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保罗把依兰远远拉到了一边。
“怎么搞的!你不要命了吗!”他气乎乎地瞪着依兰,“居然招惹阿尔萨斯,你真是不想活了!”
依兰忧郁极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连保罗都知道阿尔萨斯是个危险人物吗?依兰一直还以为这位未来国王风评极好。
“反正,你给我离他远些!”保罗瞪着眼睛,“你如果被阿尔萨斯迷住的话,黑暗神大人一定会因妒生恨,把你打入炼狱!”
依兰正要敷衍地点头,忽然视线僵滞:“你……你说什么?什么妒,什么恨?”
保罗在说的,怎么和她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哼,”保罗酸溜溜地说,“我承认阿尔萨斯确实非常迷人,可是小依兰你醒醒啊,你已经有黑暗神大人了啊!大人那么爱你,你敢背叛他吗!”
依兰惊恐地睁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他哪里爱我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切,”保罗白了她一眼,“装什么,我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能不知道?”
虽然此刻不是毛绒球状态,但依兰还是炸了毛。
“别、别瞎说,根本不是那样!”她落荒而逃,“我父母就交给你了!带他们好好玩一天!别担心我!”
他和她?男人和女人?可饶了她吧!
可怜的依兰坐上了阿尔萨斯的马车。车里只有阿尔萨斯一个人。
车厢非常宽敞,金灿灿的装饰,刺得依兰眯了眯眼睛。
阿尔萨斯那张阳光般完美的脸上露出一个非常亲民的苦笑:“依兰小姐见笑了,并非我品位如此,而是……”
他稍微凑近了些,手半掩着唇:“拗不过我那个暴发户父亲。在他眼里,只有金光闪闪才是财富。”
不得不说,阿尔萨斯这个人实在很会抓人注意力。
被他这么一打趣,依兰不得不暂时抛开了保罗扔出的那个惊雷,冲着他礼貌地笑了起来:“殿下真是风趣幽默,国王陛下知道您在背后这样调侃他吗?”
“当然……”阿尔萨斯坐直了身体,金眸温柔,“不知道。依兰小姐如果向他告密的话,估计我会像维纳尔那样被禁足一周,无法出席任何宴会,也无法邀请美丽的小姐做女伴。”
说完,他非常狡黠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气氛一点儿都不尴尬。
依兰心想:‘他很厉害,比维纳尔、加图斯他们老辣多了。’
阿尔萨斯摇了摇手边的金铃,把女仆长叫上了车,认认真真地与她确认宴会的一切细节。他谈得如此专注,甚至完全忘记了马车上还有另外一位少女。
依兰静静坐在一边,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念头刚升起来,她立刻警惕醒神——阿尔萨斯的举动,可不就是魔神大人常说的那句‘欲擒故纵’吗?
本来英俊的王子和美丽的少女共乘,总是难免让人想一点有的没的。
但他却把女仆长叫了上来,而且谈的是宴会的事,既让少女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又挑不出任何毛病——他慎重对待宴会的事情,这是为了她。
依兰轻轻抿住了唇角。
阿尔萨斯他,想要干什么?
她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维纳尔接近自己是为了躲避与王室的联姻,加图斯是被魔神的魅力征服,而阿尔萨斯……依兰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
他是未来的国王,他的妻子只能出自另外六个国家的王室。
同样,身为坦利丝王国最美丽的公主,西芙本该嫁给另外一位未来国王。王室会考虑与霍华德家联姻,只有一个原因——西芙爱上了维纳尔。
难道阿尔萨斯是想要替妹妹解决掉自己这个‘情敌’吗?依兰郁闷地想。
直到抵达目的地,阿尔萨斯才‘恍然大悟’,想起身边还有个依兰。
他拍了拍脑门,非常抱歉地对她说:“噢,我只是想给你愉快完美的一天,绝对绝对不是有意怠慢。”
“不会的,殿下。”
下了马车,依兰发现宴会场地是一座古朴大气的庄园城堡,花道两边停满了马车,喷泉洒出一道道彩虹。
“是温莎家的旧庄园。”阿尔萨斯体贴地解释说,“庄园主人是路易?温莎,按血缘算,他是我的舅舅。他本来是爵位的继承人,但因为身体的原因,主动让出了继承权,只要了这座旧庄园。他是一位很神秘又值得尊敬的人,他一点都不介意被小辈们打扰。”
阿尔萨斯的母亲、当今王后,是温莎公爵的妹妹,和维纳尔的母亲是亲姐妹。奥登六世没有和其他国家联姻,而是娶了国内大贵族之女,那是因为他本来并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将他一手推上宝座的,正是连襟霍华德大公。当然因为涉及王室,他们明面上从来也不会攀亲戚。
依兰稍微在脑袋里过了一下这些关系。
总之,王子和公主们需要比较大的场所招待客人时,都会借用娘舅家的城堡就对了。
依兰跟着阿尔萨斯走向古堡。
她发现,最高处的窗户后面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单一个剪影,就给人沉沉压迫力——他在俯视这芸芸众生。
依兰屏住了呼吸。
阿尔萨斯非常敏锐,他顺着依兰的视线看了看,温柔地笑起来:“那就是路易?温莎。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皮肤不能接触到阳光。”
依兰收回视线:“很抱歉。”
“没事的。”阿尔萨斯微笑着凑近了些,高大的身体倾向她,既调皮又严肃地说:“你只要知道,什么阴暗古堡中居住着吸血鬼伯爵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就行了。”
依兰被他逗乐了:“我明白。”
“不必有压力,这位长辈从来不下楼也不接受拜访——想见也见不到的。”
依兰微笑着点点头,悄悄按下了乱跳的心脏。她怀疑自己可能是中了保罗的毒,怎么随便看见一个影子,都觉得……很像他。
两个人顺着华贵的露天地毯,走过一座座喷泉和浮雕,来到了大门前。
阿尔萨斯上前一步,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美丽的小姐,请——”
依兰抬头,看见一片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第31章 爱慕虚荣
依兰在阿尔萨斯的陪伴下踏进温莎家的古堡大厅。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穹顶, 足有西区那个小教室的五倍高。
古堡内的壁画、装饰、陈列的名贵艺术品都有一股浓浓的复古风。
壁画整体色泽暗沉,木地板和楼梯用的是红沉木。枝形的龙晶吊灯上,罩着偏暗的磨砂笼, 营造出黄昏一样的氛围。
大门正中铺设着图案精致繁复的长地毯,色调以深蓝、橙黄为主。
依兰小心地踏上了地毯。
走进古堡大厅, 一位打扮得很像上个世纪贵族的管家迎上前,鞠躬、侧身引路的时候,嘴唇不动,轻轻向阿尔萨斯说了几句话。
依兰模糊听到一点——霍华德大公和他的妻子弗丽嘉也在这座古堡度周末。
她记得周三那天莎丽上蹿下跳地骂自己, 说自己惹得大公夫妇不合, 还害维纳尔要被再禁足一周。看来, 霍华德大公这是特意腾出了时间,想要哄好自己的妻子, 一起度过浪漫的周末。
依兰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和黑暗神吵架冷战了,直到今日,依兰都不知道她在皇家墓园替他找手的那天晚上, 魔神到底用她的身体干了什么。
那个家伙,真是特别擅长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啊!
“抱歉,我得离开一趟。”阿尔萨斯满怀歉意地凝视着依兰, “管家会带你到待客厅。”
他再一次凑得很近,低沉耳语很有男人的魅力, 他说:“今天邀请的都是我的嫡系,其实就是些虚伪势利的贵族小子。你不用理会他们,要是有人胆敢欺负你, 等我回来他就死定了。”
“殿下只管去办正事。”依兰知道他得去见霍华德大公一面。
她跟随管家,顺着宽阔沉重的红木楼梯来到了二楼的待客厅。
两扇包裹了黑金外框的大门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站在门外细心去听,耳旁只有一片静悄悄,甚至还可以听到楼下那只旧钟指针行走的声音。
当管家按了按门铃,两名男侍从里面把门拉开时,依兰感觉到灿烂的光明、鼎沸的人声以及热火朝天的气氛轰隆一下扑了过来,像海啸一样把她卷入其中。
待客厅非常宽敞,设计新潮,用的是白金材料。
里面站满了身穿华贵礼服的贵族青年男女。
巨大的圆柱边上,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依兰的到来让贵族们短暂地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看了她一眼。
“噢!怎么会有这样不修边幅的女仆!”一个贵族少女夸张地尖叫了起来,“还是黑发!温莎庄园聘人也太不挑了吧!”
“怎么回事,该不会有虱子吧,让她离我远些!”把腰部勒得像大腿一样细的贵族青年男人嫌弃地皱起苍白的鼻子。
管家并没有向客人介绍客人的职责,他鞠了个一丝不苟的躬,然后退出了待客厅。
依兰镇定地环视一圈,在贵族们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嘲笑和鄙夷。
真有意思,难道阿尔萨斯没有告诉过他们,今天宴请的正是一位黑发平民女孩吗?
依兰轻轻笑了下,把革包拉高了一些,走到右手边的食物自取架那里。
精致繁复的水晶架子上,放置着一碟碟像工艺品一样的甜点。
她随手抬起一碟雪白蓬松的软糕,用水晶签子戳起来,放到嘴里尝了尝。
“哇噢!”
真是太美味了!口感软糯得要命,还一点儿都不沾牙。味道清甜不腻,是冰凉丝爽的牛乳味!
依兰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在待客厅里随意游荡。
一开始,这些贵族年轻人表现得非常大惊小怪,从她的穿着到发型到举止,每一样都被翻来覆去地抨击。等到依兰围着待客厅绕了两圈,换了三次小碟时,贵族们已为她的脸皮厚度深深折服,见她过来,立刻把脸转到另外一边,不再理她。
依兰左看右看,觉得有点好笑。
她大概能明白阿尔萨斯这是想要做什么。
如果她为自己的身份、穿着打扮、言行举止感到自卑的话,待在这里,可真是每分每秒都非常煎熬。
等到她的自尊心受挫,难堪得想挖个地洞藏起来的时候,王子从天而降,把她带到一个小房间,拿出准备好的华贵礼服让她换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出来惊艳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贵族,然后王子怒斥他们,狠狠打他们的脸,替受气的女孩立威。
噢,这样一来,金光闪闪的救主世,还有哪个女孩能抗拒?
阿尔萨斯真是手段高超。
遗憾的是,依兰从来都没有过‘自卑’这种情绪。
她喜欢自己黑色的头发和瞳仁,也深深地爱着自己贫穷的爸爸和妈妈。
她没有礼服,今天出门穿的已经是她的所有衣服里面最昂贵的小套裙,头发认真地沾过水梳得一丝不乱,她不觉得自己在礼仪上有什么问题。
如果有问题,那也是阿尔萨斯的问题。
依兰非常坦然地边吃边散步。
甜点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她是客人,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吃。
这些贵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开始继续他们自己的话题,放弃了刺激羞辱这个平民女孩。
依兰逛了几圈,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一些他们谈话的内容,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她端着甜点,静悄悄走到一盏立地吊灯后面,听两个看起来身份比较高的贵族男青年说话。
“噢,克鲁普,新税令就要颁布了,一夜之间把平民的税率提到百分之九十五,那些家伙肯定会乱上好一阵子,近期出门可得多带几个侍卫,别又碰上抱腿请命的,弄脏了裤子!”
依兰的心脏悬到了嗓子眼。果然,刚刚的只言片语她没听错!
新税令?百分九十五?那还怎么活啊!国王是疯了吗?
妮可每天辛勤工作,本来可以赚一百枚铜币,但上缴百分之八十之后,就只剩十八到二十枚,应付日常开销之后略有很少的盈余,攒上一阵子可以添置一下新衣、应对疾病之类的风险。如果税率提到百分之九十五,那一个平民劳动力一天就只能挣到五枚铜币,勉强够一个人开销,养家根本不可能,一旦生病就只能等死了。
“放心,这次理由正当得很——北方黑巫之乱越闹越厉害了,最近再多放放风声,宣传一下那些黑巫的恐怖,让那些贱民人心惶惶。到时候提税征兵,他们就会忍气吞声,只盼着赶紧平剿黑巫之乱。反正那些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怎么也能活得下去,总会想办法让自己饿不死。”
“嘿,你真是个黑心政客啊克鲁普!这两三年看来你父亲没少操练你。”
叫克鲁普的那一位更加得意洋洋,卖弄地说:“瞧着吧!等到那些贱民快要撑不下去时,黑巫之乱也平定了,到时候只要看着情况,将税率定在百分之八十五或者百分之九十,那些没脑子的贱民就会感恩戴德!”
“真棒!我早就觉得该多征些税了,近几年什么东西都贵了起来,我妈妈每天唉声叹气,烦都烦死人了!”
“哦亲爱的比克,你母亲如果少买几件价值过千银币的礼服,或者不要光买不穿,那自然没那么多烦恼。”
“说到这个可不敢跟你家比啊克鲁普!你父亲昨天看上那幅画,非要和坎贝尔家争,就为那一口气,居然拍到了三万八千银币,啧,这笔钱,够我母亲买多少衣服了!”
依兰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水晶碟子。
平民的血汗,就是供养着这些穷奢极侈的蛀虫!
愤怒让依兰咬紧了牙关。
环视四周,这富丽明亮,不是天堂,而是平民的血和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