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片刻功夫,程喜的胳膊上便挂了满了储物的镯子和袋子。
应付完热情师叔伯,还有师兄师姐,程喜带着小跟班在宗门内转了一圈,熟悉了环境,回到白玉峰之后,程喜脸上笑容便敛了干净。
她也不嫌弃地上脏,撩起裙摆随意坐在草地上。
直直地坐着还是有点太累了,但程喜不想就这么躺着。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陶厌,你过来。”
险些被卖的少年格外乖巧的挨着她坐下,膝盖上就多了份重量。
其实少女的体态轻盈,重量根本可以忽略,但对陶厌而言,在自己膝上躺着的人却仿佛重若千钧。
陶厌身体一僵,不太置信地试探问道:“殿下?”
“本宫乏了,你不许动,让我歇歇。”
成为筑基修士之后,程喜随时都吐纳修行,莫说短短几个时辰的应酬,便是连着站个几日几夜身体也不见得疲惫,她主要是心累。
以前在宫中,除了要对父皇费点心思,还没有谁值得程喜用心。没想到她入宗门之后,当初在太傅那学到的东西都能有被用到的一天。
被温柔的凉风吹拂了一会,程喜觉得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没有动,懒洋洋的问自己的人肉靠垫:“陶厌,方才我说让你跟了符邱师兄的时候,你是不是恨我?”
陶厌摇摇头:“我知道殿下是为我好。”
比起恨,他更多的是震惊,然后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够好,价值在她心里还比不过一件九品灵器。
不过在程喜后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误会程喜的意思了。
她兴许只是在试探他的忠心,或者是为了白嫖符邱一件高阶灵器。
换做他是程喜,肯定会觉得符邱很失礼。
“其实殿下若是让我去符邱真人那边,只要您想,我定然会遂了殿下心意。要是得了什么好东西,还可以送来给殿下。”
他接着说:“如果殿下真的把我送出去了,那到时候我就带着两件九品灵器回来,请殿下收下我。”
符邱这么想要把他挖走,他不薅完对方的狐狸毛誓不为人。
程喜躺在陶厌膝上,睁眼就能看到少年无比认真的神情。
她的直觉告诉她,陶厌方才对她说的居然是真心话,他还真的打了把符邱挖空拿来送她的主意。
程喜坐直了身体,细细再把陶厌打量了一遍,他是脑子坏掉了?
“殿下怎么了?”
“你方才说的认真的。”
陶厌道:“自然是大实话,不过现在再反悔也不好,留在殿下身边更合我意。殿下信我,今日只是一个九品灵器,他日我定能为殿下挣来更好的东西。”
之前离开程喜远了些,他走在地上都能摔跤,好在皮糙肉厚摔不死。
现在他穷,什么都付不起。而且他活了这么多年,手上就是一个漏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藏不住,不如交给程喜保管。
程喜是变异冰灵根,他是火灵根,一些东西她用不着,放她那里她肯定也不稀罕。
陶厌的算盘打得美滋滋,晴空中突然响了几个闷雷,而且就在陶厌的头顶轰然炸开,似乎隐隐向他发出警告。
刚被白嫖的符邱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扯了扯自己外头罩着的狐皮大衣。
修炼到他这个程度的修士本不该畏惧严寒,特别他是火灵根,吐纳的时候浑身暖融融的。
肯定是因为师尊的冰灵根和他相冲,真可惜,小师妹和师尊一样都是冷冰冰的不好亲近。
冰雕的美人虽然也美,却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他掐了决,召唤出自己的法器,准备离这白雪皑皑的白玉峰远一点。
这御剑遇到一半,半路来了个人。
“让开让开让开!”
一个架着剑的修士御剑风风火火的从远处冲了过来,他的速度极快,哐当一下撞在了符邱身上。
饶是修士皮糙肉厚,可两个人修为旗鼓相当,符邱还是被撞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定睛一看,给气笑了:“老四,你不是神算子,能算不到我要回山,还故意撞我身上?”
来人是程喜的四师兄,宿飞星,他主修星象,极其擅长推算天机。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小事罢了,宿飞星就是靠算卦吃饭,大事上,若是改命,逆天而为,就会反噬己身。
他生得一张娃娃脸,却满头白发,正是当年无极宗有一劫,宿飞星算出之后告知宗门,但因此遭到反噬,不仅削减了寿命,修为也因此倒退。
宿飞星上下打量了一番符邱:“小七啊,我看你印堂发黑,面带煞气,今日恐有一劫。”
符邱没好气的说:“我这一劫不就应在你身上吗?”
“绝对不是我。”宿飞星掐指一算:“你运气不错啊,破财消灾,这劫算是避过了,不过这几天你肯定会比较倒霉,建议好好在家,安安分分的哪也别去。”
他算了算时间,嘴巴里喊道:“晚了晚了!”
说完之后,宿飞星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踩在自己的剑上:“不和你说了,我之前都来晚了,去给小师妹送礼了。”
而在此时,程喜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召唤出一朵灵焰。
“陶厌,你且伸出手来。”
程喜将那朵幽蓝色的灵焰小心放入陶厌的掌心。
“这是你的卖身灵器,将它好好收好。”
这灵焰便是程喜向符邱要的九品灵器,或许如应音所言,他并无恶意,但是从她身边抢东西,她自然是不开心的。
她现在其实不缺什么,如果想要更好的,自己会去费心取来。
在诸多灵器里看到这朵灵焰,当时便觉得很适合陶厌,便向符邱要来了。
从程喜手上送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丢吧,他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件高阶灵器了吗?!
突然暴富的幸福来得太突然,陶厌感觉有点晕乎乎的,不自觉屏息,小心翼翼的接过这朵看起来被风一吹就熄灭的小火苗,态度慎重的像是母兽呵护自己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崽崽。
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女态度亲密的凑在一起,双手握在一起(大雾),俨然是在谈情说爱,交换定情信物。
宿飞星:……对不起,打扰了!
第022章
见程喜和陶厌齐刷刷的看过来,宿飞星紧张的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程喜:???
宿飞星忙改口:“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陶厌:!!!
震惊之下,陶厌捏紧了程喜递过来的那朵灵焰。
那本是一枚玉佩的器灵,倘若玉好端端的被交接过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也不知是陶厌体质问题,玉的虚影被他紧紧一捏便怦然粉碎。
作为器灵的灵焰趁着陶厌一个不留神钻入他的手心,然后在他雪白的肤色上蔓延出赤色的火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是一瞬间,陶厌就像是被烈火点着的干柴,从一朵晕染开一大片。
在诸多灵器当中,能够被程喜看上的自然绝非凡品。
这朵看起来十分娇小的灵焰便是九品灵器地炎玉的器灵,可灼烧万物,而且一般凡火无法熄灭。
有了自己意识的器灵在压制它属性的程喜手上很乖,但不代表它会乖乖听陶厌的话,至少炼气期弟子的陶厌还不行。
在这九品灵火跟前,他那脆弱的火灵根完全不堪一击。
灵火蹿入陶厌体内之后,他当即倒在地上,因为灼烧得痛苦蜷缩成一团。
看到他这个样子,宿飞星急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不是我干的!”
程喜哪有心思搭理突然冒出来的宿飞星,她立马在陶厌身边蹲下来,运起体内的灵气帮助陶厌压制这地炎灵火。
她的指尖蔓延出泛着蓝色的冰凌,但是在接触到陶厌的皮肤的时候,转瞬又融化成雪水,随即变成升腾的蒸汽。
寒冰吸走了大量的热,陶厌仿佛被烈焰灼烧的面容恢复成苍白色,但很快又被蹿上来的火焰覆盖。
“程喜师妹,他这是在和地炎玉做争斗,你这样做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灵力。”
程喜方抬起头看他,她的眼神清凌,似是白玉峰峰顶融化的雪水,波光粼粼中带着让人心脏一阵激荡的些许凉意。
宿飞星才后知后觉自我介绍:“我是宿飞星,算是你的四师兄。先前在外头历练,寻一些需要的灵药,得了云真的传讯赶回来,时间不凑巧,现在才赶上。”
“劳烦师兄助我,将地炎玉从他身体中取出。”
宿飞星作为师兄弟里排第四的,修为自然不低。
至少对付九品灵器如探囊取物,生的秀气清隽的青年双手结印,庞大的灵力倾泻而出,瞬间就压住了不安分的灵焰。
他准备将它取出来,结果却被陶厌一把手拍开。
少年因为先前的痛楚大汗淋漓,声音沙哑而虚弱:“滚!”
程喜砸了一团冰雪在他脑门上,出声唤他:“陶厌,清醒一点,他是我四师兄,并没有恶意。如今你的身体暂时承受不了地炎灵火的冲击,不要逞强。你放松一些,让灵火从你身体里出来。”
她的灵气短暂的驱散了滚烫的热气,陶厌从灼烧中看清楚程喜面容,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咳咳……殿下我可以的。”
因为有宿飞星帮忙在压制,陶厌能够正常的说话:“这样的痛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在凡界的时候,我承受过比这个强烈十倍的疼痛,还请殿下给我一个机会。”
修真本就逆天而行,更何况他以这么破烂的资质修炼,哪里能像程喜这般一路顺风顺水。
他既然那么多次都没有死,这次自然也不会死。
陶厌是个爱惜性命的人,按理本应该放手,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火对他大有裨益。
宿飞星皱眉:“你现在不过是炼气,强行驯服地炎之火还是太勉强了。”
虽然灵火会突然被激怒,不听使唤和陶厌纠缠在一起这点也很奇怪。
但事以至此,目前不是探寻原因的时候。
程喜问宿飞星:“若是失败,对他可有什么妨碍?”
“要是失败的话,他的魂魄会被地炎之火灼烧殆尽。”
程喜下了决断:“四师兄,劳烦你动手吧。”
冰克火,她将手掌覆盖住陶厌心脏的位置,手心不断向外散发出寒气,以护住陶厌脆弱的心脉。
在修真界,断了手脚,伤了肺腑还有救,但如果死了却无法复生。
宿飞星难免多看了程喜一眼,小师妹只是筑基期,灵气自然比不上他的浑厚,可是灵气的浓度却格外精纯,而且她输出灵气这么久,也没有枯竭的迹象。
只能说小师妹天资聪颖,日后还不知能有何种成就。
修真界中不乏陶厌这般逞强之人,但是能够绝地翻盘者是极少数,剩下那些人的下场都只有一个,就是死。
宿飞星的神识入内,下一秒却被火焰触碰退了下来。
他摊开掌心,皮肤竟是被灼烧掉了一小块,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凝神静思:这灵火,威力不像是只有九品。
不过这样程度的伤势对宿飞星来说不算什么,在浅绿色灵气的修补下,掌心很快恢复成原本洁白如玉的模样。
宿飞星倒吸一口冷气:“他现在神识和灵火纠缠一起,是在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而且排斥一切外界力量。若我强行动手,还是会伤了他的魂魄。”
他没有贸然出手,为了这种小事情,伤了他和小师妹之间的情谊,那就太不划算了。
程喜神色复杂:“它只是个九品灵器,这又是怎么回事?”
灵器分为一到九品,九品上还有极品,极品之上还有仙品,九品灵器算起来只能算中级灵器。
“应是地炎玉觉得他的身体不错,很合适做容器。”
灵器起初虽然只是冰冷的容器,开了灵识之后,其他一样的生物有自己的想法,人有好有坏,妖如此,器灵亦是如此。
陶厌如今不过是炼气之躯,如果真的在地炎中不断的灼烧,早就该灰飞烟灭。
他现在的样貌看着吓人,却并无实质性的损伤。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灵器想要一具身体,程喜是冰灵根,不讨属性为火的地炎,而之前器灵捏在符邱手里,它力量在符邱面前,如同蜉蝣撼大树,可欺负起一个炼气弟子的魂魄,却是绰绰有余。
“不能强行把他们剥离开吗,还是要去找师尊他帮忙?”
“他身上的火烧的太快了,谢师叔他们不一定来得及。”
“陶厌,你听见没有?!”程喜清声厉喝,“你还欠本宫三条命,若是这次你能扛过来,算你还了一条。”
她的灵气快不够了,程喜从储物袋中取了蕴灵丹出来,源源不断的冰寒之气顺着她的指尖传递过去。
宿飞星是木系灵根,磅礴的生命之力覆盖住陶厌的要害,护住他的心脉。
“我已经传音过去,请师父还有师弟他们过来。”
这灵器着实有些邪性,便是陶厌死了也须得观察一二。
“多……多……谢殿下。”
火焰的纹路在陶厌的面容上蔓延,他青筋暴起,咬紧牙关,一言不吭,竭力忍耐着痛苦。
外人看不清楚他内里如何同那灵火的纠缠,但是光看外表就可以看出其中煎熬。
地炎之火在陶厌的识海中放肆的燃烧着,破坏着一切,它在这荒芜之地横冲直撞,俨然有反客为主,占据陶厌身体的架势。
等到了逼近核心的部分,它却突然一下退缩了。
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从那个被它压迫到角落里的弱小灵魂后溢了一丝出来。
灵器有懵懂的意识,但并不够聪明,做事完全遵循本能。
它隐隐感觉到,如果自己再前进一步,就会被吞噬掉。
陶厌被灼烧的魂魄得到了短暂的喘息,生死攸关之际,敌人退了,他便急勇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