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每天都失忆——卿水令
时间:2020-08-08 09:09:56

  梨花木妆台、紫檀书架、白玉磬、沉香塌……
  还未看仔细,便被温夫人一声轻唤打断。
  “春铃,斟茶。”
  她立马收敛起神态,毕恭毕敬地上前,将杯盏端至温夫人跟前,又转身接过一杯,放置于温晚亭手边。
  温夫人留意着她的动作,微微笑了笑,向她招了招手:“晚晚这丫头不老实,春铃你且过来,同我说说王府里的事儿。”
  春铃依言过去,刚走近温夫人身侧,便察觉一道凌厉的掌风直劈面门而来。
  她目光一凛,周身肌肉紧绷,一个矮身避过,后撤两步看向出手之人。
  温夫人理了理镶金勾蕊的袖襟,面上挂着明艳动人的笑意,下手却是干净凌厉,一个闪身侧踢她膝盖后方腿窝之处。
  春铃未料到她会骤然发难,此番又低估了她的身手,仓皇间一个后撤暴露了空门。
  温夫人从容游走至她后方,擒住她手肘,以巧劲后拧将她摁在地上。
  另一只手干净利落地“咔嗒”一声卸了她的下巴。
  温晚亭全程捧着个杯盏,掀杯盖的手还顿住半空,只见眼前一阵香影缭乱,而后春铃就被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以玄铁链五花大绑地捆得严严实实。
  她素来知道自己母亲是言情书网中最能打的,却没料到功夫如此了得,此刻眼见她悠然接过丫鬟递来的绢帕细细擦拭着白嫩的玉手,怎么都看不出方才两招之内将春铃制服的模样。
  所以,为什么要将春铃制服?
  温夫人斜眼看了看呆愣着的温晚亭,轻笑一声,向身边人交代:“先将她带下去,看看口中可有藏着剧毒,清理干净再让她说话。”
  温晚亭茫然得如同一名看热闹最外围的群众。
  她原先以为,自己思绪稍慢一拍乃是因着失忆的缘故,此刻已然恢复,她这才知晓,自己可能是真的蠢。
  温夫人又恢复了慵懒的姿态,柔若无骨地倚在坐塌上,垂首品了口茶的功夫,春铃又被人带了上来。
  她一个趔趄跪在案前,转而就朝着温晚亭开始磕头:“主子救我,奴婢不知何处惹恼了夫人,主子救救奴婢。”
  温夫人不给她糊弄自家傻女儿的机会,接话道:“既然你不知,此番我便让你明白。”
  “你近日夜探将军府七回,我念你是家养子,只当你一时蒙了心,为外人所用。”
  此话一出口,跪在地上的春铃便止住了求饶声,直直盯着温夫人,上翻着的瞳孔透着狠毒,将一张圆润的小脸衬得几近扭曲。
  温夫人丝毫未受影响,接着道:“可今日我唤你斟茶,却发现,你近身伺候晚晚十余载,竟一朝忘了她从不饮清茶。”
  春铃一愣。
  一旁的温晚亭却慢慢反应过来,将手中杯盏搁下。
  那日在安王府,她也是这样为自己呈上一盏茶,只因记忆不全,纵使喝得自己直直皱眉,也未曾反应过来有何不妥。
  直至回了将军府,同楚离用膳时,他常备一盏甜茶在自己手边,温晚亭方知,自己素来喜甜。
  温夫人不顾其反应,继续道:“而刚才试你一试,察觉出你武功路数皆非将军府所出。”
  春铃闻言,认命般地合上双眸。
  温晚亭却渐渐反应过来,攥紧了拳心。春铃身为将军府家养子,拳脚功夫皆是由将军府调.教,母亲断不可能认错。
  如此还不算完,温夫人翻来覆去看了看自己方才卸了她下颚时,触碰到她面容的那只手,道:“我曾听闻襄夷有一种易容术,以鸦胆根将原本容貌腐蚀得血肉模糊,再将绘制生动的人皮面具敷上,待血肉同那面具黏结,长在了一处,便是天衣无缝,即便是在近处,他人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温夫人抬眼,在她脸上缓缓扫过:“只一点,便是这嗓音,难以模仿。”
  眼见一切暴露,“春铃”骤然暴起,向温夫人直冲过去,面目狰狞地嘶吼:“何念瑾!你欠我少主的迟早要还!终有一天我要以你满门血肉祭我少主亡魂!”
  她终究未能近身就被两旁的丫鬟压了下去,温夫人身姿未动,饶有兴味地反问:“少主?是襄夷哪个部落的少主?”
  “春铃”沉默不语,再不肯多说一句。
  一旁温晚亭却猛地起身,两手握拳,几步冲到她跟前。
  她唇线紧抿,带着滔天的怒意,只手将“春铃”从地上拽起,迫使她同自己对视。
  她声音不复往日明媚,凝涩之余带着些许颤动。
  “若你是假的。”她五指捏得死紧,手背上细小的筋脉隐隐暴起,“那我的春铃,现在何处!”
  那个陪在她身边十余载,与她情同姐妹的春铃,又被换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鸦胆根”的伏笔,前头穆芝上门第一天就提及过,这是襄夷易容术需要的药物。
回收“甜茶”的伏笔,温晚亭第三章第一次去楚离府上,楚离曾探过温度后,递给她一杯甜茶。
回收“谢依芷”的伏笔,之前落水提过谢府,江玉仪曾说过是那次上街采买是和谢依芷一切,并且受她推荐才去买了温晚亭铺子里的香膏。
还有一些伏笔,之后会慢慢回收,查过大纲,大概还有几万字就完结啦~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和我说,尽量产粮,嘿嘿~
 
 
第三十章
 
  即便他们威逼利诱, 那扮作春铃的死士终究没有再开口透露半句。
  温晚亭时刻担忧着春铃的安危,转而去找了楚离,只希望他那周密的暗卫情报网, 能够凭着这一两句话中的线索, 尽快找出被调换的春铃。
  襄夷、少主、亡魂……
  楚离曾同她说, 襄夷由神女统领, 其下有各个大小部落, 部落内设有族长,而族长所出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 皆奉为少主。
  可襄夷部落众多, 少主又不知男女,如此,便无异于大海捞针。
  温夫人那处也曾细细回忆过往事,然而从前纵使年少风流,无意间欠了些许桃花债, 但也未曾闹出过什么人命官司, 更与襄夷那端无甚来往。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楚离那处有了线索。
  原本, 若仅仅依靠这两句话来找人,实在费时费力, 但若是将楚王府大火,安王出手搭救温晚亭,春铃被调换这三件事联系在一处, 则能连成一条逻辑相符,环环相扣的线索。
  顺藤摸瓜,便牵扯出一位女子, 安王顾锦延的生母,如贵妃。
  昔日襄夷少主,随部落来访大昱,于宫中晚宴之上同先帝顾辰熙看对了眼,纳入宫中,荣宠万千,赐封号“如”,取“如意顺遂”之意。而先帝驾崩后月余,因忧思过度,随之而去。
  虽不知这如贵妃同温夫人有何过节,但宫中搜查安王府的文书已然批了下来,此番掘地三尺总能有所获。
  考虑到春铃极有可能在安王手中,为防他情急之下杀人灭口,还需妥善周全地布局。
  到了那日,温晚亭跟随楚离,一同前往安王府。
  王府四周围着三层佩刀侍卫,王府里头已有暗卫伺服便于控制场面。
  一声令下,府门大开。
  小厮丫鬟,金银玉器皆在,唯独顾锦延不见踪影。
  楚离示意,暗卫开始分头寻找府内暗室地道。
  却是在寝殿、书房、花园、后院中,找到四条通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地道。
  若四个方向皆派人去追,分散人力之余,便极易跟丢。
  这顾锦延心思缜密,每个地道内都有错杂的脚印,且大小不一,看似有男有女。而逃跑之余难免落下些细节,如玉佩流苏中的丝线,火折子落下的焦末,首饰上零碎的小物,却是每个地道中都能找到,真假难辨。
  若是春铃当真在安王手上当做最后一道保命符,那待他成功逃出,春铃无用,必是要杀人灭口。
  温晚亭自是不愿放弃,亲自点着火折子,一条条密道进去查探,楚离亲自护在她身侧,以防内有机关。
  她整个人贴近地面,身上华美繁杂的锦衣凌乱地拖曳着,布满褶皱灰尘却无暇顾及。手中举着火折子,时而下蹲时而跪地,仔细查看着地道内每个角落和地上遗留的痕迹。
  每一缕线索,都可能是春铃的一线生机。
  “这里,王爷,是这里!”
  温晚亭扯了扯楚离的衣摆,示意他看自己掌心处沾着尘土,指甲盖大小的一只金花钿。
  楚离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一边替她整理着衣容,一边替她细说。
  温晚亭顶着脸上黑黢的灰尘,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只金花钿,其间坠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碧绿翠珠,是我在春铃十六岁生辰那日,亲自为她择的头面。”
  这花钿小巧,半嵌在地道松软的泥地中,若非一寸一寸地搜寻,几乎难以发现,如此,便不像是顾锦延为了混淆视听而刻意留下的。
  这地道通向南面,没有选择直通西北襄夷方向的地道,而是采取迂回的路径,也很符合顾锦延谨小慎微的性格。
  楚离当即传唤暗卫,以密令相传,联动整个京城中四散各处的枢纽,直达南郊处截人。
  他与温晚亭则率领侍卫,凭着追月与逐夕日行千里的脚程,自后包抄。
  顾锦延自是插翅难逃,被围堵在一处荒野,四周是身着黑衣的暗卫,而纵使与其接应的襄夷族人随后赶到,却也只在包围圈外不敢妄动。
  楚离同温晚亭赶到时,双方已然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
  被围在中间的顾锦延披发左衽,紫金冠斜垂,衣襟微敞,雪白的衣袂染了泥灰,不复昔日温润端庄的模样,眼中的暗潮与野心翻涌不止,连带着身下的马驹都在焦躁地踱步。
  “你放我走,我便放过你这小丫鬟,可好?”眼见正主来了,顾锦延以刀背,拍了拍马上尚且昏迷的春铃,而后将刀刃紧贴于她颈间动脉处。
  温晚亭正想开口,一旁的侍卫统领却冲着楚离抱拳道:“王爷,安王殿下昔日统管兵部,手中或有我昱朝边境城防图,万不可因小失大放他离开。”
  春铃事“小”,边境万民事“大”。
  温晚亭喉头发紧,眼眶微红,却不能言。
  保下春铃,则是陷边境万民于危难之中,愧对这四方百姓。
  杀死安王,则亲自斩断春铃一线生机,愧对这十余载相伴相护的情分。
  温晚亭难过的不是需要在其中做个抉择,而是她分明两者都想救,两者都不愿辜负,却少了那一丝底气和实力。
  她射箭的力道和速度,都不足以在顾锦延下刀伤及春铃前就将他自马上射落。
  而自己同富家子弟过招的经验,又不足以上阵杀敌守卫边关。
  温晚亭几番哽咽,脑中不断做出设想又被打翻,却偏要强求个两全之策,直至感觉自己紧到颤抖的双手,被人以温热包裹。
  楚离策马靠近,轻拍她的手背:“你要记得,你有我。”
  是,她还有楚离,她有大昱最为骁勇善战,出征无数未尝败绩的王爷。
  温晚亭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猛地反手握住楚离,温暖自他掌心传递,那一瞬间,像是拥有了铠甲,像是握紧了利刃。
  她终究开口道:“我,凡夫俗子,明知力有不逮,却又心比天高。春铃我想救,百姓也不愿负。此事,将军府的温晚亭办不到,但是大昱朝的楚王夫妇,却可以。”
  楚离早知她会是这个选择。
  他在等的,无非是她一句信赖,赋予他与其人生相融的资格,自此方成一体。
  一旁的侍卫统领闻言,愣了愣,十分不愉,只道这女子眼光着实短浅,此事安有双全法,一个丫鬟的生死,如何能同昱朝边境安稳相较而言。
  他正欲反驳,却听一旁楚离缓缓开口。
  “放安王离开。”
  侍卫统领惊呼出声,不愿施令。
  楚离垂首,看着他下跪间带着抗拒的身影,低沉道:“城防图是死,行兵打仗是活。”
  侍卫统领紧咬牙关,默然以对。
  楚离抬眸,看了看那紧握刀柄的顾锦延,及不远处蠢蠢欲动的襄夷族人,蓦然一笑。
  极清极浅,极妖极狂。
  “他犯我分毫,我便杀他百里,他伤我一民,我便诛他百族。”
  “有我在,无人能染指我大昱半点山河。”
  不仅侍卫,就连顾锦延闻言,都被震慑地掌间微颤。
  温晚亭与其五指相扣,心意相通,周身血液都在随之奔腾呐喊,喧嚣直上,眼底因情绪的剧烈翻涌而沁出泪来。
  这才是真正的楚离,以杀止杀,不言善恶,不顾人道,不畏天道。
  顾锦延终究逃出昱朝,而春铃被救回府中。
  穆芝亲自过来为她把脉施针,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悠悠转醒。
  原本浑圆丰润的小脸瘦成了鹅蛋,面上因血气不足而稍显苍白,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瞧着是受了不小的折磨。
  她睁眼瞧见候在床头的温晚亭,当即哭出声来。
  “王妃。”她一边哭得涕泪横流,一边还要挣扎着起来。
  温晚亭赶紧上前将她摁住:“你且歇着,近日都不用你伺候,安心养身子,此番可是受委屈了?”
  春铃止不住地点头,那模样瞧着令人心疼。温晚亭红着眼眶,一边用帕子替她擦着泪,一边轻拍她后背。
  “您有所、所不知,这安、安王府……”她哭得直抽,“饭菜也太难吃了呜……”
  众人:……合着是饿瘦的啊。
  温晚亭默了默:是货真价实的春铃无疑了……
  那春铃在安王府虽然过得艰苦,却也没受什么皮肉伤,只因她为人素来机敏,无论顾锦延问她什么,都半真半假地作答,该求饶时求饶,该装傻时装傻。
  而顾锦延尚且需要她为人质,眼见她乖觉,也未曾下过死手。
  如此,倒是为自己博出了一条生路。
  温晚亭从春铃房中出来后,急急将楚离拉到了书房内。
  “城防图如何是好?可要赶紧禀明皇上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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