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清放下茶盏,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那些账册面前,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对刘氏问道:“二伯母给我的账册,确定就是这些年我们大房产业的账册?”
刘氏不知她为何这样问,答道:“自然,全都在这里。”
宋晚清点头,“这些产业平日里都由二伯母打理的,是也不是?”
“一直以来皆是我亲力亲为。”
“那这些账册也是二伯母亲自过目的?”
“当然,难道有何不妥么?”
宋晚清将手中的账本撂下,神色骤然清冷,高声说道:“元和六年,账目总亏八千两,银子出处毫无记录;元和七年,账目总亏一万两,银子出处毫无记录;元和十年,账目总亏一万二千两,同样是银子出处毫无记录。近十年下来,账目总亏六万四千三百五十二两,十处无银子出处记录,七处记录不详,四处记录不合常理,有贪墨之嫌。”她身形一转,看向刘氏,“敢问二伯母,这账目妥否?”
她这笔账算出来,别说刘氏懵了,连柴氏和宋老夫人也懵了。两人心思浮动起来,这些账目平日里都是二房管理的,她们只负责分赃,然而这些年陆陆续续分到手中的也只是一万两左右,如今被宋晚清这么一查,两人回过味儿来,感情刘氏私底下还留了一手,背着她们私吞了好几万啊。
这么一想,两人看刘氏的眼光就不对劲了,心中暗恨,这个刘氏手段太黑!
见堂屋众人神色各异,宋晚清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胡乱说笔数目诈一诈刘氏,再挑起她们三人之间的猜忌,瓦解了她们的关系,各人才会自顾不暇。
刘氏也清楚,她这是被宋晚清摆了一道,气极,“你胡说,我协助老夫人打理景阳侯府这么些年,事事妥帖,几乎毫无差错,你看账可得看仔细了,莫要冤枉好人。而且你们大房哪有那样多产业交给我?拢共收到的也就四万多。”
她这话说出来,无疑坐实了她黑吃黑的事。
这下,柴氏和宋老夫人不只是怀疑了,就是确定,两人都黑着脸。
刘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补救,“娘,弟妹,你们莫要信她,她平时就看我不顺眼,谁晓得她是不是胡乱冤枉我呢?!”
宋晚清笑了,“既然二伯母口口声声说是侄女冤枉你,那就是不肯承认这笔账了?”她转头看向宋老夫人,问道:“祖母怎么说?您给个公道话。”
宋老夫人能怎么说,虽然暗恨老二媳妇黑吃黑,可她自己也不干净,她不想说,于是,沉默。
宋晚清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嘲弄道:“大房无缘无故损失了这么大笔银钱,竟无人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既然如此,那孙女就只有报官了,相信官府定会还孙女一个公道的。”
她这话说出来,堂屋众人都不可思议,宋老夫人怒道:“你疯了不成,想让整个景阳侯府沦为上京的笑柄?”
“是,我疯了,嫁妆被至亲之人霸占,整个景阳侯府竟无人愿意为孙女主持公道,那我还顾什么景阳侯府脸面?这种不仁不义不亲不尊的家人,我看还是散了为好!”
她顿了两息,“实话与你们说了,我也不想追究什么过失,两个要求,一,将我的嫁妆还回来,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二,分家,我不想再与仓鼠同住屋檐下。”她抬头直视宋老夫人,“这两个条件,您若同意,我便息事宁人,否则,我宋晚清与景阳侯府,不死不休!”
她眼神坚定得过于寒冷,如尖锐的冰凌刺得宋老夫人心中一惊,没想到当年沉默寡言的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一头虎,再也不是她能拿捏得住的了。
宋老夫人忽然冷静下来,没了刚才的气势,甚至有些颓唐,这个讨债鬼竟然提出分家的要求,这可比让她将产业还回去还心痛。她要强了一辈子,在上京也是有些脸面的人,可人还未入土子孙便要散家,这是拿她的脸来臊啊,但是,比起让她不死不休的毁了整个景阳侯府,即使再痛也要答应。她相信,宋晚清说得出定能做得到。
缓了片刻后,她说道:“你这两个条件......容我想想。”
“娘!”
刘氏和柴氏异口同声的惊讶,宋老夫人若是真的答应退还产业,那这个事情很棘手,尤其是刘氏,她私底下偷偷帮扶娘家,目前手上没有什么银钱,若是真要还,少不得还要动用她自己的田庄地契。她觉得宋晚清说报官只是威吓她们,老夫人大可不必答应。
然而,宋老夫人一剂眼刀子飞过去,两人诺诺不敢言。
宋晚清见此情况,心中冷笑,这堂屋里坐的都是一群财狼虎豹,吃人不吐骨头,她真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得了宋老夫人的准话,便说道:“那孙女就回去等祖母的消息了。”
随后,她头也不回踏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晚清:搞事!搞事!分家!分家!
第18章 亲事
这起嫁妆风波,宋晚清大获全胜,她的嫁妆不仅如数被还了回来,分家之事也进行得十分顺利。
姚氏很是惊奇女儿是如何拿到嫁妆的,她只是睡了一觉起来,便听身边的丫鬟说女儿将事情办妥了,果然,没过几日,嫁妆就还回来了。
她一边查看嫁妆单子,一边好奇问她:“清儿,这事你是如何与你二伯母商谈的?原先丫鬟与我说时,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的还回来了,我觉得像做梦般。”
宋晚清好笑,“不是做梦,您看看嫁妆单子数目可对?银钱是否少了?”
“对......”姚氏随后又摇头,“也不对。”
“何处不对?”
“还多了些出来,莫不是你二伯母记错了?我之前没有交这样多给她。”姚氏记得那些嫁妆拢共也就三万左右的产业,如今还回来的竟然有四万多。
宋晚清见她神色懵愣,暗自无奈。她母亲真是单纯得很,说不定还想将多出来的还回去呢。可她不知晓,这多出来的,是她讨回来的利息。
一旁的巧儿是清楚情况的,她将清点过的箱子合起来,低笑道:“小姐您真是厉害,在府里头都能发一笔横财!”
宋晚清斜睨她一眼,让她莫要多嘴,若是让她母亲知晓情况,说不定还真将多出来的给人家退回去。
想起一事,宋晚清说道:“母亲您请点好了,回头也将咱们院子收拾一下,过些日子,咱们就搬出去,宅子我已经买好了,正在让人修缮。”
分家之事,姚氏也晓得,她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能当家做主,不用在这侯府里压抑的生活,就觉得心情舒畅,也想快些搬走。
“行,清儿放心,娘会收拾妥当。”
......
她们清雪苑这边心情舒畅,而祥和堂却是另一番景象。
宋老夫人病了,是心病,大房的母女俩向来只有被她欺压的份,如今却反过来被狠狠咬了一口肉,她痛啊,即痛到嘴的肥肉被人拿走,又痛自己晚年不顺,子孙要分家。再有前些日子她辛辛苦苦积攒的几间铺子又被贱卖,这段日子可谓是样样不顺心、事事不如意。于是,便毫无预兆的病倒了。
宋晚清听得此消息,虽很不情愿,但也要做做样子去探望一二,毕竟还未分家走人。
宋老夫人奄奄的躺在床上,见她过来,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闭上眼睛不想见她,“你如今不必假惺惺的来看我这个老东西,我这副模样正好称你心意。”
宋晚清也不‘假惺惺’,直接回道:“祖母说的是,孙女确实很称心。”
躺在床上的宋老夫人突地睁眼,尖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我景阳侯府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刘氏在一旁侍疾,她心里也恨宋晚清,要不是她出言挑拨离间,宋老夫人也不至于看她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她如今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小心翼翼侍奉老夫人,希望能慢慢缝补两人之间的关系。
宋晚芝不清楚她们几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晓得宋晚清从她娘这里讨回去许多产业银钱,她之前心心念念看上的首饰衣裳,被减数一大半,说是家中银钱紧张。她都气死了,没了那些时兴的衣裳首饰,她日后怎么去参加姐妹间的茶会?还有,她还要与姜二公子相看呢,可不想让别人笑她寒酸。
于是,她见祖母数落宋晚清,也在一旁帮腔,“是了,二姐,你看你把祖母都气病了,有何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闹分家,你名声都这样了,若是再闹出一个不孝之名,可怎生是好?”
她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宋晚清懒得搭理她,只看向宋老夫人道:“孙女今儿来,也只是想与祖母打个招呼,过些日子我与母亲便要搬出去,至于日后的名声,还请祖母遮掩些,莫要做得太过。”
关于分家,宋老夫人肯定会将过错全都推到她身上,甚至还有可能大肆渲染,所以宋晚清此言很有必要,适当敲打敲打,莫要做得太过,否则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宋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她:“你......你.....”你了半晌,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宋晚清轻蔑的笑了,草草行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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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这日,晴空万里,宋晚清她们的行礼载了满满三辆马车。姚氏虽然一直想搬出府,可真到离开时,又有些不舍,她站在一棵桃树下,发愣许久。
她在这院子里住了已经整整十八年,这里有她与丈夫往昔恩爱的痕迹,她伸手抚摸桃树,这棵树还是她与丈夫一起种下的,这几年都长这样高了。
宋晚清见母亲神色,知道她又在回忆往事,那棵桃树她清楚,是父母为她种的。六岁那年,自己吃桃不小心把一颗牙给吃断了,她哭了许久,父亲笑她嘴馋,安抚她说种一棵桃树,把断的牙齿埋在树下,日后牙齿会长得更好。
牙齿长得好不好她不关心,只关心日后会不会结桃子,不过眼巴巴等了这么些年,树倒是长大了,也开过花,就是没结果。
她走近姚氏身边,伸手扶她,“母亲若是不舍,我让人将这棵树移到新宅子去。”
姚氏回过神来,“不用,就让它长这儿吧,替咱们娘俩陪陪你父亲。”
“时候不早了,那咱们走吧。”
......
新宅子不大,也就三进,但她们人不多,已足够住。她们搬出景阳侯府只带了两个丫鬟,宋晚清身边的巧儿,和姚氏身边的一个丫鬟,显然不够用。于是又找人牙子买了五个,两个婆子,一个烧火做饭,一个扫洒洗衣,两个小厮,一个架马车,一个负责日常采买跑腿活儿,另外又给姚氏添了个婢女,那婢女才十二三岁,叫晴芳,许是刚被卖做奴仆,还未尝过人间疾苦,因此颇是活泼可爱,姚氏很喜欢。
忙活了两日安定好之后,宋晚清便开始着手生意上的事。
茶山今年秋会出一批秋茶送到上京,这是一批数量可观的茶叶,若只是她自己的铺子是吃不下这个量的,她得将这些茶叶分给其他茶商。因此就需要有人专门负责与上京大大小小的茶商洽谈此事,光是选合适的人就是件大事,这几日,她常常出门去铺子里见各式各样的掌柜,安排诸多事宜,着实忙得不可开交。
另外就是,上次巧儿查到二房在五马街有几间铺子做些瓷器生意,她心中已有主意,现下也需筹备起来。
姚氏见女儿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十分心疼,每日变着法儿的做羹汤给她补身子。
自从景阳侯府搬出来后,姚氏心情变好,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是唉声叹气。她见女儿这会儿在书房看账册,端了羹汤过来劝道:“你先歇息一会儿,不急于一时。”
宋晚清放下账本,笑着问道:“今儿又是什么汤?”这半个月来被姚氏抓着喝汤,她觉得自己都胖了一圈,昨儿穿小衣时,发现又不合适了,得重新做。
“给你做了玉竹肉羹,快趁热喝了吧。”
宋晚清小口小口的喝着,见姚氏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放下汤匙,“母亲有何事直接说便是。”
家也分了,嫁妆也拿回来了,姚氏如今就只操心女儿嫁人的事,前些日子听她说起在甄选儿郎,便想问问情况如何,可见她忙成这样,又不忍她事事操心。
想了想,还是问道:“上次你说有几个儿郎不错,可有想过何时相看?若是不忙,倒是先看起来,若有合适的,回头娘托人去探探口风。”
原是为这事,姚氏不提起,宋晚清倒是忘了。她心中的确有几个人选,只不过,自己如今名声难堪,不知对方是否会避之不及。
她其实是想缓些时日,毕竟这个时候她正处于风口浪尖,而且,齐王府还未与景阳侯府退亲,那她就是身上担着亲事的女子,现下就去相看,难免惹人笑话。
宋晚清将情况分析给姚氏听,姚氏虽有些遗憾,但也觉得女儿考虑得周全。
然而,宋晚清不知,她的好友赵月茹早已为她牵了一条红线。
晌午过后,宋晚清收到一封帖子,是赵月茹送来的,邀她后日去皓月书社赏字画。宋晚清摇头苦笑,她这会儿都忙得晕头转向,哪有空闲去赏字画?正欲将帖子合拢,又停了下来,看向最后一排小字:“千里姻缘一线牵,夜郁相思愁华年”,她这才回过味儿来,这封帖子原本用意不是邀她赏字画,而是看桃花呢。
宋晚清好笑,想了想,她可不能辜负了好友的一番美意,便提笔回帖,欣然应允。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有心去看桃花,却遇上了最难缠的那朵。
作者有话要说: 萧狗蛋:没错,小爷我就是最难缠(划掉)好看的那朵!
第19章 相看
去书社这日,宋晚清特地起了个大早,难得清闲一日,她站在铜镜前心情惬意。
她坐在绣凳上,对镜描眉,平日里因做生意常常着便装,因此也是常常素颜出门,许久未曾给自己上过妆了,今儿她倒是认认真真的捣鼓起来。
巧儿在一旁给她选衣裳,知道自家小姐要去相看儿郎,她铆足劲儿搬出几个箱子,打开来一一挑选。
里头都是宋晚清往日穿去各种宴会上的衣裳,自然都是好看的,但巧儿皱着眉头,选来选去都不满意,宋晚清好笑,问道:“你到底为何事苦恼?”
“小姐,您这些衣裳颜色都太素了,奴婢前儿在街上见过,好些像您这般年纪的姑娘都喜爱艳丽些的颜色呢,而且穿起来可好看了,像花蝴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