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桌子上都放了兵器, 将小小的旅店衬托的煞气十足。
“哎，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少林派的无花大师，死啦！”
“什么？！”
这个消息一出，就像水滴进了热油，旅馆一下子就炸开了, 三三两两都开始讨论起来。
说起无花大师，江湖上谁不知道, 武功高强文采斐然, 而且有善心, 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啊，虽说他不是少林寺方丈, 但却比方丈的知名度还高，这样的人, 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本来在自己座位上坐的好好的大汉们纷纷起身, 将透露消息的小个子围在中间, 催促到：“到底怎么回事, 你快给我们哥几个说说？”
悄悄瞄一眼几位大汉的块头，小个子胆小地缩了缩, 讨好地笑道： “嗐，这话我也就是听说。”
“切！”看他那怂样, 以为这话只是谣传, 大汉们顿时不感兴趣地坐回去, 看起来非常失望。
小个子胆子小，但他又很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看人群散去，他又不怂了，抻着脖子喊：“虽然我是听说，但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刀疤脸大汉恶狠狠地问：“真的？”
小个子被吓得咽口水，但是很坚持。
“绝对是真的，我六姨姥爷的亲外甥家的二叔在外面跑骆驼的时候见到无花大师被人追杀，吐血吐的僧袍都红了，最后跑了几百尺就被追他的人追上打死了。”
听着倒是像模像样，不过有人提问了：“就算是有个和尚被杀死了，那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个和尚是无花呢？”
小个子立刻解释道：“因为我六姨姥爷……”
刀疤脸把刀横在他脖子上：“长话短说。”
“好的。”小个子假笑一下，继续说：“因为追杀他的人喊了一句‘无花，你还想往哪里逃？’所以才敢确定他是无花的。 ”
“而且啊……”小个子神情猥琐，贼眉鼠眼地环顾周围：“当时追杀无花的，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你们说，这无花大师是不是遭遇桃花劫了？哈哈哈！”
男人的劣根性，喜欢逼良为娼，喜欢看妓女从良。
和尚是禁欲的，而他们就想看和尚破戒。因此小个子说出自己的猜测后，没有人斥责他对无花大师一个逝者不够尊重，反而开始讨论，无花大师和那个漂亮女人进行到什么地步了，为什么女子会突然下杀手。
“肯定是上床了呗，那女人让无花负责，无花不肯，所以才恼羞成怒下了杀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兄台所言甚是！”
小个子和内圈的听众大笑，笑着笑着就发现整间旅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笑声了，悚然一惊。
大家连忙散开，望向周围，原来在他们兀自笑着的时候，有一伙人进了店。约摸十几号人，大多穿着一样的衣服，只有为首一位公子哥穿的华贵，与众不同。
公子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地忘过来。
“笑得开心吗？”
刀疤脸眼神一凝，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少侠是？”
公子哥嘴边勾起一个弧度，慢悠悠地说：“我是谁不重要。”
“当然，如果你非要知道，也行，那就记住，我是取你们性命的人。”
这话足够嚣张，所有人的怒火都被点燃了。刀疤脸旁边一个大块头气冲冲地对他说：“大哥，这小子太狂了，让我们给他点教训吧！”
刀疤脸也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刚才的小心翼翼是常年行走江湖的谨慎。但是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那还谨慎个屁，干他就完了！
“上！”一群大汉跑着冲上去，震得旅馆的地面都有些晃，事不关己的人都搬起自己的椅子挪开，免得被战斗波及，还有的用身体挡住自己的饭菜，免得溅上血就没办法吃了。
而那个最先挑起话题的小个子早就钻到了桌子底下，两股战战，连带着桌子一起晃。
江湖上的拼斗是常事，特别是在这种远离人烟的沙漠里，杀人更是犹如喝水一般，其他人该吃菜吃菜，该喝酒喝酒，甚至有的将其当做下酒的小菜。
再稍等一会，双方打完之后，店家出来索要桌椅的赔偿，到时候还能再看上一场。
嗯，今天的饭钱不亏。
可是，今天这场打斗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本以为是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最不济也要砸坏一套桌椅，可谁承想大汉们中看不中用，在公子哥的属下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喝酒吃菜的朋友只觉得，自己刚提起酒杯/筷子，怎么就结束了？
然后纷纷放下酒杯/筷子，整个旅馆都安静下来，只有小个子藏身的桌子在咔哒咔哒响。
因为小个子还在抖。
他不是没想过跑，本来打算在双方打起来的时候，慢慢爬到门口去，可谁能想到，还不等他爬出去，战斗就结束了？根本不给他机会！
所以他只能继续在桌子下面抖，直到看见有一双脚停在他面前，再然后，他身上的桌子被挪走了。
公子哥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一瞬，眼神凉凉的，似乎在看死人。
然后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背对这众人吩咐到：“把他带上。”
临出门前，他向旅馆的角落里瞥了一眼，但似乎什么也没发现，推门离开了。
等他们一行人带着小个子离开旅馆，才有人壮着胆子从窗户往外看去，之间一艘大船被六只鹰拖起，快速离开了原地。而船后面拴着一条绳子，绳子上绑着一个人，正是刚才卖弄消息的小个子。
看过那艘船，旅馆更安静了。
半晌，有人打破平静。
“那，是不是石观音的沙舟……”
“嘘，别说话。”
也是他们大意了，听说无花大师被杀，还是被一个女子所杀，思维有些放飞，竟然忘记了一点。
无花大师武功高强，沙漠中能杀死他的女人，除了石观音，还能有谁呢？
角落里，一个稍显邋遢的男人八卦地问友人：“那是不是南宫灵？”
“嗯。”
“哎，我记得咱们遇见的石观音比现在温柔多了，也不杀人，你说现在这个怎么回事？”
“……”
得不到回应，胡铁花不悦地看向同桌那个扑克脸：“哎，姬冰雁我问你话呢。”
姬冰雁拿起一个馒头塞进了胡铁花嘴里：“不敢说，我怕我也被吊在沙舟后面。”
胡铁花一噎，也不敢继续问了。
明明他们去石观音府上做客的时候，挺和气的啊。
还有那个奇怪的，在沙漠里开杂货店的女人，也从未听沙漠中有人提起过，仿佛除了他们，根本没人见过她一样。明明她和石观音的关系很好，怎么会一点名气也没有呢？
奇怪，太奇怪了。
胡铁花挠头，凭他的脑袋瓜子是想不明白了，不如找老臭虫……
“对了，老臭虫呢？”想起楚留香，胡铁花才注意到，似乎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姬冰雁脸色更冷，一口闷了杯中酒：“带着苏蓉蓉她们三个出海玩去了。”
得，这次胡铁花和姬冰雁感同身受，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和姬冰雁的空杯碰了一下，然后同样一口闷。
“为好朋友的重色轻友干杯！”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四
再见到无崖子之后, 巫行云对他的感情淡了不少。
说实在的，她已经是九十六岁的老太太了, 不至于像小年轻一样看不清人品。相反，她看的很清楚。
她和李秋水心心念念几十年的无崖子，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当年，在琅嬛福地，他怀里抱着李秋水, 心里想的却是李秋水刚满十二岁的妹妹。
一边满足于成年女子的丰美，一边肖想着少女的清纯。
当他和李秋水共度良宵时, 他在想着别人, 当他和李秋水的女儿出生时, 他还在想着别人。
而对于这点，他供认不讳, 还美其名曰：爱情。
无崖子说他爱李秋水的妹妹，但不妨碍他和心上人的姐姐颠鸾倒凤。李秋水说她爱无崖子, 但这也不妨碍她和西夏王出双入对。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巫行云觉得自己看不懂了。
呵, 也对, 她根本就没遇见过爱情。
毕竟, 她只是个又老又矮的女人，爱情瞎了眼才会落在她身上。
她突然想起苏零那个小丫头, 临离开时给自己的忠告：好好练习不老长春功，不要耽于儿女私情。
同一句话, 她说了好几次。
想想她被可笑的爱情折磨了几十年, 到头来, 什么都没得到，还差点因此丧命于李秋水之手。
巫行云醒悟，也许，她真的该放下一切，专心武学了。
无崖子还活着，而且看起来还能活个几十年，那么逍遥派就不能继续沉寂下去了。于是无崖子和苏星河开始筹备让逍遥派重现江湖的事情。
不过总是会遭到西夏人来捣乱，因为李秋水还在生气。
她和无崖子有过一段，甚至连孩子都生了，在她眼里，无崖子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可现在发现，无崖子爱的不是她，还被老对头巫行云知道了，这让她怎么能不气？
别说什么她也是逍遥派的人，理应为逍遥派重建出一份力，而不是捣乱。
先不说逍遥派现在只剩下空壳子了，大部分势力和典籍都在灵鹫宫里，靠无崖子和苏星河根本无法重建。
就算能重建，那对于她李秋水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又不是让她当掌门。
反正，自从那天和巫行云大爆发，一起殴打过无崖子之后，李秋水就变了。
从前有多爱无崖子，她现在就有多恨。凡是无崖子要做的事，她统统都要搅和了才行。
看起来像是小孩行径，但不得不说，这种做法真的给无崖子师徒带去了困扰。
被李秋水猜中，没有灵鹫宫，他们真的没有办法重建逍遥派。
那能怎么办？只能去天山拜会了。
无崖子用手抹了一把脸，心道：为了重建门派，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再被打一顿。
可到了灵鹫宫才发现，被打一顿都是好的，他们现在根本连见都见不到巫行云。
起初还以为是刻意为难，师徒二人百般讨好，姿态摆的非常低，就为了见童姥一面。
可惜婢女只会说一句：“童姥正在闭关。”
见不到人，也不好硬闯，那就等吧。
谁知道一等就是一年。
这天巫行云闭关的山洞有些异样，似乎有些响动，山洞里还有些光亮，守卫在山洞口的婢女们很紧张，连忙叫来大家商议。
“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姥姥要出关了？！”
“太好了，姥姥这次出关，肯定会变得更厉害！”
门外，少女们兴奋地讨论着。门内，巫行云正在与彻骨的痛楚做斗争。
痛，全身都叫嚣着痛！像是身体要撕裂一般，经脉都在重组。可是伴随着这股痛楚，还有一丝轻松感，她觉得自己身上那些暗伤正在被一一修复，整个人焕发新生。
她在痛与舒服之间徘徊着，就像冰火两重天，极致的乐之后就是极致的痛，折磨的她都想放弃冲阶了。
没错，她正在练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最后一重，是她闭关一年努力摸索出来的，只有将整套功法融会贯通才能领悟到的最后一重。
太痛了，不想坚持。
要不还是放弃吧，反正她现在已经没有敌手了。自己身上本来就有的九十年内力，再加上苏零送的那一百二十年，可以说江湖上没有人能打得过巫行云。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吃这种苦，为了高一层的武功折磨自己呢？明明她不需要这些。
渐渐地，放下心中的坚持，任暴虐的力量侵蚀全身。
“醒来！”一声暴喝在脑海中响起，把巫行云吓得一个激灵。
随即，她也重新感受到了身上的痛苦，连忙运功抵抗。
“坚持住，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别说是我徒弟。”那声音很嫌弃地说。
巫行云惊呼：“师父？”
“别叫我师父，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幻境都抗不过去，丢人！”
声音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消失了，巫行云还追着喊了两声。
“师父，是你吗师父？”
“师父你还在吗？”
不论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差点让她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就是她师父逍遥子。
重现清醒的巫行云，没有幻境干扰，专心修习不老长春功。也许是一个时辰之后，也许只是一刹那，她终于练成了全部的功法。
白发一点点变成黑色，脸上的皱纹也被抹平，甚至身形被拉长，足足长到比一般女子还高一头的时候才停下。
山洞外问询而来的婢女已经将洞口围的严严实实，就等着童姥神功大成走出山洞时，第一时间恭贺。
“门开了，门开了。”
“快跪好！”
洞门大开后，巫行云漫步走出，婢女已跪在门口两侧，齐呼：“恭喜姥姥神功大成！”
“恭喜姥姥神功大成！”
“恭喜姥姥神功大成！”
足足喊了三遍才停。
巫行云很喜欢这种场面，有排面。她满意地颔首：“起来吧。”其声音婉转动听，不像九十多岁的老妪，倒像是二八少女。
婢女门惊了，难道姥姥练功出叉子了？这声音怎么和返老还童时一样？
可站起身看到童姥那一刻，她们更惊讶了，有的人甚至拔剑出鞘，冷冷地对巫行云说：“你不是童姥，你是谁？”
这个反应逗坏她了，巫行云难得笑道：“除了我，这世上难道还会有第二个巫行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