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是欣慰错愕的语气听得宫绫璟脸上强挂着的笑意真是要挂不住了。
她心系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还来这样调侃她。
那小太监在晚七的示意下,忙把药膳呈了上去,又妥帖地倒进了碗里,跪着呈递给了皇帝,却不料这皇帝就是不接。
焰溟看着宫绫璟低头垂眼地候在自己身侧,那皎洁面容上早已没了刚刚被自己撩拨得动情的粉色。
此刻站在那,整个人又恢复了一副与他分外疏离的端庄模样。
他不喜她与他刻意保持的距离,也不喜她对他变得如此冷淡。
好似要把他从她心里戒了去般。
焰溟漆黑的眼眸从那碗汤药移开,对上宫绫璟,淡淡开口,“皇后,朕的左手还有伤你忘了吗?”
宫绫璟闻言一愣,抬起头来看了焰溟一眼,终于想到了正事。
“七七,你去把昨日御医留在这宸沁宫的药拿上来。”
“是。”晚七应了声,退下去拿药。
宫绫璟重新转过身来,瞧见焰溟还是没动作,她拧着眉睨了一眼那跪在旁边的小太监,似乎在责问他怎么还不赶紧侍候皇帝把药膳喝了。
那小太监刚被调到御前侍奉,因是来得日子也不长,李德喜也就没把他唤到皇帝跟前侍候。
刚刚被晚七随意一指,只得端着这药膳一同进了来。
眼下皇上沉着脸,迟迟不拿他呈着的药膳,而皇后却已经对着他隐隐露出不满的目光。
小太监内心欲哭无泪,呜呜呜皇后娘娘,您没瞧见是这皇上自己不拿吗……
他只得又往下弯了弯腰,把手上呈着的汤药接着向皇上跟前举了举。
可这边焰溟见着宫绫璟还是一点要靠近自己的意思都没有,眉头微微皱起。
随即也只能轻叹口气作罢,拿起那碗汤药,一饮而下。
那侍在一旁的小太监手上一松,心里刚悄悄舒了口气。可很快那碗又被这阴晴不定的帝王没好脾气地扔回了他手中。
小太监那刚沉下去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内心十分担忧自己是哪里侍候得不好,得罪了这帝后。
却见皇上朝他摆了摆手,像是让他赶紧下去。
小太监这点机灵劲还是有的,他忙告了礼,端着那碗,退出殿内。
焰溟看着宫绫璟依旧站在那,安安静静地垂着头,看起来是侍候在他左右,可……那站着的距离却分明就是要让他无法再一伸手就够着的。
他眼眸深了深,“皇后,非得站得离朕这么远?”
宫绫璟这才抬起头来,可她对上焰溟,脚上竟然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她就见着焰溟的脸更黑了几分。
......
现在更是走上前去也不对,退下去也不是了……
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晚七就拿着换洗伤口的药上来了。
宫绫璟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唤晚七赶紧过来。
“七七,你服侍皇上换药。”
晚七刚要应“是”,就见得某人皱着眉开了口,语气异常的......执拗固执。
像是个讨糖吃的孩童一般。
“皇后,朕要你换。”
宫绫璟:“......”
她错愕至极地抬起头,就对上焰溟异常坚定的眸光。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何,她还从男人眼里读出了几分可怜又委屈的味道。
可怜?委屈?这个男人??
......
宫绫璟深深吸了一口气。
换换换,我给你换,谁让我人美心善又心悦于你呢!
她接过晚七的药,走回焰溟身侧。
“那臣妾给您换药。”
焰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宫绫璟轻轻挽起了他的袖子,就见得那洁白纱布倒是把他的伤口包裹得极好,想必今日定然已是有人给他换了药的。
只是现在又渗出了血。
她刚刚那猛地一抓,确实是把这快愈合的伤口抓得再度裂开了,但他既疼便该早点收了手,又还偏偏硬要抱着她继续胡闹。
她心中悱恻,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再把他弄疼了几分。
在宫绫璟给他换药期间,焰溟的目光一直在她白皙稚嫩的脸庞上。
女人的神情专注,明亮的杏眸触及他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时,不再像那日一般躲闪恐惧,只是含上了一层薄薄的心疼。
她给他换药的动作轻柔,竟比昨晚那御医还细致小心,焰溟没感觉到什么痛感,宫绫璟就帮他把药换好了。
在宫绫璟替把焰溟最后一层纱布缠好,又把他的袖子放下来时,她的手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
焰溟牵起她的手到跟前,笑道:“想不到皇后这手如此巧?连包扎上药都如此得心应手。”
她惯来是个温顺知礼又富有才情的,似乎样样精通。只是他没料到宫绫璟出生世家,应该是养尊处优的性子,却连这照料人的手法都如此得道。
他的皇后似乎是个宝藏啊。
宫绫璟抽回自己的手,“臣妾嫁到这朔国来之前,家中的嬷嬷曾教导过臣妾。”
她当初为了嫁给他,做好他的妻子,端得起这一国之母的气度,从掌管后宫琐事到如何侍候好丈夫,大小事宜,她一概不落,学得用心学得仔细。
可……
宫绫璟突然不自觉落寞一笑。
罢了。
不都是她自己选的吗?
焰溟显然察觉不到宫绫璟这顷刻间的这番心思。
他起身,无比自然地牵过宫绫璟身侧的手,走近内室,唤来了宫人传膳。
......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之前文案很不晋江风啊……
所以木木改了一个……
第15章
原是并不知皇帝今晚竟会到这宸沁宫来用晚膳,御膳房显然也没有做足准备。
于是当底下宫人陆陆续续把菜品上齐后,焰溟看着这一桌子的青绿色,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这张紫檀圆桌极大,只是那上头却只摆了一盅薏仁百合汤,一道肉糜笋菇和一道炒得极其素淡的嫩叶青菜,再加上一小盅蜂蜜炖雪梨,便是没了。
这菜色放在寻常百姓家中还好,可放在这皇后的晚膳上就着实显得太过寒酸了些。
焰溟拿着筷子的手靠在那紫檀圆桌边沿,眉宇沉沉,一时竟不知能从何下手。
又见着宫绫璟在她那婢女晚七的侍候下,倒是一口接一口地吃得正香,毫不挑剔,仿佛是平日里就被饿惯了的模样。
给什么便吃什么。
焰溟看得脸色越发阴沉了起来,几年没与他的皇后用膳,怎么宸沁宫的膳食都简陋朴素成这幅模样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这皇上国库要亏空了,皇后的晚膳才吃成这般。
他娶她虽多少有些无奈,可到底从没想着要在这朔国宫中亏待她丝毫。
……底下奴才究竟是怎么侍候的?!
他眉头蹙起,眸带寒光掠过一旁的李德喜。
李德喜从这一道道膳食没一下便上完,又看着这一桌子的清汤寡水,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这皇帝必然不爽,毕竟焰溟打从宫绫璟嫁进宫中之时,就曾交代过自己,皇后的一切吃穿用度规制只可以逾越,绝不可从简了去。
他也一直谨记在心,时刻提醒着这侍候的宫人。
可……怎么今晚这皇后宫中的菜肴朴素成这幅模样?哪有宫人敢克扣宸沁宫的膳食?!这不是嫌自个活腻了吗??
李德喜也是一头雾水,他擦了擦一脑门的汗水,局促不安地向晚七投去求助的目光。
晚七才不搭理他,她只管自家娘娘吃得自在舒爽,那皇上与她有何干系?
宫绫璟一碗珍珠米饭都吃下去小半碗了。等着晚七给她呈汤之际,她这才抬起头来,却见着皇帝跟前的饭菜倒是纹丝未动。
又看着焰溟寒着脸这桌菜肴,手上拿着筷子僵着不动……
她怔了怔,默默把自己手上的筷子放下,后知后觉地问出口,“皇上,这菜可是不合胃口?”
焰溟瞧着宫绫璟终于记起自己了,他内心轻叹,索性便把筷子放了下来。
“皇后,宸沁宫的膳食一贯如此?”
这话语气寻常,令人听不出喜怒。
可一旁的李德喜听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脑门上的汗水真是擦都止不住了……内心还不忘替御膳房的人也捏了一把汗。
宫绫璟不以为然,怔怔地朝着焰溟点了点头。
目光又移至这一桌菜品,都是她惯来喜爱的菜,有……有什么问题吗?
李德喜一见着这皇后无比自然就点了头,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果不其然,他这心还没沉到谷底呢,就听得皇上冷呵了一声,“李德喜!”
李德喜双膝直接就跪地了。
“你一内务府大总管,朕吩咐你的事都忘到哪里去了!皇后宫中的膳食规制何时成了这幅模样?”
李德喜顾不得那一头汗水,只跪着拼命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也不知御膳房是何故……”
焰溟面色冷硬,“去把御膳房管事的给朕叫来!”
“等等。”
李德喜正欲起身去叫人,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悦的声音。
回头一瞧,就见着皇后娘娘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皇上看了竟也不再作声。李德喜忙退到一旁,不知为何瞧着娘娘终于有了动作,他这颗心倒是安了不少。
宫绫璟一开始不理解焰溟这莫名其妙的火气从何而来,待她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他这是在不满她宫中的膳食如此简陋。
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皇上。”宫绫璟轻唤了一声那气头上的黑脸帝王。
瞧着他终于对上自己,宫绫璟淡淡笑了,缓缓道:“是臣妾吩咐的御膳房,宸沁宫一日三餐尽量从简。”
这是焰溟从今日踏进这宸沁宫到现在,第一次见着宫绫璟主动对他展露笑颜。
她本便生得好看,那张俏丽的芙蓉脸上若是绷着不笑,便是冷若冰霜的冷艳模样。可一旦那娇艳欲滴的粉唇微微向上翘起,一双含了水般的眼眸透着晶莹的细亮,眉目里皆是翘盼地望着你,她又能在顷刻间染上了另一种风情。
他以前习惯了她的浅笑盈盈,可近日她不大爱对他笑了,总是冷着一张脸。这会宫绫璟难得朝他嫣然一笑,焰溟心头竟不自觉一紧,如裹了蜜一般。
他面色依旧不好,可对上她语气还是轻了不少:“皇后这般膳食,未免太少也太素了些。”
宫绫璟摇了摇头:“臣妾口味一贯偏淡,这菜色份量对臣妾来说刚刚好。只怪臣妾不知皇上今晚会留下来用膳,没让人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多添几道菜肴。”否则无论如何,她总会备上两三道他喜欢的菜肴。
她看了看桌上的菜确实都淡了些,便吩咐了一声:“晚七,再去让小厨房多做几道菜上来。”
晚七刚应了声“是”,身子还没动作,就被焰溟呵住了。
“罢了。”
他也并非那般挑食之人。以前在战场上厮杀,有时为了埋伏,条件不好,荒山野里,也是什么都吃。
李德喜瞧着这焰溟的脸色缓了缓,又拿起了筷子。他这才连忙颤巍巍上前给这阴晴不定的冷面帝王布菜。
宫绫璟却是再喝下一碗汤就吃不动了,但她是个懂礼数的,皇上都还没放下筷子,她自然是要陪着继续吃的。
于是,宫绫璟就放缓了进食的速度,数着米粒在往嘴里干巴巴地送。
焰溟瞧出宫绫璟这是吃饱了,可她分明只吃下去了半碗米饭,一小碗汤。
他蹙了蹙眉,对上一旁的晚七。
“你家主子平日都吃这么少?”
晚七一愣,想了想便直接道:“回禀皇上,是的。娘娘一贯吃得极少。”她想了想还接着补充,“今晚有皇上您陪着,娘娘还算吃得多些的。”
宫绫璟数米的筷子顿了断,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晚七在告状似的……她默默抬头睨了晚七一眼,示意她可以适可而止,闭上嘴了。
可晚七不知是没看到宫绫璟疯狂示意的眼神,还是如何,竟又一鼓作气道:“皇上您管管娘娘吧。长期以往,奴婢觉得娘娘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说完,她竟跪下身子,朝焰溟叩了一首。
晚七是个耿直的,也是个眼里心里都只有宫绫璟一人的丫头。
她瞧着自家主子心里郁结,在这朔国宫中,是一天比一天不开心,食欲也是一日比一日差。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她哪敢多说,想必多说了她家娘娘也不会听自个的。
如今难得皇上问起,她自是指盼这皇上能帮着管管娘娘。
毕竟——
这位小公主天不地不怕,似乎也就是比较怕南焰帝了。
焰溟抬手让晚七起身,眼眸却淡淡地瞥过宫绫璟。
那眸光虽然平静得毫无波澜,可宫绫璟刚一触及,心里不自觉就暗道了一声“不好……”
“皇后可是在这朔国宫中待得不甚习惯?还是那侍候的宫人——”
他声音冷如冰潭,话未完,宸沁宫的一室宫人却跪了一地。
宫绫璟忙出声,“不是的,臣妾只是自己没胃口,不怪宫人。”
别说宸沁宫了,这后宫之中,都无人敢忤逆她分毫,想必也是焰溟早早便吩咐下来的。
她惯来是被照顾得极好的。
“那这菜肴做得让皇后没胃口便是御膳房厨子的罪过。”焰溟淡淡地瞥向李德喜。
李德喜身子一个激灵又跪了下来,“奴才这就把管事厨子叫来。”
“哎,别别别。”宫绫璟真是脑壳疼,这男人怎么三年都对她不管不问,猛然间一管起来,竟这般……细致入微。
连她吃多少都要管上一手,还严肃正经得叫她糊弄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