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伊人睽睽
时间:2020-08-07 09:31:21

  言尚蹙眉。
  他道:“我知道裴郎君是觉得我与殿下……所以才……其实我确实不会与殿下如何的。但是……我真的不能成亲。我不能当着你们在的时候成亲……这会刺激到殿下。”
  裴倾不以为然:“那你总得表示一个态度?你这样,只让我觉得你心中不端,不肯让殿下死心。殿下怎会因你成亲而受刺激?殿下也许一时不悦,但殿下会因此心死的。殿下对你彻底失望,才会与我离开。难道说,你还是放不下殿下?”
  言尚心中一时无话。
  心想这位驸马,为何竟是这般不了解暮晚摇……
  言尚坚持他不能成亲,但是裴倾步步紧逼,动之以情。
  裴倾大约看出言尚此人道德点极高,所以便不断地说自己有多不易,有多爱慕公主,有多希望和公主有和平的生活。而言尚毁了这一切……
  云书几次气得要骂,都被言尚拦住。
  最后言尚困于裴倾的以情相逼,虽坚持自己不能成亲,但他也做出了让步,说会与老丈人商量婚事提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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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倾心满意足地走后,云书已经气得不得了。
  云书道:“二郎,你为何总是这样?总是心里只为旁人想,不考虑你自己?为了殿下好,为了裴郎君高兴,你就要委屈自己……还被裴郎君阴阳怪气地说。好像是我们如何对不起他一样。
  “他自己没本事看住殿下,就来找我们!我们都避得不能住在自己府邸了,居然还逼郎君你成亲。郎君你什么时候能够想想你自己委不委屈?你实在是对人太好,才会谁都来找你。
  “殿下是这样,裴郎是这样,你那位老丈人……不也是这么赖上你的么!
  “明明是你听殿下婚事定后,那位县丞灌你酒,你糊里糊涂中应下了那位县丞的不断做媒。郎君恐都还没有做好成婚的打算……就要如此……何必如此呢?二郎你的妻子,不应该是这样的,起码应该与你相配……”
  言尚面色苍白,却低声制止云书:“不要说了。婚事没有什么赖上不赖上一说,县丞人品端正,他的爱女必然也为人诚善……难就难在裴郎君希望我早早成婚,但是殿下那里……”
  他眉头微皱,最后还是觉得先这样吧。起码能够断了暮晚摇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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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不可能真的早早成亲,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毕竟成婚是一辈子大事,对他来说责任的意义极重。但是裴倾那般求过后,言尚就让县丞来府衙一趟,商议婚事的提前。
  对县丞来说,自然惊喜无比。
  言二郎看中了他的家世简单普通,他则看中了言二郎的才华与能力。
  言二郎来到穰县后,多少大人物做媒都不能,县丞本不敢高攀,谁知道一次二郎醉酒后居然松了口。这婚事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县丞一直恍惚怕自己在做梦。
  他都做好了言二郎有一日与他说那日喝多了、没有纳彩就不算订婚的准备。
  谁知道言尚对婚事没怎么提,第一次提,竟然是要与他商量提前婚事。县丞立马奔到县令府衙,都不用言尚登门拜访……就怕夜长梦多,有人搅局。
  然而县令府衙和言尚的府邸实在太近了。
  那位县丞春风满面地步入县衙,穿一身红袍,恰似一副新郎官的架势,让蹲在言尚府邸外的花坛旁玩蚂蚁的秋思看得清清楚楚。
  秋思毕竟年纪小,对万事都充满了好奇。她跑过去打听后,神色一变,急匆匆就跑回了府中。
  秋思一路嚷着找暮晚摇:“殿下!殿下!出事了!”
  裴倾回来府邸的时候,正看到金丝长裙、金钗琳琅的暮晚摇沉着脸,身后跟着秋思等侍女,向县衙府邸杀去。公主这么大的气势,裴倾眼皮一跳,心中有了预感,他赶紧跟上去看。
  县衙的对面,州刺史刚好出门,就看到丹阳公主这一路杀去县衙的架势。
  州刺史乃是南阳姜氏出身,是三皇子秦王的母家。
  这位刺史看到暮晚摇,眼皮跳了跳,喃喃自语:“原来丹阳公主还真的住在县令府中啊……言素臣放了那么多假消息,我都不知真假,他把她藏得可真是好。”
  州刺史笑:“一个公主嘛,前拥后簇的。言素臣还要跟山匪弄个假公主……未免太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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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坐在书舍中,才和县丞开头说了两句话,都没进入正题,房舍门“砰”地被从外推开。
  这般没礼貌的态度,让县丞吃惊,代替他们县令呵斥:“什么人!眼里有没有我们府君?竟敢直闯县衙……”
  言尚道:“县丞,你先下去吧。我们的事,改日再谈。”
  县丞依依不舍,好不容易要说到婚事了,又被打断……
  他回头,见到一个满目光华辉煌、美丽至极的女郎沉着脸进屋舍,身后跟着数个漂亮的侍女和卫士。县丞眼皮直跳,心知这恐怕就是县令府中住着的那位身份神秘的贵人了。
  也许就是公主。
  县丞不敢吭气,退出去后,暮晚摇提着裙裾,直奔言尚而来。她站在书案后,俯眼看着言尚。
  阳光葳蕤,照入书舍中,他微仰着脸,眼上被蒙着的纱布染上一层朦胧的透白光。
  他垂袖静坐,神色不改,哪怕再是清隽好风采,此时在暮晚摇眼中,也如混蛋一般可恶。
  暮晚摇冷声:“听说你要提前成婚?”
  言尚轻轻“嗯”一声:“时间来得及的话,殿下可以留下吃喜酒。”
  他袖中的手蜷缩,握紧拳头,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却不让自己在面上表现出一点儿情绪来。
  暮晚摇命令道:“给我把亲事退掉。”
  言尚:“无缘无故,我为何要退亲?如此对人家女郎,很公平么?”
  他话音一落,小小书舍中站着的所有人都嘶了一声,因为毫不犹豫,暮晚摇一道巴掌扇了过去,清脆声打在言尚脸上。
  言尚脸被她一掌打偏,他都有些懵。
  因此前不管两人如何吵,暮晚摇从未扇过他巴掌。人人都说她脾气坏,可是言尚真的没见过她动手打人。
  而今……她动手了。
  裴倾跟在所有人后面,他站在窗外,奔来时恰好看到言尚被暮晚摇一巴掌扇过去的一幕。
  裴倾骇然,心里一时慌起,没想到暮晚摇气成了这样。他心里开始怕言尚说是自己逼他提前成亲,暮晚摇回头找自己算账……
  一巴掌扇去,暮晚摇冷冰冰:“退不退亲?”
  言尚脸微微向她偏过来,玉白的面上清晰地映出被她打红的手印。他说:“婚事不是儿戏,不能这样。”
  “噗——”众人再一声嘶,因为暮晚摇端起案上的一杯茶,就泼了过去。
  暮晚摇红着眼,怒道:“是,我不冷静。因为我不像你一样,你就是个孬种!就是个胆小鬼!今天我要是成亲,你一句话不会多说。但是我不会!你不肯向我走一步……你一步都不肯走!凭什么?难道要我追着你么?你就那么瞧不起我么?”
  言尚脸色发白,他面上被泼了茶水,如此羞辱之下,他的心神却全在她身上,全在她那沙哑至极的声音上。
  恨到极致,怒到极致!
  他心中撕了巨大的口子,血淋淋地拉扯着他。
  言尚声音哑起:“我从未看不起你。我们只是立场不同……”
  暮晚摇冲他吼:“骗鬼的立场不同!哪有什么不同?你难道就认定我草菅人命么?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十恶不赦的人么?你就觉得我无可救药,就觉得我不值得么?我都到南阳了,我为了你留在这里……你却要成亲!你是故意的么?你就这么恨我么?我是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让你迫不及待要摆脱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坏!
  “你还是言尚么?你还是疼我爱我的言尚么?你觉不觉得你心特别冷,特别硬……我特别恨你!”
  她的眼泪掉下来,声音哑得绷极。明明是他被她又是扇巴掌,又是用茶水泼,可她崩溃的样子,脆弱的模样,最是让人放不下……言尚不能再那么坐着了,他一定要说话,一定要解释。
  她浑身发抖的时候,言尚站起来握住她的手。
  他声音沙哑,颤颤的:“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坏,我只是觉得我不配。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惧怕。我怕我在百姓和你之间,又一次抛弃你,让你对我说‘你让我觉得这世间谁也不爱谁’。我一直想让你得到爱,可是我觉得我不是那个对的人……我无数次噩梦缠身,梦到我放开你的手,梦到你用仇恨眼神看我。
  “我怕的是我们会因身份不同而走向陌路,怕的是我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怕的是你受到我的伤害,怕的是你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彻底绝望……”
  暮晚摇呆呆看着他,她没想到让他止步不前的原因是这个。她眼中噙着一滴泪,再次意识到自己和言尚眼中的巨大不同。
  她想的始终是现在,他想的却始终是未来。她要的始终是当下欢愉,他却一会儿要名分,一会儿要未来……她和言尚如此不同。两个这般不同的人,她都要怀疑之前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暮晚摇疲惫道:“算了。”
  言尚握着她的手,一颤。
  她伸手来推他的手,闭目忍泪:“算了,我不要再对你有任何想法了。你要娶妻就去娶吧,要提前成婚随便你吧。我走了……我要离开南阳,我再不想见到你!”
  言尚握住她的手腕不放。
  他感受到她这一次的消沉,他心中的恐惧,让他觉得他但凡放手,也许真的会彻底失去她……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可是他还是放不下。
  言尚颤声:“其实我的婚事,不是你想的那般。其实我不是想提前,我是因为……”
  裴倾一声紧张的高声传入屋中:“殿下!”
  暮晚摇扭过脸,看到裴倾从外进来。裴倾眼中写满了对她的关心,暮晚摇不禁想,是不是裴倾才是对的那个人。哪怕自己不爱,但总有一天会日久生情。
  暮晚摇怔怔的,被裴倾搂住肩,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的言尚脸色更加惨白。
  言尚追上前一步:“摇摇,你听我说……”
  暮晚摇回头想看言尚,但被裴倾以关怀的姿势挡住了她回头看言尚的目光。裴倾回头,脸上挂着一丝警告的笑,对言尚说道:“言二郎,你太过分了,对公主殿下竟然这般行事。你是忘了君臣之别么?
  “你还敢提前成亲!你将我们当做什么?将殿下的尊严当作什么?
  “幸好殿下如今身边有我,我日后会陪着殿下,殿下再不会被你伤透心了。”
  言尚怔然而立。其实他打算帮裴倾时,就想过裴倾最后会用他的拒绝,来和暮晚摇更进一步。但是言尚没想到裴倾会做到这种程度……他仍是不甘心,想追上前,想告诉暮晚摇不是这样。
  可是他眼睛看不见,这里又全是他们的人。暮晚摇疲惫地被裴倾带走,也许她被裴倾说动了,彻底不想理他了。
  屋中刚才呼啦啦的人,这会儿一下子空了。言尚追了两步,趔趄间,被古物架撞到。书舍中架子上的书如山一般倒下来,劈头盖脸砸向他。言尚忍痛躲避,他扶着墙跌撞地出了门,就被裴倾的人拦住了。
  裴倾留下的卫士对他警告:“言二郎,我们郎君劝你,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就不要说了。
  “殿下已经决心放下你了,你既然一心为殿下好,就不要再多行一事了。我们郎君和殿下才是郎才女貌,殿下和我们郎君两情相悦,言二郎你毕竟……是旧人了。
  “你若再打扰殿下,我们郎君就不得不用上官的手段来对你了。”
  言尚怔立。他对裴倾的威胁完全不在意,因这些他都有法子应对。让他裹足不前的,是他们说暮晚摇和裴倾两情相悦,他应该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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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摇回去后,据说病了一场。裴倾悉心照顾之下,大约终于感动了暮晚摇的铁石心肠。
  裴倾要求陪病后的暮晚摇出去散散心,暮晚摇想自己应该认真地开始一段新生活,便没有拒绝。裴倾高兴自己终于开始走进暮晚摇的心底,他当即陪着暮晚摇一起出门。
  然而运气不好,出门时,他们正好撞上言尚回来。
  暮晚摇垂着眼,没看向那边。言尚那边,则是跟着的小厮书童说了一句话,言尚向他们这边看来,俯首行礼。
  言尚“看”向暮晚摇,轻声:“殿下病好了么?若是仍有些不适……”
  裴倾打断:“不用言二郎操心了。只是言二郎不是住在县衙么,怎么又回来了?”
  言尚道:“我回来取一些书卷。二位……是要去哪里?”
  裴倾:“陪殿下出去散散心。毕竟旧伤难愈。言二郎,请让路。”
  言尚没有让,而是“看”着暮晚摇,轻声:“你刚病好就要出去?这样对身体不好……”
  暮晚摇不耐烦:“有裴倾安排,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让路。”
  言尚脸色发白,终是让了路。云书扶着他的手,觉得郎君的手指十分冰凉。云书心里叹气,心想这样虽然郎君短期伤心些,但时间长了就好。而言尚低着头,听自己身前的脚步声走过去。
  她走过他身旁时,他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言尚出神片刻,等暮晚摇二人已经走远,出了廊子,他才醒过来。
  言尚皱眉,问云书:“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脚步声不对。”
  云书茫然:“哪里不对?”
  言尚:“我只听到殿下和裴郎君两个人的脚步声。难道他们出门,是只两个人去么?”
  云书:“……人家恐怕是想二人私会吧。”
  言尚下巴微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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