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娘想到自己还要个半大姑娘安慰,眼泪都收了大半。她说道:“让你看笑话了。”
林家大哥很快赶了过来。
见到妹妹伤心的模样,林家大哥只能叹气。
他们当初看不上那个男人,就是因为觉得妹妹值得更好的。
林家大哥郑重地朝盛景意道了谢。
盛景意知道他们兄妹俩要商量和离之事,便也没再多留,神色郁郁地离开了林四娘家。
所以回到家的时候,盛景意心情不是很好。
从古到今,这种事似乎都很常见,尤其是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男的可以堂而皇之地左右拥抱,带着私生子和外面的女人登堂入室;女的只要能干一点,出去自己创业,就会被评议说是“抛头露面”“不守妇道”,至于和男人一样理所当然地左拥右抱,那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从古到今都有的事,难道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盛景意又想到当初她母亲挂在嘴边的那句“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他们还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哪家的女儿考上了大学,刚毕业就嫁人了,家里可真是亏大了。
当时盛景意就听不明白。
女孩子在适婚年龄遇到喜欢的人想结婚,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女孩子出嫁后,难道就不是家里的女儿了吗?
一个人的存在意义,难道会因为她结婚或不结婚就会改变?
结了婚的人一样要工作、一样要生活、一样可以交朋友、一样可以孝敬父母、一样可以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梦想。
哪来的“亏大了”?
后来盛景意才明白,他们大概本来就没把她当女儿看,只当她是赚钱工具。
赚钱工具早早“转手”,自然就是亏大了。
林四娘丈夫也一样。
他并不爱她,只是觉得她相貌好、性格好、出身也好,娶了她既有丰厚的陪嫁又有人照顾母亲和妹妹,可谓是一本万利。
真正爱着妻子的话,他怎么可能连知会一声都做不到,等儿子都这么大了才直接带回来“认祖归宗”。
他心里可能很不舍吧。
换了谁都舍不得这么一个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傻女人。
盛景意觉得有点恶心。
假如林家人真的不认林四娘了,林四娘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不准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盛景意正恹恹地听着立夏的宽慰,就看到谢谨行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
小厮长着对小虎牙,模样十分讨喜:“姑娘,公子请你过去一下。”
说完他就机灵地在前头带路。
盛景意抬手揉揉自己的脸颊,揉掉脸上的不高兴,边跟在小厮后头边问:“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悄声给盛景意投了个低:“小的也不清楚,不过我看到穆公子也在,兴许是与穆公子有关。”
盛景意笑眯眯地听完,掏出颗糖送他:“这糖挺好吃的,你尝尝看。”
小厮面上一红,欢欢喜喜地收了糖。
他们平日里月钱很高,有规定不能收别人的赏钱,不过一颗糖的话应该不算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亭子外头,小厮规规矩矩地守在亭外,尽职尽责地把立夏也拦下了,让盛景意自己进去。
盛景意小跑进亭子里,只见谢谨行与穆钧相对而坐,气氛有点古怪,穆钧耳根还隐隐发红。
盛景意不明所以:“哥哥找我来有什么事?”
谢谨行没立刻回应,而是给她分了盏茶,让她喝着解解渴。
刚才穆钧给的答案是,这事不该看他的意思,该看盛景意的意思。
如果盛景意愿意嫁他,他当然是乐意的。
谢谨行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不管穆钧是装的还是真心的,既然他把这个态度摆了出来,他就是装也得装一辈子。
谢谨行没有绕圈子。等盛景意喝了茶,他便说道:“确实有事找你,是关于你的婚事。”
盛景意一愣。
这件事她及笄那年说过暂时不想考虑。
一晃就是两三年,她转年就该十八了,在后世她算是刚成年,在这个时代却算是“晚婚晚育”年龄。
想到今天在林四娘家看到的事,盛景意忍不住问道:“我一定要成亲吗?”
谢谨行说道:“你不想成亲也行,我会努力活久些。实在不行,我们还有侄子在,不用怕。”
穆钧抿抿唇。
刚才他又看到她给别人糖。
她笑起来比糖还甜。
她对谁都挺好,为什么不想成亲?
“如果是嫁给我呢?”穆钧没忍住开了口。
盛景意又愣了一下。
他是在向她求婚吗?
她看向穆钧,想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
他是韩端和她哥选定的太子,这几年都在往太子方向努力。
他什么时候开始想娶她的?
穆钧说道:“林家四娘的事,我们刚才已经听人回来禀报过了,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
既然已经开了口,穆钧还是想好好争取一下。
“很多东西,自上而下去改比自下而上要容易。但是,我怕我做不到。”
穆钧注视着盛景意。
“要是有你在,我也许能做得好一点。”
盛景意顿住。
她想到了李婉娘出嫁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婚姻也许不一定要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穆钧继续说道:“你想做的事,我会支持你。”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待在我身边,我可以送你离开。”
盛景意安静地听着穆钧说话。
他的允诺是很诱人的。
一个郡王妃乃至于太子妃,能做的事并不多;可如果是太子的话,那又该另当别论了,只要大方向上不与韩端他们拧着来,别的事他们在金陵可没少和韩端合作!
只是穆钧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承诺?
甚至还混进了一点点甜言蜜语。
盛景意忍不住瞄向谢谨行。
难道,她哥盯上了未来太子妃的位置,威逼利诱让穆钧签订这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盛景意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有点不安宁。
盛景意觉得自己不能昧着良心欺负弱小,追问道:“你为什么想娶我?”
穆钧没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反倒把太上皇与谢老爷子当年许下的口头婚约告诉盛景意。
盛景意对感情之事还是有抵触之心的,她可以尽心尽力地对别人好、为别人谋划,却很少接受别人的好意,只和自己认定的人稍微交心。
有时即使置身人群之中,她也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他很清楚就算他和盛景意诉衷肠,盛景意也不会相信,反而会疑惑他怎么会喜欢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
这种事,根本是说不清楚的。
至少他现在还没办法说服她。
穆钧选择了另一种说法:“我们要是能成亲,也算是了了太上皇一桩憾事。”
盛景意听明白了。
要是太上皇能了却遗憾,对穆钧自然更满意。
这样的话,穆钧离太子之位又更近了一步。
盛景意星眸灿亮,对穆钧说道:“那不如我们这样,我们各自拟定一份契书,写下各自觉得不想被干涉的事,到时候合起来作为契约,婚后我们互不干涉,当一对挂名夫妻。将来你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一定把你清清白白地还给她,”她转头看向谢谨行,“哥哥可以给我们当见证人!”
穆钧想说“一方亲属不能当见证人”,不过他原也没想干涉盛景意什么,更没什么事是不想被盛景意干涉的,便也没有提出异议。
哪怕她只想和他当挂名夫妻,也叫他十分欢喜。
至少她在听到嫁给他这件事时没有半分反感,有的只是疑惑不解。
“好。”穆钧一口答应。
他本就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事,不管她拟出什么条款,他都会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原来是这样!那我没问题!
穆弟弟:乖巧
穆弟弟:等带飞
谢哥哥:?
第139章
盛景意以前没考虑过这件事,现在开始考虑了,觉得穆钧人还行,除了性格别扭了点,能力品行都不差,不懂不会瞎指挥,肯听话也肯做事。
至于以后他们会不会越过他们现在划出的界限,或者因为权利纷争反目成仇,盛景意还是很看得开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她有许多事想要尝试,与穆钧成亲或许会面临许多挑战,可她又不是害怕挑战的人。只要捅刀的不是枕边人,她很乐意和穆钧一起去面对各种困难!
如果将来穆钧辜负了她们之间的约定,那就是君既无情我便休,大家一拍两散就好,反正她也没吃什么亏。
她又不是那种被男人伤了心就一蹶不振的人。
何况她们只先当一对挂名夫妻。
择日不如撞日,盛景意当机立断地拉着穆钧去借用谢谨行的书房,两人分坐两边开始拟定契书条款。
这相当于后世的婚前协议。
白纸黑字写清楚,彼此都安心。
谢谨行从穆钧开口后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默默地注视着盛景意的一系列反应。
在看到盛景意自然而然地拉着穆钧往书房走时,谢谨行收回了目光。
这条路肯定是不好走的。
可盛景意不是寻常女孩儿,他们认为好走的路,不一定适合她去走。
就先让他们试试看。
实在不行,他是可以带人把妹妹抢回来的。
谢谨行拿定了主意,便抱着手臂看他们伏案疾书。
穆钧这人装起可怜来还真有一套,这家伙写几段就抬头看他一眼,写几段就抬头看他一眼,一副在考虑这样写他满不满意的模样。
谢谨行在人前装模作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豁出脸去在女孩子面前装成这样的。等他注意到盛景意也开始时不时瞄自己一眼,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他自己都没成亲,竟就要把妹妹嫁出去了。
准妹夫还是这么个满腹心机的家伙。
可谢谨行也不知该给盛景意找个怎么样的夫婿,他会待盛景意这个妹妹格外特别,就是看出她本质上与他有些相像。
他们都是防心重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先衡量利弊再谈感情,细看盛景意与徐昭明他们的往来,一开始都是盛景意投其所好、因势利导,促成彼此之间的紧密合作,合作着合作着,自然就水到渠成地成了朋友。
说到底,这个小姑娘渴望拥有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她都想要,偏偏又清醒地意识到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像他们这样的人,要真正敞开心扉很难。
如今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想要相知相恋本就困难,更何况是她这样的性情。
像他们这样在婚前就十分熟稔、有一定默契的未婚夫妻,已经十分难得了。
谢谨行耐心地等他们分别拟好契书条款,先拿起盛景意那份看了一眼,上头干脆利落地列了整整五十条,仔仔细细地规定了婚后的权利与义务,比如人前好夫妻人后师兄妹什么的。
谢谨行读书快,一目十行地扫完了,觉得还算细致。他拿起穆钧那份看了起来,发现穆钧竟也写了五十条,其中不少条款与盛景意的还颇为想象。
要不是谢谨行亲眼看着他俩现写的,都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前提前商量过这件事。
谢谨行看了穆钧一眼,把两份条款交换给他们看。
盛景意看了穆钧拟的条款也是一愣。
她忍不住看向穆钧。
难道穆钧眼神这么好,隔着那么远都能照抄?
穆钧老实承认:“你与李师妹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李婉娘婚前与他们一起读书,盛景意时不时会给李婉娘提个醒,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那些话偶尔会飘进穆钧耳里。穆钧还麻利地认错,“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当时盛景意也没避着他。
盛景意倒没在意。
她那时只是提出了点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穆钧听到后不仅记在了心里,还能凭借她当时说的话拟出这么一份契约。
既然双方拟的条款相差不大,盛景意爽快地说道:“那我们整合整合,就可以一式三份各自保存起来了!”
穆钧把椅子拉到盛景意坐下,与盛景意讨论拿些留下哪些合并,最终拟出六十条大大小小的条款。他们写字都挺快,很快誊写好三份,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摁了手印。
谢谨行作为见证人,把留底的那份收了起来,打发他们离开。
等人走了,谢谨行才把桌上那堆废稿一张张扔进火炉里烧掉。
这两个家伙写得还挺起劲的。
婚姻真的可以用这种方法去避免纷争吗?
另一边,穆钧刚把盛景意送到院门前,大帅就从它高高的猫爬架上跳了下来,瞅瞅盛景意,又瞅瞅穆钧,显然认出了穆钧是当天陪盛景意去接它回家的人。
大帅蹲到盛景意脚边,勉为其难地朝穆钧“喵”了一声,算是跟铲屎官的朋友打了个招呼。
穆钧说道:“它看起来比奴奴要聪明。”
奴奴是瑞庆郡王那只白色狸奴,瑞庆郡王能记住的词不多,起名都是往简单里起。
大帅听了穆钧的夸,又勉为其难地“喵”了第二声,对铲屎官这个朋友的好感度+1。
不错,接下来再增加9999点,它对这个人类的好感度就满了。
盛景意被大帅这高冷的两声喵叫给逗笑了,挥别穆钧领着大帅回了院子。
穆钧已经是谢家常客了,不需要她送来送去。
穆钧手中轻轻攥着那份写了好几页的契书,也没多留,转身离开谢家。
他才刚走到大门,天空又飘起了雪。
门房早就认得穆钧了,见这雪来得突然,瞧着还夹着点雨花,便抽出一把伞塞给穆钧:“穆公子把伞拿上,这雪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还是撑着伞回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