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什么?路父?
即便只有路倪的身份,他仍然是自己的父亲。
那么是S大的那群同学?其实路游游能记住的面孔都没有几张。
那难不成是宋初白?路游游吓了一跳,赶紧在心中摇摇头,这是什么鬼念头,难不成她还想再送三年早餐?
那么是身边的——
路游游下意识抬眸,看向邴辞。
这几天她心中的淡淡的愁绪是无孔不入的,侵蚀着她所有的细胞。比以前路游游在主世界离开父母去上学时的那种孤单感还要令人难受。
因为当时路游游知道,周末还可以回家,还可以见到父母。
但现在。
路游游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邴辞帮自己将垃圾拎下去,再也没有送到家门口的苹果汁,再也不会有人无论自己发生什么事都第一时间赶来了。
路游游嘴角的笑容慢慢垮下来。
可她一向很洒脱,这一次也不应该例外。
或许自己只是不再走剧情之后,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人陪伴了。
没了自己,由012进入路鹿的身体,或许就少了原剧情的吸引,邴辞和宋初白都能恢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这其实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邴辞,他其实该认识更好的人,喜欢比自己所扮演的女主更好的人。
而自己是路鹿的姐姐,以后还是可以作为朋友与眼前的人见面。
路游游努力让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她飞快地制止了邴辞掏钱的手,笑着对老板道:“老板娘,您还没开始炸吧,算了,我不要了。”
邴辞讶然地看向她:“怎么突然不想要了?”
“怕长胖。”路游游苦恼地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腰。就当为012积点德。
邴辞更加吃惊:“可你并不胖——”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已经拽着他走了,“算了,反正不吃了。”
连最喜欢吃的都不吃了……邴辞看着路游游的背影,大步流星跟上去,他敏锐地察觉到路游游身上的一点点难过的情绪,但他细细回想了下,这阵子从修学旅行回来后,她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中,并没发生什么事。那会是因为什么而不开心?
其实前两天路游游忽然送他下楼,他也感觉很意外,她当时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彻底送别一个好友一样。
邴辞心里想,也许是他多心了。
但不知是不是他过于紧张,他心里仍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想去海洋馆吗?”邴辞绕到路游游前面,忽然从裤兜里摸出蓝色的长方形的票,在路游游面前扬了扬。他晚上穿的很随意,黑色套头卫衣和白色球鞋,但英俊面容十分惹眼,周围许多情侣中的女生忍不住频频看来。男生则是盯着路游游看。
路游游惊道:“你怎么会有票?”
这边海洋馆因为物种奇多,半保护半观赏,算是世界级的博物馆,票很难买。下午路游游约邴辞来游乐场的时候,就打开手机搜索了下,发现一天的游客量限制在100人以内,而今天的票显然早就已经卖完了。路游游没买到票,还挺扫兴。
“碰巧。”邴辞随意地笑了一下,拉着她往海洋馆那边走。
路游游才不信是碰巧。
她偷瞄了一眼邴辞手中的票,邴辞手里的竟然是两张纪念通行票?!
这海洋馆每年年庆的时候,都会发行十套限量的通行票。通行票一年有效期内随时都可以插队进去游玩,只要在海洋馆开馆时间内过去。
路游游忍不住抬头看了邴辞一眼。
看见这两张票,她就想起来了。原文中的确有个情节。
大约一年前,自己在物资室的时候,随口和身边的人说了句想去海洋馆,邴辞那天怎么排了一整天队的原文没有描述,但总之第二天他将两张票递给自己——
可还没开口说什么,自己就欣喜地付了钱给他,并拿着两张票去等宋初白去了。
那两张票最后当然是送给了另外两个女生,因为当时的宋初白压根还没正眼瞧自己。
至于现在邴辞手中的这两张年庆纪念票是怎么来的,原文则没多写了。
路游游只知道一周目的时候,自己和邴辞之间有个遗憾,就是他数次递给自己的海洋馆的票,最后都无疾而终。
现在,也算是在弥补这个遗憾吗?
邴辞将票递给工作人员,和路游游一块儿进去,见路游游一直抬头看他。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路游游挤出笑容,往前快步走了两步,驻足在一片彩色的游来游去的小鱼上。回过头,招呼邴辞快点过去。
晚上七八点,海洋馆游客不多,只有三三两两。
蓝色玻璃通道十分梦幻,两侧全是海底生物、礁石、珊瑚、巨大的白色的鱼。
邴辞看着路游游明显没有以前那么没心没肺的笑容,心底那种‘她正在对自己告别’的预感却又来了。
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邴辞觉得自己简直魔怔了。
但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假如他挽留的话,她是否会……
邴辞喉咙一紧,走了过去。
☆、第 52 章
“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邴辞忍不住问。
路游游笑了, 觉得他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没有啊,能发生什么事?”
邴辞端详着她的脸。
蔚蓝色的灯光在路游游白皙的耳垂那里落下一小片阴影, 游来游去的小鱼落下的影子仿佛也在路游游脸上流动,令她的脸更显洁净白皙。而她带着笑意的一双眼睛清晰透亮, 和平日一样灵动非凡。
似乎没有什么要发生,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邴辞笑了笑,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可能是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
路游游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可能悄悄申请了国外的交换生什么的, 然后第二天忽然不告而别。”邴辞偏过头去,插在裤兜的指骨不易察觉地悄悄攥了起来, 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路鹿给他一种这种感觉,但是转念一想, 去国外交换分明是一件好事情, 对她的前途大有裨益,自己并没有立场干扰她的决定, 于是又赶紧道:“当然,我不是——”
“我没有要出国。”路游游笑着说。但一刹那她心里有些不可思议,邴辞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邴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看着路游游,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他问得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成群结队的鱼群发着光, 撞上两人身侧的玻璃。
路游游整个人都顿住。
系统提醒她道:“不要动摇, 路倪是你原来自己的身体,而路鹿这具光脑给的身体与你的吻合度只有百分之八十。继续待在路鹿的身体里,接下来的退休生活, 你还得一直吃止疼药。”
系统的话将路游游的理智拽了回来。
之前提过,每个人的灵魂都独一无二,只能与他自己那一具身体百分百融合,一旦进入别人的身体、或者光脑给的身体的话,就要承担着巨大的、撕裂般的、无法融合的痛楚。
路游游这具路鹿的身体已经是系统能为她从光脑那边弄来的吻合度最高的、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身体,但就这样,还是远没有路倪这具原本就是路游游自己的壳子来得方便。
路游游还是得偶尔吃点无痛剂,并且定时和光脑那边联系,反馈路鹿这具身体的状况,有诸多麻烦。
除此之外,她之前刚回到这个世界时,上报上去的是路鹿这个身份,光脑派来的012也是接手这个身份,因此012和路鹿这个壳子还算有百分之十的匹配度。
但012和路倪的壳子几乎没有匹配度。
他能接手的,恐怕只有路鹿这个身份。
开弓没有回头箭。
路游游定了定神。
她对邴辞道:“不能。”
“砰、砰——”邴辞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差点漏跳一秒。
他屏住呼吸盯着路游游,脑子里冲出来一千个一万个想法,差点急促地抓住路游游的手腕,为什么不能?你要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可他刚要开口,路游游就笑了,对他眨了眨眼:“你不记得了?明天是周末啦,我不去学校,大后天见吧。”
邴辞急促的呼吸好半晌才缓下来,他的心情宛如过山车,高高吊起的心脏这才慢慢放下,他彻底松了口气,看了路游游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路游游对他吐了吐舌头:“抱歉。”
两人从海洋馆出来,已经晚上八、九点左右,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雨后落叶的清香。
不远处旋转木马上亮起的灯饰一圈一圈转动,像是五彩的星星。
这样浪漫的夜色,令路游游的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单纯感受着新鲜的空气。
两人朝着远处的观景台那边走去,忽然有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半大的少年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迎面而来。自行车车轮在下过雨的泥泞坑里卡了一下,猝不及防朝路游游这边倒来。
那少年似乎是这里打工的,惊慌道:“让开!姐姐!”
路游游登时跳开,但晚了一步。
邴辞猛然扶住她两边肩膀,把她往他右边一挪。
他单手将自行车扶了一把。
那少年差点就连人带车摔在地上狗啃式,这才勉强双腿够到地面,停住刹车,但前轮从泥坑里碾过去,已经溅了邴辞一身的泥。
少年快哭了,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邴辞问他:“有纸巾吗?”
路游游见邴辞一裤管的泥水,忙打开挎包找了找,但是没找到,那少年见状,忙跑到一边认识的小摊贩那边要了一包纸巾过来。
邴辞撕开纸巾包装,蹲下来,给路游游鞋子擦了擦。
路游游一愣,下意识缩回脚,邴辞这才顺手将自己裤管上的泥水胡乱擦了两下。
那少年还要道歉,邴辞对他温和道:“下次小心点就行了,这游乐场里小朋友很多。”
路游游反应过来,也冲少年笑了下:“没关系。”
那半大的少年这才如释重负地重新骑上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走了。
两人走到观景台上,天空正好绽放了一连串的焰火,宛如流星一般不断滑落下来,照亮了大半个游乐场。
夜风将邴辞的黑色宽大的衣服吹得微微鼓起来,将路游游的长发也吹向一边。
邴辞双手插兜,忍不住攥了攥手指,手心里还带有路游游肩膀的余温。
他侧头看着路游游,视线不太敢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上,而是落在她仰起脸看着夜空上绽开的烟花的神情上。
路游游兴奋地盯着焰火,道:“好漂亮,你之前见过吗,喜欢吗?”
喜欢。
邴辞在心里答道。
怎么能不喜欢,已经喜欢好久了。
但她以前可能从来没注意到。
一年前他费尽心思弄来那两张票,单手插兜,看似十分随意地递到她手上,想问她要不要一起来时,她可能并不知道,他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已经全都是紧张的汗水了。
——要不要一起去?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他当时还有些可笑地练习了几次,但是最后却仍没能说出口。
他的人生其实乏善可陈。家境不错,没有什么能谈的悲惨的过往,也并没有宋初白他们那么波澜壮阔的家世。
他每日衣服整整齐齐熨过,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面一颗,很没有意思地走在自己的轨道里。
甚至懒得抵抗被规划好了的未来。
这样的人生像是深蓝色的,从外面看起来像是无暇的玻璃瓶,然而从里面往外看,才方知沉重。
像他这样的人,在所有的故事里可能都只能是男配。
在遇见她之前,他的情绪很少起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身边的人只觉得他温和。
是在遇到她之后,他才体验过紧张、心跳飞快、甚至面红耳赤、生气、复杂的情绪。
她以前搭公交车来,他在路边看到她,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那一次他追了一站路,在公交车停下时,深呼吸一口气,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才上了车。只是公交车里人太多,摇摇晃晃,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也好,假如回头看见了,恐怕他要紧张起来。
——这是他这种循规蹈矩的人第一次生出追车的想法。
他的许多冲动都为她而来。
他的人生好像也不再单调了。
这两个月以来,与她之间发生的事情都像是这一场美丽的焰火一般,出现在他生命里,令他不敢移开眼睛,惊喜到受宠若惊。
可能是太过珍惜。
邴辞时常想,会不会一觉起来她就消失了,亦或是恢复了以前那样,像是眼里再也看不到他一般。
邴辞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侧过头,邴辞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
这时候夜空中绽开最后一朵烟花,流光溢彩。
邴辞宛如被抓到一般,喉结滚了滚,飞快地收回视线,假装自己一直在看夜空上的焰火。
他足足盯着夜空看了五秒钟,回答路游游刚才的问题:“喜欢。”
路游游无奈地对他道:“焰火早就已经放完了,你还在看什么?”
邴辞差点呛到,装作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下脖颈,耳根红彤彤地抬手捏了捏后脖颈:“就是脖子有点酸,我活动一下。”
路游游有点好笑,收回了视线。
“路鹿。”邴辞突然叫了一声。
路游游再次看向他。
邴辞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开口。
“我认识一个小女孩,她好像不太会做饭,但喜欢吃,只要吃点好吃的就能把烦心事都忘了。”
夜风拂来,轻轻吹动邴辞额前的短发,他英俊的脸在焰火的余韵下看起来更加立体,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似乎有点紧张,嘴唇也抿成一条支线,下颌轻轻地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