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晚抱着儿子嗯了声,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皇后娘娘要新开的书院,“如今后宫里,皇后一家独大,她亲自开的书院,各家都给了面子,纷纷送了自己适龄的姑娘进去,后日就要开堂了,你是要教她们骑射的,紧张不紧张?”
颜舒摇了摇头,“上我的课,该紧张的应该是她们。”
折晚就笑,“也是,这些孩子,早就被教好了要讨你的欢喜,哪里还敢针对你。”
颜舒就搂着折晚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教书?”
折晚将她拉开一段距离,小声道:“我身子差,哪里敢出门,若我再去教书,沈汀敢杀了我。”
颜舒就表示理解。
沈眷出生的时候,折晚大出血,差点就过去了,沈汀的那个脸色哦,就差要杀人了。
如今好不容易好一点,他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让她见的,今儿个颜舒能进来,还是昨日折晚哄了好一会。
折晚就问,“那你家那个呢?”
颜舒瞬间就笑了——折晚看的明明白白,是个十分讥讽的笑,她道:“他?他还能怎么样哦,之前骆家还在,他还在我面前纠结过一阵子,如今骆家没了,他还哪里敢反驳我一句话。”
说到这里,颜舒顿了顿,看着折晚的脸色问,“晚晚,你说,当年咱们一心一意要建书院,如今书院建成了,我怎么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兴奋呢?”
折晚就道:“许是如今境地不同了。”
当年,她们是初生毛犊,因着有天下最尊贵的皇后娘娘撑腰,所以想干什么都不怕,以为自己做成了,便能名垂史册。可是后来进宫之后才知道,其实即便有了皇后娘娘,还是做不到说开书院就开书院。
皇后娘娘为了开书院,也跟皇帝进行了一番角逐。
为什么在她醒来之后,这座书院才能开的起来,为什么要在骆家倒台之后,她才敢开这座书院,这其中的深意,折晚不敢说,也不敢想,更不敢跟颜舒探讨。
古往今来,为了天下女性觉醒,在历史书里,折晚曾经背诵过很多课文,可她们如今做的,也不是什么要为了“天下女性觉醒”,只是想开一个如同男子入学的书院,还是贵族性质的,只是想让贵女们都读一读巾帼故事,怎么就能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呢,碰上这么多不容易呢?
她摇头道,“我既跟你一样的感觉,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话说到了这里,再继续说下去,就没有必要了。折晚笑着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便继续做下去吧,天下再多几个像我们这般的,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事情,本身就是福祸相依。
于是,京都女院便开了起来。
选址在国子监隔壁。皇上亲自批的宅子。
但皇后娘娘却没去看过。她抱着沈眷,跟折晚抱怨,“事情多的很,我出不去。”
她在折晚面前,从来不说本宫。
折晚就看她,气色好的很,身子总算养了一些回来。她就往她怀里拱,“我却是闲的要长蘑菇了哟,沈汀什么都不要我做,就是出门也不让。”
皇后娘娘就不说话了。她也很害怕冷面的沈汀,如今在朝堂上历练之后,越发的成了一个老狐狸了。
她话头一转,转而说起了陶虞姝,“昨儿才来看过我,脸色不是很好。”
折晚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头也不拱了,孩子也不给皇后抱了,站起来抢过孩子就哒哒哒往外走,气的皇后在后面喊,“我又没说什么,唉哟,我跟她也是几十年的感情了——”
但人终究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气冲冲。
皇后娘娘只得赔钱又添物件,让太监送去沈家。
太监到的时候,折晚正在跟刚回家的小沈先生诉苦,“又跟我说你阿娘,说她做什么,难道我们还能认回她不成?”
陶虞姝倒是一直都矜持的很,也不极品,可耐不住她如今年纪大了,很想让沈汀常回家看看她。
没错,她也不是说一定要沈汀接她住,沈汀养她,毕竟她还有一个孩子,她还有自己的家庭,她还是周家的主母。她有时候还很懂得避嫌。
说起这个,折晚就气的很。
“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外面好像咱们一副不孝顺的样子,可是哪一次周家办喜事,哪一次她陶家有宴席,她有给咱们发过帖子的!”
沈汀就哄着,“就是发了,咱们也不去。”
折晚就犟:“咱们自然不去!咱们也不用她发帖子!可是关系都这样了,她为什么总摆出那么一副咱们不孝顺的脸色!”
她抱着孩子不好大骂,于是将孩子往门口一边择菜一边听八卦的菜的平妈妈怀里一放,气揪揪的跟沈汀掰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般我不用你养,但是你必须要养我的姿态。听颜舒说,在她的夫人圈子里,咱俩的名声可不太好,你是无情无义的白眼狼,我是挑拨母子关系离间的恶毒媳妇!”
沈汀倒是第一回 听说这个。
大夏朝如今看着是风平水静,但是暗地里却水流端急,一个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
所以他每日在朝堂上筋疲力尽,也没人跟他说这些,就是折碗也是第一回 气成这样才跟他说陶虞姝的事情。
他就将人搂进怀里,帮她顺一顺炸毛,“如今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你别气,下回遇见了周大人和陶将军,我与他们说道说道。”
有时候男人之间说的话,很能制止一些女人之间的谣言。
折晚冷哼一声,反倒怜惜起小沈先生来。道:“也不用你,你如今够累了,这些都是小事,还是我来比较好。”
小沈先生其实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这点子名声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足为重了。但是小沈先生却稀罕自己媳妇的名声,他就在外面跟各位大人喝酒的时候,“坦诚”说话。
“各位大人呀,沈某今日一定要敬你们一杯。”,他站起来给大家斟酒:“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沈某做了让大家看不惯的事情,让你们心有芥蒂,竟然回家,让自家的夫人出门编排我家夫人,沈某在此赔礼了。”
这话就很直白也很严重了。
跟陶虞姝有话谈的人其实也到了做祖母的年纪,大人们自然也不小了,闻音知意,立马就解释。
“同朝为官,老夫是什么人,小沈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吗?”,一位老大人摸着胡子道:“哪里就能做出这般的事情。”
沈汀就叹气,“我也是不愿意这般想各位大人,可我听来听去,几位夫人编排我家夫人的那几句话一模一样,都不带换词的,想来是出自一人之手。”
“沈某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各位大人都是在官场上的风云之人,能让各位大人家夫人同时说出这般的话,不是在家从父就是在家从夫…………”
这话说的!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
可人家这么猜测,还专门给你敬酒,摆出一副看不惯我你们就朝我出手别骂我家夫人啊的神色,大人们就不好说了。
说什么?
说这么多人编排你家夫人,说不得,就是你家夫人其实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人说她能说是误解,可是这么多人说她,难道她就没问题?
可这话能朝别人说,就是不能朝沈汀说。
人家当年媳妇没到手,就敢千金买猪蹄。后来成了婚,那是都不敢招惹一个母蚊子。
尤其是前不久他媳妇难产,听沈家隔壁两家人说,半夜常温闻沈汀哭声,且不知道是不是会藩语的人哭声也不一般,他半夜哭的人心里发慌,毕两家还闹了好几回捉鬼。
就这般的深情,能为了他媳妇,将他们这几位老大人请到一起,直接说你们家夫人编排我媳妇,你们说怎么办吧。
这般的横,都不来软的,也不婉转,老大人们还能说什么?
他们只能说:误会都是误会。回去就让那帮老娘们跟你家夫人澄清!
沈汀满意了。老大人们气的很,回去在夫人们面前也没有一个好脸色。
谁知道夫人们今天脸色也不好。
他们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夫人在那边叹气的说起话来。
“平日里总听周夫人说她那大儿子大儿媳不上门,可今天遇见她那大儿媳,却发现她连孙儿的名字也不知晓。”
一位夫人一边替丈夫宽衣,一边小声的道:“我们今日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吃茶,结果遇上了沈家大少夫人和秦家大少夫人。”
这两位少夫人都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肉,夫人们尽管不认同她们,却也不敢晾着她们不管。
所以遇上了人家又来请安,便让周家夫人陶虞姝将人请进来。
“我原本想着那沈家大少夫人进来,好好的跟她说道说道——毕竟这世上,哪有因为娘亲改嫁而怨怼的,结果人进来,我就说不出口了。”
老大人本来是要训斥自家老妻一把年纪还四处散播谣言,可是听她这般一说,便将话压了回去,问,“这是为何?”
他夫人便道,“那沈家大少夫人一进去,陶氏就冷了脸,无论沈家少夫人说什么,她都不搭话。她敢那么做,我们可不敢,毕竟你跟沈大人同朝为官,皇后娘娘又宠着那位沈大少夫人,所以呀,伸手不打笑脸人,自然是要接过话茬子的。”
结果人家陶虞姝不乐意了。
第一问便是:“你来做什么?”
折晚就道:“我家夫君最近胃口不佳,总吃不下饭,我便来庄子上,摘一些他喜欢吃的菘菜回去。”
菘菜可不是什么贵菜。只是平民百姓家爱吃的玩意。
于是,陶虞姝条件反射就挑理:“他是何种身份,怎么会吃这些东西?你是平民小家出来,到底会不会伺候夫君?”
折晚就哭了,手帕擦擦眼泪,道:“倒也不是每日都吃,只是当年夫君不容易,最苦的时候,只有一把菘菜活命,于是每当胃口不好,就喜爱吃菘菜,回想当年不容易,忆苦思甜,自然就吃的下饭了。”
于是在陶虞姝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丝毫不要形象,把沈汀形容成一个被抛弃以后,差点都活不了了的地里黄小白菜。
她的感染力太强,惹得几位老夫人当场掉泪。
本来到这里,夫人们还没说什么,因为本朝改嫁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改嫁之后,孩子活的艰难些,也是常有的。
可陶虞姝太爱要强了,于是又一番话,字字句句指出她当年不去看沈汀可以,可是沈汀不能不来看她,即便她将茶杯丢他脑袋上,他也不准躲。
夫人们当场沉默。
折晚回家就欢喜死了。
“她如今越来越好强了,随着陶家跟周家的势力膨胀,她也越来越不遮掩了。”
沈汀就看着她聪明的小脑袋一昂一昂。
“她如果一起的是我这般年纪或者比她小一些的少夫人们,那她随着周家跟陶家的势力越强,摆摆谱也就算了,可如今跟她一起的却跟她差不多年纪的老夫人们,她再一副我让你们说谁坏话就说谁坏话的模样,大家心里没有一点不高兴我才不信哩。”
虽然只说中了一点,但是小沈先生却大夸特夸,然后酒足饭饱一顿,高高兴兴的睡觉了。
谁也不愿意在别人口中是个不孝子。
不过,这事情也没继续闹起来,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还能真的撕破脸皮不成?
陶家老夫人当即发帖子给周家还有沈家以及折家众人,说是家宴。
折晚也痛痛快快的去了,她是个逼到头上才会跳起来的窝里横,这次赴宴,有齐婉君在,于是她就乖乖的坐在桌子上,抱着沈眷一起用饭。
陶家老夫人到了这把年纪,特别讲究家和万事兴,所以和和气气,又因为见了沈眷,说哭就哭,抱着沈眷不放,说是死也瞑目了。
在此过程中,折晚佩服的就是齐婉君的演技了。
陶老夫人哭,她也哭,不哭别的,只哭沈汀不容易。
说什么寒冬腊里没有一件厚衣服,说他每天啃窝窝头,晚上喝凉水饱肚子。
一边说一边哭,哭的比老夫人还厉害,然后看着沈眷道:“就希望这孩子啊,是个争气的,将来孝顺他爹,毕竟他爹太不容易了。”
陶老夫人:“…………”
这话题都不好再说下去。
沈汀为什么那么苦?除了他爹不作为,还有他娘不闻不问。
她就顺着这个势头,骂陶虞姝,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说顺嘴了,道了句:“这天下做娘的,哪有你这般狠心?”
结果她年纪虽然大了,却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只听陶虞姝回了句:“那也没有你这般的娘亲!我当年被父亲逐出门去,可也没见你帮着我。”
然后气急了一般,倒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狠心也是有缘故的。”
然后挥袖而走,将陶老夫人气的半死,齐婉君及时劝慰道:“儿女都是债,哎,没事儿,老夫人,债多了不愁。”
陶老夫人就更气了。
这算是个什么事呀?
于是回到马车上,齐婉君的笑脸就没停过,折晚也高兴,抱着儿子逗,不仅捏了捏他的脸,还往人家脸上咬了一口,糯糯的,好啃。
这可不得了,惹怒了齐婉君,啪的一声就将折晚打的手都红了,然后抱着沈眷哄:“外祖母的小乖,不哭哈。”
沈眷咧着嘴笑了,手舞足蹈。
折晚不怕死的道:“沈汀也咬过他,他喜欢被咬哩。”
齐婉君就觉得这对父母太不靠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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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开课的第一年后,贵女们基本已经习惯了离开私塾,来到十几个人一班的京都女院。刚开始,贵女们只是迷茫的,又或者是带着目的性,来到这里上学。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不同的。只是这里的课本,是以女巾帼英雄为课本,代替了女德女贞。
刑部尚书家的女儿柳莹莹,今年十五岁,被送到了女院里面,成为甲字班里一名成员。她是标准的贵女,从小就开始学雅字,学琴棋书画,学三从四德,学针线女红。
她阿娘送她进女院的时候,就曾与她说,“你是要进宫做妃子的,可记得要谨小慎行,不得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