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了?”路游游笑道:“放心好了,只不过见一面,看看他要说什么。我又不会跟他跑了。”
邴辞修长温暖的手掌覆了过来:“你也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嗯。”路游游心中淌过一道暖流,回握住他的手。
车子开到楼底下的车位停稳,邴辞先转到后备箱处,将里面买的菜拎出来。路游游扒拉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看向他,他手臂长,腿也长,走起来带风,拎着菜过来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牵着路游游出来。
两人手牵着手回家。
路游游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邴辞道:“你中午在曲家没吃饱,晚上吃点淀粉类的东西,待会儿回去看下今天买了什么菜,再看你想吃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中午没吃饱?”
“你筷子都没动过几次,曲爷爷吃的太清淡了,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邴辞思忖道:“下次去之前我们先下车买点小吃垫垫肚子。”
路游游抬起头看他,刚好太阳彻底落山,天黑前的最后一刻云层像是金色的海浪,在天机天际翻涌,映照着邴辞英俊年轻的侧脸。
邴辞微微垂眸看向路游游,见路游游一直盯着他看,不由自主握紧了她的手,笑道:“怎么了?”
路游游心里忽而便如同吃饱喝足打着盹儿那样感到满满当当。
平平凡凡、每天上下班、思考一日三餐、慢慢白头到老的俗世生活突然令她期待到心中生出悸动。
至少,是以前她从来没经历过的一种到老的方式。
“没什么,在想你刚刚冷不丁吃了好大一口醋的事情。”路游游好笑道。
一周目她更多的在走剧情,没有太注意过眼前这个人的情绪。和他所有的交集都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他为自己提供帮助。自己回头的时候,他永远都在自己身后。是二周目开始这个人才慢慢变得鲜活。
邴辞看着路游游,忽然闷闷地低声道:“吃醋了,还很害怕。”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在路游游身边,牵着路游游的手,微微垂着的眼睫看起来像是只没有名分的垂头丧气的小狗。
路游游的过去有太多他不了解,即便路游游一五一十向他解释了光脑和另外的世界的存在,但是路游游在那些世界生活的细节,他却永远也无法参与。争抢路游游的人又太多,他怕拼尽全力也守不住她,也怕突然发生什么,她又会赶他走。
他就像现在这样握住她的手,不敢握得太用力,怕她会疼,但又时时刻刻都是紧绷的,不敢握得太松,怕和她走散。
路游游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邴辞也跟着顿住。
路游游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邴辞一愣。
路游游思索片刻,问:“或许,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想向我求婚吗?”
邴辞的表情一点点发生了变化,不可思议和受宠若惊爬上他的眸子。
路游游忽然发现一件很尴尬的事情,邴辞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一年。她以路倪的身份,就真的是比邴辞大三岁。
路游游窘迫地补充道:“可以先订婚,然后以后再……”
话没说完,便被邴辞猛然蹲下去,抱住她的膝盖弯,将她抱了起来。路游游恐高症要发作了,迫不得已伏在邴辞的肩头。邴辞单手拎着菜,单手抱着她,神采奕奕地往楼栋里走,声音发哑:“游游,你是认真的吗?我可以吗?”
“认真的认真的。”路游游也止不住笑:“你先把我放下来。”
邴辞欣喜若狂到忍不住抱着路游游转了好几个圈圈。
路游游眩晕地扶着自己脑袋:“放我下来。”
“不放。”
路游游笑道:“那你有本事就这样抱着我回家。”
“这还不简单吗?”邴辞感觉像是在做梦,眼角眉梢全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璀璨笑意,他抱着路游游一路冲上楼。
*
与此同时,卫楠挂掉根本就打不通的手机,看着大厦里进进出出的检方的人,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骂了一声,转身朝外走。
宋初白不在公司,不在他自己先前的那幢老别墅里,还能在哪儿?
从国外回来以后,宋初白的所作所为在宋氏内部掀起轩然大波。
他开始整合资源,与曲问骅为敌。一开始所有跟着他的人都以为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打算就此向固若金汤的曲家发起挑战,虽然大部分的保守派股东都觉得不可取,现在宋氏刚恢复元气,根本就还没到能和曲家对抗的程度。但仍然有许多人心感钦佩,想要跟着他赌一把,毕竟他的能力所有人也看在眼里。
可短短半月后,宋氏的这些人才真正弄明白宋初白想干什么。
他不是在与曲问骅为敌,而是给身上绑上炸/弹想拉曲氏一块儿死。
就在整个宋氏都炸开了锅的时候,他却接连三天没再出现。所有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疯了?好不容易才从宋家那一群豺狼虎豹中得到了宋家,怎么却宛如过家家一样,说毁就毁。
甚至有许多人近日纷纷去曲氏,意求出卖宋初白,宋初白也置若罔闻。
他仿佛人间蒸发,没人找得到他。
赵一昇查了三天之后,给了卫楠一家酒店的地址,在电话里对卫楠道:“我也不确定他在不在,查到他进酒店已经是三天之前了,如果这三天他没出来的话,应该还在这家酒店。”
卫楠叹了口气,道:“谢了。”
赵一晟嗤了一声:“我之前和宋初白闹崩的那时候,我就隐隐感觉会有这一天。谁也不知道他在乎什么,我不知道,你以为你知道,结果绕了一圈你也不知道。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你见到宋初白了,让他好自为之,如果还把我们当做朋友的话,至少赵氏这次的损失,他得一分不少的赔偿。”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落井下石的话。”卫楠心里不舒服起来:“我觉得初哥做事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说不定他是在布新的局。”
“狗屁。”赵一晟忍不住骂人:“也就你这么蠢会相信他了。等着瞧吧,说不定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宋氏毁掉。我们帮他拿到宋家,以为能分一杯羹,全是被利用了。”
赵一晟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菱菱一事之后,赵一晟与宋初白之间的关系一直僵硬且微妙,除了公事之外,几乎有快半年的时间没有往来。
卫楠一直都在中间打圆场。
而现在,很明显赵一晟对宋初白的质疑已经到了顶峰。
卫楠将车子停在酒店车库,心里烧着一把火,径直乘坐电梯去了赵一晟给他的房间号。
他立在门外,敲了三下门。
没人应,套房里也没传出来任何声音。
卫楠站在门口开始拨打宋初白的手机号码,仍然是关机。
卫楠将手机塞回裤兜,握起拳头开始捶门。
直到几分钟之后,房间里才传来脚步声。
有人过来开门。
☆、第 86 章
门一打开, 宋初白握着门把手,他身形高挑, 胡乱披着件浴袍, 漆黑头发微乱, 还带着未干的湿意,一脸没清醒的困倦,眼底有青黑, 皮肤因久没见日光, 又冷白了几个度, 显得有些病态。
几日不见,他五官仍精致逼人,但也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冷漠。
他微微掀起眼皮子, 眉眼深邃, 看了卫楠一眼:“进来说。”
卫楠沉住气, 跟着他走进去。
套房内还算整洁, 就是没什么生气, 冷色调的沙发、冷色调的窗帘。窗帘没拉开,也没开灯,门一关上,光线就变得极为暗淡。
外面夜色已黑,只窗帘缝隙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宋初白单手插兜, 朝里走去,淡淡地问:“茶还是咖啡?”
卫楠本想竭力忍住自己的怒火,但见到他此刻漫不经心的态度, 真是脑门一轰,怒气上涌。
外面被他亲手搅成一锅粥,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卫楠一拳朝宋初白挥去。
宋初白皱了皱眉,轻而易举握住卫楠的手腕。
钳制了两秒后,卫楠面色开始因疼痛扭曲,宋初白将他手扔开,脸色也冷了下来。
“什么也不喝?行。”宋初白坐到沙发上,冷冷道:“有事?”
卫楠扭了扭手腕,走到宋初白面前怒道:“你疯了吧,你这个时候和曲问骅对着干做什么?”
卫楠根本想不通宋初白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无法理解。
“你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不说,还会被检方以经济犯罪的罪名起诉,可能还得坐牢!你这样干就是为了拉曲问骅一个垫背的?”
卫楠气得心梗。
宋初白把玩着打火机,久久没说话。
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过了许久后,才语气淡淡:“她不会让曲家有事的。”
卫楠瞪着宋初白,脑袋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赵一晟说宋初白在乎的压根不是宋氏的财产,说宋初白根本就是想让宋家毁掉,他还不信,还以为宋初白是有后招,打算蚕食掉曲家。
但现在看来,赵一晟说的没错,宋初白压根就是疯了。
就为了一个路游游,先是国内国外全世界找寻了快三个月,现在找到了,却又为了把她夺过来,自杀式拉着曲家去死。财产不要了,前途不要了,未来送葬也无所谓。即便是赌博,也真是疯得可以,且冷血得可以。
“那我们呢,你想过我们跟着你的人没有?”卫楠额头青筋隐隐露了出来,咬着牙道:“这短短半个月,宋氏底子厚,还能稳住,但赵一晟他们家,你知道受到了多少影响吗?”
“钱不会少了你们的,你们不会赔。”宋初白看了他一眼,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随手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已经签了字的文件。
递给卫楠。
“即便出事,宋家老宅还可以卖几个亿,分了吧。”
卫楠一脸仿佛不认识了似的看着宋初白,接过文件,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甚,蔓延至四肢。
他此刻才明白过来,他和赵一昇虽然是为了家族利益,才站到宋初白身后,但他和赵一晟曾经确实是将宋初白当过朋友的。
可宋初白呢?
“初哥,你以为我是来找你要钱的?”
好像是随意打发走的乞丐一样。
卫楠以前整天喊着初哥,是真的以为,他们是一起打拼的朋友。他敬佩宋初白,说是迷弟和跟班也不为过,但现在他发现他根本不懂宋初白。
卫楠失望至极地道:“你一切都可以利用,一切都可以牺牲。沈菱菱那件事,你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时赵一晟与你闹僵,我还站在你这边。可现在,我发现,是我看错了人。”
宋初白没说话。
空气中一时之间静了静。
片刻后宋初白抬起眼睫,冰冷地看着卫楠:“说完了吗?”
卫楠咬牙看着他。
宋初白:“如果不是顾念旧情,你以为我会给你资格站在这里?”
卫楠捏着手中的文件,摔门而出。
卫楠一走,空气便陡然死寂了起来。
沉沉的黑夜里,室内没有光亮。
宋初白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空荡荡的气息弥漫在所有的角落。
*
路游游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主动联系了宋初白。
宋初白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以前修学旅行的那座岛上,要求路游游一个人去。
路游游终于主动联系宋初白,已经达到了宋初白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的目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却缄默和寂寥居多,听不出来什么喜悦。
或许宋初白早就知道,一切早就终成定局。不知道在哪个转弯的地方走错了,一切就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可以将路游游绑走,强迫路游游和他远走高飞,可防不住路游游再假死一回,假死两回、三回,他连路游游的躯壳也抢不走。
他也可以筹谋多年,做他最擅长的一件事,蛰伏,直到将曲问骅和邴辞全都击败,无需同归于尽,就可以威胁路游游来到他身边,但那得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何况到了那个时候,路游游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走剧情才接近他,没有喜欢过他,十年以后,他又怎么可能有把握让别人身边的她回心转意?
拎着行李来到机场的宋初白所带衣物不多,只两三件短袖,一顶鸭舌帽。
他心里很清楚,待不了多久,或许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走运的话,可能会有两三天。
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但宋初白就是个无法不去垂死挣扎的人。
他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走不出来。
路游游则压根什么行李都没带,只拿了护照和手机,她就没打算在齐州岛多待,去见了宋初白,完成宋初白的要求之后,就想办法让宋初白取消对曲家的威胁。
下飞机的时候天气去上一次来时差不多,上次是春末,这次是秋末,同样万里无云,天气晴朗,海边的风很大。
因为来过一次,这次路游游熟练得多,出了海关后就直奔机场出口。
远远地就看见宋初白立在上次那个出口处等她。
宋初白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太清楚脸,但因为个子特别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且白色短袖被门口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导致被周围的人多看几眼。于是路游游也只能一眼就发现他。
隔着人群,宋初白静静看着她,漆黑眼眸深邃冷刻,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路游游也懒得多猜。
路游游心情复杂地朝他那边走过去。
她急于解决问题,一见面便开门见山:“你究竟想怎么样?”
宋初白便猜到了她什么行李也没带。但真的见到她全身上下连一个挎包也没有,牛仔裤口袋里装着护照和机票,手机拿在手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难免扯起嘴角,自嘲的笑笑:“路游游,我想怎么样,你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