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皇上率先躺下,掀了被褥盖上。
顾思绵缓缓躺平,扯另一条被子盖好,缩另一边。
床榻上的被褥绵枕包括帐幔都换了新,没有自己熟悉的味道,顾思绵都睡不着了。
一般睡不着顾思绵会摸被褥下藏的小点心吃,可是今天宫人将床榻上下都换了新,小点心肯定被收走了。
明明不习惯有洁癖还要睡别人床,皇上有受虐倾向吗?顾思绵愤愤地想。
壁灯渐暗。
皇上那边躺下就没有声音,顾思绵一晚上没怎么吃饭,现在肚子早就闹翻了天。
或许……宫人没把小点心拿走呢?可能还落下一两块?
顾思绵紧张地咽咽口水,暗中瞄了瞄背对着自己皇上,悄悄地探手到被褥下摸索。
没有摸到想象中的点心盒子。
顾思绵扁扁嘴,缩着小手往四周探探。
“你在做什么?”皇上冷淡的声音响起。
顾思绵一下子就缩回了手。
殷烈坐起来,眉宇不耐,学武之人耳力佳,早在顾思绵翻身摸索时殷烈眼就睁开了。
这个蠢货,宫人换新被褥时早就给他禀报搜查出几盒点心匣子,她还找什么?朕在场还想在床上吃糕点不成?
殷烈冷笑,盯着床上缩成团团状的人。
顾思绵僵硬了一会,感觉皇上重新躺下了,才放松下来。好险好险……
在顾思绵眼里,皇上再俊美无双都像索命夜叉,冷着脸吓人,不说话也吓人,说话了更吓人……
一放松下来,饥饿感便袭了上来,愈加强烈。
顾思绵小小的翻了个身,面朝背对着她的皇上。刚才殷烈一扔直接给她扔床里边了,皇上宽阔的背仿佛一道横沟,阻拦着她和床下的小点心。
“皇上……皇上……”顾思绵轻声唤了几声。
没有反应。
顾思绵咽咽口水,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先慢慢地坐起来,通过壁灯微弱的光,渴望地看着梅花色案几上的玉花糕。顾思绵小心地瞄了瞄皇上,心跟打鼓似的,挪一步,再挪一步……只要不吵醒皇上,慢慢地跨下床……
顾思绵撑着小身板,试探地慢慢凑近,皇上侧着身,眉斜斜入鬓,长又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子挺而直,唇色淡淡,轮廓英朗清晰,就算睡着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样。
顾思绵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下一秒,天旋地转。
原本面悬皇上上空的人,被压制在床榻上。
殷烈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朕的耐心有限,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顾思绵嗫嚅着唇,“……臣……臣妾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你想下去做什么?”殷烈扫了眼梅花色案几,眸里闪过一丝不屑。
被皇上阴冷的眼盯着,顾思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臣……臣妾想看书打发……漫漫长夜……来着……”
“看书?呵——不是想吃糕点?”殷烈讥讽道。
比顾思绵先做出回应的,是顾思绵突然咕噜噜叫唤的肚子。
顾思绵:“……”
殷烈:“……”
“哈哈……有意思。”殷烈勾唇一笑,“下去。朕允许你看、会、书。”
顾思绵在皇上一揪一推下,颤颤惊惊地下了床。
年轻帝王在床榻上戏谑地盯着她。
顾思绵光着小脚丫,一步三回头,摸索着拿起梅花色案几上你书籍,抖着小手翻开。
“拿反了。”
顾思绵一激灵,将书本倒过来,拿正。
呜……好香……
玉花糕清甜的香气四溢,甜甜糯糯的,勾得顾思绵肚子咕咕叫唤。
偷偷瞄了眼皇上,壁灯微弱的光下,看不清皇上的样子。
顾思绵借着书本的掩映,颤着小手伸向玉花糕。
“你敢吃一口,今晚就别想回床上睡。”
顾思绵的手在玉花糕上停住,扁着嘴回头看床榻上的人。
顾思绵看不清皇上,殷烈却能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暗的光,顾妃看得下书吗?”
顾思绵低下头,脚趾头无措地勾着,殷烈顺着目光看见她那暴露在空气中圆圆粉粉的指甲盖。
“那……那我可以把我的被子拿下来睡下面吗?”
殷烈沉脸:“不能。”
“那……能去偏殿睡吗?”
殷烈冷笑,“想都别想。”
顾思绵很是委屈地垂着头,殷烈见她失落地站了会,然后还是伸手出拿玉花糕。
“你想清楚了!”殷烈皱眉出声。
顾思绵拿了块玉花糕在手上,回头嘟囔,“……可是我饿……”
顾思绵小口小口吃着玉花糕,幸福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殷烈冷哼一声,躺下,不再看她。
顾思绵吃完一盘玉花糕,舔了舔指尖的糕点屑,点着小脚朝床榻处过去。
殷烈侧耳听着她接近。
脚步声到床榻前就停下了。
好半会没动静。
殷烈睁眼,坐起,顾思绵正乖乖团坐在床榻下,环着膝盖,头埋进胳膊里。
殷烈看着她的发旋,突然一阵气闷,“起来!”
顾思绵委屈地抬头,“我没有上床……”床榻四周是整个屋子最暖和的地方了。
殷烈看着她圆圆的眸眼,唇边还沾着白白的糕点屑,忽然想起少时出征看见的一只到帐篷里偷吃的松鼠,圆滚滚,莫名可爱。
“上来。”殷烈面无表情,“睡床脚。”
顾思绵疑惑地看他,皇上躺直了床也才堪堪够放他的腿,床脚哪有其他位置给她睡?
年轻帝王恶劣一笑,“躺床脚,给朕暖脚。”
第7章 乐坊
第二日,顾思绵拖着疲软的身子到慈云宫请安,在众妃嫔各异的神色中,被满面笑容的太后留了下来。
“乖孩子,辛苦你了。让哀家瞧瞧,唉……瘦了多……这可不行,得好好补补……身子重要,姨母还等着抱龙孙呢!”太后乐得眯缝了眼。
顾思绵:“……”我能说其实我只是给皇上当了一晚上的暖贴吗?还是暖脚的那种。
太后显然是不会听的,握着顾思绵的小手说了大半会话,临走时还赏了顾思绵数盒珠宝和补品。
回到灵霄宫。
碧果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以为娘娘得了圣宠,一大早就喜滋滋地让后厨熬了红豆粥,等娘娘请安回来吃。
顾思绵边吃着甜甜的红豆粥边听碧果在旁边讲话。
“娘娘,清竹一早拿了乐坊的曲谱过来,娘娘得空得去乐坊排练下舞蹈……午后娘娘去趟乐坊?离太后生辰就只剩三天了……”
顾思绵咬着汤勺,苦着脸,“哎……碧果,哎呦,我突然全身酸痛……肯定是昨晚没睡好……咱们明天去好不好?”
碧果想到娘娘昨晚刚承圣宠,想必身子吃不消,确实不适宜去练舞。
“那下午碧果带娘娘去趟御膳房看看宴会的菜品吧?”清竹一早来,趁顾妃娘娘不在,千叮咛万嘱咐地给碧果完完整整交代任务,末了还要翻个白眼告诫碧果,莫坏了她家娘娘办的宴会。
顾思绵刚想再哎呦叫唤,耳朵瞬间捕捉到御膳房和菜品两词,眼睛一亮,“去去去!”
碧果失笑,将菜品名单先呈给娘娘看。
顾思绵目光灼灼地扫了遍长长的单子,舔了舔唇。
“哎娘娘,这……”
顾思绵夹着块椒烤排骨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本宫不尝尝怎么知道合不合格!”
御膳房的大厨擦擦额头的虚汗,一个劲地应承“是是是”,内心却是崩溃的,顾妃娘娘未免尝得也太多了,别人是一口,顾妃娘娘是一盘。
御膳房桌案上,满汉全席。
顾思绵夹着筷子东一口西一口,尝到美味的,眼睛便会亮亮的,要喂一旁的碧果。
碧果忙拒绝,在外面和灵霄宫不一样,下人逾矩不得。
顾思绵只好自己品尝,碧果一旁给娘娘备着茶水,时不时给娘娘呈上,以防娘娘噎着渴着了。
御厨们尴尴尬尬地排排站在一旁。
以往宫里操办宴会,也是内务局按例检查菜品后,其他负责宴会膳食安排的大人再走一下程序,但大多都是婢女宫人代劳,像顾妃娘娘这般“尽职尽责”的还是头一回。
顾思绵夹起口瓦罐,只一口,突然放下了筷子,蹙眉转向一旁的御厨们。
“这是谁做的?”
御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看向末尾一个清秀的少年。
这是刚升为御厨不久的少年,面白眼黑,在一众粗糙的御厨中,很是亮眼。
少年向前踏出一步,行了个礼,“回娘娘,是臣做的。”
顾思绵仔细看了他一眼,慕的一笑,“这是本宫吃过最特别的料理了,你做得很好。”初麻后鲜,口齿留香。
少年低头,“多谢娘娘,娘娘谬赞。”
顾思绵梨涡深深,圆眸澄亮,“能再做一瓦罐让本宫带走吗?”
“……”
这要求闻所未闻。
少年转头看一旁的御厨们,御厨们看天看地。
少年刚升御厨位不久,却也听闻这个娘娘的传闻。
这是皇上禁止给其办置鱼肉的灵霄宫的主子。
皇上禁止……
少年一直不敢细看娘娘的脸,因为在宫里下人盯着权贵看是无礼逾矩的行为。只是刚才这一犹豫,忽然暼见顾妃娘娘期待的眼眸,少年艰难地开口,“……回娘娘,行……”
“太好了!”顾思绵拍拍小手,指着桌上的一道道菜,“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各替本宫打包一份。”
御厨们:“……”
御膳房的下人刚禀告了顾妃娘娘前往御膳房的事,李公公一五一十地传给皇上。
年轻帝王眼皮都没抬,翻着奏折淡淡道,“随她去。”
李公公看不清皇上的情绪,小心禀报,“皇上,景王请见多次,今日又让奴才带话约皇上跑马场……”
殷烈将奏折往桌上一放,“他无非是不想和太后一同用膳,让他听太后叨叨这么多天也是辛苦他了。回景王话,下午申时跑马场,朕同他放松放松。”
李公公应下,踌躇一会,又道,“皇上,太后那边向老奴打听皇上今晚歇在哪个寝宫……要不要置牌子让皇上翻牌子决定……”看着年轻帝王渐渐阴沉的脸,李公公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紧张地缄默住口。
皇上最厌恶太后管事太宽,李公公手心冒汗,昨晚皇上第一次留寝后宫,还是顾妃娘娘那里,李公公还以为皇上和太后的关系缓和些了,看皇上现在的表情,后悔得想咬掉舌头,早知道就不该多嘴。
殷烈沉沉地看了眼李公公,“以后学聪明点,碎言杂语莫再传到朕耳朵里来。”
李公公冒汗,“老奴谨记。”
“下去吧。”
“喳。”
殷烈一下午同景王待在宫外跑马场,赛马,打猎,晚时扎营烤野味烧酒,侍卫宫队全退到跑马场外,两兄弟谈天说地,烈酒入喉,格外畅快。
自征战回长安城登基后,殷烈从没有哪日像这般痛快地喝过酒。
景王钦慕自家兄长,哪个男儿无征战护国的梦,可惜他自幼练武根基不稳,堪堪也只能自卫一二,再加上母后的阻拦,景王的征战梦想也只能被扼杀在胎中。几杯烈酒下肚,更是感慨万千。
“皇上可有什么想得却得不到的?”
“没有。”
“哈……”景王笑笑,“皇上真幸福啊……我就不行……皇上也知道,我就想打打战,成为像皇上一样的……”
殷烈看了眼景王,看他双眼迷蒙,就知道已经开始醉了。
殷烈抿了口烈酒,“朕给你机会,你敢去吗。”
景王抹了把眼,“现在太下太平,万世盛清,哪里需要打战?而且百姓安定,征战本就是伐敌护国,现在又不是民不聊生……”
“你想什么?朕把你派到沙场,就是把你推去送死。你几斤几两,朕比你更清楚……再说,朕的意思是让你去军场历练,现在是太平,但谁知道风平浪静的底下是什么呵?”
火光倒映在殷烈黑沉的眸里,灼灼如华。
景王大着舌头,“这……这真的可以吗?”
军场是什么地方,最容易和士兵亲近,最威胁到兵权,一个皇室去军场……
“不过,母后那关你得自己过。朕可帮不了你。”殷烈淡淡道。
景王差点涕泪俱下,感动得要去抱自家兄长。
殷烈躲开他的熊抱,拍拍衣服的褶皱,“浑身臭汗莫挨朕,小心朕收回刚才的话。”
“别别别……君无戏言嘛!”景王咧嘴笑,“皇上不让我抱,莫非怀里是有了其他人选了嘛?”
殷烈扫了他一眼,“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