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在问她的意见,但声调上并没有什么上扬的韵调,反而有些不容置疑。
宫绫璟毫不迟疑就点了点头,她紧张他的伤口也害怕再遇上什么变故。
刚刚四名刺客招招致命的模样着实可怕。她现在想想还觉得后怕。思及此,她又急急出声:“我们现在就走!”
“好。”焰溟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唇色渐渐有些惨白,只虚弱地朝她笑笑。
他借着玄烈的力起身,而宫绫璟也在晚七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马车停在树丛外头无法进来,四人只能走出去。
一路人,宫绫璟都在心疼焰溟的伤口,目光一直在他的左臂伤口处游移,就怕那血一个不慎又止不住地溢出来。
她担心得很,看得聚神……于是就错过了焰溟频频勾起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谢谢支持!
第9章
是夜,整个宸沁宫却灯火通明,偌大的宫殿里,御医、奴才们都忙忙碌碌,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皇上竟受了伤,尽管伤口并不深,可是也把一众宫人弄得提心吊胆。
焰溟没有回政宣殿,而是直接和宫绫璟回到宸沁宫。
他也吩咐下去了一律不得声张,只是宣了御医过来。
此时,焰溟坐在偏殿里,御医跪在一旁,小心地替他处理伤口。宫绫璟则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刚刚才止了血,敷上药的伤口。
御医的动作娴熟,很快替皇上包扎完,起身开了补血养气的药方。
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势,只是这伤的是龙体,御医若是不小心,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皇上,这伤口您小心不得碰水。臣每日会过来替您换药,再喝一两日药,过几日便能大好。”御医跪在地上说道。
“嗯,退下吧。”
御医拜退后,提上药箱,跟在李德喜后头出了宫门。
这德喜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多年,位居内务府大总管,是皇上身边少有的可以说得上话的内侍。
待出了宫门之后,德喜公公笑着看着御医,语气虽温和却也带着几份不容抗拒的威严。
“李御医,这皇上的伤势切莫声张,今晚宸沁宫的事可切莫多言。”
“是是是,多谢德喜公公提醒,下官心里有数。”他一个小小的御医哪有德喜公公亲自送出的道理,他早就料到必定是有事叮嘱。
而且,刚刚在宸沁宫看皇上那伤口和皇后的装束,这恐怕还是帝后二人在宫外遇刺。此等大事,他必然不敢乱言。
“那李御医慢走,咱家这就不送了。”德喜公公笑眯眯地道。
“是,下官告辞。”
李德喜送走御医回到宫内时,却看到屋里头侍候的宫女、太监都被叫了出来,在门口候着。便料到这帝后出宫这一趟,必是发生了许多事情,这会怕是有些许话要说。
这样想着,他便止住步伐,先吩咐了底下的奴才,去为皇上皇后准备沐浴的汤水。
殿内,宫绫璟默默地看着焰溟屏退一众奴才,只留她一人。
她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或者说什么,但是她现在心疼他的伤口,倒也顾不得其他。
看着那缠着白纱布的伤口,宫绫璟终究忍不住先出声。
“还疼吗?”
其实这样的伤势对于常年征战的焰溟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是,他却突然很享受宫绫璟对他的紧张。
“倒也无碍,只是这左手行动怕是不太方便了。”他也没骗她,这缠着绷带确实不大方便……
“那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吧。”宫绫璟闻言脱口而出。
殊不知,焰溟等着就是她这句话。
“那今晚,朕便在宸沁宫住下了。”焰溟拿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掩盖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宫绫璟微微一愣,可看着男人单手饮茶,不甚顺手的模样,内心很快就松动了。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只觉得他的伤口是因为护她而伤,她来照顾他也无可厚非。
何况……她本便心疼他的伤势。
两人一时无言,宫绫璟后知后觉才想起今日那四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刺客。
树林里那一幕,她现在还觉得后怕。只是……这堂堂朔国,民风淳朴,市井繁华,光天化日之下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她犹犹豫豫地对上焰溟,思索着是否应该问出口。
焰溟看她这样便懂了几分,他轻轻拍了一下身旁的椅子,示意宫绫璟坐到他身侧来,淡淡开口。
“云苍大陆刚刚统一,天下本就不是很太平。”
宫绫璟没有依他的动作坐下,仍旧站得离他远远的。
焰溟眉头微微蹙起,不满她如今与他像是楚河汉界分明了一般。
她明明还是他的皇后,他焰溟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兀地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腰身,直接把人往怀里一带。
宫绫璟一惊,却已然坐在了男人结实的腿上,身子被他圈在了怀中。
她本能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又顾忌到他左臂上的伤口,遂也不敢乱动,只好乖乖地坐在他怀里。
焰溟的头抵在她的肩上,右手环着她半个身子。
他轻叹了口气,道:“朕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便统一了这云苍大陆,那齐、卫两国一贯便是不服的,依旧藏着谋逆之心。而自朕登基以来,朔国朝野上下也是这一年才渐渐安定,那些个老臣无一日不在挑朕的刺……”
宫绫璟微微一怔,差点就要偏过头去看他。
只觉得这话居然被男人说得十分无奈与心酸,他这皇帝当得有……有那么惨吗?
明明听说朝臣见着他,回回都跟老鼠见着猫一样……而那齐国暂且不说,听闻卫国可是为了表示归顺之心,直接二话不说便把一王子打包送到这朔国宫中当了人质……
愣神之际,男人的唇瓣不知何时却贴在了她的耳侧,温温热热的,撩得她有些痒。
她想躲开,却不料被人拥得更紧了些。
焰溟薄唇微掀,在她耳边缓缓开口:“天下动荡,局势未稳。阿璟,可以不与朕添乱了吗?”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声线低沉而温柔。这样的亲昵与柔情,让宫绫璟脸庞渐渐热了起来。
经过下午刺客那么一闹,和白日里他陪着她时,处处的周到贴心,温柔细致,一时让她心中对他的怨怼好像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她本就爱惨了他。
但要真真放下心结也还没有。可是至少现在,她是不排斥他的怀抱的。
良久,焰溟听见怀中的女子,乖巧温顺地点了点脑袋应了声“好”,他这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把宫绫璟禁锢于后宫中对他而言也并非难事,可他并不想这么做。
宫绫璟的性子他清楚,原本就是一个通情达理,乖顺听话的女人。她惯来是聪慧,明理,懂得以大局为重之人。
如今既然懂了他的难处,自然不会再去与他添乱。
现在她又是当着他的面亲口应允了,自是不会再干出什么让他头疼的事来。
不过既然都已经把她拐回宫了,哪怕她还存什么心思,他也断然不会再让她轻易逃出去了。
“查到是哪些人行刺了吗?”想到下午那一幕,宫绫璟仍心有余悸。
“朕已经派玄烈去查了,不必担心。今日在外头奔波一天了,你也累了,早些梳洗睡吧。”说着,焰溟唤了外头候着的宫人进来服侍。
宫绫璟随着宫女进内室去沐浴更衣,而焰溟则往宸沁宫另一边专门沐浴用的的玉泉殿而去。
宸沁宫不是一般的宫殿,在这宫中,除了皇帝的政宣殿,养心殿。其次,就当属这皇后住的宸沁宫。
想当年,南焰帝为了以示诚意迎娶北冥洲公主,这宫中装潢也是费劲了十足的人力物力财力。不仅装饰华丽奢靡,所带偏室庭院也一应俱全。
一概宫室,红墙黄瓦,磅礴大气,金碧辉煌。
玉泉殿内,焰溟靠在池边,受伤的左臂碰不得水,被他随意地跨在池边的玉石上。
身后一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只站了玄烈一人。
玄烈站在池子后方,看着池里焰溟露出来靠在池边宽厚结实的后背,周围雾气缭绕。
此情此景,让他的额头愣是流下三条很粗很粗的黑线。
为什么……他觉得在皇后的偏殿里,他和皇上这样很尴尬呢……
“都妥善安排好了吗?”清冷低沉的声音在池内响起。
“回禀皇上,四名暗卫都已回来。”
“嗯,照例赏赐下去。”
“是。”玄烈刚想退下,谁知池里的皇帝又发话了。
“玄烈,你觉得朕这样欺骗她是不是不太好?”
池子里的男人拧着眉心,面色微沉。
玄烈捏了一把虚汗,难怪刚刚一直觉得这殿内气压低,没想到是皇上一直在纠结这个。
不过也是很难得,皇上对人使手段可是第一次有这种于心不忍的觉悟。
还真是难能可贵地对皇后娘娘良心发现了……
心里这样想着,玄烈话可不敢这么说。他斟酌道:“皇上您……也是为了让娘娘能安全回宫。娘娘就算知道了,必定也不会埋冤您的。”
焰溟合上眼睑,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臣告退。”玄烈如释重负送了一口气。
所以,下午在郊外树丛的那场刺杀根本不是什么刺客,而是焰溟事先安排好的的四名暗卫冒充,专门演给宫绫璟看的一场戏罢了。
邻国反叛作乱,不过是他编的一个幌子。纵使当今云苍大陆确实不如明面上安稳安定,但也不至于有人敢在这南焰城中作乱行刺。
他不过就是想促成宫绫璟心甘情愿地跟他回宫,不再折腾而已。他一个一国之君,显然并没有多少时间和他的皇后耗着。
偏生这位皇后身份尊贵,他也不能用上强硬的手段。自然,他也不屑于用。
对于宫绫璟,他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对她用强。
骊山郊外,那片美似仙境的树丛,早就在焰溟的掌控之下。
那里,也是他以前仍是皇子每每心烦意乱之时,经常独自出宫透气的地方。如今,部署得更是连一禽一鸟都别想轻易进去,更别提刺客。
他从登上这王位到一举攻下三国,一统大陆,步步为营,攻城略池,踏着不知多少人的尸体才有如今这番成就。
如今的他,身边一人一事都是经过严密部署,从不让人轻易抓到丝毫破绽,遭人算计。
今日他计划这一切,只是了解以宫绫璟的性格,必然不再闹,会以他的安危为重,乖乖跟他回宫。
唯一没料到的,不过是她居然会因为担心他的安危,紧张害怕成那个样子。
思及此,他脑海里又晃过下午刀光剑影之间,她竟只身挡到了自己身前的一幕。明知四名安排的暗卫都断然不敢下手,可他那一刻眼神还是闪过了慌乱。
她明明怕得都站不稳了,却还能义无反顾挡到他身前来。
女人双眸紧闭,唇瓣微抖,一张小脸全无血色的模样在他眼前再一次浮现,焰溟心里顿时又是一紧。
他总是在骗她,可她每次却都在豁出去地对他。
这些年来,他可以说,他就是一直在算计利用宫绫璟的一切。
北冥州公主的身份,乃至她背后整个北冥州的势力。
甚至于……他下午那番话,不能废后,也的的确确就是事实。
宫绫璟被废,他建立的帝国只怕是……
焰溟兀地自嘲一笑,他为什么不爱她?年少气盛,睥睨天下的王,却不得不倚靠这个女人来稳固自己的江山,实现他的雄心壮志,叫他如何不觉挫败!
还有当年被迫答应北冥州州主的条件......
这一切都让他自尊自傲的内心百般不是滋味。
他娶了她,可那时的自己却就是无法放下芥蒂去爱上她。
她身份高贵,貌若甄宓,性情温婉,甚至屈尊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可那时他对她就像是有了一道隔阂魔怔一般,总是排斥她疏远她。
后来,他与宫绫璟大婚不过几日。所有事情便都提上日程,部署多年的计划按着他定好的方向展开。
焰溟自然帅兵,亲征沙场。
而他与她这一别,就过去了三年。
哪知三年后,他的帝国繁荣昌盛,可他的皇后却生了一颗与他疏离的心。
应该说,聪明如她,想必是猜到了他当年对她的心意,真假几分。
可就算这样,今日那般危险之际,她却还是情愿陪在他身侧,共赴生死。
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部署周全诱她回宫的计划罢了。
可对她来说,那时生死却只在一个踌躇之间。
他这一生,行至这睥睨天下的皇位之上,身边看似众星拱月,可是真正甘愿为他卖命的又有几人?
可宫绫璟,这个一直以来,他只是利用着的女人却……
他突然觉得他对她的情绪已经全然复杂了起来。
是一种对他而言,格外陌生的触动。
这个意识在他脑海中生成后,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很烦躁,全然没了在这池中继续泡着的心思。
焰溟命宫人进来替他更衣,后便大步流星往宸沁宫的内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瞧瞧这一章 它长得多肥~~~
嘿嘿求收藏~谢谢支持!
第10章
宸沁宫内室里,烛光已熄灭了大半,只剩两只刻有龙凤呈祥图纹的烛炬在圆桌上泛着光。另有几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高高挂在室内悬梁上,倒是映衬得屋内分外明亮柔和。
焰溟屏退了室内侍候的宫女,也没让通传,撩开珠帘独自走进了内室。
宫绫璟仅着一身就寝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藕粉的薄纱衣裙,此刻正坐在那梳妆镜前,局促不安地梳着头发。
她如今心中着实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焰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