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猛烈地颤抖着,下定了决心。
她笑着对周围的混沌黑雾说:“喂,虽然我是幼崽,但我也是神呀!既然你说神不会真正死去,那……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到时候可别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哦!”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入破碎混沌,坚定无畏的小奶音闷在了金属凹槽里面。
“封印!”
“自我融解。”
“再见。再……见。”
依兰的眼泪弄湿了半件斗篷。
她睡得很沉很沉,无论他怎么叫,都无法把她叫醒。
他的神色非常暴躁,情绪处于失控边缘。
“这个东西,真是让人发疯。”
依兰睁开了眼睛。
她醒过来了。
第一眼,就看见了他暴躁的脸。
她猛地皱起了眼睛,张开了嘴巴,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
眼泪从金豆子变成了小溪,根本擦不完,整个人好像水做的一样,要把自己哭化在他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他,就像抱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表情从暴躁变成了茫然。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伸出手,把她的脸狠狠摁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
怎么说呢?虽然她哭成这副鬼样子让他有点心疼,但是他能感觉到她哭得很幸福,而且这一刻的她,特别爱他。
爱到他能直接感受到她强烈的爱。
嘶……这个东西真是,永远也学不会矜持。这么热烈的爱情,让神明很是为难。
他挑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头发。
拥着少女的身躯,总有一种奇怪的夙愿得偿的感觉。
依兰哭了很久很久,她确定,自己这十八年加起来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
她狠狠地搂他,用脑门撞他。
终于,带着伤的身体有些难以承受了,她轻轻地咳嗽着,缓缓地调匀了气息。
抬起头,撞进他假装若无其事的黑眸。
她沙哑着嗓子开口了:“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回来了……只有她知道,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到底有多重。
话一出口,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劈啪劈啪往下掉。
“啧。”他抬起手重重抹她的脸。
没轻没重没分寸,把她的脸颊擦出了两抹灼伤一样的红痕。
“怎么,法师塔的家伙们死完了吗?”他挑起眉毛,“要是还有下次噩梦的话,我一定得早早躲远一点,免得又被你的眼泪淹死。”
他装模作样地拧了拧斗篷。
“我找到你的躯干了……”她抽噎着说。
“嗯?”
“散得很碎,森林里都是。”她深吸着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经过数千年沉积,估计大部分都埋在地底。因为到处都是你的气息和黑暗力量,反倒让你没能感应到它。”
“哦……”他缓慢地抬起下巴,“原来如此。”
“只要把它们收集回来就行了。”依兰伸出手指,轻触他的胸膛,“那个制造吸血鬼的家伙,肯定是在森林里到处刨你的尸块来做药,我们只要到森林里面仔细找一找,肯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他:“……”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令魔神大人都觉得有点惊悚。
“另外……”她扭捏了一下,“咳,我在梦境里看见了你斩杀圣骑士的样子,真是非常非常帅气啊!”
“呵,是吗。”他笑得漫不经心,耳朵尖却偷偷泛起了一点红色。
“我,我快满十八岁了!”依兰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注视着自己前世今生恋恋不忘的爱人,“对于人类来说,十八岁就彻底脱离幼崽范围了!”
他笑着把脸转到一边:“怎么,迫不及待向我献身吗。”
她凝视着他完美的侧脸,心想,‘这是你至死不忘的执念啊,丢了脑子的傻瓜!’
她凑上去,轻轻地在他的腮部落下一个吻。
“光明女神很强。”她搂住他,低声呢喃,“我们现在不是她的对手,必须尽快让你恢复全部实力。”
她已经没有了。在七王之墓中,她把自己拆得粉碎,全部融进了他的神格中,现在的她,只是受残留神力的影响,开始重新凝聚神格的一只还不算幼崽的幼崽。
如果正面遇上光明女神的话,她的战斗力几乎为零。
“快了。”他轻声说。
躯干找到了,脑袋就在圣墓里,确实是快了。
她探出手,找到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缠上去。
在心灵受到了那样强烈的冲击之后,她根本没有办法压抑自己的爱意。
“怎么,爱惨我了?”他的嗓音不自觉地染上了沙哑,魔鬼刻意想要诱惑人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一丝气息都能被他使用到极致。
依兰心尖轻悸,还没回过神来,他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是一个非常单纯,充满了爱意的吻。
依兰几次试图对他使用依兰小花朵,都被他非常有技巧地婉拒了。
“幼崽。”他松开了她,嗓音沙哑,黑眸中燃着暗火,“再勾引我,我就吃了你。”
她知道他是心疼她身上的伤。
依兰退出了他的怀抱,裹着被子挪到一边,只露出两只眼睛。
“喂,”她说,“梦里面,我还找到了另一条信息——唐泽飞鸟的孪生兄弟泽白度,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我了解玛琳恩,她是个非常非常挑剔的家伙,普通的英俊长相,在她那里可称不上‘漂亮’。”
“你怀疑白德?”
依兰耸了耸肩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然唐泽飞鸟疑似活了数千年,那么他的孪生兄弟未必就会早死。而且,我脑子里面动不动就想起这个人,实在是不太对劲啊。”
他伸出一只手,摁着她的脑门。
“你的身体里没有恶爱种子的痕迹。”
“算了,”依兰无辜地看着他,“反正也没什么影响,以后每次想起他的脸,我就顺便把老霍爷爷、弗雷、老卡佩、布莱雅、大主教、巴什龙和托马斯挨个想一遍!这样,他就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了。”
魔神:“……”
幼崽的思维方式,真的是与众不同啊!
“还有守护之心,”依兰无意识地捉着他的手指,有些不确定地说,“它爆炸开的时候,我有种特别特别熟悉的感觉,我觉得,我的神格是从那只蛋里面诞生的,它是孕育我的摇篮,或者说……是我的蛋壳?正因为这样,它才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它彻底摧毁了吗?”
“我不确定。如果还有少少残留的话,我猜可能会落在那个泽白度手上。”依兰压低了眉毛,“这个人,已经快变成我的心魔了!无论什么坏事,我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他很不耐烦地堵住她的嘴。
她的心里怎么能有别的男人?心魔也不行!
换到毛绒身体里面之后,她蹦到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炸毛。
“你不是说以前绝对没有喜欢过谁吗!”她皱着一对黑豆眼,发出奶声奶气的尖啸。
魔神:“……”
“所以你以前根本不喜欢我对不对!”她继续炸毛,“噢,我的爱情错付了!”
“……我只是忘了。”
她的小奶音更加凶残:“如果事情不是那么巧,你撞上的人正好就是我呢!那你在忘记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和别的什么女孩子在一起了!别想狡辩,事实就是这样!”
“……”他凶狠又狼狈地把她摁扁在枕头上,禁止她继续唠叨。
依兰悄悄藏起了一对小眼睛。
她当然知道,如果她不是自然之神的话,两个人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牵绊。这个换魂的‘诅咒’,其实就是她找回记忆、重塑神格的过程。
她只是在用胡搅蛮缠的方式,让他自觉把关于失忆的问题划进了话题禁区。
如果他知道离开七王之墓的真相的话,他的心一定会很痛很痛吧……
她舍不得。
第92章 传送咒语
魔神一大早就去了魔法森林收集自己的尸体。
依兰请路易替她搬来一张巨大的金丝软椅, 坐在雕花落地窗后面晒太阳。
路易眯着眼睛站在她的身后,拄着他的黑宝石权杖,感受阳光的洗礼。纯银色的头发和眼睛, 衬着他年轻漂亮高鼻深目的脸庞, 看起来就像一尊完美的银色雕像。
“路易大人,是不是失去过之后,特别容易珍惜和满足?”依兰感慨地说。
路易年轻的脸上慢慢露出了老年人的笑容,声音苍老沙哑:“是啊, 普通的人, 察觉不到阳光、年轻和健康有多么可贵。”
两个人一起沧桑地笑了起来。
有人送来了报告。
路易接手了隶属于霍华德世家的魔法师之后,开始疯狂收集情报。用他的话来说,情报比任何一样东西都要正好重要七倍。至于这个七倍是怎么算出来的, 大概只有路易大人他自己知道。
路易接过写满了密密麻麻信息的一摞羊皮纸, 用沙哑缓慢的声音开始一字一行地念。
“噢,”听了一会儿琐碎的情报之后, 依兰不禁捂住了额头,“每一个魔法师的垃圾桶里剩下几块面包这种事情也得记录在案吗?”
路易优雅地放下羊皮纸:“当然,情报往往就藏在细节之中。小依兰, 来吧,随我一道给大脑做一做体操,免得生锈了。”
“好吧……”依兰放空了视线,望着法师塔中一排排白色的尖顶或圆顶,“请继续!”
路易沙哑独特的老年嗓回荡在这间华贵的大屋子里面。
“……诶?请等一等。”依兰忽然抬了下手。
“嗯?”
“刚才那条情报是说, 居住在瑞可达侧街的魔法师菲尔, 门外的储物箱堆满了?瑞可达侧街正是白休居住的那条街, 我刚到法师塔的时候特意打听着找了过去,印象深刻。”
路易把羊皮纸翻回了上一页, 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是的,没错。”
“储物箱每日派送面包和饮水。堆满的话……他有多少天没取面包了?”
路易放下了手中的情报,慢慢地摸了摸下巴:“狂热的魔法师在做实验的时候,会用营养剂来补充体能,而不离开实验室。不过既然有疑问,那我现在就走一趟摸摸清楚。”
这只是一条丝毫也不起眼、顺便一提的消息。如果不是对白休的事情比较敏感的话,任何人也不会注意到它。
依兰点点头。
她打了个盹的功夫,路易就回来了。
“魔法师菲尔失踪了。”路易挑着眉,“储物箱里是十三天的食物,和屋子里的积尘对照,可以确定菲尔从十三、四天前,就没有回过自己的住所。我让人在附近打听,发现在白休出事之后,再也没人见过魔法师菲尔。最近因为你的事,贤者和他手下的魔法师们每天都被光明神殿的调查组弄得焦头烂额,谁也没有发现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魔法师已经多日不曾出现。”
“魔法师们本来就深居简出,所以完全没人觉得不对劲。”依兰揉了揉眼睛。
路易的唇边浮起了老年人智慧的微笑:“是的,而且这个名叫菲尔的魔法师性格特别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菲尔的身材,和白休非常相似。”
依兰抬起头,对着天空呼了一口气。
“老霍爷爷说,白休是个非常厉害的人,身上绑满了利益链条。”
“不错,”路易用非常慢的速度点头,“至少在经商方面,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商人更加优秀。”
“所以他怎么会是个笨蛋呢……在我找过他之后,傻乎乎地向背后的人告密,然后被杀死,这实在不像是聪明人的做法啊……”依兰垂下头笑了好几声,“难怪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其实白休已经成功了,至少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连一秒钟都没有怀疑过他根本没死。即便那具尸体烧成了黑炭看不出模样,我也没有起过半点疑心。”
在一张羊皮纸上写上‘凶手’依兰的名字,扔出窗户,成功把所有人的思路带偏了。
“虽然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死去的人是菲尔而不是白休,不过,一个是狡诈的商人,一个是不善交际的孤僻独居者,怎么看后者都更像是尸体的更好人选啊。”路易的思路总是与众不同。
“如果白休还活着的话,那他会藏在哪里呢?”依兰喃喃自语。
“看这条信息,”路易弹了弹手中的情报,“古斯特家最小的那位小少爷,最近在学着白休做违禁品交易,有一条线开始牵进霍华德家了。”
“噢,”依兰挑高了眉梢,“有意思。”
路易微笑颔首。
天黑之前,路易带着合金匣子去森林迎接魔神。
依兰等得望眼欲穿,巴巴地盼到路易沐着夕阳回来。
她从路易手中捧过匣子,非常不客气地赶走路易,关上了卧房厚重的门。
魔神刚一成型,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啧,”他嫌弃地捉着她的肩膀,“半天没见面而已,有必要这么猴急?”
她早已经学会自动无视不爱听的话了。反正他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都在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