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嫣的声音顿时变得欣悦,道:“谢谢六叔。”有六叔帮忙,她自是不愿去信外面的人。
顾磐磐怔了怔,假装没听到,赶紧退后几步。还是回到大长公主身边说话。
——
这时的宫中,沈嚣正向皇帝禀报:
“皇上,容三姑娘中十媚子那事,已查清是饶州刺史陈忠柱之女陈芝芝所为,应是陈芝芝偷取家中药物,对容三姑娘下手。不过,就在今日,陈芝芝身中十媚子,在青鸾书院善始阁失身于贺元逢。”
这个容三姑娘,当然就是顾磐磐。
隋祉玉闻言,搁下手中的笔,问:“容定濯做的?”
沈嚣看看皇帝,说:“有可能,但也可能是邢燕承。”
殿内一瞬变得格外安静。
隋祉玉过会儿才道:“为何是贺元逢?随意找的一个男人,还是……”
沈嚣答:“贺元逢对容三姑娘起过邪念,被容三姑娘和邢三姑娘发现,正在筹划如何整治他。也许这两个姑娘,分别将贺元逢的事,告诉给容定濯或是邢燕承。这是一治治俩,还不费事。”
这件事一出,律法和大长公主不会放过贺元逢,陈家也会对付贺元逢,让他在狱中吃不尽的苦头。
至于陈芝芝,就更惨,失了贞洁,毁掉闺誉不说,必然会成为陈家弃子,她继母的女儿会顶替她的一切。那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隋祉玉缓缓问:“贺元逢这事,你之前为何没跟朕说?”
身为书院院正,还是四十多的人,对一个才十四的少女起邪念。就是这样为人师表?
知道贺元逢得罪加三等。沈嚣答:“皇上之前,并未说要禀报容三姑娘的事。臣之前都是禀报容定濯的事,顺带提到他见过容三姑娘。”
隋祉玉微微眯眼,瞥一眼沈嚣,视线在他面上略作停留,没说话,却是隐含威慑。他怀疑,连陈芝芝下药这事,勾沉司也早就查清,只是没有禀报。
沈嚣岂会不懂皇帝的意思,他对皇帝了解得很,便答:“是,臣往后就知道了。”他随即又正色:“不过,皇上,那到底是容定濯的女儿。”
隋祉玉知道,沈嚣不过是事事以他为先,太看重他的安危。顾磐磐的身份,也的确为他所顾虑。他只道:“朕知道分寸。”
——
顾磐磐的认亲礼,容家人除去不在京的,来得齐全,且都是提前到来。
容家人丁兴旺,儿子生得多,大爷和五爷已过世,袭爵的将是容家二爷,大长公主嫁的也是二爷。
另有三爷、四爷、七爷、八爷,共五位叔伯。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
这一众亲戚,再加上夫人小姐们身边的贴身侍婢,里里外外站了许多人。
顾磐磐被容定濯领着走进正堂时,感觉自己像是被围着看猴戏的那只猴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还有落在容定濯身上。
容家人都生得不错,但这对父女仍是极为惹眼。
尤其是顾磐磐,看到她这模样,少数知情人立即就明白,那顾磐磐的娘为何能让容定濯记了这样多年。
少女的姿容身段,只让人觉得无一处生得不好,不笑时姣好纯稚,含笑而夭夭灼丽。
若有倾国颜色,大抵便是如此。
顾磐磐从小跟爷爷相依为命,生活得再简单不过,头回接触这样大一群亲戚。
这还只是祖父这一支,那些叔公家的亲戚还没来。
认亲从地位最高者始。
顾磐磐先给大长公主行礼,接着认的是国公和国公夫人。
她上前道:“磐磐给祖父,祖母请安。”
容定濯便对二老说:“以后,还是叫她磐磐,记名记做初媗。”
智因法师说“磐磐”这个名字利他女儿,容定濯决定保留这个名字。
因容家女儿按初字辈。上面有容初姝,容初嫣,顾磐磐行三,下面还有个妹妹容初嫤。
顾磐磐的大名就以容初媗记上去。
当着一大家子,两位老人自然是笑脸盈盈,和蔼慈爱,还赐了礼。
接下来,就是见叔伯一辈。
叔伯们较为矜持,各位伯母可就热情极了。
嫁进容家做夫人的,哪个不是精明人,都是对顾磐磐爱而重之的样子。
那三伯母更是说:“这京里最美的两个姑娘,可都在咱们家了!”
随后是见平辈。先是各位堂兄弟,接着是两个姐姐,一个妹妹。
顾磐磐之前已听说,大姐是个福气不够的,身体不好。四妹夭折,五妹年纪还小,略显孤僻。
在容家的女孩儿里,如明珠般耀目,能跟各房长辈撒娇撒痴的,便只有容初嫣。
容初姝上前道:“磐磐妹妹,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她将一样锦盒交到顾磐磐手里。
顾磐磐觉得自己就是来收见面礼的,简直收到手软。她道:“谢谢大姐姐。”
容初嫤只有六岁,顾磐磐觉得她生得很可爱,收到她的见面礼,还给了个自己准备的回礼。她的回礼是一串虎头百彩粽子。因为隔日就是端午。
那容初嫤得了,很是高兴,连声道:“谢谢三姐姐。”
这样大一家子人,顾磐磐处下来觉得稍有些累,但还算有余力。
——
过两日,端午节便到了。
按照惯例,朝廷将在上江苑举办龙舟赛和水上项目,皇帝赐宴群臣,以容定濯的身份,当然是要参加。
顾磐磐也跟着父亲一起前去。
端午这天,才是早上,日头便格外毒辣,可见午时会热成什么样。
上江白浪滚滚,两岸则搭着遮阳用的锦帐。江中已看到一些龙舟,江岸有舵手浆手在不远处休息。
容定濯有自己专属的锦帐,不过,顾磐磐叫上邢觅楹,一起先去了趟魏王的锦帐。
顾磐磐带着自己做的虎头彩索粽子,是要给隋祐恒的。却见小家伙并不在锦帐里,说是跑出去玩了。她便把虎头彩索粽子,给了隋祐恒的侍从。
两个女孩回到容定濯的锦帐,坐在桌上,吃着婢女呈来的彩圆子冰奶露,邢觅楹便道:“待会儿啊,不但有龙舟,还有泅渡、水球等表演,兴许还有水秋千,总之很好看。”
顾磐磐颔首,也很期待。两人说着,又说到邢燕承,随即聊起顾磐磐现下没了医职的事。
邢觅楹知道顾磐磐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就安慰说:“不能进宫做太医,其实也是好事。在皇上身边,风险可要大些,我二哥似乎说过,大允有律法是怎么来着,反正就是给皇上合错药之类的,得判绞刑。”
顾磐磐进南药房时背了相关律条,这个她知道,就说:“‘诸合和御药误不如本方,及封题误者,医者绞。’阿楹说的这个吧?”
“对,就是这句。”邢觅楹说:“所以,磐磐不进宫也挺好。找我二哥,还有你家的老医士,哪里不能学习。”
“嗯。”顾磐磐也知道,太医的确比普通医士危险,全家受处置的也不是没有。
她便又吃几勺甜奶露,等那舌尖的甜味都洇散了,才感叹:“皇上……的确不是那样好伺候的。”
她刚说完,就听邢觅楹突然提高声音,道:“皇……皇上!”
“皇上怎么了?”顾磐磐这样问完,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锦帐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两人赶紧放下手里的甜饮小碗,一道起身,上前行礼:“臣女叩见皇上!”
隋祉玉也没料到,他亲自带内侍来给顾磐磐送新鲜甜瓜,还能听到她在背后编排他。
“顾磐磐跟朕出来。”隋祉玉只淡淡丢下一句。
见邢觅楹这时只低着头,顾磐磐只好跟在皇帝身后,离开了锦帐。
顾磐磐也不知,皇上这是把她带进这附近谁的锦帐里。她也没好抬头四处打量。
便见皇上引她至内,突然转身,她被他迫得一下坐到绣墩上,眼前的光都被遮去许多。
隋祉玉看看她,似乎很认真地求教,问:“你说说,朕哪里不好伺候?”
顾磐磐满面通红,双唇微动,哪里能当着皇帝挑刺。
隋祉玉轻声一嗤,又问:是你饿了的时候,朕没给你东西吃。还是你来小日子肚子痛的时候,没将你给服侍周到?”
作者有话要说: 标下出处:“诸合和御药误不如本方,及封题误者,医者绞。”引自《唐律疏议》。
但这篇文设定是架空,不是唐朝。
第49章
听到他提到小日子,顾磐磐脸上红晕愈发深,她道:“是的,皇上历来对臣女关照有加。”
她又道:“臣女先前之意,是说皇上身边都是伶俐人。寻常些的,想到皇上跟前伺候,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根本得不到机会。并非是说皇上爱刁难人,更没有说皇上不好的意思。”
汉文是奇妙的,顾磐磐那话的确也可以这样解读。
“原来如此。”隋祉玉恍然悟道:“那倒是朕先前想岔?”
顾磐磐立即颔首。
皇帝突然笑了:“也是。朕亦觉得奇怪,你压根就没伺候过朕,怎么能这样污蔑于朕。”
污蔑?这样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顾磐磐怎么还敢说话。想到爹爹说的,爹爹正与皇上有矛盾,顾磐磐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皇帝,给火再添一把油。
她正想着,怎么说话让皇帝更高兴点儿,就听帐外有人道:“皇上,慧妃娘娘求见。”
顾磐磐一愣,没想到慧妃会来,赶紧站起退开。
皇帝看看顾磐磐的举动,他倒是淡定,只道:“进来。”
邢觅甄入内,道:“皇上,臣妾到处找您呢。”
顾磐磐则立即上前行礼,道:“臣女见过慧妃娘娘。”
邢觅甄看看顾磐磐,又看看隋祉玉,也没有恼,反而笑了笑:“容三姑娘在啊。”
“慧妃何事?”隋祉玉只问邢觅甄。
“皇上,璃珠池那边凉快,臣妾让人在璃珠池准备了兰舟、水球,想带着别的姐妹和宫外的妹妹们,一起在那里赛兰舟。可以么?”
璃珠池是最凉快的地儿,是属于皇帝的,邢觅甄要带着人在那里闹腾,自然得请旨。
隋祉玉同意了:“好。”
邢觅甄看看顾磐磐,道:“届时容三姑娘可要一起来玩儿?”
顾磐磐也想离开,立即道:“好,臣女听娘娘安排。”
——
龙舟赛虽然精彩,但每年都有,也就是图个热闹。
此次龙舟赛的舵手们,全是皇帝钦点的水师爱将。
因两年前妄图谋逆的南下叛将傅怀青在南祈国夺位,立国号为昶,叛军倚仗着祈池与大明海为屏障,又擅长水战,令大允朝廷派去的军队久攻不下,损失颇重。
故而皇帝如今特命水师在上江勤加操练,连龙舟舵手也点水师将领,以示激励。
因为今年实在太热,看完龙舟赛和竞渡后,皇帝就移驾璃珠池。
这下就是男人有男人的娱乐,女人们也在玩自己的。
璃珠池四周都是浓荫,过来伴驾的人少,只有少数受宠的臣子,都是些年轻人。
皇帝到了璃珠池之后,才发现,内廷监为了变着花样讨他的欢心,居然还在这璃珠池安排了女子竞渡。
所谓竞渡,通俗点说,其实就是比赛凫水和潜水。
一般来说都是男子,但今日却是别出心裁设了这女子竞渡。
一众年轻臣子,便看到一群身着雪白水靠,身段迷人的姑娘出现在湖边,等着入水比赛。
因水靠都是大鱼皮所制,穿上会紧贴身体那种,将女子的曲线美突现无疑,选来竞渡的姑娘们又青春娇媚,颇为丰盈。这画面,看着的确是有些香艳。
同行的年轻臣子神情各异,觉得陛下就是陛下,这等艳福,叫大家也跟着沾光了,或多或少都笑了笑。
隋祉玉目光在这群女子身上滑过,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隋礼叙察言观色,道:“皇上不满意这个节目?”这可是他出了力的。
是觉得太轻纵露骨?
看来皇上还是喜欢女子雅致些,比如歌舞琴乐,虽然老套,可不会出错。
隋祉玉的确不悦,道:“下回不可再如此。这般珍贵的鱼皮料,拿来这样浪费?当给水师营使用才是,你不知水师营中正需水靠?”
隋礼叙这才知道,皇帝是心疼这些上好的鲨鱼皮,的确,给水师将士做成男式的,打探水军敌情,或是水下行动的时候,派上的用场那要大得多。
隋礼叙忙道:“是,皇上说得是。”
这时,池心小舟上的内侍将一只银瓯抛在水中,浮在水面上。另一只银瓯却是绑着石头,当着众人沉入池水中。
一声令下,少女们都以优美的姿势入水,又一声令下,个个便张臂游动,去抢银瓯。
这些竞渡的姑娘们,居然个个都还真有几分真本事,博浪而行,如鱼入水,都以最快的速度去夺取银瓯。
其中一个女孩极为厉害,先夺了水上银瓯,再潜下去解水中银瓯,居然一人夺得双瓯,引来叫好声一片。
隋祉玉也没想到,这群女孩,竟还不是花架子,居然真的如此谙熟水性。
隋祐恒看得用力鼓掌,他随即对隋祉玉道:“皇帝哥哥,我姐姐凫水,潜水,也是可厉害了!”
隋祐恒历来以自己的姐姐为豪。
隋祉玉不动声色,道:“是么?”
隋祐恒答:“当然是!若是让姐姐也来参加这个,她肯定会夺得银瓯!”
顾磐磐幼时在湖里游泳长大的,水性的确极佳,论起凫水,她那时在县里简直没有遇到过对手。
就像天生是湖里的鱼。
若是她此刻在此,看到这群女子之间的竞渡,心中定然痒痒,怕是也想一较高下。
但顾磐磐当然是不可能参加这竞渡的,先不说她如今的身份,皇帝又怎会让她穿成这般,展露在其他男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