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辞将路游游盘问了个一清二楚,包括路游游是什么血型,吃饺子蘸糖还是蘸辣椒都了解了个干净。
鉴于他失忆了,对自己还很不信任,路游游只有一五一十地答了。
她答了之后,邴辞明显对她戒心消除很多,脸上表情也愉悦很多,甚至还对她露出了笑容。
此时此刻的路游游表示受宠若惊。
一个小时后,邴辞终于从“路游游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上跳过,他将钱包塞了回去,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行李。他早上前往机场时行李就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只需要简单收拾下。
路游游抬头看着他背影,立刻跟着站起来:“你干什么?”
邴辞背对着她,收拾衣物的手没停,将搁在病床旁边的腕表也戴上:“既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想我还是先回国,证件上有我在国内的地址,找到其他我认识的人或许有助于我恢复记忆——路小姐,你要先出去一下吗?我换衣服。”
路游游却傻了,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对国内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连你有什么亲人都不记得,这种情况怎么回去?你要不先留下来?”
邴辞戴腕表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你希望我留下来?”
路游游心说就你现在这个记忆一片空白的状况,怎么值机怕是都忘了,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路游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把邴辞领回去,观察下医生所说的大脑残留的淤血和阴影比较好,否则一旦回了国发现还有什么后遗症怎么办?
而且不管怎么样,邴辞受伤、乃至于现在失忆,都是她当时死遁造成的,她有一定责任。
路游游道:“留下来吧。”
邴辞背对着路游游,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他继续收拾着行李,背影表现得很平静。
他淡淡道:“但路小姐你刚刚说,我今早之所以回去,是因为你将我赶回去?为什么现在,又不赶我走了?”
路游游也觉得自己仰卧起坐很丢人,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她见邴辞还在收拾行李,有点急,上前一步,将他身前的行李夺了过去,道:“先留下来吧,好歹等记忆紊乱的毛病解决了再说。”
邴辞道:“还是住回先前和你一起的地方吗?”
路游游;“对。”
邴辞“哦”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去看了路游游一眼,漆黑眼睫轻轻眨了一下:“但万一你明天又反悔了,又看我不顺眼了,赶我回去怎么办?与其明天被赶,我想不如今天回去。”
“不赶了。”路游游愧疚得一批,连忙举起手保证。
邴辞脸上写满了不信任:“真的不赶了吗?但从你描述的过去来看,你赶我走已经不是两次三次了。”
惯犯路游游羞红了脸:“那你说怎么办?”
“写封保证书。”邴辞沉吟道:“保证不再随随便便赶我走了。”
路游游一心只想着先把邴辞留下来,一是因为他现在记忆出了问题,回国实在会引发诸多事端,二是因为路游游也有着一些隐秘的小心思,想看看没了和路鹿有关的记忆,重新认识一次,邴辞是否会对自己产生感情。
她想也没想,迅速答应:“好。”
高大的穿着病号服的某人很满意,盯着路游游头顶,嘴角扯出弧度。
但在路游游抬起头看他时,他又迅速压平了嘴角。
路游游忍不住多看了邴辞一眼。
但邴辞面不改色,淡淡睨了她一眼:“怎么?”
“没什么。”路游游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一时又察觉不出来。
邴辞虽然失去记忆,但医生极力对路游游说他不用住院。
毕竟这种脑部出问题的病,待在医院也没什么用。
还不如被家属带着出去接触一些曾经熟悉的事物,或许能刺激大脑皮层,想起来一些什么。
路游游怀疑地看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医生怎么极力撮合她领邴辞回去?
但邴辞失忆了这件事带给路游游的冲击实在过大,再加上系统也鉴定了他的确记忆紊乱。
路游游心神不宁,心思全在担忧邴辞脑部的淤血了,也没有对这位白大褂医生多想。
她和邴辞一块儿去办了手续,很快就把邴辞领回了家。
站在邴辞家门口,路游游问:“你钥匙呢?”
邴辞在裤兜里摸了摸,皱眉道:“不记得放哪里了。”
路游游心疼地抬头看他,完蛋了,连十小时前发生的事都不记得。
路游游道:“房东那里应该有。”
但话说到一半,路游游又觉得,邴辞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住一套房安全吗?
会不会燃气灶都忘了怎么用?到时候如果弄出火灾呢?
邴辞仿佛读懂了她的眼神,好笑道:“我只是失忆,不是海茨默综合症。”
路游游考虑了下,咬了咬牙,道:“要不你住我那里去,反正两间房,一块儿住吧。”
邴辞一愣。
路游游握住他的手,就拉着他往楼下走。
邴辞目光慢慢落到自己被她握着的手上,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他缓缓扯开嘴角,但路游游一回过头来时,他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无所谓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但我不放心。”路游游坚持道。
走到家门口,她才放开邴辞的手,一副生怕邴辞想不开拎着行李就去机场了的样子,还不放心地回头又看了邴辞一眼:“我开下门,站着别动啊,别离开我三米范围。”
她转回头身来低头开门,邴辞在她身后手指触碰了下被她握住过的发烫的手腕。
他轻轻抿了抿唇,竭力抑制住唇角笑意:“好。”
☆、第 74 章
夏季夜晚燥热, 路游游心里也是烦闷不堪的。
她推门进屋, 走廊光线太暗, 半天没摸到客厅的墙上开关。
邴辞跟着进来, 转过身低头看她一眼,一抬手, “啪嗒”一声灯开了。
他小臂很长,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身后的门板已经关上了,路游游立在他和门板之间, 感受到夏季的热浪和他身上捎带着些微凉的气息。
邴辞微微俯身过来。
路游游登时一紧张, 心跳加快,浑身细胞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但谁知邴辞就只是俯下身来多开了两个灯,然后就直起身子,神情淡淡地收回了手,也没多看她一眼,转身就朝着客厅走去。
路游游:“……”
系统:“你这有点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有吗?”路游游赶紧揉了把脸,将包扔在一边, 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先狂饮一杯解了渴。
她拿着另外一杯水走过去递给邴辞:“你住空的那间房。”
邴辞接过水:“谢谢。”
“就是那间。”路游游指了指靠近阳台的那间房间:“先住着吧。楼上的你的房子已经退租了,你即便想上去拿点什么, 没有钥匙晚上也开不了门,等明天房东来了再说。或者明天再去买也行。”
“好。”邴辞很平静, 也能称作是失忆后的处变不惊。他环顾了路游游的房子一圈。
正在路游游打算带着他转一圈介绍一下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拎着行李朝他的房间走过去。
“你——”路游游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邴辞进了房间, 手握着门把手,是打算关房门的样子。
路游游局促道:“你不用我给你说点以前的事情吗?好帮助你早点回忆起来?”
“明天再说也来得及。”邴辞没什么情绪,又礼节性地对她道了声谢,“早点睡吧,晚安。”
见她杵着不走,邴辞露出几分困惑。不过也没说什么。
他后退一步。
房门在路游游面前关上了。
路游游:“……”
路游游:???
……
路游游在他房间外站了好一会儿,神情还是怔忡的、错愕的、没反应过来的。
邴辞现在把她当陌生人,态度无比疏离。虽然因为良好的教养的缘故,他仍然是温和有礼的。但路游游明显能感觉,那个对自己百般迁就和心动不已的邴辞变得非常遥远了。
这落差感未免太大了。
路游游心头像是缺了一块,有种从天堂被打下地狱的感觉。
她感到焦躁到有些口渴,又去厨房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路游游在客厅待了会儿,邴辞很安静,房间里没传来什么动静。但路游游整个人却比下午他回国时心情更加低落了。
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放小音量,捡起脚边的抱枕。
突然听到门把手“咔擦”的声音,她迅速抬起头,挺直脊背坐直,假装是因为看电视才待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但接下来,她用余光盯了半天也没看见邴辞出来。
路游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咔擦”一声是他要换衣服,把房门反锁了。
“……”
难不成还怕她冲进去偷看他不成?
路游游着实被气到了。
路游游在客厅来回走了两步,心里像是住进了一团蚂蚁,叫人慌张。她忽然把抱枕一扔,冲进房间里,翻出来一条装在真空袋里的新的浴巾,然后去了邴辞房间门口。
路游游清了清嗓子,敲了两下门:“你要洗澡了吗?我翻出来全新的浴巾,你开门拿一下。”
邴辞开门,有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浴巾拿在手里:“谢谢。”
“行,那你洗了澡早点睡吧。”路游游别别扭扭地道。
“嗯。”邴辞说完,房门又在路游游面前关上了。
路游游张了张嘴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门板:“……”
路游游心情低落地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爬上床,脸朝枕头一趴,宛如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邴辞一朝之间收回了所有对她的感情,用和对待别人一样礼貌但疏离的态度对待她。路游游以前从没想过,这居然让她这么不习惯。她心里空荡荡的,焦灼不安。但同时又非常的愧疚不安,她仅仅只是失去他一天,便已经这么难捱,那当他一次又一次被她推开的时候,他心里会有多少失望和忍耐呢?
路游游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路游游因为根本没睡着的缘故,一大早上听见房间外面有一点轻微的动静,立刻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清醒过来,立马跳下床,打开门。
邴辞已经穿戴齐全,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正在玄关处拉开门。
路游游心里一个咯噔,飞快走过去:“你去哪儿?”
邴辞转过身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路游游就赶紧拽住他袖子,把他往屋子里拉,急道:“不是说好恢复记忆之前先待在这里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晨跑。”
路游游:“……”
邴辞一手插兜,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她脸上,几不可察地盯着她的神情:“你是担心我走了?”
“那、那倒没有。”路游游移开目光,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去之前去过的一些地方转转,医生说这样有助于刺激记忆。”
邴辞注视着她,脸上的失望一闪而逝,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拿开,淡淡道:“还有点事,我接到了两通电话,工作地方的人打来的,我去见一面,下午回。”
“啊,一上午都不在家?”路游游蹙眉,脱口而出便道:“我陪你去。”
邴辞道:“不用了。”
路游游顿时一怔,心底一涩,委屈如潮水般一层层涌了上来。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的脚尖,语气情不自禁带了埋怨的口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邴辞沉默了下,低眸看着她,问:“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路游游没抬头,也就不知道邴辞的神情,她以为邴辞是对以前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出于疑惑才这么问。
她从昨晚低落到现在,忍不住便道:“你以前——”
路游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你以前喜欢我”这个话,她憋了憋,脱口而出的变成了:“你以前会给我买早餐!”
“今天也买了。”邴辞淡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只是略带些疏离:“毕竟麻烦了你,作为家属给我签了字。”
路游游一侧头,这才发现茶几上已经放了几份热气腾腾的东西。
邴辞不知道是出于以前的习惯保留,还是出于礼节,仍然对她很好,出门前还特地给她买好了早餐。而且昨天她已经说过了她的喜好,邴辞买的也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但路游游想要的不是这个。她还是感觉无比的低落。
邴辞就在她面前,她却有种失去了他的感觉。
路游游垂着头,闷闷地道:“反正你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这样不好吗?”邴辞没有情绪,平平静静:“我以为以前的我对你来说很多余。”
路游游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许多话堵在喉咙口,却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有点咎由自取。
邴辞失忆了,不再喜欢她了,说不定是一件轻松了许多的事情。毕竟喜欢她实在是很累。
“算了。”路游游恹恹道:“我去吃早饭,你早点回来,回来再说。”
邴辞想多坚持几秒,但路游游一在他面前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便快主动缴械了。他盯着她的神情,表情松动稍许,顿了顿道:“去洗漱,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