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两个人说开了,柳三娘演绎起“李香君”来更加从容,给几个“李香君”候选人示范起来连盛景意看了都很惊艳。
盛景意放心了。
至于两个成年人接下来要怎么信来信往、相约见面,那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她还小,她要好好学习!
转眼到了六月下旬,金陵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们的韩府君要娶妻了。
事实上韩府君今年马上要二十三岁,在这个时期再不娶妻就是货真价实的大龄剩男了。
众人讨论起这件事来,都说韩府君情深似海,为了一纸婚约等了未婚妻这么多年。
当然,更多的是年轻的姑娘们心碎不已,有婚约在身和已婚终归还是有点不同的,只是婚约的话很多人还会幻想“万一他退婚了呢”,真成了亲,但凡有点脸面的人都不会再妄想。
这不,韩端请婚假回去成亲那几天,满城的闺阁少女暗自心碎,外头的绣帕都比平时多卖出不少,全是被泪水给淹没了的。
盛景意一点都不伤心,韩端要成亲了,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们有机会让他们的几样招牌菜在金陵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面前露把脸了!
这菜连韩府君的婚宴都用上了,说明不仅好吃,还很上得了台面,再配上陆观等人的诗,他们金陵第一鸭店的品牌还愁打不出去吗?
为了让他们的金陵第一鸭店更有逼格,盛景意还给它取了个风雅的名字,叫“金玉楼”,城中是一号店,剩下的便是二三四五号,一口气把五家分号全搞起来!
反正他们这群小纨绔最不缺的就是钱。
小纨绔们听了这个名字,纷纷表示赞同,表示听起来就能赚大钱!
只有寇承平极力反驳,说这取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多么浪漫,多么缠绵,什么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这里的鸭子全天下最好吃的意思”!
盛景意笑而不语。
钱怎么不重要?等你想做点什么事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也难行!
对于去和韩端打声招呼这件事,谢谨行一点意见都没有,反正借的又不是他的名头,找韩端说一声怎么了?他们相识多年,难道连给他婚宴赠个菜都不行吗?那可真是太伤人心了!
谢谨行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早早便去与韩端说了赠菜之事,顺便提了一嘴这些菜接下来是要用来给金玉楼做招牌菜的。
韩端对此也不排斥,现在他们算是盟友,盛景意和徐昭明这群小纨绔琢磨着去针对邱家也是他暗示的,这点小请求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还主动提议:“不如到时我把宴席开在畅清园,正好省了我另找地方的功夫。”
谢谨行欣然应下。
韩端又问起穆钧目前的情况,他知道穆钧与盛景意都拜了西岩先生为师,只是不了解穆钧学到什么程度了。
谢谨行笑道:“西岩先生把他们当相才在教。”为君和为相自然是有区别的,不过这两种身份要面对的问题差不多,西岩先生这么教也不会偏出太远。
注意到谢谨行说的是“他们”,韩端深深地看了谢谨行一眼。他把盛景意拉下水,谢谨行也不拒绝,反而还主动安排两人一起拜入西岩先生名下。
韩端说道:“你还想把妹妹培养成女相不成?”
谢谨行仍是满面笑意:“只要她想,有何不可。他日你身居高位,少不得还得你帮忙拉她一把,你看看她那赚钱的能耐,要是你把她放在计相的位置上,岂不是如虎添翼?”
韩端听了,也笑了起来。
盛景意这大半年来还真赚了不少钱,有时候他都怀疑这小姑娘搞出那么多大动静来,说不准就是为了卖东西!
更难得的是,这小姑娘还很有分寸,像那口罩与铅笔,她便没有赚太多钱,口罩只叫医者推广开去,铅笔也用接近成本价的价格售出。
春夏之交最多伤风感冒与咳疾肺疾这类疾病,别的府衙没统计,至少今年城中各大药铺医馆里那些郎中中招的比例就大大减少,显见口罩还是有一定预防作用的。
铅笔更不必说,盛景意先在国子监文会上让它亮了个相,又在畅清园的学堂里头推广开。现在不管男的女的,只要是读书人,兜里便会揣支铅笔,方便做笔记和记灵感用!
张祭酒从赵博士那得知畅清园那边的教学进展,还洋洋洒洒地写了篇倡议书,让府衙重视一下铅笔的推广。
铅笔虽小,却关系到文教大计!
这两样东西没让盛景意赚多少钱,却让他们这些知情人都高看她一眼。
为人处事,最难的其实就是“分寸”二字!
要是她事事都钻进钱眼里去,只想着怎么给自己捞钱,那她不过是个寻常商贾罢了。
自古都说“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读书人经常瞧不起他们不事生产却捞大把大把的钱。就算他们再富有,在读书人看来他们也不过是满身铜臭味的家伙!
可盛景意这一样样安排着实漂亮,展现出来的眼界与能力都叫人欣赏。
韩端说道:“若有机会,我自然愿意和这样的聪明人共事。”
比起一些只知道拖后腿的家伙,这样的人才确实难得,可惜她是个女孩儿,要不然他绝对会提前把她笼络过来。
谢谨行没再多说,与韩端对坐饮完一盏茶便起身告辞。
两个人的态度都很从容,丝毫不像刚商量着怎么瓜分朝中职务。他们都是自信之人,既然决定好要走什么样的路,便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谢谨行把好消息带回去给盛景意,一群小纨绔马上行动起来。
在此之前,金陵城周围的鸭子不算少,但不少都被其他酒楼预订走了,专供其他酒楼做菜用。
金陵可是有百万人口的,小纨绔们估摸着现有的鸭子可能不够吃,麻溜地命人开船去周围的镇县里头买鸭子。
第一批先直接买走,后面的先预订,往后再去取货,务必做到接下来能让金陵城的人们天天都能吃上肥鸭!
在韩端回临京成了亲、陪新妇回过门,乘着船携新妇重回金陵时,与一艘运鸭船不期而遇。
王氏便是韩端的新婚妻子,她与韩端新婚燕尔,感情颇佳,虽没有寻常爱侣那种你侬我侬的恩爱劲,却能彼此理解,谈起话来也是你说上句我接下去,夫妻间很是和谐。
两人在船舱中坐久了,免不了要出甲板上透透气。
王氏立在韩端身边,迎着猎猎江风赏看江上的落日。
她相貌不算出众,站在韩端身边却不会自惭形秽,反而有种难言的宁定温柔。
她很快注意到从客船旁驶过的运鸭船。
没办法,那些鸭子太能闹腾了,哪怕被关在笼子里它们还不甘寂寞地左右扑腾,嘴巴还嘎嘎嘎地大张着,仿佛在比谁更大声,简直热闹得不得了!
王氏说道:“这些鸭子是运去金陵的吗?”这满满的一船,得吃多久啊?原来金陵人这么喜欢吃鸭子的吗?
韩端看着那满满一船的鸭子,再看看那些快入夜了还嘿哟嘿哟卖力划船的船夫,心里免不了想到盛景意她们准备开的“鸭店”。
据谢谨行所说,她们那家店虽叫“金玉楼”这种风雅名字,实际上却主打鸭子做菜,招牌菜大多是以鸭子为主!
这群小纨绔整个六月都在到处买鸭和买绿豆,动静特别大,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像飞虹楼这种嗅觉敏锐的酒楼,已经开始跟着囤鸭子和绿豆了!
比起盛景意这些门外汉,飞虹楼做起这些事来可就熟练多了,显然是要堵了盛景意他们的路子。
这满满一船的鸭子,估计是那群小纨绔见金陵城周围买不到鸭子了,特地叫人去外地弄回来的吧?
韩端也没瞒着王氏,笑着把徐昭明要给他们“赠菜”以及金玉楼之事与王氏说了。
那是他为新婚而宴请同僚与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些事总得让王氏知晓才行。
王氏说道:“听起来是一群有趣的人。”
韩端笑道:“是很有趣,到时我给你引见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管事:少爷,金陵没鸭了!
(并没有发现自己被同行排挤的)小纨绔:来人,给我去外地买几船回来!
飞虹楼:有钱了不起吗?T_T
第97章
韩端这种一眼看出有人暗中搞鬼的能耐,小纨绔们是没有的。
他们既然拍着胸脯表示要负责采购鸭子,那自然是一定要做到的,金陵城的鸭子被人订完了,去外面买不就成了嘛?牛肉不好弄,鸭子还不好弄吗?
小纨绔们不仅兴冲冲地从外面买了鸭,还跑去和盛景意分享他们遇到的一个养鸭大佬。
这大佬赶鸭不用船,只他自己在前头弄一叶小舟指挥,整个村子的鸭就乌泱泱一群跟在后头。
想想看,一条小破舟在前头领路,满江面都被鸭子挤满了,那情景多么壮观!
盛景意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叫负责买鸭的小纨绔说仔细点,接着就开始在纸上构图,边画边调整,好还原江上赶鸭图。
为了画得更真实些,她还亲自去见了那赶鸭少年。
少年面庞黝黑,浑身皮肤晒成小麦色,却出奇地不显丑,看着就是在阳光下长大的少年郎。
盛景意与他沟通了一番,问他愿不愿意以后专门给他们赶鸭,顺便成为金玉楼代言人(之一),她准备让人在鸭店外墙挂这么一幅赶鸭图!
光是这赶鸭一项,就是很不错的宣传噱头啊!
少年不懂这些,不过见盛景意双目灼灼地望着自己,稀里糊涂地在契书上签了名,从此荣升为金陵第一鸭店的专属赶鸭人,专门负责从外地赶鸭到金陵。
这活儿不仅待遇优渥,还特别拉风,因为金玉楼以后还会组织客人去看!
盛景意收到韩府邀约时,正在收到上色师傅那边送回来的成品。
他们一口气开了五家分号,自然不可能全部由盛景意亲手操刀画宣传图,她画一张底图叫人仿个十张八张,让专门的上色师傅给它们填色。
这种大型宣传画瞧着差不多就成了,用不着太精细,何况她在构图上用了西洋画法,再让上色师父用颜料涂色,拿出去还是很能唬人的!
上色师父也好找,这时代的人很有审美情趣,住的地方都是“雕梁画栋”,雕刻师傅好找,上色师傅也好找。
这些老师傅都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功底,要他们自己创新可能不容易,要他们按照顾客需求上色,他们绝对指哪打哪!
看到来自韩府的帖子,盛景意让人先把上色师傅那边送回来的《赶鸭图》收好,把自己收拾收拾后径直去找谢谨行。
这帖子是给“谢六娘”的,也就是说韩端希望她以谢六娘的身份过去露把脸,估计是要给她引见他妻子王氏。
有些事情她不好直接找韩端,通过“夫人外交”倒是挺方便,不用总通过谢谨行传话。
盛景意暗暗怀疑韩端是不想整天和谢谨行见面,这两人私底下可没什么交情!
谢谨行听了盛景意的猜测,未置可否,自己也换了身衣裳,带着盛景意去韩府赴会。
在州府后衙前他们与徐昭明一行人不期而遇。
这群小纨绔又盛装打扮了一番,一身身行头看起来花里胡哨,真难为他们能找到那么多不同的花色。
徐昭明见到盛景意兄妹俩,两眼一亮,开开心心地迎了上来说道:“你们也来了吗?”
盛景意点头。
两拨人合二为一,边说着话边给门房递了帖子。
门房早得了吩咐,利索地引他们入内。
州府后衙有个葡萄架子,此时架上青翠一片,浓荫喜人不说,还隐隐能找到已经颗粒分明的葡萄串,瞧着莹绿可爱。
新婚燕尔的韩端夫妻俩便坐在葡萄架子下说话,听到脚步声后韩端先起身,接着又十分体贴地伸手把王氏牵起来,两人齐齐自葡萄架子底下迈步行出。
盛景意抬眼看去,只见王氏脚步从容地跟在韩端身旁,那眉眼、那妆容、那身段,瞧起来竟无一处不温柔。
王氏身上的气质叫人很舒服,即便她的容貌略逊韩端一筹,看着也没有丝毫不般配的感觉,反倒觉得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王氏的家学渊源,盛景意觉得这约莫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个小姐姐,她好喜欢!
许是因为盛景意的目光太过灼人,王氏很快捕捉到她的视线,也转头看向她。
对上盛景意那双写满“姐姐我好喜欢你啊”的眼睛,王氏愣了一下,接着上前向谢谨行等人见了礼便含笑招呼道:“这就是谢家六妹妹吗?”
韩端拟定邀请名单时给她提过几句,说谢谨行这妹妹是谢家二房仅剩的血脉,前些年被亲娘养在外头,今年才被认了回来。
这种事在几十年前那场动乱之中比较常见,近几年倒是少了,但也不是没有,王氏没太大惊小怪。
既然韩端特意把她邀上,说明这小姑娘必然有过人之处,她这个当妻子的理应帮丈夫结交各方女眷,自然也包括这位看起来十分讨喜的小姑娘。
算起来,这是王氏新婚后头一次宴客。
王氏早把事情安排下去了,下人们井井有条地准备着膳食,她邀盛景意一行人入内。
她们夫妻俩单独住在金陵,当新妇也不必日日侍奉公婆,日子比旁人自在些,韩端跟她说寻常见客时不必避讳太多,便是有外男在她也不用刻意避着。
王氏不知道这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话,不过她决定先把它当真心话看待,日后要是有什么变故那也是日后的事。
两边都落坐之后,王氏便与盛景意说起他们归来路上碰到了运鸭船,满满一船鸭子可真热闹!
这个话题起得太好了,盛景意马上给王氏说起自己前些天见过的那个赶鸭少年。
小纨绔们也一扫刚才的拘谨,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是怎么找到那少年的,那少年赶起鸭来又是何等热闹。
小纨绔们一旦不拘着,那真是比一串鸭子还能说,偏他们还都是很懂吃喝玩乐那一套的家伙,什么事经他们一说都有趣得不得了。
盛景意还顺势给王氏讲起了畅清园,邀请她往后也一起去畅清园看时装秀。
王氏初为人妇,本还有些紧张忐忑,竟盛景意她们这么一闹腾,那几分不安顿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好奇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