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月和外婆睡一间房,通常睡得晚一些,需要看看书、拉拉片子之类的。怕打搅到外婆休息,她会单独待在客厅,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到卧室。
她今天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是看完一部电影,并完成观影笔记,但笔记本电脑打开,这部片子播了好一会儿,她却频频走神。
总想到今晚的柳逾白。
她蜷腿坐在布艺沙发上,手里抱着一只抱枕,目光从电脑屏幕上,不知不觉,移到了放在一旁手机。
怂恿自己:发一条消息试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第一时间回复。
好好看电影和发微信试试这两个念头不断拉扯,最后还是后者占上风。
她把手机拿过来,一下仰躺在沙发上,一边唾弃自己好没用,不是个合格的演员,一边,在斟酌着应该发些什么。
睡了吗?
——不行,太暧昧。
在做什么?
——也不行,这句话简直可以等同于“我想你”。
到家了吗?
——都过去两小时了,哪怕靠走的,他都已经到了。
梁司月抓耳挠腮,字打了删删了打,十分钟过去,什么也没发,最后懊恼地将手机一丢,拿抱枕蒙住脸无声地尖叫两下。
早知道,她就应该在高中时候谈个恋爱作为预习;即便不真的谈,主动追一追男生,也算是为今日积累经验,不至于当下两眼一抹黑。
纠结到最后,她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开场白:您一般晚上几点钟睡?
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看见顶上闪现“对方正在输入”,偷偷地“耶”了一声,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一定笑得傻死了。
柳逾白回复:怎么?
梁司月:没有。随口问问。
柳逾白:想试试我会不会秒回?
梁司月笑容僵掉。还好不是面对面,好尴尬。
她回复:……您一定要揭穿我吗?
柳逾白:呵。
梁司月可以想象他发这个单字时的表情,倨傲又嘲讽,可谁让他长得好看,哪怕臭脸也好看。
因此她并无任何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具体感,不会让她像是在跟一串数据聊天。
梁司月:既然被您识破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早些休息。
柳逾白:这才几点,你就要睡了?
梁司月:没有,我还要再玩一下。
柳逾白:那你怎么就觉得我现在要休息了?瞧不起中年人?
梁司月:我没有……那您还工作吗?
谁能想到,落实到文字上,她一样的说不过他。
柳逾白:在看电影。
梁司月:啊,我也在看电影!
柳逾白回复给她一串省略号。
梁司月立即感觉到了,自己这措辞太有“我也在看电影,好巧啊”的暗示了……其实,不出门无非就这些娱乐,对方看电影太正常不过了,哪有什么巧的。
梁司月败下阵来,感觉自己完全是在“尬聊”,不想继续聊下去让柳逾白觉得她傻不拉几的。
然而在她为结束语措辞的时候,对面问她:“在看什么?”
她删掉对话框里的内容,回复:杰昆·菲尼克斯主演的《大师》。
柳逾白:那你认真看,别三心二意了。
……
她没有!
和柳逾白聊过之后,梁司月往前翻了翻,她跟他的对话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尤其她中途还换过一次手机,聊天记录没有迁移到新手机上。
今天短短几分钟说过的话,就已经超过之前所有的加起来了。
她知足地将手机静音,放在一旁,将暂停的电影按下播放,戴上耳机,投入进去。
夜里时间静悄悄地流逝过去。
梁司月思绪被打断是因为隐约听见了敲门声,但当摘了耳机,却又没声息了。
外婆在屋里咳嗽一声,问:“小月,谁在敲门?”
这证实不是她的错觉。
“不知道……我去看看。”
梁司月站起身,隔猫眼往外看,门口并没有人。梁国志早早说了今天不会回来,即便回来,他怕打搅,也都会自己拿钥匙开门的。
梁司月略感奇怪,检查确定门是反锁的,放心些,对外婆说:“估计楼上敲错门了。”
外婆应声,叫她早些睡,别熬夜太晚了。
“还有半小时,看完我就睡了。”
等看完电影,阖上笔记本,梁司月关上客厅的灯,回卧室躺下。
她将头蒙在被子里,给柳逾白发一条消息:电影看完,我睡啦。您也早些休息,晚安。
片刻,柳逾白回复她一个表情,是和她备注一样的,emoji图标的月亮。
好像在称呼她,又好像以此指代“晚安”。
梁司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是这样一种一语双关的浪漫。
她强迫自己不要继续联想,不然今晚真的要睡不着了。
-
过了几天,梁司月被晴姐叫去公司,商量新戏。
公司筛选过后,留下了两个本子,虽然都是配角,但制作班底靠谱。
第一个故事是警匪片,她要演的角色,是一个身怀秘密、初出茅庐的小警察,秘密被揭穿时,有一段十分出彩的戏。
另外一个故事,背景在民国时期,角色是一个没落的武班班主的独生女,也即唯一的传人,名叫黄停云。武班没落,黄停云身负传武使命,可乱世之下,哪有立足之地,只得经父亲旧友引荐,暂时给某个军-阀做保镖。该军-阀正值英年,裘马风流,虽不应当,黄停云还是对其暗许芳心。军-阀当时与进步势力有接近之意,被反动势力知晓,派人前去谋杀。黄停云一己之力抵挡杀手,周旋许久,还是双拳不敌热-兵-器,最终死于杀手-枪口之下。军-阀大受震动,放弃摇摆立场,最终转投进步势力,加入抗战救国的阵营。
梁司月毫不犹豫选了第二个。
晴姐好奇:“为什么?其实我们倾向于第一个,戏份多,发挥空间也大。第二个本子戏份少,戏眼并不在你身上,而且文戏很少,基本都是武戏。”
“我想拍年代戏。”梁司月笑着解释,“而且打女很酷。拓展一下戏路,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好莱坞打酱油呢。”
晴姐笑了,“你想好哦?选第二个,你马上就得去训练了。这个片子的武指当年给黄金时代的好多港片做过武术设计,要求很严,他手底下就没有没被训哭过的明星,影帝影后也是一样。”
“那更要挑战一下了。”梁司月笑说。
晴姐告诉她,如果决定就选第二个,那就准备好过几天去试镜。工作室已经给导演看过了她的资料,导演觉得她的形象和气质是符合的。而且,贝斯绮要在这片子里演女二号,工作室有议价优势,只要试镜正常发挥,问题不大。
聊完剧本的事,晴姐又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工作:“你的演员资料卡,用的还是你两年前拍的,自己上交的照片。这几天工作室签约艺人资料卡都要更新,你也去拍一版新的。具体行程我让小琪联系你。”
-
几天后,梁司月在小琪的陪同下,去拍资料卡的写真。
工作室租了摄影棚,请常常合作的摄影师过来掌镜。
其实工作室签的艺人不多,怕消化不了,算上贝斯绮也就四个,两个女演员,两个男演员。
梁司月和贝斯绮安排在同一个半天拍摄。
梁司月上一回见到贝斯绮,还是很久之前。贝姐自己开了工作室之后,工作热情高涨,整年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各大航空公司的VIP候车室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两个人一起在休息室里化妆,贝斯绮玩笑语气问梁司月,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柳总。
梁司月说:“他生日的时候见过一次。”
贝斯绮惊讶极了,要转头看她,被化妆师死死按住,“贝姐,贝姐,化眼线呢。”
贝斯绮闭上眼睛,任由化妆师捯饬眼皮,笑说:“柳总生日当天,我们群里都在@他,想为他准备个生日聚会,也不用他操心,人到场就行。你猜怎样?柳总高冷地发了巨额红包,说人在国外,生日不过,然后一整天消息不回,人间蒸发一样……”
她等着眼线化完,转过去瞟梁司月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梁司月脸都红了,却不好欲盖弥彰地解释什么。
贝斯绮还有其他工作,先拍先走。
等她结束,梁司月换好衣服去摄影棚。
她很久没拍硬照了,一开始都有些找不到感觉,拍完一套衣服之后渐入佳境。最后统共拍了三套衣服,三种不同风格。
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摄影师收工,梁司月回化妆间卸妆换衣服。
刚才拍摄途中,小琪拿手机拍了几张她的照片,离开摄影棚的路上,小琪将这些照片传给了她。
小琪要跟她对一下后续的行程,两人就找了一家餐厅,一起吃晚饭。
下周去试镜,顺利通过的话,再有一周,就得开始进行武术和力量训练,持续至少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之后无缝进组,因为戏份不多,顺利的话,两周可以拍完。
“等你新戏杀青,《极夜》那边可能就要开始释出一些物料了,宣传PV、海报之类的,到时候会联系一些杂志和媒体的预热采访。”小琪总结,“接近年尾会有得忙。”
梁司月没有什么异议,她适应能力强,闲就充实自己,忙就全力以赴。
吃完饭,梁司月自己坐车回去。
她的戏还没上,又脱离青木的旧团体已久,在圈里基本算是查无此人。现在还是非工作阶段的休息时期,不至于要人随时贴身跟从。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梁司月进了小区,往里走的时候,渐渐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在跟着她,从她进门就开始了。
她心里有些发毛,于是在拐弯的时候,有意地放缓脚步,回头飞速地看了一眼。
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男的,黑T恤、黑长裤,戴一顶鸭舌帽。
她敢肯定,这人就是在跟踪她,因为在她回头的时候,他低头,一下拉低了帽檐,盖住了自己的脸。
梁司月毛骨悚然,加快脚步,等进了自己的楼栋,更是一路飞奔。
然而,那人也越追越近,急密繁促的脚步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跟上她了。
梁司月一口气跑上四楼,使劲拍门。
外婆门里问是谁,她慌张答道,“是我!外婆,快开门!”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看见楼梯下方,那人的脑袋已经探了出来,她一步跨进屋里,猛一下摔上门,反锁,大口喘气。
外婆被她吓到:“怎么了这是?”
“有人在跟踪我。”
梁司月抓紧了锁盒,听见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口。
然而,那人没有敲门,外头静悄悄的。
外婆也给吓到了,和梁司月两人面面相觑,一声也不敢吭。
过去了好一会儿,梁司月鼓起勇气,透过猫眼往外头看了一眼,人已不在门口了。
可是,她并没有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所以无法判定,他是不是躲在了旁边,视野的盲区。
外婆提醒:“快给你爸打电话!”
梁司月忙不迭地掏出手机,给梁国志拨号,响了快半分钟,无人接听。多半,梁国志正在开车。
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几乎是下意识,再拨给另一个号。
不到两秒,电话接通。
听见电话那端低沉清越的“喂”了一声,她没忍住自己的哭腔,“……救我。”
第38章 3.16
接到电话的时候, 柳逾白刚从办公室离开,他尚未吃晚饭,也懒得考虑吃些什么, 韩师傅便替他决定,要不去尝试某家店新出的荞麦面。
柳逾白说都行, 敞开窗户, 形神俱疲地点了一支烟。
正抽了两口, 来电话了,掏出手机一看,某个麻烦精。
他了解她, 不到万不得已, 不会给他打电话的。但没想到的是,情况比他以为的还要了不得,一声颤巍巍的“救我”, 骇得他手一抖,烟灰跌下来, 衬衫上烫个洞。
好在, 梁司月害怕归害怕,思路还清楚, 三言两语解释明白了当下处境。
柳逾白让她就待在屋里,千万别开门, 等他过去。
随即,他再拨了一个电话给莫莉, 让她安排两个安保人员。
到小区门口, 莫莉派过去的保镖已经在那儿候着了,柳逾白领着两人进去。
他也是第一回 来梁司月的家,进去这一路发现小区的门卫亭形同虚设, 大门口更是连个门禁也没有。
柳逾白步履匆匆,到了梁司月所住的楼栋,走进去一看,没有电梯。
两个保镖先一步疾步上楼,刚要爬到四楼,顶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往上逃窜。
两人大喝一声“站住”,三步并作两步,赶在那人跑到五楼之前,一把将人擒住,箍紧了,拖下楼来。
这时候,柳逾白也上来了。
被擒住这人拉扯中帽子掉了,露出一头油腻的中长头发,脸颊凹陷,脸色青白,两手被反剪在背后,动弹不得,只得呜呜求饶。
柳逾白嫌恶极了的眼神,瞥他一眼,吩咐保镖:“别让人跑了。”
随即上前一步敲门。
“谁?”
“是我,柳逾白。”
里头传来锁钥旋钮的声响,紧跟着,门打开了,露出一张惶惶戚戚,白无血色的小脸。
柳逾白一步跨进去,伸臂,便将人往怀里一揽。
她真是吓坏了,踮着脚,两手抓住浮木似的紧紧箍着他肩膀,“他走了吗……”
“没事了。”他沉声安抚。
也不急说什么,就这样抱着她站在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感觉梁司月箍他的手劲儿小了些,他手掌落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外婆在一旁又困惑、又尴尬、又心有余悸,不知道这气质衿贵的陌生男人,究竟什么来头,这么没大防地抱着她的宝贝外孙女儿,还半天都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