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没晃过神来,身侧的手就被人牵住了。
宫绫璟怔怔地看着焰溟牵着她走向一旁的梨花妆镜前,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男人站在她的身后,眸光微沉也正凝着镜中的她。
二人的视线对上,宫绫璟唇瓣的笑意不自觉更深了些,她想偏过头去看他,不料脑袋刚一动,就被人制止了。
“别动。”
宫绫璟一怔,止住了转头的动作,视线落回铜镜上。
然后,她就看着身后的男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支木簪,微弓着腰低着头,伸手把簪子细细地插进了她高高绾起的发髻上。
她怔了怔,不自觉地伸手,碰了碰木簪。
是很简单的款式,不过是雕了些个镂空的花纹。
一根如此普通的木簪与她发簪上其他玉饰珠罗一比,可以说基本黯淡无光,甚至看着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瞧她柳眉似微微皱起,搭在女子的肩上的手紧了紧,沉声问:“怎么了?不喜欢?”
“这也是木匠的手艺?”宫绫璟细细地打量着那根插在她发髻上的木簪,只觉得和刚刚那些精致的玩具似乎……总觉得手法不太一样。
焰溟似迟疑了一会,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蹙眉问道:“觉得不好看?”
“也不是……”宫绫璟细细抚着木簪,要说不好看也不会,只不过真的不觉得有多出色罢了。
她想了想,便如实道:“臣妾只是觉得和雕给焰熤那些小玩意相比,做工不是那么精细罢了。”
焰溟眉心微不可闻地一蹙,抿着唇沉默半晌,才淡淡道:“……可能木匠做不惯女子饰品。”
“是吗?”
宫绫璟狐疑地看着铜镜中的男人眸光不自觉暗淡下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想了一下,宫绫璟觉得可能是他专程让木匠做了簪子给她,但她却觉得簪子不如焰熤那些玩意好看,有些不开心了。
她意识到这怎么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便赶紧扬起笑脸,转过身去,对着焰溟,俏生生地问。
“你觉得好不好看?”
焰溟看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晶莹如玉,女子肌肤本便娇嫩如雪,透着一股轻灵柔美。
而她眨着眼眸就这么对着自己,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说不出的俏丽。
怎么会不好看。
男人点了点头。
“那就行啦。”宫绫璟笑着重新转过头去,看着镜中的自己,却不知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开口:“木匠的手艺很不错,你可别因为这跟木簪不如那些小东西精致,就责罚人家!”
男人一顿,身子僵了僵,没吭声。
宫绫璟瞧他不说话,脸色微沉,幽邃的眼眸里倒是看不出喜怒,她一急,看着铜镜里,对上男人的视线,又道了一遍:“这种木质工艺做的时候很难保持在一个水准的,木匠也不容易,你可不准计较!”
她说完,就发现镜子里焰溟的脸色好似被她说得越来越黑了……宫绫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着更是着急了,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的男人才终于应了句。
“不会。”
宫绫璟一愣,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嗯?什么不会?
男人移开视线,闷声道:“朕不会责罚木匠。”
……这木簪本来就不关木匠的事,他责罚木匠干嘛。
……
……
庭院花开正茂,鸟儿攀上枝丫吱吱啼叫。
屋内春光盈盈,炉中熏香袅袅。
一室宫人垂首静默,面露依稀浅笑。
摇篮里的小家伙扑腾着一双小胖手,抓过木马,又换小球,自个儿玩得不亦说乎……
而梨花镜前,女子巧笑倩兮,美目如盼,微微偏着头靠在后头男子身上,小嘴喋喋,不知在与男子说些什么。
男子单手揽着女子,冷硬的面上容色不变,只是在触及女子杏眸流光时,眼角眉梢便尽是令人心动的温柔。
与此同时,皇寺内。
一所不起眼的屋中,光线昏沉至今,大门紧锁。
有一女子跪在佛像跟前,面容素白无光,一身出家人朴素装扮。
只是她那一头青丝却尚未剃去,凌乱地垂散于身后。
细细看她,便不难发现女子手筋脚筋皆已被挑断……她甚至连跪着都跪不太稳。
女子微微仰头,看着面前佛像,面容倒是异常平静。
半晌,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
佛曰:佛以慈悲为怀,普欲度脱一切众生。
女子看着自己那满是伤痕的双手,嘴角轻轻勾了勾,似嘲似讽。
普度……众生?
人不是从来都只能自救吗?
她闭上了眼,不再去看那普度众生的佛像。眼前是一片熟悉的黑暗,她本该早已麻木,一行清泪却还是耐不住从眼角缓缓流下……
而今,时过境迁,世事已变。
齐国被灭,朔国真正实现了一统,云苍已然是太平盛世。
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站在那个人身边。
哪怕是在茫茫人海中,远远地看着他。
......
但……那个人真的达成他心中所愿了吗?
只怕未必吧。
……
他们明明才是一类人,活在黑暗里,只有不折手段,不断地争夺,才能依稀看到光明的方向。
才能有活下去的欲望……
……
哦不,应该说他比她想要的还多的多才是。
她要的不过是站在他身旁的位置。
而他要的从来都是——
女子轻轻笑了笑,抬眼看了看上头佛像,双手缓缓撑地。
她弓着腰,颤着手肘,朝佛像慢慢磕了磕几个头。
而后又直起腰,双掌合十,祈拜。
无论如何,她都愿他,达成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二:看我!看我!男女主和小皇子都不重要!我才是重点!我可是伏笔!
瑾木木:……是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高调的伏笔( ?? ?)
第104章
这日皇上早朝之后, 又宣了上官霆烨一行人去御书房商议政事。
实则也是上官霆烨有两则要事要私下向焰溟禀告。
一则事关罗刹门。
那日,齐军战败之后,齐淮王最终不敌焰溟, 城门被破之际直接跪地求饶,而焰溟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齐淮王和齐国国君最后还是惨死在其剑下。
他先前已给过齐国国君一次机会,但齐国还是反了, 他便不会再给它半点春风吹又生的希望。
成王败寇, 成者史书记载,留名千载,万人歌颂;败者无人悼念,如过眼云烟, 须臾之间,便彻底烟消云散。
但那场战争中, 一直在背后相助齐军的罗刹门,却在齐军大败之后, 几乎得以全身而退。
罗刹门的弟子分布天下, 要将其一网打尽并不容易。
其门主驭天更是神出鬼没,混迹在江湖中, 极其难寻其踪迹,甚至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那场战事中, 皇帝中了罗刹门埋伏, 差点死于驭天剑下,也可见其人城府定不在南焰帝之下。
这样一个十恶不赦,作恶多端的江湖门派,帝王自然不会留它再掀起风云。回京之后,焰溟便命上官霆烨追查到底。
看似是势要彻底铲除罗刹门。
上官霆烨自然领命追查, 但他也有一丝不解,焰溟若是有心追杀一个人,派地宫暗卫前去是最快的。
让他前去,便是代表朝廷。朝廷做事自然还有很多繁文缛节,要顾忌得颇多……尤其是对罗刹门这种黑白两道兼占的,少不了会拖上些时日。
譬如,他查到现在,罗刹门的根底渐渐水落石出,竟发现其门主驭天实乃北冥州人。
罗刹门说是在云苍大陆的江湖中发展壮大,而后才涉入各国纷争的,可很难想象它最初却是在北冥州建立的。
而罗刹门中的一概弟子,大都均为北冥州人。
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罗刹门中之人武功都那么好。而门主驭天更是能游刃有余地混迹在各国之中,想必此人定是钱、权、人样样不缺。
驭天是北冥州的人还不足为惧,只恐其背后的势力还是北冥世家。
但无论如何,一旦要动罗刹门,便必定会与北冥州牵扯上了。
如此,云苍这边自然不能在明面上直接对其动手,此事便因此变得十分棘手。
……
上官霆烨禀告完此事后,御书房内却是一片静默,无一人言语。
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面容冷硬,容色倒是平静无波,好似早有预料。
他微垂着头,视线落在拇指上的玉指环上,眼眸幽邃至极,令人揣度不出他的半分心思。
而底下站着的是而今朝中的四位新贵大臣。
一为丞相上官霆烨,二为禁军统领玄烈,三为灭齐有功的司马仪大将军,四为侍郎大人卫邵傅。
四人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帝王的神色,只瞧着皇帝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上官霆烨眉头紧蹙,咬了咬牙还是上前接着禀奏另一要事。
他走上前去,恭敬地递上了一纸文书,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报!近日,北冥州又有与我朝通商的打算。此文书乃北冥州州主亲笔。书上说,如今云苍繁荣昌盛,百姓众多;北冥州富足强盛,地大物博,两国实力相当,自该早日实现贸易往来——”
上官霆烨一顿,恰似有些犹豫,才又接着道:“至于通商条例细则,北冥州州主盼皇上能亲赴北冥相商……”
此话一出,底下另外三人都不自觉地微微拧眉。
北冥州州主一面说两国实力相当,一面却要焰溟亲自赴北冥州相商。
若两国真的是地位平等,为何能要求一方帝王亲赴?这明摆着,北冥是看云苍如今一统强盛,便是要来给朔国一个下马威。
通商是一回事,条例细则而今只怕北冥州也不会太过为难。但若是焰溟真的亲自去了北冥州,便是在告诉天下,云苍大陆再鼎盛还是低北冥州一等。
这是在逼南焰帝承认,这个天下,还是北冥州说了算!
……
焰溟如今会甘愿吗?会甘愿在两国兵力、国势相当之际,还向北冥州俯首,奉其为尊吗?
静默半晌,才听得皇帝淡淡开了口。
“既北冥州州主有心与云苍大陆通商,朕实则也赞成两国贸易来往。”
焰溟一顿,缓缓抬头,面上神色孤傲而冷淡,凤眸隐着幽邃的寒光,“至于商谈条例一事,朕会派使臣前去与北冥州州主相商。”
此话一出,众人心神微凛,顷刻间明白了帝王的意思。
通商可。
但让他再向北冥州俯首屈尊,而今——不可能!
北冥州若真有心通商,云苍朔国自然欢迎,其余的,别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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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皇帝与几名重臣接着商谈北冥州通商一事的细则,而殿外李德喜却突然看到了皇后的凤辇。
他眼睛一亮,只看着凤辇很快行至殿前,女子一袭端庄明丽宫装,从辇轿上款款歩下。
自打皇上征战回朝,皇后便不爱来这前殿了。皇上最初还总爱哄皇后一并过来,但皇后却回回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为由,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皇上。
当初皇上圣驾回宫之际,市井朝野还有人担心皇后而今手握重兵把持朝政,恐不会甘愿把这皇权还给皇上,毕竟整个南焰城在那个时候基本上都被皇后的护卫队控制住了。
但李德喜这个内务府大总管却一点不担心。
他那几日侍候皇后娘娘垂帘听政,主持朝政的时候,就觉得皇后当真是极不乐意出来把持这政局的,若不是实在逼不得已......
而实际上,宫绫璟之所以后来都不愿意陪焰溟来这前殿,主要还是她一过来脑壳就隐隐作痛,嗡嗡作响。
一想起那段时日,每日不得不与朝臣虚以为蛇,操劳举国大小事宜,还要在背后被人骂妖后……再加上那时她正在孕中,着实觉得气闷!心口就是堵得慌!
得亏最后还不是她自己看得开吗!
.
现下见皇后居然来了前殿,李德喜有些惊讶,急忙挂起笑脸,迎上前去。
眼瞧皇后左手搭在晚七手背上,李德喜便狗腿地扶住了宫绫璟的右手。
“娘娘,您怎么来了?”
“本宫有事与皇上相商。”宫绫璟看着御书房大门紧闭,便偏头看了李德喜一眼:“皇上可是在与朝臣商谈政事?”
李德喜点了点头:“是,皇上今日下朝后,便宣了丞相等人到这御书房来。”
宫绫璟站在台阶下,想了想,启唇道:“那本宫便在这等会吧,待皇上商谈完政事再进去。”
李德喜听着皇后这样说,便不再说什么。
可他抬着头看这紧闭的殿门,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竟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又赶紧对上宫绫璟一本正经地道:“娘娘,哪有让您等皇上的理!奴才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宫绫璟一愣,总觉得李德喜这话好似怪怪的,可很快地她就看着他已经三步并两步,快速走上台阶推门而进了。
彼时的御书房内,皇帝正与丞相等人商谈到北冥州通商一事要派何人担任这使臣一职前往。
而年少有为的卫侍郎正在自荐:“臣可前往北冥州促成两国通商一事!”
卫邵傅此人英年才俊,有勇有谋,但若是只身前往北冥州,恐……
皇帝淡笑颔首,凤眸却淡淡扫过边上的上官霆烨。
感受到帝王的目光,上官霆烨默默又把头垂了垂,内心开始痛不欲生起来。
他真的......不是很想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