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伊人睽睽
时间:2020-08-07 09:31:21

  言尚扶着额,绷着下颚,他强忍着不去管身体的不适,等着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待僵坐了一二刻,激起来的反应下去了,言尚才下床去洗浴,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
  外头守夜的小厮云书才打个盹儿,被里头净室的放水声惊醒。
  云书看眼灰蒙蒙的天色,吃惊:“二郎?”
  屋舍内静下,好似里面人在尴尬一般。
  隔了一会儿,言尚温润如常的声音才响起:“没什么,临时想起有些公务没处理,夜里起来看一下。”
  云书一下子就信了。
  毕竟自家郎君就是这种操劳命。
  云书只担忧言尚的身体:“郎君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其实哪有那么多要忙的事?我看旁人家里如郎君这样品级的官员,整日忙的事还不如郎君的一半。二郎你该多睡一会儿才是。你总这样,现在年轻还好,日后累出一身病可怎么办?”
  言尚含笑:“知道了。多谢你关心。我只看一会儿就睡。”
  云书叹气,不多说了。
  他心里期望家里真应该有个女主人,好好管管二郎才是。二郎哪里都好,就是对他自己要求太过高,太强迫他自己了。
  而屋舍内,言尚惭愧地洗浴后,真的掌灯坐在了书案前。他有些烦躁地开始练字,妄图能找到解答自己问题的答案。
  他不愿自己一想到暮晚摇,就忍不住往下三路去。
  那多污秽肮脏,多玷污她。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他清醒时能够控制,可是这种欲一到了晚上,就来梦里折磨他。他频频如此,自己都被自己的欲吓到。恨自己为何会这样禁不住,为何会被欲所控?
  言尚这两日都不敢去见暮晚摇,就是怕只见到她笑一下,他脑子里就开始乱,想一些不堪入目的混账事。可是他若不去见暮晚摇,暮晚摇又会疑心他在忙什么。
  左右都为难,言尚这两日也实在是煎熬。
  他懊恼不已,只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有一天真的会出丑。而如他这样的人,让他出丑简直如杀了他一般让他难受。
  练字练了一会儿,言尚低头看自己写了什么,又被满纸的“暮晚摇”,闹得怔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字,就不禁开了窗,向对面府邸看去。
  他记得公主府有座三层阁楼,以前总是亮着灯的。
  然而今夜言尚注定失望了,那里黑漆漆的。
  显然只有他一人受折磨,暮晚摇压根没有和他一样的烦恼。
  言尚叹气,开始日常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他反省了一会儿,却是想到那晚上自己做的混账事,又是忍不住露出笑,眉目微微舒展。他心中宁静,开始记录那一晚的事。
  写完了,言尚看一会儿自己的字,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摇摇头,将纸烧了,就如将他的心事深深埋着一般。
  至多、至多……他偷偷摸摸一般,跟自己大哥写了书信,不自在地问大哥,自己这样子是不是不正常;他向大哥讨教如何能将欲收放自如,不闹出笑话来……
  给兄长写信时,言尚抽出更多信纸,顺便给父亲、三弟、小妹,各写了一封。
  嘱咐父亲少喝酒;问大哥大嫂平安,小侄儿如今什么样子,家里可有什么短缺的;
  严厉批评三弟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的行为,督促弟弟好好读书,如果三弟能够通过州考,来长安后,自己就能照顾三弟,帮家里分担一些;
  最后跟小妹写信,则语气温柔了很多。
  但言尚思忖了一下,觉得小妹如今也到了十四五岁的年龄,正是情窦初开、慕少艾的年龄。他嘱咐父亲和兄长、三弟多关心点儿妹妹,别让妹妹在这个年龄走错路。
  言晓舟还小呢,不急着嫁人。
  林林总总,啰啰嗦嗦。信便越写越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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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国使臣们快要离开大魏国都了,但这些和大部分人都没多大关系。
  例如赵祭酒家中,赵公更操心小女儿赵灵妃,使臣的事反正跟他无关。而说起赵灵妃,赵公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女儿的婚事。
  赵公往日见赵灵妃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两日听赵灵妃跑去参加了演兵之事,旁人自然夸他女儿英勇堪比男儿郎,赵公则自豪之余,心惊胆战,觉得五娘这样,更加嫁不出去了。
  赵公这一日在府上见到赵灵妃,赵灵妃刚从小武场过来。赵灵妃敷衍地跟自己阿父行了个礼,掉头就要走,因为知道她阿父不待见她练武。
  谁知这一次,赵公板着脸:“五娘,给我回来!”
  赵灵妃回头奇怪看他一眼,还是跟着赵公去书房了。
  关上书舍门,赵公神神秘秘:“你和言二郎的感情,可有进展?”
  赵灵妃一呆,脑中浮现了一幅画面,她面上浮起一抹羞红,和一丝带着尴尬的微恼之意。
  她想到了那晚演兵和文斗结束后,丹阳公主来找他们喝酒。一群少年中只有刘若竹是个女孩儿,赵灵妃看刘若竹柔弱乖巧,就生了怜爱心,主动和刘若竹说话聊天。
  而闲聊时,赵灵妃一扭头,看到了丹阳公主和言二郎坐在一起。
  所有少年们都喝多了酒,气氛正好,没有人注意。但是赵灵妃看到丹阳公主头轻轻靠在言尚肩上,言尚就如没感觉一般,完全没躲。
  那一幕何其刺眼,赵灵妃当时便呆住了。
  因她认识的言尚,绝不是那种会让女郎靠着他肩的人。他进退有度,虽对人温柔,但若他没有那个意思,他一定不会去引起旁人的误会,让人家女孩儿白白伤心。
  这样的言尚,竟然让丹阳公主靠着他。
  赵灵妃一刹那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自己日日去堵言尚的时候,想起了丹阳公主振振有词把自己说哭、劝退自己的时候……她一下子有些生气,想公主劝退了她,居然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那两人还是邻居!
  公主太过分了吧!
  刘若竹看到赵灵妃脸色不对,顺着赵灵妃的目光看去。篝火光弱,暮晚摇与言尚依偎,何其温馨。刘若竹呆了一下,然后瞬间猜出来,赵灵妃不会也喜欢言二哥吧?
  现在赵娘子是明白言二哥的心思了?
  刘若竹目中一黯,推了推赵灵妃的肩,担忧道:“五娘……”
  赵灵妃回头看她一眼,自嘲一笑,闷闷喝一口酒。赵灵妃小声:“公主真坏。”
  刘若竹轻声:“言二哥喜欢的女郎一定不会坏的。”
  赵灵妃鼓起腮帮:“不管!反正她骗了我……就是坏蛋!”
  赵灵妃闷闷不乐许久,赵公现在居然来问她和言尚的进展如何。哪有什么进展?以前是八字没一撇,现在是越来越远了。
  看到女儿郁闷的神情,赵公就心里有数。赵公不以为然,乐呵呵道:“没关系,仔细想想,言二虽然不错,到底寒门出身,配不上我们。为父重新给你看了一门好婚事,顶级大世家!”
  赵公激动道:“你嫁过去,为父这一脉就能跟着提升地位。”
  赵灵妃现在对男女之事都有点儿伤了,她都不推辞阿父介绍的婚姻了:“什么人家啊?”
  赵公咳嗽一声:“嗯,对方年龄稍微比你大一些……还有个孩子。但是他先夫人已经过世了,你嫁过去,虽是继室,但也是嫡妻嘛。而且他们家已经许了为父,只要你嫁过去,为父就不用再当什么祭酒了,就可以参与实务了……”
  赵灵妃呆呆看着野心勃勃的父亲。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一门心思想往上流世家努力,为此杨家都成了他们的表亲。但是她真没想到,她父亲居然无底线到了这个地步……
  赵灵妃声音抬高:“我才十六岁!你就让我去给别人当继室!我是没人要了么,是嫁不出去了么!你竟这样糟蹋自己的女儿?!”
  赵公不悦:“继室怎么了?人家家里都有孩子,你嫁过去,都不急着早早生孩子。女孩儿生孩子太早不好……人家都说了,让你嫁过去,是让你好好照顾那个小孩子。不急着让你生……不着急让妻子生孩子的男子,这世间有几个啊?为父这也是为你好!”
  赵灵妃怼回去:“你让我十七八岁再嫁人,就没有这种问题了!什么破婚事,我就不该相信你的眼光。我不嫁!”
  赵灵妃仰着脖子倔道:“你这破眼光,我宁可出家也不会嫁的!”
  赵公:“你敢出家!你要是出家了,我就让你母亲也陪你出家,天天念你!”
  赵灵妃:“呸!有本事你就这么做啊。拿女儿的婚姻做生意,亏你想得出来!”
  赵公被她的直白气得脸色铁青,反口将她骂了一通,说如果不是自己的钻营,哪有她现在的好日子过。赵灵妃将他讥笑一通,说他见到大世家就走不动路,看到顶级世家就想联姻……说他疯了简直。
  父女二人又如往常那般对骂了起来。
  赵灵妃叉着腰,把赵公气得不断往她身上砸书砸砚台。
  书舍里乒乒乓乓一通,听得外头的下人心惊胆战。赵夫人听到下人通报,连忙过来拦架,让双方冷静下来,不要吵了。
  赵灵妃站在书架旁扭过脸,不看她阿父。
  赵公被妻子顺气顺得稍微平静了一些,说道:“好吧,你嫌这个婚事不好,那为父这里还有个人家。就是太子他一个表弟,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
  赵灵妃受不了了,怒道:“太子母家是杀猪出身,他那个表弟也是个杀猪的,大字不识。现在靠着太子,一门都飞升了……你为了攀炎附势,不是让我嫁给人做填房,就是让我嫁一个大字不识的杀猪的……你太过分了!
  “养女儿是门生意么!就等着你拿来卖了么?”
  赵夫人在旁劝说:“你表哥还跟随太子,杨家都和太子交好,你何必这般嫌弃呢……”
  赵灵妃忍怒不语。
  赵公:“你倒是看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你自己看上的又瞧不上你!”
  赵灵妃一下子怒了,她一拳拍在书架上,书架晃一下,书一下子全都噼里啪啦倒了下来。这阵势,看得赵氏夫妻眼角直抽,暗惊女儿的大力气,怀疑这是不是他们生的……
  而赵灵妃道:“你又嫌弃言二哥出身差是吧?言二哥除了出身没有你看上的这些好,哪里都比你看上的好一万倍!”
  赵公:“随便你说什么……五娘,我告诉你,你的婚事,必须是顶级世家,能够助我赵家提升地位。如果不能,我就不会同意你的婚事。我不同意,你就是无媒苟合。你别想嫁!”
  赵灵妃红了眼,心中生起无限绝望。
  她和自己父亲的理念从来就不和,但也从来没有一刻,让她意识到她的父亲是这么讨厌。赵家当个清流哪里不好?至贵当然好,可是如果不行,面对现实不好么?
  为什么一定要攀炎附势,一定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她姐姐们的婚事,哥哥们的婚事……如今又轮到了她的婚事!
  赵夫人安抚着丈夫,转头想起来要安抚女儿时,书舍门推开,赵灵妃跑了出去。而赵公又被激怒:“敢跑就不要回来了!这个家我说了算,一个小丫头,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这么不懂事!”
  赵夫人柔声:“灵妃还小呢,会懂事的……”
  已经跑出书舍的赵灵妃听到书舍里传来的话,眼泪一下子噙在了眼中,止不住地向下掉。
  她因羞耻而哭。
  却不知是为自己不能体谅父母而羞耻,还是为自己的父母是这样的人而羞耻。
  只是在这个下午,在她跑出家门的这一天,她突然意识到,父亲是这么让人失望的一个父亲。
  这个家让她逼仄,让她窒息。她活在这里,不是被父亲逼疯,就是如同自己的姐姐和哥哥们一样,被阿父同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人也许真的会越长大,越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应该拼命抵抗。
  应该用尽所有力气去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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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能去哪里?
  找杨嗣表哥么?
  赵灵妃去了杨家,得知表哥好几天没回来了。而杨家人居然试图从她口中打听杨三郎,问她杨三郎回来长安后,都在玩些什么;又让她劝她表哥成亲。
  赵灵妃一下子觉得表哥也好可怜。杨家的气氛也让她不自在,她便说要回家,又跑了出来。她去找了好姐妹家,依然无果。
  她迟疑着去了言府,想找言二哥,她迷茫中,总是想找一个信赖的人来开解自己,解答自己的疑问。
  然而言尚也不在府上。
  府中小厮说言二郎在中书省,因为各国盟约协议的事,中书省最近都很忙,言二郎一直在忙公务。
  言尚不在,左边的公主府,赵灵妃又不敢登门,因暮晚摇是那般凶,她估计会被公主骂出来。
  赵灵妃失魂落魄地离开这里,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蹲在一个茶楼外的墙下,看着灯火渐渐亮起,听到鼓声和钟声,知道各处坊门要关了。坊门一旦关了,就不能来回乱跑了。
  然而赵灵妃还是不想回家去。
  她蹲在路边半晌,呆呆看着街上行人来来去去,忽然间,她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人骑在马上,面如雪玉,干净剔透,冷冷清清。
  他就如薄薄清雪一般照在昏昏傍晚中,让空气都变得不那么沉闷了。
  然而骑在马上,他低着头,完全不理会周围行人看到他时那赞叹的目光。
  赵灵妃眼睛一亮,一下子挥手:“韦七郎!韦七郎!”
  韦树转过脸,向这边看来。他淡淡地看了墙角蹲着的少女半天,赵灵妃都疑心他是不是忘了她是谁。韦树才慢吞吞地下马,走了过来。离她足足一丈远,他就停了步。
  赵灵妃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无言以对。
  然而她可怜兮兮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演兵时,我可是救过你的。你能不能报答我一下?”
  韦树看她半晌。
  她疑心他是不是打算掉头走时,才听到韦树轻声:“说。”
  赵灵妃:“……?”
  她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让她说要帮什么忙。她暗自嘀咕,想这人未免也太不爱说话了。赵灵妃脸上带笑,继续装可怜:“你能不能带我回你府邸,收留我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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