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行至傍晚,眼看到陈留县内,却见前头路上一乘飞骑打马而来,一名衙役翻身下马禀告道:“学士,前头三岔口因汴河涨水冲塌了石桥,咱们的人马过不去。属下特来请您示下。”
李维的眉峰向上一挑,透出一丝冷峻:“三岔口是通往雍丘的必经之路,想绕是绕不开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还用请示?”
“是。”那名衙役额头冒出冷汗,犹豫片刻道:“属下知道学士要赶时间。可是刚才去河边看了,河水实是涨得太猛,如若搭桥,恐怕需要时间。”
贺冰在一旁道:“学士放心,卑职跟他们一去看看,总会找到办法的。”
李维看了看越来越阴沉的天气,像是还一场暴雨要降临,拱手道:“拜托安道了,明日一早,我们无论如何要动身赶往雍丘。”
天很快便黑了下来,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队人马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李维下马握鞭只是沉吟,却见郑良急匆匆赶来道:“阿郎莫急,小的打听到这里向东走二里地便是三里堡,堡东头有一破废的关帝庙,地方很大。咱们统共百十号人,在那里将就一宿,总是没有问题的。”
“好。”李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们就在那庙里歇一晚,你带人去准备吧。”
于是众人向东行至三里堡,果然见到一座年久失修的关帝庙,前后三进院落,几十间庙房早已破败不堪,到处都在漏雨,但好歹也能找到干燥可以歇息的地方。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连饭都顾不上吃,早已是饥肠辘辘。一些衙役饿极了,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啃。郑良去堡中百姓家里借了火种和木柴,打算生火熬一锅热粥。
李维摆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我们随身带着干粮,烧一锅开水就可以。”
薛盈忙道:“天这么冷,光啃干粮容易伤胃。大家劳累一天了,喝口热粥最是暖心暖胃了。”
薛盈刚说完这话,一股寒风夹杂着冻雨扑面而来,薛盈衣服单薄,当即就打了个寒颤,李维也不再坚持,皱眉道:“也好,只是要快一些,大家吃完饭要早些休息。”
李维一行人随身只带了一些大米和腌菜,郑良又从百姓家中买来一颗白菜和几颗蔓菁萝卜,这就是今晚做饭所有的材料了。薛盈略一思索,打算做自己儿时常喝的东坡羹。
做东坡羹不需要肉,薛盈将白菜、蔓菁、萝卜洗净切成碎末备用。又在煮羹的大锅边沿抹上少许菜籽油,锅中加水烧沸后,便下入蔬菜末,米粒和少许姜丝,等到蔬菜煮熟,薛盈又将锅盖里侧抹上菜籽油紧紧扣在锅中。
此时人手少,郑良也在一旁帮忙,他好奇问道:“薛娘子在锅边和锅盖上抹油,这是什么道理?”
薛盈一边看着火,一面笑道:“米菜同煮,本就容易沸溢,现在锅边有油,锅盖上也有油,沸沫遇油则止,可以有效防止沸溢。这样米就能很快煮熟了。”
郑良佩服地点点头:“原来煮羹也有这么大学问,还是薛娘子懂得多。”
过了一会儿,一大锅东坡羹便煮熟了,临出锅前,薛盈又往粥里洒了一些芝麻盐,给菜羹增加一些咸味。十几口人一锅羹明显不够喝,薛盈马不停蹄又煮了一锅,等忙完这一切,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倒也不觉得冷了。
老实说,这东坡羹与薛盈在李府做的众多菜肴相比,未见得多出色,但大家在雨中走了一天,眼下又累又饿,一碗热腾腾的菜羹下肚,四脏六腑都暖和起来。米熬得很烂,一口喝下浓浓的米香萦绕在舌尖,这对于饥饿的人来说是无上恩物。青菜切得很碎,不用怎么咀嚼便顺顺当当地滑入腹中。最后加入芝麻盐更是点睛之笔,让原本寡淡的菜粥变得咸香可口,格外有滋味。
不出片刻时间,众人便将碗里的粥都喝完了,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纷纷对薛盈另眼相看。原本觉得李维出行带着薛盈这样一个弱女子,实在是累赘不方便,没想到她厨艺非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如此看来,这一路的吃食是不用发愁了。
因薛盈是一行人中唯一的女子,所以单独分配了一间配殿,她在殿中找一块较为干燥的地方垫上稻草,打算躺下来小寐片刻。可这间屋子实在破败,秋风阵阵送到耳边,间或有点点细雨飘过来,薛盈觉得四肢都快冻麻木了,实在无法入眠。便起身来到屋檐下,点燃一小堆柴火来取暖。
没过多久,一个高颀的身影映入眼帘,原来李维也没睡着出来了。他沉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篇文就要入V了,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关注支持。时间过得真快,我来晋江写文已经多半年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呢,大概是源于少年时代的一个梦想,要给自己喜欢的历史人物写一部小说吧,所以便有了《穿到北宋变法那些年》,毫无疑问,它是我付出心血最多的一部作品,光史料就查了半年,可它并不是一部合格的网文。
完结了两部小说,我慢慢意识到:好的网文应该致力于讲好一个故事,人设、情节、节奏都很重要。作者可以夹带私设,也可以融入情怀,可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讲好故事的的基础上。用这个标准来看,我的大姑娘无疑是不合格的。
直到今天,我依然是晋江的一名扑街作者,但我愿意一点一点付出努力,吸引读者来看自己编织的故事。
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
顺便再推一下自己的预收文:《玉人来(重生)》,文案如下:
上一世,谢瑶嫁与权倾一时的大司马庾峻,受尽荣宠。谁知一朝城破,她被骂为祸水,庾峻狠下心来逼她投缳自尽。
这一世,谢瑶只有三个心愿:
心愿一:不再与庾峻有半点纠葛。
庾峻:我错了,重来一世我改还不成嘛?
心愿二:和白月光萧诚谈情说爱。
萧诚: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你是我黑暗中的一线光。
心愿三:好好活着,避免国破家亡的惨剧
扮猪吃老虎的会稽王桓珪:你只要抱紧我这条大腿就行。
桓珪见谢瑶对世人眼中美姿仪的萧诚一脸花痴,发出一声冷笑:谢三娘就这么看重男人的皮囊?
谢瑶看见桓珪阴冷的目光心中一凛:也没有,其实妾更看中男人的内涵。
桓珪随即摘掉头上的漆纱笼冠科头而坐:我就是以内涵取胜的,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阅读指南:1.架空魏晋,勿考据。2.作者魏晋美男控,男人戏份较多,苏爽文,结局He。
第25、26、27章
第25章
薛盈愣了一下道:“有点冷, 出来烤烤火。”
李维把手中的水壶递给她:“喝点热饮子吧。”
薛盈忙推辞:“阿郎留着自己喝吧,婢子现在已经暖和多了。”
李维默不作声,手并不拿回去, 对于他的固执, 薛盈是有充分体会的, 只得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原来是缩脾饮!”薛盈有些惊喜, 缩脾饮是用乌梅、甘草制成, 入口酸爽甘甜,最是能清肺止渴,健脾和中了。
只是她现在职业病又犯了, 脱口评价道:“只是这缩脾饮砂仁的分量似乎多了些, 口感略有些涩重。”
话一出口,薛盈便有些后悔,以李维的性子,能把饮子分给自己喝已经是格外施恩了,自己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简直是在主动挑事。
薛盈刚要解释些什么, 却听李维淡淡道:“既然这样,薛娘子回府后亲自制作缩脾饮好了。”
居然没有生气, 这真是意外之喜,薛盈忙答应下来。这时一阵风刮来, 带着丝丝细雨,屋檐下的火苗明显黯淡了,眼看就要熄灭。
“哎呀不好。”薛盈手忙脚乱地添柴煽火, 却见李维快步走下屋檐,以身挡住了外间的风雨。
此时他与薛盈靠得极进,隐隐有沉水香气被秋风送来。薛盈无端愣了一下, 忙又笑道:“多亏阿郎挡住了这阵急雨,否则这堆火就要灭了。”
薛盈实在没料到自己和李维会有这种境遇,乡野之间倒少了一些拘束,当下感慨道:“其实我不大喜欢北方的秋雨,总给人荒凉萧瑟之感。我喜欢蜀中的雨,即使在冬天,也是柔和的、温润的。我记得下雨的时候,梅花的香味格外好闻。”
李维沉默片刻道:“看样子,你是去过不少地方。”
薛盈笑了:“我十岁以后才来到汴京,在这之前,我跟爹爹早就把蜀中走遍了,还去过江宁和苏杭一带。阿郎呢?”
李维咳嗦一声道:“除了汴京之外,我只去过成安,在那里任过三年知县。”
薛盈暗想:这还真是十分无趣的履历啊。
李维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随口道:“我十六岁中进士后,便被先帝授予大理寺评事,先帝崩逝后,我在成安任职三年,接下来便一直任京官了。”
李维的履历在京城士大夫中早已传遍了,二十二岁任盐铁判官,二十四岁任尚书虞部郎中、枢密直学士,二十六岁以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这升迁的速度实在引人侧目。据说是因为先帝十分赏识他的才华,钦点为榜眼,所以仕途注定顺遂。
薛盈也觉得李维的经历放在国朝绝对是异数,刚要好奇问些什么,忽然鼻子一阵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维皱眉看向她:“已经很晚了,明日还要赶路,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薛盈只好忍住满腹八卦之心,起身准备回偏殿,却听李维在背后道:“若你觉得冷,马车上还有一床被子,可以取来用。”
薛盈忙推辞:“那是给阿郎准备的,婢子一向身体好,熬一晚就过去了。”
李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明天感冒了,沿途可是没时间给你请大夫的。”
薛盈暗自撇撇嘴,总是能把话题聊死,这大概是他天生的本领吧。既然如此,自己也不用客气,还是身体最重要。她依言去马车拿了一床被子,总算能一觉安稳睡到天亮。
贺冰很得力,第二天一早便架好了简易的石桥,一众人马总算可以顺利通过,一路紧赶慢赶,抵达雍丘县城已经是傍晚了。雍丘知县李尧城早就带领属下在官驿中等待。
李维昨夜像是没有休息好,眼圈有些发青,也顾不上喝茶,劈头问道:“此次秋汛来势凶猛,雍丘这边压力最大,我之所以过来,是要你给句实在话,这汴河堤防到底能不能守住?”
李尧城这些日子他忙着查看河防,调度民工,还要和一众官吏打擂台,早已是身心俱疲。不由叹道:“学士明鉴,雍丘这地方汴河年年决堤,朝廷调拨的维修银两实在有限。若想要保三年的平安,人工加料钱没有一百万两银子是打不住的。至于眼下,只好将阳固镇、邢口镇的堤防再加固一下。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只好看天意了。”
李尧城的话还没说完,半空着又是轰隆一声雷响,一阵疾雨袭来,李维看着阴沉如墨的天空,冷声道:“这就是你的对策?我告诉你,雍丘河堤若守不住,洪水便会很快蔓延到京城,上百万居民性命攸关,届时你我都难辞其咎。备马,叫上县衙全部人丁,随我上河堤去。”
李尧城忙答应不迭,却见李维一面换上油衣,一面厉声吩咐:“知会开封府汴河沿线各县衙,派人各街巷里弄巡视一遍,有房子不牢的,赶紧叫房主迁出来另找地方安置。叫上雍丘县十六岁以上男丁,从阳固镇到城关镇,三十里河堤分段派人巡守。若出了一点差漏,不等陛下降罪我,我先要拿你这个知县问罪。”
马很快牵来,李维翻身上骑一路狂奔,很快便来到城北的河堤。雨幕中,但见巡堤的人马提着风灯移动,时时传来报平安的锣声,李维心下稍安,沿堤举灯逐段细查一遍,忽又皱起了眉头。
贺冰显然也发现了不妥之处,提高了声音道:“学士,这河堤不牢固。”
贺冰指着中间的一段堤坝道:“学士请看,这一段完全是用草包堆起来的,恐怕到了明天,河水就要决堤啊。”
李维心下一沉,冰冷的眼光扫向雍丘知县李尧城,他不由心中一凛,忙跪下道:“学士恕罪。眼看快要入冬,卑职以为不会再有汛情,朝廷修堤经费今年又没按时下拨,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李维懒得理他,直接问贺冰:“现在再用大石条加固,还来得及吗?”
贺冰沉吟片刻道:“按理是可以的,只是得快一些,这堤坝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李维转头对问李尧城道:“拿我的名帖知会临县紧急征调民夫,天亮之前一定要把这一段堤坝加固好。否则,这父母官你也不必做了。”
李尧城颇感头大:“学士出马,人可以调集来,可是筑坝用的大石条实在凑不齐,若是从临县调运,大雨山洪堵了路,怕是来不及啊。”
李维冷笑道:“若凑不齐材料,就将县衙的石条先拆下来,若再不够,便将贵府的石条也取来一用,想必有知县做表率,县内豪族也会纷纷效法的。”
李尧城实未料到李维年纪轻轻,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硬,忍不住道:“学士,卑职倒也罢了,县内豪族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卑职实在得罪不起啊。”
“谁要你出面得罪。”李维冷声道:“就说是我的意思,堤坝一倒,洪水漫进来,他们的家财也会不保,孰轻孰重,他们自会好好掂量。”
好不容易布置完诸事,李维贺冰在堤旁的毡棚下稍作休息,二人的衣服早已湿透,滴滴答答向下淌着水。贺冰苦笑道:“其实治河要疏堵结合,年年将堤坝垒高,实在是治标不治本啊。”
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李维依然注意仪表,他不像贺冰那样随意倒在座位上,依旧做得笔直,沉声道:“我知道,先帝时名臣张绍的治河旧制,实在值得我等效法。汴河沿线逐年分段根治,该筑减水坝的筑减水坝,该修双重堤防的就修双重堤防。只是先帝崩逝后,太皇太后垂帘,凡事恪守成规、务求安静,农田水利诸法皆废,汴河治理也只是拆东墙补西墙,只好勉强维持不出事故罢了。”
贺冰叹息一声道:“我听说,学士去年曾上劄子,请求恢复张绍治河之法,却被苏宜驳回了?”
李维冷笑一声:“我们且等着,陛下眼看要亲政,怕是由不得他一手遮天了。”
李维在河堤与贺冰商议治河之法,在官驿中,薛盈也正在发愁今晚吃什么。
雍丘本不富庶,又赶上灾年粮食菜肉紧缺,官驿只剩下米面和少量的猪肉青菜豆腐。薛盈思来想去,只好做豆腐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