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儿,眉头蹙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谁知什么?”介贵妃厉声问道。
“可谁知赵美人说她见了宁选侍进宫之后不规矩,与他人私相授受。”柳非羽并不愿将秦王扯出来,便将之前想好的内容说道:“臣妾之前便与宁选侍交好,她擅长做些香囊,臣妾看着喜欢,宁选侍这次入宫便做了新的香囊来送臣妾。因宁选侍初入宫,仍有许多事儿忙碌,这便寻了个宫里的内侍给臣妾送来。”
一旁的丫鬟闻言,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小姐这不是全心全意护着宁选侍吗?哪里给自己脸上贴好处了?
但她随即想到小姐所言:这宫里讲究的是来日方长,便将疑虑压了下去。
柳非羽说罢,将昨日与宁姝做的香囊递了上去:“其中有松柏、山茶,还有臣妾最喜欢的秦艽花。”
介贵妃拿了香囊,轻颠了颠:“后宫流言蜚语且不管它,过不了几日便会烟消云散。你所谓大事不好是由何说起?”
柳非羽定了定神,看向介贵妃:“贵妃娘娘,赵美人如今去了皇上那儿。”
介贵妃猛地瞪大双眼:“哪儿?”
柳非羽声音平静,一字一句说的清楚:“赵美人如今去了御花园,皇上便在那儿。”
介贵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好个赵美人。”
当自己是摆设?
柳非羽都知道有事儿要来先找自己,她竟然就敢直接把这些事儿闹到皇上面前?
介贵妃带着柳非羽匆匆忙忙赶往御花园时,赵美人正站在一旁,跟着她的宫女口若悬河,不去说书都可惜了。
“当时,奴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偏偏就听见宁选侍与那内侍说,将这东西妥善送给秦王,让他好好保存,还说什么前缘已尽,往后各自珍重之类的话。”
赵美人在旁幽幽地叹了口,还在装好人:“臣妾这是想着,无论之前与秦王殿下有什么,宁妹妹如今入宫做出此举也算是放下了。臣妾这才来找皇上。也是怕若让贵妃知道了去,宁妹妹免不了要被重责。”
她方说罢,介贵妃的声音便由身后传来:“哈?”
赵美人“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贵贵贵……贵妃娘娘。”
实在是介贵妃平日管束太严,给她造成的心里阴影过大。
介贵妃冷觑她一眼,对着皇上行礼过后说道:“皇上,此事另有说法,柳选侍便是当事人。”
她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赵美人告状在先,不知道如今这番说辞皇上能听进去多少。
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受得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心里念着旁人的?还是自己堂兄。
更何况皇上今日还为了宁姝的两句话寻了太常寺卿,可见宁姝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被人告诉你喜欢的人心里有别人,这谁受得了?
介贵妃说罢,也不再说,只等着皇上定夺。
赵美人也屏着一口气,就看皇上下一句话究竟偏向哪一方。她与介贵妃一样的想法,都这样了,那个男的受得了?更何况是皇上。
唯有戴庸在一旁默默地以怜悯的目光看向赵美人。
荀翊神情只是淡淡的,说道:“宁选侍给秦王送东西这事儿,朕知道。”
赵美人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柳非羽脑袋里嗡的一声——皇上竟然已经知道了?也不知自己编的这出能不能帮着宁姝逃过皇上的责罚。
荀翊又说:“那送东西的内侍是朕派去的,正是怕宁选侍不方便。”
赵美人:???
介贵妃:我错了,皇上不愧是皇上。皇上不但受得了,还爱的卑微。
柳非羽:……我之前都在干什么?我是谁?我脑袋都想破了结果你来一句人是你派的?
荀翊看向介贵妃,说道:“赵美人蓄意诬陷后宫,该当何罚?贵妃做主吧。”
说罢,他也不看赵美人,转身离去。
“掌嘴二十,剥去位份。”介贵妃冷冷看了赵美人一眼。
柳非羽在旁状若无人的嘀咕了一句:“皇上这般护着宁选侍,旁人当真是羡慕不来。赵氏这般喜欢闲言碎语,日后指不准又来闹腾呢。这人啊,一旦生了这份心思,难保日后要做些什么。”
赵·再次被剥了位份·前前婕妤·前美人·氏一脸不可思议:“我……我……皇上!”
介贵妃一摆手,登刻有两个宫人冲上来将赵美人拽到一边。
赵美人仍是不甘,冲着介贵妃喊道:“宁选侍一入宫便得如此盛宠,贵妃娘娘就不怕吗?我们与贵妃娘娘不同,皇上从来都是不正眼瞧一下的,可贵妃娘娘就不怕他日皇上也不瞧贵妃了吗?如今我做这事儿,也是为了贵妃娘娘!”
介贵妃微微挑眉:“那你想多了,本宫从不想争宠,只愿皇上勤勉政事天下太平。”
猛然被拍了一脸大道理的赵美人懵了,片刻后喊道:“你定然不是这般想的!冠冕堂皇!”
介贵妃一甩袖子,留下一段话:“吾等身处宫墙之内,受人叩拜,也自当为天下尽一份力。平日我约束你们,便是不想你们去叨扰皇上,将这些琐事放到皇上面前。如今你既做了这般事,也怪不得旁人。”
柳非羽跟在后面,冲赵美人一呲牙:“怕你学识不够,帮你翻译一下,贵妃娘娘的意思就是‘本宫懒得理你’。”
赵美人这事儿后来自然也传到了太后耳中,她对着袁嬷嬷说道:“怎么可能?秦王和姝姝?真是要笑死哀家。但凡这两人彼此有点意思,姝姝如今还能在宫里给哀家当媳妇?哀家当时听见秦王说收了姝姝当义妹的时候险些气死呢。”
袁嬷嬷连忙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娘娘。娘娘长命百岁,还得抱皇孙呢。”
“就是。”太后“哼”了一声:“幸好上次打吾诺牌的时候赢了这赵氏,想到若是输给她这样的人,我今夜都要睡不好了!传哀家的话下去,日后不许任何人带赵氏一起玩牌了!”
——
宁姝乖巧待在自己的侧殿认真做着吾诺牌,哪里知道外面还有这一出。
她想着光玩吾诺人也是会厌的,太后喜欢新鲜玩意儿,听柳非羽的话感觉她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如把自己以前玩过的桌游梳理一遍,反正后宫人数绝对够,总比待着强。
她先下手的是狼人杀,这游戏规则简单,玩起来也热闹。但玩之前还要先研究怎样才能将游戏规则改的不那么可怕。
你想,这游戏玩着,边上有个人说道“昨夜死的是太后”,结果一出“是介贵妃杀的”,这游戏还能玩下去吗?
谁敢玩?抽到狼人先当场表演一个自杀。
她正想着,荀翊便来了。宁姝连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去“伺候”皇上。
“皇上可用过晚膳了?”宁姝问道。
已经吃了的荀翊非常淡定的回道:“尚未。”
宁姝这便露出一丝笑意,嘴角的梨涡隐隐若现,转头说道:“桐枝。”
桐枝会意,带着两个宫人去了。
荀翊不知她高兴什么,待到布好菜了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汤与宁姝的有所不同。
他兜了一勺放入口中,恰好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不轻不重,还是咸的。
太后只按着自己小时嗜甜,却不知人是会变的。而他从不说,是不想将记忆里的阴暗翻出来。
过去的兴许会过去,但并非从未发生。
“这是……”荀翊知道宁姝喜欢甜的汤羹,御膳房定然也是按照她的口味送饭肴,怎得会有咸汤?
“好喝吗?”宁姝问道。
荀翊一侧头便看见她略带期盼的眼神。
“嗯。”荀翊轻声答道。
宁姝眉间舒展开,眼睛一笑像轮弯月似的,说道:“我……臣妾自己煮的。”
“特地煮给朕的?”荀翊有些意外。
“嗯。”宁姝点头。
荀翊有些不自在似的,低声说道:“很好喝。”
宁姝之前在太后那儿见皇上不喜欢喝桂花甜汤,又在磬书殿见了他平日的膳食,算是半猜半试的跑到云舟宫的小厨房煮了汤。
本来也没盼着皇上今日就会来,谁知道就这么巧!
她开心,不是因为皇上喝了她煮的汤还夸了她,而是因为有种心想事成的快乐——第一次猜的事情猜中了,第一次尝试做的事情做成了,有种被幸运之神小小瞥了一眼的感觉。
谢谢皇上帮忙,这才能顺利将大黑交托给秦王殿下,煮点汤做回报是在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是专门为自己煮的,且她还发现了自己的喜好,荀翊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很快便将那汤喝完了。
两人用完膳,荀翊又让戴庸将未批完的折子拿了过来,在宁姝这处坐了许久。
戴庸临去拿折子的时候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神仙东西,竟能让皇上这般高兴,日后也常让御膳房做去。
他探着脑袋一看——排骨山药汤?就这?!
暖阁这处,荀翊清了清嗓子,说道:“再过不久便是春祭,今年朕欲去春猎,你可想一同去?”
宁姝眼中透露出一丝向往,那可是春猎啊,书里倒是读过很多次,“当然想去!”
休假旅行谁不爱?
荀翊点了点头,“好,到时穿的暖些,也让他们给你多准备些被褥,外面夜凉,不比宫里有地龙。”
“多谢皇上。”宁姝回道。
到了戌时,荀翊一如既往的回了紫宸殿,路上便与戴庸说道:“拟个诏,抬宁姝做美人。”
戴庸:???这么快?宁选侍进宫才三天不到!
觉察到戴庸的震惊,荀翊正色说道:“素手做汤羹,这份心意难得。”
戴庸:那碗看似普普通通的山药排骨汤是搁了迷魂药吗?
第52章 (一更)
翌日一早,戴庸便带着旨意和赏赐的东西来了云舟宫。
戴庸将皇上的赏赐一样一样的念道,前面还十分正常,都是些布帛首饰一类,到了后面画风突变,连戴庸都有些不好开口。
“内务府造各色饴糖三百颗,荷茎绿三十颗,石榴红三十颗,缃黄二十颗……”
戴庸一边念一变心里骂这谁拟的单子?后面一定要写清楚颜色吗?!
宁姝在下面听着,戴庸每念一种颜色她心里就舒服一些,琢磨着究竟是什么味道的饴糖。
石榴红应该就是石榴味儿吧,缃黄很有可能是佛手柑,闻着好闻吃着就有点不尽人意,自己一直不太喜欢,没想到短短几日,内务府已经打探出自己的喜恶了?真不愧是宫里。
好不容易将颜色念了一遍的戴庸,看着下面一条险些两眼一抹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念下去“茯苓牙粉一屉,马尾松柳牙刷一屉,轻盐一屉。”
宫人安静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宁美人有口气?有口气都能升的这么快,没口气那还得了?
宁姝听了,抿了下唇唔!这是在告诉自己吃糖可以,但是要好好刷牙吗?懂了,真不愧是皇上,一出手就明明白白什么叫做可持续吃糖。
宁姝谢过皇恩,又要拿东西打赏戴庸,戴庸一如既往的不敢收,拔腿就走毫不留恋——现在已经不是自己收东西才是给人面子的问题了,而是自己能来给宁美人送东西就是蹭到面子了。
宁姝以她毫不知情的一己之力刷新了后宫的升迁速度,跳过才人贵人两阶,直接成了宁美人的消息火速在宫内宫外传开了。
而这一切只在她入宫三天之内便达成了。
若说旁人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比如柳夫人午后便入了宫,对着柳非羽耳提面命一番,当日皇上赐你糖,如今再看看,你这些日子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比如病恹恹如钟妃,身为主宫与有荣焉,让宫人送了些东西给宁姝;比如爱热闹如良嫔,恨不得立刻冲到宁姝侧殿摆张牌桌表达自己的亲近;比如尽职尽责如刘昭仪,真的忙,内务府往宁姝那儿送的东西都得经她进行一番“质量检测”;比如突然成了赵氏的前美人,回去开始思索新的出头之路;而另一位从未露面的昭仪,如今开始刻苦研究预备发明出一种可以祛除口气的东西。
太后娘娘听闻这事儿的时候十分开怀,只是袁嬷嬷已经乏了,实在不想告诉她皇上雷打不动的回了紫宸宫,并没有留寝。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宁府,宁老太太喜上眉梢,一整日都是春风满面,恨不得拖着老寒腿上街跑一圈,大喊“这就是我们宁府出来的女儿,快来讨好我呀,今日你对宁府爱理不理,明日就让你高攀不起。怕不怕?这是我亲手带起来的孙女儿。”
但碍于身份,且要表现得矜持一些,宁老太太只能将这份喜悦消化在宁府内部,对象便是宁赵氏。
原本宁姝入了宫,宁赵氏还得按照宁培远的说法,赶忙跑到晋国公府去敲定婚事。
让她最堵心的便是说来说去发现宁府此刻最大的筹码竟然是宁姝,因为她入了皇上的眼,入了宫,宁家日后定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让宁赵氏稍稍安慰的是宁姝只是个选侍,她还有些意料当中似的尖酸刻薄,安慰宁柔说“还以为这么大阵仗是要怎得呢?结果不过就是个选侍罢了。柔儿放心,这宫里可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想先皇那宫里。她如今不过就是个选侍,上面还有的是嫔妃呢,咱们都不用挂念,光宫里那些就能把她撕了。你却不同了,日后的晋国公府夫人,在你那宅子里就是你说了算,旁人哪里敢惹你?”
但宁培远却完全不是这样的想法,甚至连半丝喜悦都感觉不出。
他之前见仕途不顺心生怨气,恰好有人指点,让他不惜一切方法要将宁姝嫁给秦王荀歧州,借此将荀歧州按在京城三十日。
那人和他交了底,而这底恰好是宁培远想要的。
先皇后诞下的皇子未死,先皇当日知道外戚如此定然引人报复,为保皇子平安交托给位大人秘密养着,且有密旨传皇位于这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