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维纳尔和西芙来引走唐泽飞鸟吗?”依兰问。
“嗯。”他眯着眼睛,摸了一把她的绒毛,“生死有命,不必在意。”
依兰觉得他实在是太狡猾了。
是谁说他没有脑子的?杀了圣女之后,胆大包天地潜回唐泽飞鸟的寝殿偷走西芙,让维纳尔带她离开。
事后只要故意放出一点风声给唐泽飞鸟,戴了绿帽子的可怜王太子必定会再一次被调虎离山,顺着线索追到城外去。
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城里为所欲为。
“那个圣女还会复活吗?”依兰问出一个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
“不会,她只是普通的神眷者。”魔神不在意地说,“她很想死。”
依兰点了点自己的绒毛脑袋。
承受光明女神的诅咒,心脏一点一点硬化变成黄金,血液里流淌的也是那样的金属,想想就知道一定非常痛苦。而且身边还有人随时紧盯着,一旦疼得受不住,就把她捂晕过去。
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现在圣女死了,替代品西芙也逃了,不知道诅咒会应在谁的身上呢?
依兰很邪恶地眯起了眼睛。
*
北冰国的首都沸腾了。
小道消息传遍了每一个角落,谁都知道王太子妃终于还是跟着旧情人私奔了,那位名叫维纳尔的坦利丝小公爵勇闯王宫,救走了他心爱的恋人。
魔神的行动太快,等到唐泽飞鸟封城追拿人犯时,维纳尔早已经带着西芙挤出了人山人海的易渡桥。
各路消息传得更加绘声绘色。
“噢!其实昨夜我看见过那对年轻人了,白银郁金香小公爵真的非常英俊!王太子妃趴在他的背上,当时没能看清楚,不过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王太子,但是……但是这件事实在是太浪漫了啊!平心而论,王太子和那位公主的确不怎么般配。”
“他们成功逃走了吗?噢,要是被抓回来,肯定会被双双绞死吧!王室可丢不起这个人!”
依兰抱着魔神盒,把自己藏在大街上一个完全不起眼的角落。
朝天辫那里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消息一传出来,她肯定会猜到那个连夜逃走的‘纳维哥哥’就是浪漫事件的制造者维纳尔,这条线索非常值钱,失恋的女孩肯定会用负心情郎的消息去换取一笔数量可观的赏金。
到了下午,城市中的盘查突然停止了。
依兰知道这是路易那边动了手脚,故意暴露了维纳尔和西芙的行踪,把北冰国的视线彻底引出了易渡桥。
一队又一队骑兵冲出城门,唐泽飞鸟也出现了,他乘着轿辇出城,显然是想要亲手把不听话的小逃妻抓回来。
依兰拍了拍怀中装盛了魔神的合金匣子,咫感慨不已——这个家伙,真是狡猾!
一手调虎离山,被他玩得出神入化。
目送唐泽飞鸟带队出城之后,依兰开始向着祭坛广场的方向移动。
这一天,她不断地将信徒们的精神魔法力量凝聚在意念中新生成的火焰真名上面。
它在意念之中熊熊燃烧,依兰吃惊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刚刚学会的火焰真名并不陌生,在烈焰腾起的时候,甚至有一种老朋友相逢一样的喜悦。
‘噢,好啦好啦!我知道元素们都喜欢我,毕竟我是个可爱勇敢又善良的女孩!’依兰很臭屁地想。
她站到了雪樱树下,遥望着广场正中的祭坛。
‘机会只有一次。’她抿紧了嘴唇,‘对付这个怪物,夺回魔神的身躯。感觉就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连霍华德大公都已经成功获救,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和魔神做不到的呢?’
她的心脏涌起了一股热流,痒痒的。
并肩作战的感觉可真好啊!
夜幕一点一点降临,依兰变成小毛团,窝在了匣子里面。
他把她捞出来,然后扔掉了两个人的‘爱巢’。
依兰‘吱溜’一下钻进他的衣服里面,从锁骨探出眼睛。
“行动!”她细声细气地下令。
隔着雪樱树,她掀起了一阵狂风。
落樱纷飞,层层叠叠的大红花瓣像血一样洒向纯白的广场。
狂风把埋伏在广场上的武士都掀了出来,屡屡被风从雪地里面刨出来,实在是非常打击隐者们的士气,他们烦恼地拍着脑门,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
乱花迷人眼,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迅速掠向祭坛!
“入侵者!有入侵者!”
一排排暗器从身后袭来。
依兰小毛线蹲在魔神的肩膀上,用尾巴勾着他的耳朵,她面朝背后,聚精会神地发出一道道风刃,精准无比地击落了那些扑天盖地袭来的回旋镖。
他得以毫无挂碍地冲向祭坛。
两个人配合得非常默契!
依兰现在更觉得他和她像老夫老妻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少女气,召唤出风来助他提速。
踏上台阶,那股令人作呕的感觉再度袭来,依兰把自己扁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依偎着他。
他反手握着短剑,压低身体飞掠时,顺手把剑刃拖在了台阶表面。
火花飞溅,深红大绿的图案上,被切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他扬起手,把一些很奇怪的粉末撒进了台阶裂口中。
依兰小毛线偏着尾巴想了半天,居然想不出来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粉末状的东西?他是什么时候把粉末藏到她身上的?藏在哪里?噢天哪!以后她得密切关注自己的身体,别被他塞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她身上。
“放火。”他沉静地交待。
走神的依兰吓了一跳:“火!”
她吃惊地发现,落进台阶缝隙的火焰就像是碰到了易燃物一样,‘轰’一声就开始熊熊燃烧。
邪神被成功惊动了。
这一道台阶状的肢体开始颤抖扭动,刚刚衔尾追上来的武士们被甩了下去,愤怒的邪神重重拍下阶状肢节,广场上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当它抖着肢体再度蜷上来时,魔神已经来到祭坛顶部,顺着第二道阶状肢体俯冲下去。
依兰小毛线非常有默契地蹦离了他的身体,尾巴勾住祭坛木顶上的一只铃铛,把自己悬挂在最高处。
他奔下去,再一次割开细细长长的浅伤,撒下粉末。
依兰配合无间,扔出了火。
远远看去,火龙就像在追击这个入侵者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纵火犯。
邪神开始蜷起另外两道肢体追击他,像疯狂挥动触须的恐怖大章鱼。
这一波攻击成功把武士们全部逼出了广场。
魔神的灵动身姿依兰早就深刻领会过,他像一只翩飞的蝴蝶,悠然穿梭在四道大触须之间。
一道道伤口出现,依兰精确无比地掷出火焰。
他特别照顾它们的根部,在台阶底制造了无数伤口。触须庞大而笨重,要拼蛮力的话,绝对没有任何人是它们的对手,但是对付灵巧狡猾又有风力相助的偷袭者,它们就只能无能狂怒。
火焰深深地没入触须底部,烧得‘吱吱’作响。
依兰并不认为这样的火焰可以烧断这些巨大的触须,不过他和她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它们。
四条触须疯狂舞动。
广场上的积雪被掀到了半空。
从远处看,庞大的广场全部被雪雾笼罩,茫茫雪雾之中,四道山峦一样的恐怖大触须带着一串串火焰在疯狂舞动。
漫天细雪,火光飞溅。
算得上是人间奇景。
依兰扔出的风就像魔神的翅膀,令他穿梭自如。
终于,祭坛下方传来了依兰曾经历过一次的震荡。轰隆隆的黑色粘液长龙撞击着腔壁,正在从下方攀爬上来。
高耸的祭坛左右摇晃,依兰牢牢用尾巴卷着一只风铃,紧张地等待着。
“轰——”
粘液像一条黑龙,把祭坛上那座诡异微笑的大头雕像冲到了半空。
雕像的脑袋从身体上脱落下来,和破碎的木顶一起,轰隆一下砸到广场边缘,碾翻了一排雪樱树。
木顶上还带着几只铃铛,滚到雪地里,发出不甘的“叮叮”声。
依兰视线一转,将一股强劲的风送到了魔神身下。
这是在向他告别。
她要进去找他的躯体了,接下来,他只能独自一人面对四条大触须和黑色粘液长龙!
依兰重重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无所不能!’
她转回一双小眼睛,在黑色粘液长龙彻底掠出洞口的一瞬间,她毫不迟疑地砸落进去!
‘呼——’
她迅速下坠。
她看到那只盒子了!
它果然就被镇压在祭坛的最下方,正常情况下,它被那些黑色的粘液覆盖包围,没有人可以靠近。
只不过此刻粘液已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到外面追击魔神去了。
依兰‘噗’一声砸扁在这只精致繁杂的圣金盒子上面,它陷在污泥里面,只露出少少一部分。
“喂!我来救你了!醒来!快点醒来!”她尝试着吼了几嗓子。
没有反应。
这么看来,那只右手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
其他的部分都笨笨的。
外面的吼声越来越激烈。
依兰知道,没有自己的风帮助他躲避邪神的追击,他的体力会迅速耗尽。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冲着两旁被魔神称为‘很脆’的竹节内壁,狠狠释放火焰!
“火!”
“轰——”
所有信徒的精神力量全部凝聚在了火焰真名上,它熊熊燃烧,就像一张狞笑的脸。
狂暴的火焰瞬间覆盖了大半内壁。
“吼——”
整个竹节内壁猛地痉挛扭曲,它疯狂颤抖的模样,让依兰小毛线感觉到一阵胃痛。
噢天哪,这些竹节,果然也是邪神的一部分!
“火!”烈焰迅猛狂烧。
视野忽然一暗,只见正上方,黑色粘液去而复返。它翻腾咆哮着轰砸下来,想要扑灭出现在身体内部的火焰。
依兰凝聚了全部精神:“火!”
火焰蒸腾而上,一边疯狂灼伤内部腔壁,一边像火龙一样扬起了脑袋,正面撞向黑色粘液长龙!
“轰隆——”
火龙和黑龙的撞击,让整个高耸入云的腔壁重重摇晃震颤。
依兰能感觉到外面的四道庞大肢节也在疯狂挣扎拧动,有一条肢节在回旋时甚至轰撞在了腔壁外,让整个世界都重重颤抖了一下。
她努力鼓圆了小眼睛:“火!”
让它扑下来,她就功亏一篑!
绝对不允许!
黑色粘液长龙疯狂地扭动着,拼命向下轰撞。
“火!”依兰脑袋发冷发空,她有种错觉,整个天空都塌下来了,她在用自己细细的胳膊去撑住它。
好累,好冷。
“噢!火!”
粘液长龙越压越低。
依兰毕竟只是个半吊子魔法师,和这只盘踞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的邪神相比,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
她的信徒们,除了一个詹姆士之外,其他的人连半吊子都称不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力竭了!她完全看不见任何希望。
依兰炸着满身绒毛,逼出了全部力量:“火!”
召唤出的火焰越来越微弱。
依兰小毛线很无助地垂下了尾巴。故事里不是都说英雄会在危急关头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吗?可是看她的情形,好像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勇气带给人类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呀!
想要放火烧了这么大一只邪神,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就在她有一点灰心丧气的时候,右手边忽然吹来了一阵冷风。
依兰胆战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一片焦黑的竹节中轰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他的身影直直地立在洞口,背着光,轮廓好像染上了血与火的风采。
噢!他刚才在触须底部不停地制造伤口,就是为了现在!
他几个大步来到了她的身边,躬腰抓住圣金盒子,把它从污泥里面拽出来,往肩后一扛,冲出了大洞。
依兰小毛线闻到了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
噢,这里温度实在是太高了,血肉之躯根本就承受不住!他的头发,哦不,是她的头发!
她急忙冲着头顶飞扑下来的黑色粘液扔出了最后一蓬火焰,然后曲着尾巴,猛地蹦到了魔神的肩膀上。
“快跑快跑,快快快!头发要烧焦啦!”依兰小毛线很没有眼力地催促他。
他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扛箱子?”
依兰:“……”
这是一只长方形的圣合金箱子,一看形状就知道装着他的左手。
“噢,一点惊喜都没有。只是手而已!”她把眼睛转向后方,用尽最后的精神魔法力量,替他再一次阻挡了粘液的冲击。
广场上一片混乱。
腔壁被火烧,四条触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断地在原地蜷曲,然后轰隆隆地拍向周围。
连雪层底下的经年冻土都被翻搅了出来,白的雪、黑的土搅在一起,把整个广场上空变成了一片灰色的混沌。
魔神混在一片土雾中,悄然离开了广场。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件蝙蝠大外衫,把圣金箱子一卷,背在后背上。
呼吸明显沉重了很多。
依兰不禁有些惭愧,她的身体素质确实不算好,如果是朝天辫女孩壮硕的身体被魔神这样操练一年多的话,恐怕早已经变成一位大力士了!
广场上的变故惊动了很多人。这一次闹得更凶,而且时间太久,睡得再熟的人都被惊醒了。
依兰发现,北冰国的人并不害怕这只恐怖的邪神,人们朝着广场的方向虔诚地跪拜,求丰收之灵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