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车子就在她的楼下停了下来。
曲问骅先下了车,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拉开车门,扶她下车,对她道:“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医院看望你妹妹吧,她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可以出院了。”
路游游顿了顿,违心地应了:“好。”
“不过你车子——你车子可以留给我吗,我明天开始想学车,找个教练来教我,但我还没去4s店选好车——”
她没有车,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弄辆车来发生车祸。
路游游因为有点心虚,还没说完,曲问骅就毫不犹豫地道:“行,车送你了,你先开着,明天带你再去取一辆适合女孩子的。”
壕。
什么叫做壕。几百万的车随随便便送了出去。
路游游一脸感激。
曲问骅将路游游要的车子开进车位,随后将钥匙递给路游游:“这是钥匙,你要想学,也不急于一时,明天我来教你。”
路游游双手接过钥匙,忙不迭点头。
“上去吧,早点睡。”曲问骅撑着伞,送她上了台阶,目送她进了电梯,才转身离开。
他弯腰进了保镖的车子。
曲家的保镖都发现曲问骅虽然随手扔出了一辆车,但心情很好。
曲问骅则朝着雨幕里淋着雨的黑色迈巴赫看了眼。没有送出去的花还在那辆车的后备箱里。
明天一早,路游游打开后备箱,或许能发现那束花。或许会露出惊喜的笑容。
到时候她问他,他便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机塞进去的,可能是司机落在那里的。
这样一来,他的花也算是顺理成章地终于送了出去。
*
但曲问骅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路游游便又从楼上绕了下来。
路游游什么也没带,更别说收拾什么行李,还是穿着刚才那一身,撑着伞,拿着钥匙,进了驾驶座,颤颤巍巍地将车子倒出车库。
虽然是第一次开车,但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尤其是这是自动型的车子,有系统在旁边指点,她还是能勉强上手。
路游游对系统吐槽道:“待会儿不会我还没发生车祸,就先被交警抓住了无证驾驶吧?”
系统:“你慢点——唉——算了你放手,我来控制。”
路游游差点把车子开上花坛,于是只好双手虚搭在方向盘上,让系统来控制。
系统一接手,车子就漂亮地来了个漂移,从车位上漂了出去。
路游游赞叹道:“这是不是所有你们系统的本能?”
系统:“是男人的本能。”
路游游:“呸,男AI。”
因为是曲问骅送她回来的,所以她错过了今晚七道口的那场车祸。
系统分析那场车祸是最容易参与的。
但是既然已经错过了,就赶下场就行了。
接下来还有两场车祸,大约十一点多,在国贸大厦会发生一场卡车撞上私家车,连环追尾,路游游只需要踩点将车子开到那里,参与进那场事故当中。然后放个假的、由系统向光脑申请的路倪的道具人在驾驶座上。
车子烧起来,等消防员来以后,就会发现路倪已经死在了这场事故当中。
路游游虽然已经做出了要死遁的决定,但心情还是有点乱。
她双手虚搭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你说要是顾燕鸣和宋初白按照原剧情走,去搞他们的事业线,我何至于被逼到这一步?原剧情里他们一个二个明明嘴上都说没有爱上我,怎么就我不走剧情了,他们还不乐意了呢——”
话没说完,路游游忽然注意到花坛那边立着个人。
雨实在是下得太大了,铺天盖地,仿佛伤心到要将整座城市给淹了,以至于路灯的光线根本照不到多远,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天际落下一道闪电,将楼下照亮些许,路游游才看清那个浑身湿透犹如落汤鸡一样的等在那里的人。
路游游顿时一怔。
邴辞这样淋下去,明天肯定要发高烧。
路游游的车和邴辞即将要擦肩而过。
但邴辞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隔着车窗,微微垂眸看向车里的路游游。
系统问:“咱们这一死遁,可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你要下去和他说句话吗?”
路游游抓住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里非常的矛盾,下去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反正就快要彻底离开了。
她就希望自己能彻底跳脱出剧情,同时邴辞的生活也能回到正轨上,不再受到剧情影响。
她定了定神,脚下踩上油门,打算加速离开。
但就在这时,邴辞似乎是认出了车子里的是她,脸色一变,倏然从外面抓住了车门。邴辞虽然不知道路游游要去干什么,但他有种预感,现在不抓住她,他的人生里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简直是不要命了。
路游游立刻松开了油门,急速踩下刹车。
邴辞紧紧握住车门,指骨用力到发青发白:“路鹿,你去哪?”
路游游下车:“你疯了?刚才多危险啊!”
邴辞却抬手盖过来,遮在她头顶,把她按回了车子里,嗓子发哑:“你别淋雨。”
路游游喉咙一哽,看着邴辞湿漉漉的漆黑头发,和连成珠一样从眼睫上往下淌的雨水,要发的火倏然间就全都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凌晨,别等啦,明天来看吧。
☆、第 64 章
邴辞定定看着她。
路游游心里忽然有点急。
“我不是已经说了我不是路鹿了吗, 你怎么还纠缠不休了呢?!”路游游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这多天方夜谭啊, 你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 对他们说你认识的路鹿变成了我, 他们都会怀疑你疯了!”
“我可能是疯了。”邴辞抹了下脸上的雨水, 如果不是疯了,为什么一见到病房里醒过来的路鹿就觉得不对, 为什么会匪夷所思地认为眼前这个路鹿的姐姐才是他认识的路鹿。
她抗拒、她说她不是——但他仍然觉得她是。
他是精神出什么毛病了吗?
可是如果她不是, 那他的路鹿去哪里了呢。忽然就消失了, 忽然就变了个人。甚至没有和他说一声,甚至没有任何告别。
这两天他心里带着巨大的惶恐和焦灼, 但只能拼命压下去,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找她上。他怕她身上出了什么事,怕她需要他的帮助,而他却不在她身边, 放开了她的手。
可是当他找到了。
她却不承认。
她表情分明有变化, 却不承认。
为什么,是觉得他不需要、亦或是不配知道任何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还是说她此刻并没有什么危险,而只是单纯地想要切断所有路鹿那边的联系——包括和他之间的所有记忆。
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她也无所谓。
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在邴辞身上, 邴辞一动不动,手指紧紧扣着路游游的车门, 他执拗道:“即便我疯了,但你就是她。”
路游游深吸一口气:“弟弟,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就是她。”邴辞道:“我不喝酒, 也没醉。”
雨水从他的鬓角淌下来,顺着下颌骨一直将白衬衣湿透。
“你可以不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可以不承认你就是我认识的路鹿。”邴辞定定地看着路游游,胸口发闷:“但你得告诉我,你安全吗?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看我哪里有缺胳膊少腿了吗?”路游游气急败坏地说:“倒是你,看起来怪正常怪帅气的一人,怎么就脑子不太正常,你有臆想症吗……”
她竭力想让自己凶一点,但是对上邴辞那双湿漉漉的漆黑的受伤的眼睛,她却又气势弱了几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最后“臆想症”三个字几乎被大雨盖过。
路游游要疯了,她觉得邴辞这么淋下去,即便是一米八几的健康大男孩也要生病住院。
她没忍住,将副驾驶座上的折叠伞丢给邴辞:“这么大个人不知道打伞吗?”
邴辞接住伞,吸了吸鼻子,脸上神色很明显地看起来要松了几分。
他撑开伞,抬起眼看向她,那眼神甚至有几分高兴,像是黑夜里看不到光亮时,啪嗒一下,有什么死灰复燃了。
路游游心乱如麻,不得不避开他的眼神。
值得吗?
路游游心想,为了一个剧本里的人物,他不要命地追上来,万一真的被车子碾过呢,他也不怕吗。
给他一把伞,他就这么高兴?
承认自己就是路鹿,他又会怎样?
剧本里路鹿喜欢宋初白,宋初白最后也喜欢上了路鹿,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但是邴辞呢,又欠了谁的呢。
就因为需要一个出力的工具人男二,他就被设定成了不得不喜欢路鹿。
他是认出来了012不是路鹿,但那似乎只能说明,他喜欢的是自己演的那个路鹿!等有一天剧本被斩断,他不会幡然醒悟,然后后悔吗?
如果不是自己和路鹿这段强加在他人生上的设定的话,他应该有他自己更好的人生才对。
为了自己,他真不值得。
“我们谈谈。”路游游冷静下来,抬起头对邴辞道。
邴辞立刻道:“好。”
路游游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承认,好吧,我就是路鹿,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邴辞指骨用力地握紧了伞,心脏跳得飞快,在听到她承认那一刹那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浮起一团希望:“我——”
然而路游游打断了他:“你想听到我的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一个人的灵魂忽然转移到了另一个身上去,对不对。但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不好和你解释。你还想知道我是否安全,是不是被迫灵魂易体?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安全——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是不是就可以从车子前面让开,让我走了?”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
路游游的语气很平淡,没什么起伏。
邴辞看着她陌生的神情,有些难以呼吸,他震惊地看着路游游。
路游游也淡淡看着他。
空气死寂。
邴辞竭力去消化路游游的话。
然而路游游并不给他时间,蹙眉问:“快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路游游的冷冰冰像是一团泼在身上的冷水,让邴辞手脚冰凉。
他如坠冰窖,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开口:“如果我没能发现你就是她,你是不是就会这样一声不吭地从我生命里消失?连告别也没有?”
路游游没吭声,但邴辞说的话没有错,她的确是打算一声不吭消失掉。
邴辞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一点点熄灭的神情。
“甚至你还会眼睁睁看着,我把病房里那个人当成你,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她,像对你好一样对她好——”
你一点也无所谓吗?
这句话邴辞哽在喉咙里,连问也问不出口。
他怕问了,眼前这个人告诉他的确无所谓。
可实际上,问和不问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她的确无所谓,她好像甚至都没想过,她离开后,他会怎么样。
他认不出来病房里那个人不是她,她无所谓。
他发现了病房里那个人不是她,两天一夜没合眼想找到蛛丝马迹找出她,她也无所谓。
邴辞陡然意识到,自己对她而言,好像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错过的过客。
她偶尔会担心自己,偶尔会对自己好。
但是比起她的世界,自己太微不足道了,就像是一个纸片人那样单薄,随时可以放弃。
她不喜欢自己,这一点邴辞早就知道,已经知道了整整八百五十六天。
但这还是头一次邴辞发现,自己于她而言,像是投入湖中的一块石头,溅起了水花,也就只是溅起了水花,沉进去了,也就沉进去了,再没有别的了。
邴辞抬起发红的眸子,看着路游游的眼睛:“我很担心你的安危,见到你没事,我松了一口气。你不想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便也可以不问,只要你没受到胁迫和危险就好。”
他声音沙哑发疼:“我喜欢你,非常非常,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你就没有哪怕一点在乎……”
“你喜欢我,难道我就非得喜欢你吗?”路游游避开邴辞的视线,不耐烦道。
邴辞明白了,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明白的。
眼前这个人以前就只能看到宋初白一个人,即便后来慢慢看到了他,但那依然只是把他当成朋友。
如果他知足的话,就不会这么自取其辱,但偏偏他太贪心,还希望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邴辞静了下来,垂着眸,嘴唇没有颜色:“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路游游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好。”
邴辞低声道:“但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安全,一切都好。”
路游游:“嗯。”
邴辞其实对路倪的这张脸有些陌生,但是他心底却又能很清楚地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路鹿。
他视线不知道落在路游游脸上多久,隔着雨幕,他眼眶发红,但车里的人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将车窗升了上去。
车窗一升上去,邴辞就看不到她了。
耳边充斥着大雨倾盆砸在地上的响声,邴辞心里一片空白,终于缓缓松开了抓住车门的手。
他指骨发白。
手一松。
她的车子就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径直冲了出去,头也不回。
车子破开雨幕,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