏满娘温和颔首:“它只是不结实而已。”不用你来背锅。
苏润兴将小破船往自己袖袋中一塞,拧着小眉梢点头,突然感觉自己压力山大,陪大姐出门第一天,便出了篓子。
这时六巧也反应过来,拾起地上的帷帽仔细拍好,给苏满娘重新戴好:“挡住脸,小姐,快挡好脸。”
之后就扶着苏满娘往马车方向走,忍不住小声嘀咕:“还好这次钱嬷嬷没跟来,还好还好。”
苏润兴也跟过来搭手,将她扶到马凳上,焦急哄劝:“大姐姐,快上车,咱们该回了。”
回家好,回家有母亲在,再也不用担心姐姐惹祸了。
苏满娘:……
书斋对面的茶馆中,黎锐卿正带着三位养子在靠窗座位上等着水果冰碗。
最近家中黎川猛的双腿恢复地差不多,已能够正常行走。黎锐卿便在今日带着三位养子去黎氏宗族那边,去拜见了一下太叔公,认了下太叔公家的门。
以便以后逢年过节他不在家时,他们三个能够上门拜访,并亲自送上年礼。
回来路上,三个小的实在口渴,便到这食肆中歇脚,哪想刚在座位上坐定,水果冰碗还没上桌呢,就看到了对面的那一幕。
作为黎家三位养子中最小的一位,黎川猛看着下方苏满娘的一连串骚操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他看着旁边从始至终就连唇角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的黎锐卿,往黎川智和黎川忱两兄弟身旁小心凑了凑,低声惊呼:“智哥,忱哥,刚刚那位便是我们未来的养母?”
第30章 生辰
黎川智和黎川忱凝重点头。
真的!方才就连他俩都没料到苏满娘会整出那么一出骚操作。
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位未来的养母有了深刻了解时, 对方马上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之前那些都是毛毛雨,她还有更多。
黎川猛干咽了两口唾沫, 手指抖了抖:“你们不是说她学识丰富吗?那现在这是、这是……文武双全?!”
这时,黎锐卿也已经从窗外收回视线,他看向不敢置信的三位养子,眉梢微扬。
“猛哥儿,等你练到她刚才那种程度,武之一道, 也就算入门了。”
黎川猛看看自己的小手,不动声色捏向旁边的实木椅子, 使力、使力、再使力,椅子分毫不动。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黎锐卿,眼神中有一瞬间的绝望。
黎锐卿目光慈和,笑意清雅:“既然你对读书习字这般厌恶,那么想必你在武之一道上,也会拿出像你两位哥哥一样的恒心。”
黎川猛:……
他想想那些让他头疼的、躺在床上背了快半年都没背下来三字经, 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头, 最终狠狠心, 一闭眼,一点头:“我能!”
不过是块木头而已, 他迟早能捏得动。
至于能否做到像是未来养母那般举重若轻, 这个问题现在的他放弃思考。
不久, 包厢门被推开, 小二端着几盏冰碗上桌,黎锐卿拿起银勺用了一口,之后三个孩子才拿起勺子开始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