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足不知何时,早已一片冰冷,掌心被人勒出血迹,她却浑然不知。
宫绫璟眨了眨眼,却耐不住视线的一片模糊,在一切被泪水吞没之前,她终于狠狠一抹满脸泪水,咬紧唇瓣,抬起头来。
女子嘴角绽出抹笑,薄凉似水,手下却一扬马鞭。
马蹄声骤响,身后众人面色一变。
不知是谁最先出声,竭尽全力,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
“公主,不可!”
……
晚七就这么看着宫绫璟不顾一切一扬马鞭,驾马奔向朔军阵营,而那最前排的步兵个个手执尖锐长矛,直指向她!
她面色骤变,驾马狂追直上。
身后的凤天凌眉头也猛地狠狠一拧,扬起马鞭,破声而出,“小璟!快回来!”
这一刻,到底是真的着急。因为宫绫璟此举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众将士不觉屏息,心惊不已,怔怔地看着女子直直冲向敌军的利刃之下!
公主显然不是投降归顺,这是要……以身殉国啊!
……
而也就是在女子驾马而出之际,在那电光火石间,却听得那帝王竟厉声高喝了一句:“不准动手!”
陈参将和司马将军面色骤然一变,看向帝王,却见得他眼眸血红,在触及女子就要不顾一切撞上他手下步兵的长矛之际,他脸上的从容镇定终于彻底瓦解,再度咬牙怒吼:“退兵!”
而后,竟是直接扬手,急急地调转马头,似不敢面对什么似的。
身后众将士也是一脸震惊,但皇帝已然下令退兵,又竟先行驭马撤退。
而很快,司马将军也挥手大喝,“撤!”
也就是在这片刻间,尘土飞扬,十万朔国帝军就这么撤离了北冥皇城!
而另一侧,宫绫璟也是顿住了,勒紧了缰绳,怔怔地看着男人帅着千军万马,在她跟前慌乱地领兵撤退……仿佛她是一只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宫绫璟咽了咽口水,似很难相信眼前这荒谬的一幕。
她刚刚确实不过再向前几步,就能直接撞上步兵的长矛。但实际上,她没有这样的打算,也深知没有焰溟下令,她可以笃定这些士兵不敢枉然动她。
她只是要问他一句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罢了!
可焰溟竟然直接下令退兵了,这显然是宫绫璟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效果。
而刚刚男人那副模样,他是怕他手下的士兵伤到她吗?男人领兵征战多年,难道还会怕他的手下不顾他的指令伤了她吗?!
为何她一不管不顾冲上前去,他就像难以面对她一般,直接退兵了?
这是真的打算攻城的模样吗?!
宫绫璟柳眉紧蹙,百般不得其解,看不清男人到底作何打算,她居然到现在还是看不清这个男人!
可这时,晚七和凤天凌却已经驾马赶到她身侧。
“小璟,你刚刚是疯了吗!你不要命了?”
宫绫璟一愣,看向凤天凌,男子对上她,语气里满是气急败坏,面色更是震怒,宫绫璟从未见过凤天凌这般模样。
而她也才猛然发现,晚七对着她也是一脸焦急不已!
宫绫璟怔了怔,才恍然意识到,她刚刚那样的举动,着实太过大胆了些,也不知是依赖了什么。战场上虽两军还未动手,可毕竟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慎,她可能真的就——
她顿时也才有些心有余悸,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我……”
“还我什么我,姐,我求求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北冥州就算真的没兵没马,穷途末路了,也用不着你以身殉国啊!你这是干嘛啊,以死为爱谢罪啊!你瞧焰溟那疯子,为着权势天下都已经不顾一切了!”
“你还以为你死了,他就良心发现了啊!一辈子活在自责苦痛中,不再攻打北冥州了啊!?你啊就是太傻,太不懂男人真正要的是什么!你赶紧跟我进城去!你看看下次谁还敢放你出城!”
宫绫质不知何时也已经驾马上前,对上宫绫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吼,然后就俯身过去牵她的缰绳,直接把人连马一并拖回去了。
凤天凌和晚七沉默不语地跟在二人身后,听着宫绫质一句又一句数落着宫绫璟,而这位公主好似这会才真被自己吓到了,倒也没吭声,第一次任由宫绫质训她。
……
好似一场精怪的闹剧一般。
朔国十万帝军明明已经包围住北冥皇城城门,而北冥城内似乎并无足够兵马可挡……在军事上这样极其难能可贵的一次攻其不备,只需破城就能取胜的战役中,南焰帝却不知何故,最终竟下令撤军。
……
但显然南焰帝并非就此放弃攻打北冥州,随行的十万帝军当夜随即扎营于北冥荒郊,只等下一个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玄烈一阵无语:皇上,您那么紧张干吗?您还不知道您手下那些士兵没您下令肯定不敢动手?
皇桑:……朕刚刚很怕阿璟不小心受伤啊!朕内心其实很慌啊!朕好难啊!作者为什么总要搞事啊(委屈)
瑾木木:……
当然是为了给我的小可爱们刺激又精彩的情节啦啦啦(~ ̄▽ ̄)~
最近的情节看得很生气吗?那我们就二更叭~很快就过去啦~不要气坏身子哦(,,?ω?)ノ"(っω?。)
第115章
夜色抹去了天边最后一缕残阳。
北冥荒郊城外一片寂静, 黑沉沉的夜,如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
朔军军营,主营帐内, 却是烛火通明。
皇帝一身银白盔甲尚未褪下,坐于主位之上,其下乃玄烈、司马仪和陈灿三人。
焰溟在北冥皇城城门退兵后,踏入这主营内, 便宣他们三人前来, 重新做攻城部署。
而很显然错过白日里那个千载难逢的攻城良机,北冥州一旦回过神来,只要调动起兵马,凭朔国如今的军事实力要再攻打北冥州着实不易。
基本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营帐内, 鸦雀无声,三名武将围在沙盘跟前, 眉头都不自觉紧蹙而起,谋私着如何才能再寻一个攻城的良机。
陈灿是这三人中, 眉头蹙得最深的。
可能是他愚钝吧, 他想到脑子生疼,却仍发现无一计可用。想着想着, 内心忍不住就暗自悱恻起来。
他非常不理解这位皇上刚刚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北冥公主一冲出来, 他那会就非得退兵。
现在好了吧?平白错过了这么一个打北冥措手不及的良机!
但实际上, 陈灿却又不太敢质疑帝王在战场下的任何指令,不仅仅是因着戒律严明的军规,更是因为他着实是从心里佩服这位皇帝的。
他跟随焰溟打战也有多年了。
在三年场那场横扫云苍大陆,一统天下的战争里,他最初还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步兵。后来, 不过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杀敌甚猛,又屡渐军功,跟着帝王四处杀敌,而后才被提拔成参将的。
天下传闻这位皇帝用兵如神,如战神降临,在陈灿这里,他绝对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
这位皇帝城府极深,又善于谋算,简直是把书上兵法都给用活了!
可刚刚明明已经把北冥皇城死死包围住了,眼看就要顺利攻下城门,焰溟却直接下令撤退,甚至退得有些个落荒而逃的味道,委实让陈灿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帝王到底作何打算。
若说他真是为了美人,便拱手了天下,这显然也不可能,毕竟皇帝现下显然还有接着攻打北冥州的准备……
只是眼下要再想出一计,顺利攻下北冥州,着实太难了!
而等到北冥兵马悉数调动,他们十万帝军还怎能再相抗?只怕是自身难保,危在旦夕,还何谈攻城......
陈灿越想眉头皱的越紧,可能在军中大咧惯了,他垂着脑袋,不知不觉就嘟囔了一句:“……都怪那北冥公主。”
营帐内,本来四人都在各自思考谋划,一片安静,陈灿这突然出的一句声,就显得很突兀了。
玄烈和司马仪蓦地瞪大了眼看向了陈灿,只觉得这人……
陈灿看到二人震惊的目光,撇撇嘴,竟又道:“瞧这北冥州兵马来不及调动,竟琐粹是用上了美人计?派个公主上战场是怎么回事……那公主一直说着身份高贵,而今也不嫌自个身份掉价?”
玄烈面色变了又变,绷着一张脸凑了过去,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那位还是我朝皇后,你说话注意些……”
谁知陈灿瞥了一眼皇帝,瞧帝王垂着眼眸,似不为所动,他又大着胆子嘟囔了句:“这皇后明明都嫁到云苍了,怎么这心却还向着北冥?按我说,就该重新立个朔国的女子为后,一心向着咱云苍才好……”
玄烈:“......”这人莫不是今日出门脑子被驴踢了???平白无故怂恿皇上换皇后???
司马仪:“......”不,我看他只是单纯地想在圣上面前博出位!
陈灿此话一出,玄烈和司马仪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决定彻底不管陈灿的死活。
可二人仔细想想又觉得好似也怪不得他,陈灿一直在边塞待惯了,从未在宫中侍候过,到底是没见过皇帝是怎么宠皇后的。
也定然不晓得,这位皇后现在就是皇上的心肝,皇上的命。
陈灿也算是司马仪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怕陈灿再乱说话,等会真被皇帝砍了。
司马仪还是干咳了几声,低声又提醒了一遍,道:“你休要再胡言了!”
陈灿看着司马仪和玄烈两名战场上铁骨铮铮的大将似乎都被他一番言论吓得不轻,他自个脑袋这才一个激灵,好似前些日子整个天下都在传云苍的帝后恩爱非常,实乃一段佳话?
皇上应该还是挺喜欢那北冥公主的吧?到底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陈灿意识到这一点后,不自觉就咽了咽口水,眸光小心翼翼扫过座上一直沉默寡言的皇帝,见皇帝似还没对他的话动怒,陈灿思量片刻,就想赶紧挽救了。
于是他,又开了口。
这话却是直接对着焰溟说了。
“皇上,依下官所见,咱是否要先把皇后绑回来?”
“......”
玄烈和司马仪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回看着陈灿的眼神,可真是复杂到极致,里头似乎还带有一丝丝敬佩。
这人……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提议对皇后用“绑”的……
佩服!着实佩服!
陈灿却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觉得皇上显然也是颇在意皇后的,为避免这位北冥公主下次再扰乱他们的布局,最好的方法不就是先把人给绑回来吗?
反正原本她也就是朔国的皇后,绑回来了,皇帝自个也安心不是?
陈灿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于是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抱拳提议道:“皇上,末将可担此重任,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就想方设法潜入北冥皇宫,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替您先把皇后给绑回来!”他似想到什么,还不忘补充了句:“哦对了!还有咱太子!”
玄烈和司马仪听完陈灿这话,脑子彻底一阵缺氧眩晕,连冷气都吸不上了。
二人实在忍不住,微微抬眼打量了帝王的神色。
御案后的皇帝听到这里,才缓缓抬起了头,视线离开了手中那枚紫色玉佩。
那玉佩似时常被人握在手里,如今看着倒是越来越晶莹剔透,颜色出萃。
二人就这么看着皇帝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陈灿。
皇帝容色倒是尚好,眸色更是平静无波,可陈灿莫名其妙却被帝王盯得周身泛寒。
他顶不住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打量,很快默默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在陈灿手脚渐渐被盯得冰冷起来,心理防线快要崩塌的时候,皇帝才淡淡开了口,声线清冷至极。
“陈参将,比起你所言之事,朕倒是另有一要事正准备吩咐你去做。”
听皇帝终于开口,陈灿跟解脱了似的,忙躬下身,急急道:“皇上吩咐,下官一定在所不辞!”
座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眸光幽邃,声音微沉:“朕刚回来之际,觉得外头马棚甚脏……”
他一顿,抬起头来看着陈灿,修长的手指却依旧把玩着掌中的玉佩,淡声启唇:“这事,朕便交由你去打理吧。”
陈灿忽地一下就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不是很理解这清理马棚一事怎么就突然落到他头上了……
眼看帝王一脸正色地对着自己,好似不是在于自己开玩笑的,陈灿急忙结结巴巴道:
“这……下官、下官立马派人去清理!”
皇帝皱了皱眉,彻底冷了声:“你这是只会张嘴说,却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朕是让你滚去亲自清理!”
陈灿一惊,让、让他自己洗???
还没晃过神来,却听得帝王又厉声喝道:“来人!”
营帐外头两名士兵很快入内,抱拳跪立于案前。
“把陈灿带去马棚,马棚一日没清洗干净,便让他住那,不用出来了!”
两名士兵很快上前把陈灿拖了下去,而陈灿一脸惊恐地看着皇帝盛怒至极的模样,吓得失了声般,直到被人快拖出营帐才回过神来,不停讨饶道:“皇上,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啊!”
可很快地,他还是被人拖了下去,又毫不客气地扔进了马棚……
陈灿一脸黑线地看着一地的马粪,突然才意识到……他刚刚好似忘了问皇上,干净的标准是什么……
假如皇上一直觉得不干净的话,他莫不是就要一辈子住在这马棚里了???
……
营帐内恢复了安静,玄烈和司马仪回想陈灿刚刚被人拽下去的模样,不约而同再次抬手擦了擦自己一脑门的汗水。
陈参将不知皇帝其实对北冥州另有一番打算,一心想着如何替帝王夺下北冥皇城,这才口直心快,今日多番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