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翊:不愧是帝王身边的瓷。
谁知青叔接着说道:“各人都有各人的隐疾,若是被人拿来取笑心里定然不适。此处还有小瓷们,这般作风言谈对他们不好。”
荀翊:……
青叔素来有威信,宛如瓷器中的大家长,听他这么说小白便也蔫儿了,回道:“知道了,日后不说了。我不说,秘葵也不能说,青叔你不能厚比薄此。”
秘葵:“我也不说,提这个人干嘛?平日里温柔解,实则压根就没想过我们姝姝的处境,还不如钟妃和柳非羽呢。”
“对!”
“就是,今天姝姝去太后娘娘那儿的时候,宫人一直在说呢。连咱们自己宫里的都这么认为,何况外面的人?”
“晚上还装好心送了甜糕和糖来,昨晚干嘛去了?”
“平日还以为他对姝姝格外不同呢,谁知道。”
就连一直帮着荀翊说话的汝奉都忍不住开口道:“其实皇上之前给我的印象当真好,不过如今想想,那也不过就是一两次,人最经不住长久的日子。尤其是在这宫里,帝王的宠爱向来单薄,经不起什么推敲。”
荀翊越听越觉得不好,想要开口解释,又怕露馅,思来想去之间已经被宁姝抱起来搁在床头了。
接着,宁姝就哼着小调儿就去洗漱了,荀翊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莫名觉得她心情似乎有些好?
倘若此刻不是在罐子里,荀翊就立刻要把戴庸叫来,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折腾了一晚上一白天,自己被晾了不说,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还开始自责了!
过了片刻,宁姝梳洗完毕回来,嘴里还哼着那个小调儿,离得近了荀翊才听到她大概唱的是什么——“明天我要离开,你给的爱,无助的等待,是否我一个人走。你给的爱,甜蜜的伤害。”
荀翊:恨不得此刻瓷器有手,硬塞一颗糖到宁姝嘴里。
直到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宁姝躺好,这才抬头看向孔雀蓝釉罐。
良久的沉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宁姝突然开口:“荀翊。”
荀翊吓了一跳——难道她知道了?
可随后,宁姝又缓声说了起来,像是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的故事:“小孔雀,其实我今天并不快乐。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能理解,早上我听闻他昨夜去了贵妃娘娘那儿,是很不高兴的。但我也知道,一来我是后来的,贵妃很早很早之前就进宫了。如果以我的想法去要求其他人也不现实;二来是这就是皇上的后宫啊,后宫向来如此,我进宫后大家也没有对我有什么偏见。所以我不应该使小性子的。
但是我当时还是很不开心。
我好像有点喜欢他的。可是就那么一点点,说不准还是因为感激,对吧?”
她的声音放的很轻,似乎怕让外面的瓷器们听见而为自己担忧似的。
“好像特别拧巴。但我也想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心动,只是寻常的喜欢,其实很快就会过去的吧。如果只是这样的,那就不需要想太多了。”宁姝嘴角向后拉扯,像是在笑,但嘴角却一点弧度都没有。
“那如果他也喜欢你呢?”荀翊忍不住开口问道。
宁姝愣住,这声音听着何其耳熟,但她此刻也只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可能一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不自觉地把小孔雀你的声音听成了他的。”
荀翊沉默,他尴尬地清了下嗓子。此时此刻哪里能让宁姝知道自己就在这里?怕不是要被当成变态。
想自己最开始到现在,被宁姝抱到床头附近基本都是闭紧双眼睡觉的,不愿唐突,至于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一来是之前怕人发现,二来是觉得在这个女孩子身旁会比在多宝阁上安全些。
宁姝思考片刻,说道:“皇上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啊,就像我说的,普通的心动很快就会过去的。我能理解他这个时代的心理,毕竟我也看过那么多后宫小说。”
说到这儿,宁姝突然反口道:“不对,皇上应该是不喜欢我的,他可能就是把我当……幌子?”
荀翊:幌子?
宁姝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拍手:“对!仔细想想皇上这个后宫,秋昭仪刘昭仪他从不去看,钟妃说是身体不好也不去,柳非羽那儿也不去,也没听说去过陈妃良嫔那处,之前试图邀宠的赵美人也被撇到冷宫去了。从头到尾我们听说的就只是皇上特别宠爱介贵妃,介贵妃宠冠后宫。嗯……虽然后宫人口有点少。”
荀翊竖起耳朵,心里想着:正是如此!朕除了介凉那儿,旁的地方都不去。即便是去介凉那处,也不过是个幌子,不想让大臣们诟病让母后担忧罢了。
宁姝继续说这:“介贵妃又是个男的,皇上处心积虑给他身份让他入宫,捧他上贵妃的位置,难道不是因为皇上喜欢介贵妃吗?所以皇上不是不行,是好男色!”
荀翊:???第一,你是怎么知道介凉是男人的?第二,你是怎么得出结论朕好男色的?
宁姝一副自己破案了的表情:“原来如此!所以皇上对我好,也不过就是为了给旁人看,把我当幌子!至于集市,自然也有介贵妃的一份!毕竟独宠一人,却一直无皇嗣所出,贵妃娘娘压力也会很大。如此一来,群臣针对的就又有了个我。”
荀翊:不是,那是你自己要带着介贵妃和秋昭仪的,你说你们三个人商量好了的,朕从来没开口让你带介凉。而且我昨晚去介凉那里,有一部分也是为了给你缓解朝臣言论压力,如今怎么反了?
宁姝叹了一口气:“之前就觉得介贵妃看着好看,这么好看果然是男孩子。不过介贵妃也实在是辛苦了,为了皇上忍辱负重,这份深情让人自愧弗如。”
荀翊:???戴庸呢?!快给她塞颗糖,朕受不了了!
但显然,戴庸并不能出现塞宁姝糖,于是荀翊只好“自给自足”,稍稍沉了下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我从未听过皇上有这般癖好,兴许是你想多了。”
宁姝听了反倒笑起来:“小孔雀你一直都是跟着我的,我们都不知道皇上到底喜欢男人女人,你更不可能知道了呀。再说了,这种事儿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
荀翊:朕真的知道!
他犹豫片刻,说道:“此时不若你亲自去问他。”
宁姝:“我傻啊?我跑过去问‘皇上你是不是喜欢男的?’我还能好好活下去吗?”她说着,在自己的脖颈前比了个“咔嚓”的动作:“我会被灭口的!”
荀翊说道:“皇上并非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宁姝戳了下他的罐身,说道:“小孔雀你是个瓷器,性格单纯些,孰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到时候我要是没了,谁来管咱们这一大家子瓷呢?听说皇上不喜欢瓷器,到时候万一想到我不好,把大伙儿都摔了。不行!我就算是为了你们也要珍惜这条命!我的小孔雀断然不能被人随便摔了!”
荀翊苦笑:朕并不会自己摔自己。
他说道:“皇上对姝姝向来好,想必是在表达对姝姝的喜欢?”
宁姝回道:“说不定堵口费呢?而且皇上虽然对我好,但也从未亲口和我说过喜欢我呀。而且说这事儿的时候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讲究气氛环境和感情的,不能随便。”
荀翊:天时地利人和气氛环境感情,记下了!
“嗯?”宁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小孔雀你为什么之前一直都不说话?你能看见你能听见为什么不说话?就连朗唫这般寡言少语,也是时常说话的。等下,刚才听你的声音好像很沉,是个大叔?那你岂不是每天晚上……”她哗啦一下把自己的亵衣捂好。
荀翊连忙回道:“我是瞎子。烧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碎了一部分生魂,非但看不到,且生魂还十分虚弱,时常陷入沉睡,并非故意不与你说话。”
“瞎……瞎子?”宁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真的看不见啊?”
“是。”荀翊答道。
宁姝仍是有些不敢相信,问道:“真的?”
荀翊一本正经的装起了“陌生瞎子小孔雀”,说道:“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周围都有何物。我最后看到的颜色只有炉火里赤红色的火,除此之外再无见过其他东西。”
“连光都感觉不到吗?那岂不是一直都在黑暗里?”宁姝不疑有他,松开衣领,摸了摸小孔雀的罐口:“我可怜的小孔雀。没关系,小孔雀之前帮过我救过我,我还是会一如往常,尤其是不会让小白知道你的隐疾。”
荀翊:事到如今,绝对不能让宁姝知道这个罐子里就是朕!
第106章
翌日清晨,戴庸服侍荀翊时便觉得有些不对,皇上若有所思不说,且总是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
戴庸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儿捋了又捋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不对,值得皇上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在去上朝的路上,戴庸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昨晚睡得好吗?”
荀翊闻言,又用那种略带担忧的眼神看向他,欲言又止似的,说道:“尚可。”
荀翊这些年说话都有了自己的体统,戴庸也渐渐形成出一套关于皇上心情、眼色的大致理论。
听了这句“尚可”,戴庸便更揪心了:是不是昨夜突然变天,凉到了?还是湿气大闷的不甚舒坦?
戴庸总觉得皇上有心事,但又不敢开口问,便闷着头跟在荀翊身后,步入了大殿。
今日早朝并不安生,晋国公驻守的南部今日海寇愈发猖狂,且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甚至还掠夺了许多当地百姓,押着他们在船头作战。
这些百姓不敢回首,因在其身后便是海寇的长矛利刃。可寻常驻兵也不愿同室操戈,率先下手攻击百姓,这便形成了僵局。
北边老实了些许时间的外族也闹腾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们一改之前一盘散沙的境况,统一结了个盟,供一位大酋长,如今号称月族。
之前散沙模样的外族就能折腾这么些年,几个部落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打着车轮战,如今集结在一处,想来是做好了一战到底的准备。
江南还不知怎的闹起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藻灾,浩浩荡荡的南海里都是青藻,渔船出不起,甚至就是出去了也打不着鱼,再往远处走海面浩瀚,风暴难以预测,人时常出去便回不来。
原本的富裕鱼米之乡,此刻宛如死海一片。
有大臣这边站出来说道:“怕是这藻灾并不简单。”
“正是,百年难得一遇,连史书上的记载都是寥寥。”有人复议道。
荀翊高高在上,沉默的看着朝臣一句话一句话的递过去,偏偏谁都不愿当那个出头鸟先开口。在这个位置上,这样的一幕一幕他见得实在是太多了——顾左右而言他,话里话让人去琢磨他们的心思。
荀翊突然想到,自己何尝不是这般对待宁姝的?若是有话便应当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是死是活,也免得旁人揣测自己的心意。
“宁培远意图造反大逆不道,此等罪状自然应当祸连九族,可如今皇上将罪人之女护在后宫恩宠有加,他日若是此女生出龙嗣,怎会不念祖父之死?这是老天在给皇上示警啊!为了千千万万代的延绵,皇上!不可耽于女色啊!”突然有位老臣沉声说道,其语气悲痛沉重,似是就要看到宫破城塌的那一刻了。
冠冕的细碎珠子之后,荀翊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皇上,此言非虚啊!”一旁又有老臣跪在地上:“微臣听说,那藻灾便是在罪人之女宁氏升为宁嫔的时候开始的。”
“哦?”荀翊声音不轻不重,但却一如既往的沉稳:“此话是从何处听来?”
那老臣连连叩首,顾左右而言他:“皇上!深思啊!皇上切莫耽于女色,影响民生朝政!忠言逆耳利于行,微臣愿意用这条命以死进谏!”
“爱卿可见过藻灾?”荀翊并未急躁。
那老臣一愣,回道:“微臣虽未亲眼见过,但也听能听到江南流民叫苦不迭。皇上,您是天下之主,他们在向您求救呢!”
荀翊尽量一字一句的说道:“即便日后她生出皇嗣,那也首先是朕的儿子,是这一国的皇子,其次才是他人的亲人。一国之运更非系于一名女子身上,倘若如此,还需用你们做什么?成,明君贤相;不成,女子为祸,这便是你们的为官之道?那朕给你们俸禄,还不如多请几个江湖术士占卦便是。”
那老臣被荀翊几句话噎的说不出什么,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可……可这……可这藻灾确实……”
“确实为何?藻灾一日便成?”荀翊问道。
“是、是啊。”老臣答道。
“又是听闻?”荀翊又问。
老臣:“是。”
荀翊沉默片刻,说道:“听信流言,以此进谏,知否大错?”
老臣愣在原处,众人亦是面面相觑。他们不愿看见皇上独宠一人,有些家中更是送了女子入宫,譬如刘昭仪譬如良嫔陈妃等,之前有介贵妃在上面压了一头便很不甘愿了,也是时时进谏,更别提如今皇上宠爱的宁姝家中都没人了,岂不是任他们揉圆捏扁?
他们也想得好,之前是拿着皇嗣说事儿,后来用宁家造反,现今便是用藻灾、用皇上的名声胁迫,谁知道竟然给了皇上反击的把柄。
荀翊环顾下面一圈,再不开口,戴庸登刻明白高呼下朝。
众臣渐渐退下,那方才要以死进谏的老臣也都还活的好好的,猛然间,他开口说道:“方才皇上的话微臣想到了!先皇时候难道不是因为外戚弄权,这才使得天下大乱?”
同路的大臣略笑笑:“皇上有心便是,你们何必抓着个女子不放呢?”
“这还不是为皇上排忧解难!”老臣说道:“难道后世史书上要给皇上留笔污名吗?”
“你又如何知道这便是污名呢?”那同路的大臣冲他行了个礼:“皇上是皇上,皇上的家事皇上心里有数,你们的手啊,伸的未免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