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傍晚时回府,问对面:“言小二在府上么?”
仆从老实答:“二郎没有回来。”
暮晚摇放下心回府,但是天渐渐黑了,出去几趟的侍女夏容告诉她,言尚没有回府。暮晚摇心中开始不安,开始涌起无限的心虚,也开始着急。
她猜他是有事不回来,还是对她生气了,不想见她?可是言尚性情那般好,旁人都会生气,他怎会生气呢?
或者是仆从骗她?
公主府内宅有三层阁楼,暮晚摇没有和言尚说开时,经常坐在这里看对面府邸的灯火,借此判断言尚有没有回府,是不是又读书读到深夜。而自从大雪那夜、言尚看到阁楼上的灯火后,暮晚摇已经很久没坐在这里看言尚了。
今夜,暮晚摇疑心下,再次登上三层阁楼,眺望对面的灯火有没有亮。
对面寥寥几点星火,晦暗无比,漆黑无比。显然男主人没有回来,府上也不点灯。
暮晚摇一下子失落,又更慌了。
她咬牙,暗自着急如果他真的生气了,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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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彻夜未归,次日醒来,暮晚摇得到夏容的通报后,趴在床上,也是沮丧得不得了。
天啊。
言小二连续两天没有回府,这是真的生气了吧?
她就是、就是……稍微跑了一下嘛。他怎么就这么生气?
暮晚摇无精打采地等侍女将她扶起来,帮她梳洗后,出门应酬了。而再次回府,便是又到了一日的傍晚。
暮晚摇现在回自己的府邸,都满心纠结,苦大仇深。马车外方桐说到了,暮晚摇又在车中扭捏了一阵子,才下了车。
立在自己的府邸门口,暮晚摇冷淡地问对面:“言尚在府中么?”
对面仆从吞吞吐吐:“二郎虽然不在府中,但……二郎回来了。”
暮晚摇:“……”
众人就见丹阳公主妩媚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露出片刻慌乱之意。她跟炸了般快要跳起来,又因为她良好的修养而努力镇定。在众人诧异目光下,见暮晚摇非常随意地“哦”一声,就拾阶回她自己的府邸去了。
对面府邸门口的小厮疑惑地看着。
不知道暮晚摇进了自己府邸大门,就有点儿偷摸般地一下子转过身,趴在门上,悄悄观察对面石狮后的大门。方桐等人脸色古怪地被公主堵在了门外,不知道暮晚摇趴在门上看了半天后,拍拍胸口。
暮晚摇放心地想,幸好自己躲得快。不然说话的时候,言尚突然出来,那可怎么办?
嗯,等她想一想……再考虑怎么见面吧。
拍着胸的暮晚摇正鼓励着自己,冷不丁,她的后背被人戳了下。
暮晚摇:“别烦!”
那人再戳了戳她的后背。
暮晚摇正烦心呢,当即火冒三丈回头,就要骂不懂事的仆从。谁知她一转身,看到的便是温雅如玉的少年郎,正偏头看她,眼眸静如深湖。他看着她,向她伸出手。
暮晚摇吓得后退两步,踩到裙角,又被披帛绊住,言尚上前一步,伸臂在她后背上拦了下,她便被一推,不受控制地身子前倾,竟一下子撞入了他怀里。
“啊!”她一声懊恼叫声,因鼻子被撞痛了。
暮晚摇不等言尚开口,就理直气壮:“你干什么躲门口吓人?我鼻子要被你撞流血了!”
言尚手扶着她的肩,低头打量她,让她拿开手看她的鼻子。
言尚担忧蹙眉,她只捂着鼻子不肯,开始扭扭捏捏。言尚关心之下,忽见她悄悄扬起一只眼睛观察他,眼珠滴溜溜的。撞上他垂下的视线,她就快速移开了目光,重新嚷着:“都怪你!”
言尚:“……”
为了和那些使臣周旋方便,暮晚摇并未如平时那般妆容十分华丽。只是一身海棠红长裙,挽着藕色轻帛,发髻松挽。她捂着自己的鼻子,仰起脸来,发前刘海被吹得零落扬起。
她娇娇俏俏的,既像是清晨第一滴露珠那般酣然晶莹,又像是一个懵懵懂懂、平易近人的邻家妹妹。
但是言尚心想:这是什么平易近人的邻家妹妹?
分明是个折磨人的坏妹妹!
知道她鼻子根本没事,言尚就放下了手,脸色有点儿淡。而他一放开手,暮晚摇就蹭过来搂住他的腰,抱住他撒娇:“你干嘛呀?撞痛了我的鼻子你都不道歉。好吧好吧,算我脾气好,我原谅你了。你也要像我一样大度知道么?”
分明话里有话。
言尚道:“脾气大的人,倒指责我脾气大了。”
他声音清清润润的,音量又很低,一听他的声音,暮晚摇心中一怔。只是三日没见,她就有些想他。她仰头看他,观察他神色,言尚抿唇,道:“我确实是忙着公务,听说你一直问我‘有没有回来’?”
暮晚摇委屈:“是呀。”
言尚脸色稍微缓一下,见她还是在乎他的,他有点儿高兴。但他这人高兴也是很收敛的,便并不表现出什么来,只让自己不要放松,被她赶着走。
他最是拿暮晚摇没办法了。总是她一跳起来,他就稀里糊涂地被她的一惊一乍吸引走注意力,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在外面已经不高兴了两日,不断地放大自己那日见到的蒙在石看她的眼神。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难受。他真的需要解决这件事……他不能糊里糊涂地被暮晚摇糊弄。
言尚道:“我们进屋说,好么?”
暮晚摇:“有什么话,在外面走走,边走边聊,不是挺好的嘛?”
言尚温声:“话恐怕很多,不太方便。”
暮晚摇:……这是有多少账要和她算啊?
暮晚摇一把推开他,讥诮道:“你现今真是厉害了!居然敢青天白日进我的寝舍,也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
言尚一怔,他红了下脸,却坚持:“我又不是没有过……只要我心中无鬼,白天怎么不能和殿下在屋中说话了?我心中无鬼,就是不知道殿下是不是也一样了。”
暮晚摇:“……”
她一时胆怯,几乎想夺门而逃。但是对上言尚的眼睛,暮晚摇便只是淡然地笑了一下,好像自己分外理直气壮、不怕他查一样。
然而背过他领路时,她脸就垮了一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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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让仆从们退下,暮晚摇坐下,给自己倒杯茶。
言尚靠在门上,看她两眼,才走过来。他并不坐,站在她十步外,好观察她的所有神情。暮晚摇随便他看,还对他抛了个娇美的流波。
他一愣,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然后又移回来:“之前鸿胪寺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乌蛮的将军,而是乌蛮王吧?”
暮晚摇心想人家何止是乌蛮王,人家刚到长安那晚,还射箭送了我泥人呢。
她托着腮,有气无力的:“嗯。”
言尚顿了下,说:“你之前说你和他不是旧情人,是骗我的吧?”
暮晚摇连忙放下茶盏,睁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否认道:“绝没有!是他纠缠我……我并未喜欢过他。言二哥哥你要相信我。”
言尚道:“我如何相信你?你和他无私情,那你那天见到我跑什么跑?”
暮晚摇:“……是我怕你吃醋嘛。你看你现在不就是吃醋嘛。”
言尚抿唇。
道:“我本来没有……都是你闹的。”
都是她让他心里七上八下,让他反复思量,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暮晚摇迷惘,不解地看他。他一下子转过脸,看似颇有些懊恼,就是不知是对她的,还是对他自己的了。
言尚再回头来看她,问:“你分明有很多事瞒着我,你那日和乌蛮王分明很熟悉的样子。他俯下身看你,碰你的脸,你也没躲。那日他有没有、有没有……亲你?”
暮晚摇觉得可笑。
说:“当然没有了!熟悉是因为以前认识嘛。”
言尚低眼:“然而你承认他纠缠你,你却还和他在街市上逛。”
暮晚摇:“没办法呀。当日大典上我说过让他们可以追慕我,那我总不能不给人机会。”
言尚:“你说的是谁得你的心,你就跟谁和亲去。但是!难道你真的想走么?想和亲去么?你这样……我怎么办?”
暮晚摇一呆,抬头看他。窗棂照入一点儿阳光,清清的,雪一般,落在言尚蹙着的眉峰间。他低着头不看她,似在想什么。压根不觉得他说的话让她震撼,不觉得他那句“我怎么办”,让她心里生了波澜。
暮晚摇看了他半天,见他又抬眼来看她,道:“你不能这样。听你的话,你不只和乌蛮王经常一起逛街市,你还和其他使臣也这样。”
在他忙碌的时候,她日子好清闲!
暮晚摇呆呆的:“啊。”
言尚皱着眉,开始缓缓地、委婉地,说她不必这样。说那个蒙在石是乌蛮人,他和她的日常习惯又不一样。他理解她要周旋,她肯定不愿意和亲,那既然如此,就应该和乌蛮王不要走得那么近。
暮晚摇听着他说话,一开始点头,虚心听教。但是大概她的好说话无形中鼓励了言尚,言尚竟然说得更多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她要稍微注意点,不要给人那么多的机会。
暮晚摇不耐烦了:“知道了知道了!你烦死了!”
言尚有点儿气。
却见她不悦,他就闭嘴不语了。
他不说话了,暮晚摇便又悄悄来看他。见他低着头,眉头一径蹙着,颇有些失落的样子。
清如玉竹的美少年这般烦恼,又强自忍着,让暮晚摇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她一时间竟然有点怜惜他,想他心思那么多,却憋着不说……可是要是让他说,她又要被数落。
暮晚摇小声试探:“言尚?”
言尚没吭气。
暮晚摇再次:“言二哥哥?”
他仍低着头,没有回应。
暮晚摇心想,看来是真有点不高兴了。
她起身,走向言尚。言尚诧异抬眼看来时,暮晚摇已经搂住他,仰脸亲上他嘴角。她格外热情,舌尖灵动。言尚张口时,她就侵过来,让他心一下子猛烈跳两下。
他抓住她肩膀,转脸想避开,她却不放。
言尚被她推着,一径向后,被她推到了床上。跌在褥间,床帐被暮晚摇手一扯,层层叠叠,遮覆住了眼前的所有光。
她跪在他膝前,跪在他宽大衣袖上,伸手勾他的下巴,不断亲他。
言尚的气息开始乱,抓住她肩膀推,他睫毛颤动,开口时语气急促又带点儿气:“你又这样,又来这招……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么?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么……唔。”
暮晚摇不理会,专注亲他,气息向下,拂过他红透的、紧绷的脖颈,咬住他喉结。
他身子绷起,猛地颤了一下。
言尚真有点生气了:“暮晚摇!”
他道:“你就仗着我、仗着我……”
暮晚摇笑嘻嘻的,终于开了口:“我就是仗着你不爱生气呗。但是真的不是欺负你,这次是补偿你哦。”
她想了下:“其实我很喜欢看你穿官服……不过这次算了。”
言尚撑起上身:“那你让我起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暮晚摇哼笑一声,心想谁想跟你聊。让你冷静的时候,你就一大堆道理,说我这不好、那不对;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为我所控啊。
暮晚摇从他微皱的衣襟间抬起脸,对他调皮一笑,身子向下滑。
他蹙着眉梢,茫然看她,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他的衣领被扯开,她的气息拂在他腰间,却仍不停,他一下子慌起,再次拉她:“暮晚摇!”
暮晚摇勾着眼看他微汗的面容一眼,声音含糊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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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古木青藤,好好地在水下长着,万古不变。
却偏有灵蛇来扰。
纠缠着那青藤,逼那青藤抽出根筋。那调皮的蛇是个坏种,专挑旁人的弱点。
利齿伸出,张口就一口咬下。
咬在青藤上。
如喝人血肉一般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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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腰不自主地向上挺了下,听到暮晚摇揶揄笑声。这般羞耻,这般难堪,她大胆得让他心脏骤停。他受不住,手指搭在床板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修长的手指抓着床沿,用力得几乎发白。
他忽然一下子拽住暮晚摇,将她拉扯上来。暮晚摇刚感觉到他的激动,他就将她提了起来,一下子压下,低头不管不顾地亲来。
尽是滚烫,尽是狂跳的心脏。
帐外的日头灰蒙蒙的,不知重帘卷了又卷。
他颤抖得厉害,又第一次这么情绪不稳,将暮晚摇几乎吓到。但是不等她回忆起被男人所压的可怕记忆,他就垮下肩,跌在了她身上,头埋在她颈间,早已凌乱散下的发蹭着她的脸。
他竟咳嗽了两声,抬起脸时,眼尾都留着没有褪尽的红晕。
才道:“你……太过分了。”
第82章
帐子被外面的光镀成金银色,皱纱扬动的时候, 便如金色的云霞流动一般。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
暮晚摇的脖颈被弄得尽是汗, 郎君的脸挨着她, 她被染得跟着他一起脸颊升温, 隐隐发烫。
他的长发散在她颈间,他颤巍巍的气息拂在她耳后。搂着她腰的手紧得好像要掐断她一般, 而他抬目看她一眼,眼中都被逼得出了水光。
暮晚摇本就有些红晕赧然,做这种事也是她想讨好言尚……不过言尚反应这么大, 也出乎她意料。
暮晚摇呆呆看着他,心想男人最原始的欲, 凶残暴虐, 实在是很丑陋的, 她想象不出有什么美化的词来。但是言尚不一样。旁的男人面对欲时那般丑陋, 他却依然是清润的, 干净的,在她心中美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