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门。”
众人怔住,蓦地看向宫绫璟,只见得女子不知何时,已然变得很平静,超乎寻常的平静,
宫绫璟上前一步,对着林都尉,道:“开城门,让我去会他。”
“这……”林都尉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看宫绫质和凤天凌脸上一并震惊的神色,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听错。
可这位公主,是想单凭一己之力,抵挡外头十万帝军?会不会太天荒夜谈了点?
难道在此刻还在幻想南焰帝能对她念及旧情吗?
念旧情就不会发兵围城啊!
凤天凌晃过神来,“小璟,别冲动,肯定会有别的法子!”
“是啊,姐,你先冷静些!”宫绫质看着宫绫璟,他从小与她长大,在一起十余载,却从未见过女子今日这样的神态。
眸子里蕴着苦痛到极致的灰败,可面上容色却再也一丝波澜。
女子淡淡开口,声线清冷:“是该我去的,他若真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夺下北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今日破城——”
宫绫璟看向二人,缓缓一笑,笑得苦涩,笑得薄凉,声音却淡然得令人心惊。
“——那便让他帅着他的千军万马先从我尸体踏过去,再去谋得他的天下吧。”
话落,女子已经越过众人,步出前殿,推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晚男女主战场相见!
第113章
天下谋士早有预料南焰帝的野心定不会止步于一统云苍的天下, 北冥州迟早也是其囊中之物。
只是无人想得到,帝王会胆敢在这个时候就发兵,但却着实成功打了北冥州一个措手不及, 打了天下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兵书所言,蓄精锐,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说得不就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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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焰帝帅兵围攻北冥皇城那日, 天阴沉得可怕,黑云压迫天际,雨雾漫天飞舞。
北冥皇城城门紧闭,城外, 十万帝军围城,战鼓雷鸣, 势如破竹。
一边是千军万马,金鼓连天, 声势浩大;而城内的另一边, 却寂静如斯,竟似无人应战, 凭他叫嚣。
皇城门外,已被朔军呈半扇状包围, 最前是两排□□手, 而后才是一队队步兵,□□手、刀盾手,各按队伍,盔甲鲜明,刀枪锃亮, 气势如虹。而再后,便见三名武将身穿金戈铁甲,骑于战马之上,并排而立。
鼓声轰鸣,震耳欲聋,俨然快要划破天际之时,只见那三名武将跟前之人,缓缓抬手,不过一个手势,战鼓雷霆声骤止。
身后武将随即驭马上前,驾至抬手人身旁,抱拳出声:“皇上,北冥既不应战,我军何不直接硬攻破城而入!”
男子骑于枣红汗血宝马之上,头戴一顶铺霜耀日盔,身穿一副钓嵌卧龙银白盔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其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容冷硬,像覆上了一层寒冰。
他并没有出声,薄唇抿着,一双墨黑眼眸凝着前方紧闭的城门,眸光锐利深邃异常。
明明该是白日当空的时辰,天却一片阴沉,透不出一丝光亮,硝烟弥漫,一场腥风血雨似乎早已不可避免。
武将瞧男子似还有所思虑,不敢出声,只静候于旁,等待一句攻城的指令。
半晌,男子拧眉看着那依旧紧闭的城门,似乎耐心终于用尽,他微微偏头,看了身后另一名武将一眼。
陈参将会意,即刻驾马上前,只见他穿过前方兵马方阵,直冲城门之下,仰头破口叫嚣,笑斥:“原来堂堂北冥州,不过是只缩头乌龟,连出来与我军一战都不敢!”
“仗着自己泱泱大国的名号,背地里只会发大陆的战争横财,老子早就看你不过眼了!”
“还总以强国自居,不甘与大陆往来,而今看云苍发展得好,国泰民安,富足昌盛,便又要来掺和一脚?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道理!”
“快给老子滚出来应战!不然老子要踏平你这座破城门了!”
陈灿边指着依旧紧闭的城门破口大骂,边不时回头看皇帝脸色,而后在皇帝颔首示意下,陈灿正欲挥手让后方已候多时的步兵攻城。
谁知却在这骤然间,城门竟被人打了开来。
只见里头涌出一队兵马,人数并不多,为首那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袭蓝色云翔符蝠纹战袍,眉宇清秀,双眸却隐着猛烈的暗火。
他勒马于陈灿跟前,手执长剑,从马上一跃而起,剑锋直指陈灿头颅,大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北冥州城门口叫嚣!”
陈灿一惊,手中长矛堪堪一挡,险而避开,定眼一瞧,才发现这人乃北冥少主,宫绫质!
宫绫质年岁不长,模样清隽,平日里更是翩翩君子模样,但不料其年纪轻轻,身手却意外地好,出招招招致命,气焰俨然不在身经百战的陈灿之下。
到底是宫绫辰霄看好的未来州主!
陈灿很快不敌宫绫质如此猛烈的攻势,勒马退后,一抹嘴角鲜血,笑喝:“倒看不出你这小小儿郎,还有这等本事!”
话毕,他却是直接驭马,调转回了朔军方阵。
宫绫质面色变了又变,到底年少轻狂,一挥马鞭就要追赶上前,但很快被身后护卫紧紧拦住。
他冷静下来,这才驭马退回城门口,可却蓦地抬头对上身骑骏马,立于朔军中央之人,厉声而出:“焰溟!你当真是狼子野心,欲壑难填,一统云苍还不够,竟妄图连北冥这片净土也要攻下?”
“你这是真魔怔了不成!”
可那看似真“魔怔”了的人却也不说话,只是凤眸淡淡扫过了他,脸上的神情孤傲而冷淡,对宫绫质的问责毫不理睬。
而男子这幅模样,看在宫绫质眼里,俨然就是默认了,甚至带有几分不屑与他多言的轻蔑。
宫绫质一下子更是怒火中烧,手执长剑,剑锋直直地对上那不为所动的男人,咒骂了一句:“你这样对得起我姐吗!你知道她听到你攻城的消息,都快昏过去了吗!你难道娶她就是为了今日这般吗——!我姐那样信你,你无不无耻!”
他在这边吼得歇斯底里,可那人却依旧似聪耳不闻般,面容平静无波,淡紫薄唇紧紧抿着,一字不发,任宫绫质举剑叫骂着。
倒是焰溟身后的司马仪出了声,对着宫绫质大喝道:“凭你还不够格跟我们皇上对话,还是赶紧让宫绫辰霄出来吧!”
宫绫质听得更是怒发冲冠,那双清冽的眼眸瞪着焰溟都快喷出火来了。
一想早被这道貌岸然,阴险狡诈的皇帝气晕在病榻之上的伯父,宫绫质气到不怒反笑。
这是早就算计好了,省亲通商一件说得比一件好听,不过是盘算着势必要在今日攻下来不及召集城外兵马,毫无防备的北冥!
好!好一个云苍帝王!
亏他先前还尊称了他一句“姐夫”!
“你若想要攻下北冥,便先我宫绫质尸首上踏过去吧!”
话一出,狂风呼啸,卷起一地尘埃,尘烟四起间,宫绫质身后一队护卫赫然举剑,准备朔军一动,就相抗而上。
但……几百人对战十万大军,北冥的形势似乎怎么看都不妙。
就算城中再无兵马,也不该就只有这一队护卫军!是否太过胆大包天了些?
玄烈皱了皱眉,在焰溟身侧低声道:“皇上,恐城内有诈!”
男人面色冷冽,眸光幽邃,没有吭声,令人看不出他到底作何打算。
陈灿倒是很快出声:“依我看,北冥州皇室这是还不信皇上真的要发兵攻城呢,派个略有些身份的小儿郎就出来一探究竟,估计是笃定我皇没想真攻打进城!这是太天真了!里头还真不定有诈,就算有诈,我方十万大军,还能不敌?”
他话落,想了想,又忍不住开口,调笑了一句:“那北冥公主不是一直对咱皇上痴心一片吗?说不定这会正揽着不让城内发兵呢!此等女子,当真是我云苍——”
余话未出,却猛地听得有人冷喝了一句。
“住嘴!皇后岂是你可议论?”
陈灿蹙眉,皇帝仍没有吭声,反倒是皇帝身后的玄烈正怒视着他,而陈灿猛然间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当着这位帝王的面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皇帝要攻打北冥州是真,可……可深爱那北冥公主好似倒也不假……
他一时,也有些心惊,可偏头对上焰溟,却见帝王神色不变,对他的话似不置可否。
男子冷冽的视线依旧落在城门上,眸光深黑得像旋涡,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冰。
陈灿这一颗半吊着的心这才慢慢松了下来,瞧帝王这模样,哪怕真的再爱佳人,可万里山河,锦绣江山面前,佳人在其心里恐又真算得了什么!
再说夺下北冥,还怕那北冥公主会再逃了不成?
而就在这片刻间,十万士兵武将,只看着那骏马上的帝王,缓缓抬手,众将士心神一凛,面色肃然,只待帝王的一声攻城令下。
刹时,城门前,黑云压城,前沙似雪,角声呼啸。
两方对峙一触即发之际,城门却再度被人一推而出。
众人一惊,只见一美人一袭粉色华衣裹身,身骑骏马,从城中跃出。
狂风骤时不知何故肆虐而起,卷起满地尘埃,女子衣裙宫纱被狂风卷起,却意外让那锦绣绸缎紧紧勾出那纤细蛮腰,雪白玉颈之下是清晰可见的精致锁骨。
一缕金光破云而出,红光映照之下,美人容色更如明珠生晕,美玉萦光。
而其身后一众精骑紧随而出,马蹄纷杂,蹄蹄作响,响遏行云!
众将士恍然心惊,晃过神来,定眼一瞧那驭马至宫绫质身侧的绝色美人……才发现这不就是那北冥公主,他们的——
朔国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蹲在战场边观望两边紧张局势的瑾木木,忍不住嘿嘿一笑:这样刺激的情节应该还会有评论?hhh~
战马上惆怅不已的皇桑:朕已经可以预想到,又会有一堆小可爱要开始骂朕了……
瑾木木:一堆?您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得起我了(卑微落泪JPG.)
第114章
众人心头猛地一跳, 堪堪忍住回过头去看帝王脸色的冲动。
“姐,你怎么还是出来了!”
宫绫质看到宫绫璟之时,面色顷刻间就变了。
他看向宫绫璟身后, 震怒地朝凤天凌和晚七大吼:“你们嫌她受的刺激还不够大是不是,居然让她出来了?非得让我姐亲眼目睹这一幕!?”
凤天凌一勒缰绳,皱了皱眉,“拦不住。”
晚七一声不吭, 紧紧盯着前头马上的宫绫璟。
女子面色苍白如纸, 双眸死死地看着前方,面容看似还算平静,但那双拉着缰绳的手却一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细嫩的掌心已被缰绳勒出青紫的血痕,可她却仿佛还浑然不知自己使了多大的劲。晚七看得暗自心惊, 她从未见过公主这般模样!
“公主,您冷静些——”
两方将士本来一直在注意着宫绫质和焰溟的指令, 猛然间却被晚七的声音惊住,蓦地都看向这边。
只一眼, 却叫人心头刹时更是不可抑制地狂跳。
众人就这么看着那位倾城绝色的女子, 身着一袭单薄宫裙,连盔甲都没戴, 就这么从北冥禁军那方,慢慢驾着马行至两军中央。
两边都是手拿利器, 争相敌对的将士, 而女子的眼中却似乎没了旁人,只有那同样高骑于战马之上,立于朔军正中央的男子。
她好似已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眼里只有那个人,那个她爱到骨子里, 信到骨子里,在他生死不明之际,她曾恨不得以命换命的男人!
好似就在前夜里,他还抱着她拥着她,贴在她的耳畔与她说,她永远不用求他,只要她说,他就会答应……
他明明与她说过,让她信他的!
......
这个男人……怎么舍得亲手毁了她的家,怎么可能呢?
女子行至两军正中央,才堪堪勒住缰绳。她微微仰头,对着那个一身银白盔甲,面色冷冽无温的男子,缓缓一笑,红唇微张。
“你真的......从一开始就是因着要攻打北冥州才陪我回家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声线更是平静无波,却令人听得凄切异常。问出这句话时,女子满腔的凄苦竟到底还是夹杂一丝小心翼翼的希翼翘盼。
时至眼下这番场景,却似乎只要那人肯与她说一句,“不是”——她就信他。
只因她曾因不信他,害得这个男人因她深陷绝境……她曾立誓,若他坠崖那时能平安归来,她定再也不要疑他丝毫。
她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真的做到的。
这回,她真的做到了。
可……
前方,男子骑在马上,衣炔飘飘,银盔程亮,模样俊美,眉间气势赫赫。
他的身后,无数士兵威严矗立,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边际。
她看到男人凝着她的目光,复杂至极,她也看到他高举准备下令攻城的手缓缓放下……
可与此同时,她也看着男人在她小心祈盼的眸光下,慢慢地颔下了首……
那日的天很黑,黑得令人心生不安,耳畔是战鼓雷鸣,是朔军攻城的造势嘶吼,气焰极盛。
女子骑着战马,立于两军中央,不退不进,怔怔地看着男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知是谁朝她喊了一句:“皇后娘娘,您早就嫁给吾朝皇上,北冥与您还有何干系?今日北冥州城门必破,您还是快些归顺我朔国吧!”
恐是“归顺”二字着实太刺耳,女子似被猛然惊醒,死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动。
她缓缓低下了头,轻轻一笑。
原来这个她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的深情和不疑,谋算着攻打她的家……
原来,自始自终,他其实从未变过。
如今.....她终于还是无法再替他找半分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