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思绵没听明白。
冯斗心脏直跳,“如果奴才爱慕的是娘娘您呢……”
顾思绵瞪大眼,“不是吧?你想杀我啊?”
冯斗:“……”
碧果躲静榭院外,半天不见娘娘出来,焦急得不行,踱来踱去,实在撑不住了,大不了娘娘骂就让娘娘骂会吧,娘娘可不能有事。
“两位大哥。”碧果磨搓着双手,“贵妃娘娘在里面,能否麻烦两位大哥奴婢进去找娘娘,要不你们帮我看一下也行。”
侍卫互相对视一眼。
“贵妃娘娘?别说笑了,我们一直这里守着,哪有什么贵妃娘娘……”
“不是的……”碧果咬牙,“刚才奴婢麻烦两个大哥找猫,其实是为了让娘娘进去……”
侍卫俩的脸色突变。
两人又对视一眼,一个转身进里面找,一个严肃地批评碧果。
“你知道你那行为多危险吗?要是让皇上知道,咱们仨命都不保!”
“对不起对不起……”
进里面找的侍卫出来,“你在讹我们吗?里面别说贵妃娘娘的影子,一只苍蝇的影子都没有!”
侍卫狐疑地看着碧果。
碧果慌得眼泪都下来了,“不可能,我家娘娘就在里面……完蛋了完蛋了……你们再好好找找……”
“行了行了,你快走……”
“小心告皇上那说你扰乱公事……”
碧果原地踱了踱脚,擦擦泪,转身往太极宫跑。
御书房。
解池俞望着御座上的人,“皇上宣臣来,是怀疑臣同王贵妃一案有关?”
殷烈抬眼,“司罚局将你们该审的也审了,该问的也问了,朕何必多次一举再招你来审问?”
“臣愚昧,不知皇上招臣来……”
“漠城一事,你的奏折朕很满意。不过,如今有再好的章程也没用,得要一个好官治理漠城才行。”
解池俞垂眸,“皇上的意思是,要派臣前往?”
殷烈挑眉,“没错。没有人能比你自己更适合执行你写的治理章程了。解爱卿意下如何?”
解池俞深吸一口气。
调遣到北疆他没什么问题,当官施展报图到哪里都一样。不过,他总觉得皇上还另有用意。
解池俞,“臣冒犯,皇上是否是因娘娘的缘故故意派遣臣到北疆?”
殷烈大言不惭:“是。你有才能是一回事,朕看你不顺眼是另一回事。解爱卿莫担心,朕公私分明。”
解池俞:“……” 能不担心才怪。
和皇上在谈议了半会漠城方案,解池俞正待退下,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身。
“臣冒犯一言,贵妃娘娘是臣从小看着长大,臣待她同亲妹一般,近日王贵人之事,皇上同臣都知与贵妃娘娘无关。可是,长安城如今流言蜚语漫天,皇上护贵妃娘娘,能护住这些流言恶语永远不钻进贵妃娘娘耳朵里吗?”
殷烈沉脸。
解池俞视若无睹,“归根究底,臣认为病因在皇上身上。臣冒犯多言,望皇上恕罪。”
殷烈点头,“无妨。朕清楚你的意思。不过,爱卿这一说,朕这可忧心了,将你调遣到北疆,是不是还不够远?”
解池俞,“……”
解池俞前脚刚离开,李公公匆匆带着一人后脚便踏了进来。
“皇上……”
李公公面色苍白,“看守冯斗的侍卫们发现监制冯斗的公公只剩中衣被绑在屋里,冯斗两天前就不见了。”
只剩中衣的公公额头发青,瑟瑟发抖,“皇上,皇上为奴才做主啊!冯斗那日说身体不舒服,奴才让侍卫们给他拿药后,他就把奴才打昏绑起来,把奴才衣服穿走了!”
“期间他还穿着奴才的衣服进进出出,每次出去都将奴才打昏,还给奴才喂药,奴才能活着见皇上,真是大幸啊皇上!”
“混账!”殷烈面色阴沉。“何时开始的?”
“就,就那日,烟火宴的晚上!对,奴才同他路过静榭院,他回来就说自己不舒服……”
“传朕令,搜遍整个皇宫也要将人找出来!”
皇上话刚落,殿外宫人进来通报。
“禀皇上,贵妃娘娘的婢女在殿外求见。”
“宣进来。”
第45章 回忆
碧果一进殿, 扑腾一下便跪了下来, 泪如雨下。
“奴婢有罪婢女有罪, 奴婢把娘娘弄丢了……娘娘去了静榭院, 怎么都找不到,奴婢对不起娘娘……求皇上去找找娘娘……呜呜……”
殷烈心头窜火,甩袖出殿。
李公公扶起碧果,“快别哭了,找到娘娘要紧。”
碧果不断呜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李公公出了殿门。
假山洞穴里。
顾思绵坐在石阶上,撑着下巴专注地听着冯斗讲故事, 每当冯斗停下来思考,她便忍不住出声催促,“然后呢?然后呢?他进宫找到他养父了吗?”
“找到了。”冯斗回神,语气淡漠道。“不仅找到了,他们还相认了。”
“哇!真好!那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先报恩还是报仇啊?”
冯斗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两个一起报。”
“两个一起?”
“因为他报了仇也是相当于还养父的恩。”
“那他养父在宫里当什么呀?”
冯斗顿了一下, “当厨子吧, 因为奴才也是个厨子,厨子这个好说。”
“咦, 讨厌!讲故事怎么能突然才想好角色,不行不行……重新来,一点都不入戏!”
冯斗笑得温柔, “奴才的错,奴才重新说,行吗?”
顾思绵努努嘴,“快说快说……”
“话说呀,小冯的养父是宫里的顶顶有名的御厨,宫廷宴席没有他没参加过的,山珍海味样样拿手,一道竹笋虾饺皇,一盘凤尾鱼翅……宫中人尝了都赞不绝口……”
顾思绵下意识咽咽口水,抿了抿嘴。
冯斗笑,“娘娘饿了么?”
顾思绵撇撇嘴,“哼,讲你的故事!别想扯开话题!”
“养父在御膳房辉煌过一时,但和小冯相认识时却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
“喏。”顾思绵从衣兜里掏出几块酥糖,一块放进嘴里,一块递给冯斗。“可甜可甜了。”
冯斗接过,方方正正的酥糖卧在手心,上面还撒着白白的芝麻粒。
冯斗合上掌心,垂下眼,缓了一会才控住住鼻尖的酸涩感。
睁开眼,顾思绵含着糖,圆眸好奇地看着他,“你刚才在哭吗?”
冯斗脸和脖子瞬间一红,撇开脸,“才……才没有……娘娘……莫开奴才玩笑了。”
顾思绵咧嘴偷笑,“不逗你啦,你继续讲呗。”
冯斗不敢侧头看顾思绵,等面上的燥红消退一些,盯着石阶继续,“……小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养父被冤枉同皇上妃子的婢女苟合,受罚才在御膳房过不下去的……”
“和婢女苟合?”
冯斗眼底微沉,“其实,在先皇时期宫中也有类似真实例子发生,说是有个受宠的娘娘丢了祖传手镯,先皇命人搜了全宫,然后在一个厨子的住宿处发现了。厨子解释是那娘娘身边的宫女拿来办置燕窝抵押的,然而那位娘娘却说她用银两置办燕窝了。所以,先皇将婢女唤来问话,婢女却说是和厨子有私情,偷拿娘娘的手镯讨好厨子……”
顾思绵听得认真,“然后呢,厨子真的和那婢女有私情?先皇怎么处置的?”
“没有,这个厨子在宫外已经有家室了,等着他到期出宫团聚……那个婢女只是单恋,偷了娘娘的手镯交御膳房换置燕窝,自己独吞银两罢了。先皇还能怎么做,他杖毙了厨子和婢女,以儆效尤……”
“厨子明明是清白的,含冤而死还不算,而他的妻子得知他苟合婢女被处死后,忧愤病倒,甚至放了火想同儿子一起去地下找厨子……”
“更可悲的是,厨子的儿子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他娘骗他说他爹死是因为做菜太好劳累过度病死的……厨子的儿子从小学着做菜,就想继承爹的手艺发扬光大,到宫里让每个人也赞不绝口……”
顾思绵看着冯斗落寞的侧脸,有一瞬间分不清他是在讲故事还是在讲自己。
“瞧奴才讲到哪了,讲得自己都有打入感了。”冯斗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娘娘还听吗?”
顾思绵盯着他半晌,“你要是难过的话,不要讲了,我陪你静静坐会。”
冯斗眼眶一热,咬紧牙,仰头闭眼。
“娘娘……”
您又救了奴才一次了。
上一次是万盛宴万念俱灰下,在菜品里下毒打算呈上给万盛宴的客人时,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征途的,即便可能还没送到盛宴桌案上,他就会被发现斩首。他那时那么想死,在路上却遇见了娘娘。
那么干净一尘不染的人,叫住了自己。
他看着那双眸子,才知道自己还能有活着的感觉。
“嗯?”顾思绵不明所以地应了声。
“奴才,真的很开心……”冯斗忍了多时的眼泪还是滑了下来。
如果拿进宫起这一段日子当一辈子来讲,冯斗也有其前半生和后半生之分。
前半生是救完落水的娘娘之前,他入宫,只为做好料理,发扬爹的手艺,让爹娘九泉之下能欣慰,他们冯家还是能出代代御厨,他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前半生除了御膳,还有一个理想,便是找一个像娘娘这般的媳妇,会笑得甜甜地夸他的菜好吃,会给他生一群孩子,她陪孩子玩闹,他给她们安家庇护。
而后半生,在救了娘娘后,那个叫花公公的养父找上了门。冯斗的爹就是先皇期那个被冤枉杖毙的御厨,在进宫前,他一直过活在娘亲编织的谎话里,爹死是因为荣耀而死的。就算娘亲发病放火烧了屋子,冯斗也从未有过质疑。
在冯斗从火场里逃出来后,娘亲却在火里去世了,小冯斗一路乞讨往长安城走,饿昏在路边,是花公公救了他。
那个和蔼的胖老头,收养了他。
冯斗同一群一样被收养的人生活在大宅子里,等他大了一点,花公公放他去闯荡,他四处拜师,即将他们冯家的厨艺学精又学了别的手艺。
然后他进宫了,过了考核,一步步坐上了御厨的位置。
他没想过能在宫里见到养父,他还在伤感以后见不到娘娘时,养父却给他带来更为惨痛的消息。
他告诉他,他爹死的真相。
冯斗去查了半月的资料,去问了所有的宫中还知晓的老人,真相告诉他,他爹的死是耻辱,从来都不是什么荣耀。
那几天,是他这一生最难过的几天。
他夜夜哭哑了嗓子,吃不下东西饿得消瘦。他恨爹娘,恨这座皇宫,更恨自己。
他再也不能怀着以往的荣誉做菜,他厌恶御膳房,厌恶他努力多年来所拥有的一切。
当他收到养父给的第一个任务时,他毫不犹豫就接下了。他换上了养父准备的公公服,抹了些许锅底黑涂脸上,他瘦得自己都认不出,哭哑的嗓子还在恢复中。
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将地图和迷情香交给了那个天真胆大的突厥公主赛雅娜。
事情闹大后,万盛宴时,他想一死了之,但他不甘愿,想着死之前拉个垫背,让皇室之人也尝尝苦头。
然后,冯斗在路上遇见了娘娘。
娘娘救了他。
从她叫住自己的那一刻起,冯斗心脏有了跳动。
养父暴露死后,冯斗也被监制了,他无所谓,只要能偶尔见到娘娘,他便知足了。
可他看见了什么?
烟火宴,皇上抱着别的女人,娘娘那么难过,她的脸那么白,眼里那么委屈。
皇上怎么能?那个女人又怎敢如此?
皇上不守护,就让他来守护吧。
让他来,给娘娘开路,娘娘获一切恩宠,他,让他,替娘娘将一个个障碍铲除掉。
冯斗藏了御膳房的一把小刀,大概是因为他无欲无求的这些天,皇上消减了看守他的人数,只派了两个侍卫专门看守他的住处和一举一动,派一个公公专门跟着他监制。
冯斗回了屋,骗公公说自己身体不适,公公让两个侍卫去拿药,他便趁机打昏了他,他把他捆了起来,塞抹布在嘴里,扔到柜子里藏好。
他换上了公公的服饰,藏好小刀,出了住处。
侍卫不疑有他,他走后尽职尽责地守着门。
冯斗一身公公服,装作是为主子办事的模样,匆匆走在道上。
后宫也只有灵霄宫里里外外都是把守。
冯斗之前看了花公公留的简易的宫中地图,找到了王贵人的住所,传是皇上召王贵人侍寝,将王贵人单独带了出来。
那个话多的女人,一路兴奋地叽叽喳喳,以为是自己晚上那不小心地一扑,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冯斗将人带到静榭院。
王贵人讲了一路才发现不对头。“皇上怎么传本宫到这里?这烟火不是早散了么?黑灯瞎火有什么好看的。”
“娘娘不知,这里是皇上对娘娘一见钟情的地方。皇上当然想在这里见娘娘了……奴才先行退下,娘娘在稍等皇上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