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伊人睽睽
时间:2020-08-07 09:31:21

  言尚抬头,她瞥向他身后,忽脸色一变,拉住他:“我们走!”
  言尚奇怪。
  暮晚摇急促:“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不想和他见面。”
  如此,言尚就不说了,与暮晚摇一道混进了人流多的地方。
  杨嗣上前来探寻,看到的便是暮晚摇拉着那个少年郎,钻进人群中不见了。
  杨嗣啧一声,知道暮晚摇必然是在躲他了。
  呵,她躲他?
  他还懒得理她呢。
  正好身后表妹在叫唤他,杨三郎转身掉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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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言尚混进人群,知道杨嗣武功极高,暮晚摇心脏砰砰跳,连头都不敢回。就怕自己一回头,撞上杨嗣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不想在这时候见到杨嗣。
  杨嗣那个心里只有太子的人,见到了她,回头说不定就会和太子说三道四。而暮晚摇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一举一动都被太子知道。
  暮晚摇也不知自己和言尚跟着人流在排什么队。只是见到人多,她拉着言尚就过来了。
  她心烦意乱地想着杨嗣有没有追来,忽被言尚推了一下手臂。前方有小沙弥阿弥陀佛一声,道:“请两位施主抽签吧。”
  暮晚摇愕然回头,见到这队伍竟然轮到了她和言尚。
  面前案上摆了两个竹筒,里面插满了笏。这个小沙弥说的,自然是让她和言尚从里面抽签了。
  暮晚摇茫然。
  言尚察言观色,解释给她:“就如抽签一般,说是相笏,就如算命一般。不管信不信,随意抽一二,不要耽误了身后人。”
  暮晚摇点头。
  这不就是和晋王妃求子一个心理么?
  小沙弥笑道:“两位施主在心中默念自己想问的,之后从竹筒中抽签。女施主取左边的,男施主取右边的。那签上所写的,自然是二位心中所想的答案。”
  暮晚摇都不跟嫂嫂好好拜佛,又怎么会信这个?
  她大约明白眼前不过就是求一个心安的骗局罢了。
  人来寺中求心安,女的不过是求姻缘求子求夫君平安家人平安,男的不过问姻缘问前程问能娶几房美妾。这签上写的,左右不过是些吉祥话,不管你问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
  暮晚摇也无意搅别人的局。
  她在心里随意想了个姻缘:我倒要看看我这个不想嫁人的公主,能抽到什么。
  她从竹筒中抽了一根象牙笏出来,向笏上扫了一眼,握着笏的手猛地紧了一下。那笏上写道:
  “落花风伤春,怜取眼前人。”
  眼前人……
  暮晚摇手持长笏,怔怔抬目,向一步之外的言尚看去。她古怪的眼神盯着他,将他上上下下地看。他侧脸温润,只是默然不语。
  见言尚表情似乎……与她一般无二?
  言尚手中持笏,也是盯着看了很久,才抬目,与暮晚摇对视。
  言尚打破沉默:“你算的……准不准?”
  暮晚摇干笑一声:“好像不太准。”
  言尚松了口气,微笑:“我的也不准。”
  二人和平地“哦”一声,转身将笏放回竹筒。但大约是笏上内容影响到了两人,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暮晚摇持笏的右手碰到了言尚的左手。二人一颤,手中的长笏一起掉了地。
  两人一同蹲下去捡。
  暮晚摇捡到了言尚的笏,她瞥到笏上的字:
  “紫袍金玉带,百官我为首。”
  暮晚摇握紧这枚长笏。
  心中骇然生涛。
  她猛一下抬头,看向言尚:紫袍金玉带,百官我为首……这是宰相笏!
  是宰相笏!
  言尚问的是前程?
  他拿到的是宰相笏?
  言尚捡到了暮晚摇的长笏,看到了“怜取眼前人”,他静默片刻,望她:“你问的是什么?”
  暮晚摇美目与他相望。
  她本问的是姻缘,但是看到了言尚这个宰相笏,方才被他们丢弃了一半的话题,被暮晚摇重新捡了起来。
  她心中有了主意。
  她望着言尚笑:“我问的是要不要推举你。”
  怜取眼前人。
  晋王妃在这里求子成功,言尚又相到了宰相笏……不禁让暮晚摇对这个永寿寺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信服感。
  如果他日后真会那么厉害……那她在最开始助他一把,日后就该他回报她了。
  想到此,暮晚摇美目生光,一把扯着言尚,将言尚拉起来。
  她匆匆将两人手中的笏丢给那小沙弥,拖着言尚就出了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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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寺中后院,熟门熟路,暮晚摇推开了言尚所住的那间寒舍的门。言尚莫名其妙就被她一路拉回了这里,还不等反应过来,他就被公主猛力一推。
  言尚跌坐在案后,愕然仰头,看暮晚摇俯身向他探来。
  他警惕地向后靠,试探:“殿下这是……”
  他才抬手,他伸出的手被暮晚摇一把握住了。
  暮晚摇握住他的手,眼睛盯着他,笑盈盈:“你不是想让我推举你么?我答应了!”
  言尚这般谨慎之人,此时见她态度前后反常,当即含笑拒绝:“不必了……”
  暮晚摇:“我就要推举你,你敢拦我?”
  言尚:“……然而我不一定能及第……”
  暮晚摇温声:“无妨。只是一试。”
  言尚提醒她:“我也不会站队太子。”
  暮晚摇笑容更真切,柔声:“我不介意。”
  她松开握他的手,手抚上他的面容。她温柔地看着他,然不是看情人的目光,而是看一头即将上她食案的猪的激动眼神。
  言尚毛骨悚然间,她手抚着他的面容,喃喃自语道:“你长得这般好看,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你长成这样,确实很容易及第啊。”
  言尚:“……”
  他恭敬问:“殿下何意?”
  暮晚摇嗔他一眼,流波勾魂,道:“如你这般的美少年,正是中枢最喜欢的了。你不知道,其实做官嘛,脸还是很重要的。”
  言尚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只好干干道:“多谢殿下夸奖。”
  暮晚摇笑一下,她道:“好了,既然我要帮你,那现在我们就开始,我告诉你怎么讨主试官喜欢吧。”
  言尚被她调戏的几分不自在的面容,此时一肃,道:“殿下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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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暮晚摇在言尚的寒舍留了很久。
  晋王妃直接撑不住走了,侍女们在外等得有些困顿,有些累到极致的,干脆趴在马车上枕着膝盖打盹。
  而寒舍中灯火如豆。
  俊美的少年郎君坐在灯火下,信笔写字。
  一身男装的暮晚摇在他面前漫走,悠悠然:“你说你诗作写的不好,这其实也无妨。主试官选取诗赋,其实不是看你诗写的多好,而是看你诗中有没有玉堂金马之气。
  “看你的诗作是不是高华堂皇,辞藻富丽。说实话,你们这些能够及第的进士,能做些什么呢?一开始,不过是拍拍朝廷的马屁而已,写些让我父皇高兴、多夸我父皇的诗作而已。
  “你越是会夸,主试官便越会嘉许。你将你的寒俭之气收一收,如何富丽堂皇,就便如何来。你多练练怎么夸人,怎么不动声色又辞藻华丽地夸人吧。
  “哦还有,到时候去尚书省考试的时候,你将自己收拾得好看些。”
  暮晚摇做梦道:“说不定主试官看在你的脸上,会点你一个‘探花郎’当一当呢?”
  言尚咳嗽不住,给自己倒茶。
  被暮晚摇剜一眼,恨他这个薄脸皮太不争气。
  如是一番,到了很晚,暮晚摇才从寺中离开。她的行迹,自然也让一些探寻她行迹的人心中觉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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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中科考那日,天下了雨。
  言尚、刘文吉、冯献遇等人相携入尚书省。几人收伞时,才看到有马车停在院门外,韦树撑伞而出。
  少年韦树浮雪一般干净,吸引了诸人。
  言尚与众人一道看去,见马车帘子轻轻掀起一角,隔着雨帘,暮晚摇向这个方向看来。
  他猛地别过了脸。
  旁人以为她是在看韦树,言尚却知她在看他。她难得在他身上花了那些精力,她一定要看到成果。
  “下一个。”
  到了言尚。
  言尚收伞,由人搜身。旁边有一位文臣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考试的文人们。
  众考生不知,这是新任的吏部考功员外郎,正是他们此次考试的主试官。
  主试官便站在院门口看他们进试场,他们无人认识,自然也无人会主动攀附。
  主试官听到下属报名少年郎名叫“言尚”。
  蓦地耳朵一动,想到了前两日丹阳公主送来的行卷。
  他不觉向言尚看去一眼,看少年郎君长身俊容,玉骨清寒。雨水沾袍,不多狼狈,反让他的气质更为清透。
  主试官怔了一下,若有所思:……这位应该是今年考生中最俊的了吧?
  若是诗赋差不多,那便点一个探花郎吧。
  自科考立下第一日开始,探花之意,本就是看脸。
 
 
第28章 
  雨水连天, 考生们一一排队进入尚书省院门参与科考。
  冯献遇排在言尚身后。
  他见一个文官立在院门前不言不语, 又一直盯着言尚看, 不觉心中一动。
  他已经参加三年科考而未及第, 他与刘文吉这样对官场充满希冀、不信有人伪作的人不同, 也与言尚这样第一次参加科考、对考试内幕一无所知的“新妇”不同。
  他见那位文官盯着言尚看,心中就一顿, 想莫非这位文官是什么大人物?而言素臣并非如他自己说的那般朴素,言素臣在长安是有什么人当靠山的?
  冯献遇不禁目色暗暗。
  想到前段时间几人一起行卷,韦树有自己的关系自然从来不与他们相随, 刘文吉向来不屑此事也不与他相随。只有言尚和冯献遇二人不停周转于各位达官贵族的筵席上, 抓紧每一次机会向那些人推举自己……
  然而若是言尚有其他机缘, 那与他一路扶持、互相鼓励的自己算什么呢?
  冯献遇这般想时, 再听到考生中的窃窃哗然。他回过神, 随着哗然声向后看去, 见是韦树撑伞而来, 众考生皆在观望。
  这些考生大多在二十左右,而毫无疑问, 韦树是所有人中最为年少的。他少年风流,玉致清泠,丝毫不为其他考生的各异凝视而多关注一眼。哪怕同是世家子弟, 如此风华矜傲者,也是少数。
  而众人都能看到,他是从丹阳公主的马车上下来的。
  看来确实如传言说的那般,韦七郎到长安后没有去依靠韦家的势力, 而是去攀附了丹阳公主。
  众人一时感慨,寒门子弟更是几多嫉妒,想到:攀附公主,得以及第,有什么了不起?若是把此机会给自己,自己能够攀附上丹阳公主,自己一定比韦树做的更好!
  冯献遇听着周围人的各异声音,再看韦树根本不理会周围人,既不理会旁人的羡慕,也不理会旁人的巴结。韦树入了考生的排队中,还施施然从袖中取了一卷书来,闲然无比地撑伞看了起来。
  冯献遇:“……”
  少年郎君那淡然之状,让他这样几次都不能登科的人,好生羡慕啊!
  正羡慕着,搜身的官吏已经不耐烦地点了他的名:“下一个,冯献遇。”
  冯献遇连忙收回视线,专注自己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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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摇已经将机缘送了出去,就没有再多关注科考的事。
  行卷推举,不过是顺手为之。她并没有想手伸太长,让此次科考变得不公正之余,也犯忌讳。
  虽然,对于很多无门行卷的人来说,有人能提前让主试官看到自己的所有作品,已是不公正。
  然而,哪怕是世家子弟,行卷后也不一定就会录取。行卷不过是求个眼缘。科考自然私下有些不公正,但朝廷官吏原本只被世家子弟垄断,如今有个机会让寒门子弟和世家子弟一起参与考试,已经是进步了。
  凡事过犹不及,不可一蹴而就。
  二月中科考,三月初张榜。中间半个月的时间,暮晚摇都没有和吏部的人见过面、打过招呼。
  二月底时,暮晚摇参加一个赏花宴。
  宴上许多贵族男女,还有一些官员与家眷也在其中。许多年轻郎君见到丹阳公主这般美艳,有些心思目的的,便都凑上来攀附。暮晚摇瞧不上这些人,转身就躲开了。
  侍从们将那些巴结公主的人挡开。暮晚摇便坐在水边,摇摇地扇着羽扇,等候另一位公主来与她见面。
  此时,有一位官员竟说服了那些卫士,挤到了公主身边,向她弯身行礼:“凉风美景,美仆相伴,殿下好生春风得意。”
  暮晚摇坐在凉亭围栏旁,观赏着绿波春水中的红尾锦鲤。她回过头,辨认半天:“哦,是考功员外郎啊。”
  对方笑道:“正是下官。”
  是吏部这次科考的主试官。
  春华在一旁端着一碟鱼饵喂食水中的锦鲤,侧过头,见这位官员正对暮晚摇笑得几多讨好。
  暮晚摇兀自笑一声。
  大约明白这个人看中的不是自己背后的太子,就是背后的李家了。
  暮晚摇兴致盎然:“你来见我有什么事么?难道三哥待你不好,你不想待在吏部了,想向我讨个其他官职当当?”
  这位员外郎当即满头大汗。
  连忙苦笑:“殿下说笑了!小官才当上吏部员外郎没有几日,实在不想丢了这份美差啊。”
  吏部是三殿下秦王的势力所在,吏部的人几乎都以秦王殿下而马首是瞻。若是今日他和公主的对话传了出去,让人觉得他背叛了秦王殿下,那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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