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吃糖——骈屿
时间:2020-08-08 09:24:04

  她偷偷顺着晚风鼓动的风看着外面,如今这国尊奉的是靛蓝色,街头巷尾的铺子小摊都挂了一盏靛蓝色的小灯,影影绰绰,像海一般。
  她这是头一次和人一起逛上元节。
  但对于荀翊来说,与宁姝出门倒不是第一次。
  宁姝喜欢上元节,往年总是会偷偷从宁府溜出去。有一年抱着孔雀蓝釉罐一同去了,结果被人挤来挤去,生怕磕碰了自己的糖罐子,便提前跑回去。
  但还算运气好,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处小桥,下面河水飘飘摇摇送着无数的莲花灯。
  其实那也是荀翊第一次看花灯,或者说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看花灯,他儿时的上元节只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
  微凉的夜风由外涌入,扑在脸上,他猛然想起方才宁姝的手那般凉,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将手好好的笼在袖子当中。他便将帷帘向下拉了拉,挡住了夜色,也挡住了冷风。
  戴庸将马车停在夜市外不远,荀翊带着宁姝下了马车。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女子们精心打扮的漂亮,头上缠着繁复的花枝,笑意盈盈的;猜灯谜比对联的下面站了些文绉绉的书生,各自较着劲儿;孩童手里拎着各色的小花灯,胖嘟嘟的小脸可爱极了;老人也有,步履蹒跚些,但被花灯照的也多了几分年轻的气色。
  宁姝被挤了一下,荀翊将她揽到了自己身旁,想了想,拉住了她的手。
  “在想什么?”荀翊有些尴尬,便试着转移宁姝的注意力。
  “在想,这般的花灯能看几次?是不是每次看的时候,都会想到之前看花灯的模样。”宁姝说道:“不停地回忆回忆再回忆,然后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为什么总是要回忆?”他拉着她的手,为她辟开人潮汹涌。
  宁姝想了想,说道:“因为回忆的时候是能将很多很多好的事情凑在一起的时候。”
  “那不好的事情呢?”
  舞狮的队伍走来,锣鼓敲得震天。
  宁姝大声说道:“为什么要回想不好的事情?!”
  荀翊一愣,笑道:“是,为什么要去回想不好的事情。”
  她脸色被夜灯映衬的漂亮,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闪闪动人,心无旁骛的看着舞狮人戏耍。荀翊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掌心软的不像话,又好像是此刻自己心里,软的不像话。
  “好看吗?”荀翊突然问道。
  宁姝点头:“好看。”
  她稍停了下,往荀翊身前蹭了蹭,恰好能将荀翊挡在身后。
  荀翊有些奇怪,附在她的耳边问道:“为什么要站在前面?”
  宁姝半侧着头沉声说道:“以防万一。”
  她儿时看的电视剧里最经常出现的场面便是舞龙舞狮的队伍里窜出来一个刺客,扑向恰好出来微服私访的皇上。
  周围没有别人,宁姝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一下大客户的安全。毕竟自己是有准备的,一旦发现异样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挡着汹涌人群;她站在他的前面,自认为替他挡着暗箭。
  戴庸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咿——皇上和宁美人脸都快贴到一起去了,宫里也没见他们这般亲昵。
  舞狮的人无惊无险的走了,荀翊带着宁姝去逛夜市,未走几步便看见了周仰开的布庄。
  宁姝用一种十分熟稔的语气介绍道:“这是京城里最好的布庄了。”在她心里这毕竟是皇上,虽然江山都是他的,但他不熟,相较之下自己反而更熟悉这些老街。
  “进去看看。”荀翊走了进去。
  宁姝实在是不知道荀翊究竟带了多少银子,看他这个模样似乎是想让自己挑一点,但万一挑贵了他没带那么多岂不是很没面子?
  为求谨慎,宁姝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相公,你带银子了吗?”
  荀翊闻言一愣,有些失笑,头轻轻歪了下:“你说呢?”
  宁姝:我不想说!我就想知道你带没带!带了多少!
  荀翊拉着她走到了一匹看着就很贵的布匹前,问道:“这个喜欢吗?”
  宁姝:哦,胆子这么大,看来带了不少,放心了。
  “喜欢!”
  “好,你挑,待会儿都送你。”荀翊说道。
  此时在布庄屏风后,掌柜的跟在周仰一旁,眼看着周仰炯炯有神的盯着外面,连忙问道:“少爷,怎么了?”
  掌柜的实在是太熟悉周仰这个眼神了,每次看见都知道要出点什么事儿。他想劝,但也知道劝不住,只好也往外看去,只想外面的倒霉鬼快些走吧。
  周仰一吸鼻子,说道:“这个男子,长得真是好看!”
 
 
第56章 (一更)
  布庄内庭宽敞,做的倒是颇有现代服装定制店的感觉。
  进了门先是寻常的布匹展示,由价格、款式新颖决定前后顺序,为方便客人感受也有成品展示。
  再往里走是贵客室,小小的房间内五脏俱全,隔间可以换衣,布景绿植等使人感觉舒适,可在此处量体裁衣,和庄内伙计商议款型配色等等。
  荀翊似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宁姝买些东西,在伙计的邀请下施施然走进了贵客室。
  那伙计对荀翊这般干脆有些不自在,尴尬笑道,“今夜花灯这么好看,怎的不去看花灯?却要来布庄看布?”
  这话问的就有些奇怪,荀翊却罔顾答道:“内人喜欢。”
  “两位真是恩爱。”那伙计扫了一眼荀翊和宁姝握在一处的手,脸色愈发有些不好:“其实过两日会有新样子,两位若是不急,不若改日再来。”
  “不必。”荀翊说道:“难得来一次。”
  他是实话实说,但因为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倒像是给伙计落了面子似的。
  伙计见劝也劝不住,只好给两人倒好茶,恭敬退了出去,只说去拿方才看中的布匹,还有些图样也可一同挑选。
  “唉,又是一对苦命鸳鸯。”宁姝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是个青年男子,声音略带磁性,说起话来颇有些魏晋风流的感觉。
  她低头去找这声音的来源,原来这小间当中为了画样方便备有文房四宝等物,其中便个青釉刻花水丞,花纹呈螺旋状上升收紧,勒到丞口,古朴雅致。
  这青釉颜色清亮,同是青釉,却不似汝奉的灰蓝色那般温婉,而是有些绿里透黄。
  宁姝一眼便看出这正是秘葵口中的小花——和小白比了千年的瓷,南青越窑。
  见到小白心心念念的小花,宁姝自然激动,但因为方才小花那一句话,她也有些疑惑,什么是苦命鸳鸯?但碍着如今荀翊还在一旁,她总不能对瓷器说话,便开始仔细思考如何才能不动声色让这越窑水丞道出实情。
  荀翊轻轻一扫便知道宁姝的目光落在何处,他只当不知道,不动声色的帮着宁姝顺话:“这水丞倒是古朴。”
  宁姝正愁没处开口,荀翊简直是在给她瞌睡时递枕头,她连忙说道:“是啊。倒是让我想起一首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这首诗便是唐代诗人陆龟蒙所说越窑的,宁姝现在所在的这个时间没有唐宋元明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越窑,更不会有诗人陆龟蒙。
  但身为一个常年和邢窑互相比较的越窑,如何能不知道这首诗?
  宁姝这是在暗中表明自己的身份。
  果不其然,那越窑青釉刻花水丞“嗯”了一声,随即说道:“这诗怎得听起来这般耳熟?可惜可惜,会念这般好诗之人竟然就要没在这里了。”
  听了这话,宁姝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怎得感觉此处是个黑店?但周家布庄在京城开了也有几年了,名声颇大,天子脚下,哪里会有人敢开黑店呢?
  但她不敢怠慢,如今毕竟是跟着皇上出来的,万一皇上出什么岔子,回去单单介贵妃就能把自己的皮给剥了。
  宁姝转身对荀翊说道:“相公,我突然不想买了,咱们还是去放荷花灯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走为上策。
  荀翊眉尾微微一挑,“喜欢这个瓷?”
  现在是瓷的问题吗?!虽然确实很想要,但来日方长,瓷器放在这儿又没不了。
  宁姝狠心摇了摇头:“不喜欢。”
  “没眼光。”小花在旁冷哼一声。
  不在孔雀蓝釉罐里的时候,荀翊便听不到瓷器说话,但他见宁姝这般反应,便知道眼前这瓷器同宁姝说了些什么,兴许就是折子上周仰所做的那番脏事。
  “客官?”小间外面传来了一声,是青年男人的,尾音上挑,使得普通的两个字沾了些猥琐的气息。
  宁姝平日里听惯了瓷器们说话,他们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能凭借语气语调表达自己的情感,是以宁姝对语气十分敏感,她听了这声不由得蹙起眉头,愈发觉得不妙。
  外间那人走了进来。
  宁姝匆忙看了一眼,只见这人面皮白净,倒是富生富养的公子模样,只是五官堆在一起说不出油腻。
  这进来的人正是周仰,他嘿嘿笑道:“方才夫人挑的布子恰好有成品,布庄已经备好了,还请客官去往隔间稍等,请夫人在此处试试尺寸。”
  周仰趁机上下打量了荀翊两人一番,眼前的男子相貌冷清,通身的气派不近凡间色似的。旁边这位娘子好看是好看的,但终究是人间美色,自然和仙君无法相提并论。
  更何况,越是这般冷清禁欲的,便就越让人生出想将他拉入凡尘情事,看他哭喊挣扎的念头。
  周仰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
  荀翊这时候开口问道:“这水丞可卖?”
  周仰听他说话,更是心里酥麻,连忙点头:“送客官了。”反正之后人是死是活都说不准,还能拿走这水丞吗?
  荀翊示意宁姝:“方才你不是说喜欢?”
  宁姝摇头:“如今又不喜欢了。”她拉着荀翊的袖角,为了不引起旁人疑惑,撒娇似的,“相公,我想去放花灯,不是说好带我去的吗?”
  荀翊揉了下她的头,声音宠溺,“先试衣裳,我去去就回。很快。”说罢,他又对周仰说道:“可有温水?内人不喜我夜里喝茶。”
  周仰见这人中计,忙说道:“有的有的。劳烦客官同我来,我这便去备。”
  宁姝被一个人留在这小间当中,这才开口对花丞说道:“小花?”
  越窑青釉刻花水丞被吓了一跳,“你能听见我说话?”
  “是我呀。”宁姝言简意赅:“博物馆工作人员!”
  小花沉吟片刻,问道:“人类现在的科技已经进步到有穿越服务了吗?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你是通过微电波同频来和我对话的吗?”
  宁姝:……
  “不是,你听我说。其他的事情暂且先不搁着,到时候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说。小白现在也在我那处,到时候让他和你说情况。你先告诉我,苦命鸳鸯是什么意思?”
  小花“哦”了一声,“原来你是问这个。不过只怕你进了这地方,小白什么的我也用不着见了。但是人类不是有手枪之类的东西了吗,你奉命来抓我们的时候带了吗?还是现在已经流行激光枪了?”
  宁姝:……算了,先不和他解释了!
  “没带手枪!”宁姝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那你完了。”小花说道:“冷兵器时代要是有个手枪就是王者,当然你也要带够子弹。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说,现在你还可以通过呼叫时光机器……”
  “闭嘴!”宁姝忍不住了,一把抓起水丞举了起来:“废话少说,快点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哦,人类无论如何演化,却怎么都无法逃离粗暴的本性。”小花仍在絮絮叨叨。
  宁姝把手又举高了一些。
  “好好好!真是的!我说!”小花语气顿时慌乱了起来:“方才那个来和你们说话的人叫周仰,是这里的老板。前不久就是有一对新婚夫妇,哎,对了,方才那个扮演你相公的也是时空纠察队的?长的还不错嘛!”
  “快……说……”没想到小花竟然是个科幻狂,宁姝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
  “周仰为了霸占新婚夫妇的女子,把男的杀了,如今女的锁在后院!”小花言简意赅的说道。
  宁姝眯了下眼睛:“你一直在这里待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塞拉同在后院!”小花说道,“是他喊给我听的!”
  塞拉同也在这里?!果然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个地方竟然有两个博物馆的瓷器!
  所谓塞拉同,便是龙泉青瓷的西方叫法,因为叫的顺口,博物馆的人也会这么叫他。小花说的,想必应该是博物馆所藏龙泉窑青瓷凤凰耳瓶。
  宁姝吞了下口水,皇上不能在这里出事,自己也不能出事。
  “你和隔壁喊一声,问问隔壁现在什么情况。”宁姝给小花下命令道。
  “我这么有气质的瓷器,怎么可以大喊大叫?”小花惊恐道:“我是吟诗作对的瓷,怎么能像泼妇骂街一般扯着嗓子喊?”
  宁姝再次扬起了手臂。
  “隔壁的瓷器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了?男的还活着吗?”小花立刻大喊道。
  未过片刻,隔壁传来来瓷器的回音:“刚才那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吗?他出去了!”
  宁姝:???出去了?
  难道是被周仰骗出去了?!
  也不知道戴庸在外面如何,功夫够不够,皇上会不会功夫,能不能打得过布庄里的护卫。
  她转身便要朝外跑,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宁姝犹豫间,身后突然有股大力将她往后拖去,瞬间便将她拉到更换衣裳的布帘之后。
  阴暗的狭小空间里,暗红色的厚质绸缎像是流水一般席卷下来,将里面的人照的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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