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音坐在顾亦的独立办公室里，听着厨房里煞有架势的油烟乒乓，时不时夹杂着“卧槽”“完了”之类的惊呼。
她看向顾亦：“他们真的会做饭？”
阳光浮在顾亦的侧脸上, 他眯缝着眼睛，冷哼一声：“假把式，没一个有厨艺细胞的，也就是点个外卖自己加热一下，等着吧，再过一个小时能吃到饭就不错了。”
工作台上除了成堆的珠宝设计三视图，居然还有一摞数学书，不过看样子，都是新的。
陆嘉音扬了扬下巴：“你的书？”
“你看错了，”顾亦靠在桌边，跟陆嘉音隔着半个书桌的距离，在阳光里掀起眼皮轻笑，“我的大模特，这怎么能算书，这一本一本的，都是通向你的阶梯。”
浪还是来了。
只不过比预计的稍晚了些。
陆嘉音淡淡地“哦”了一声：“那你努力。”
其实现下不太想说话的人是陆嘉音。
工作室里的热闹让她有些不安，尤其是，这种热闹同她有关。
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陆嘉音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干脆抽了一本顾亦买回来的数学习题：“借我本书。”
说完她翻开一页，头也不抬地开始心算，在投入注意力方面简直是学霸里的学霸。
一旁的顾亦略略歪头，目光落在陆嘉音身上，她有一双勾人却又疏离的眸子，遇见什么都不慌不忙。
无论是在后街遇上流氓，还是说出自己缺钱。
或者跟家里人吵架，又或者在肯德基坐一整晚。
就好像她这人天生擅长粉饰太平，只要发生了就平静接受，不会像别的姑娘那样哭鼻子，也不会沮丧抱怨。
但刚才，在她垂眸抽出数学习题的时候，顾亦在她那张总是淡漠的脸上寻到了一丝可以称得上是慌乱的情绪。
这工作室里有什么值得她慌乱的？
顾亦看向办公室外半敞着的厨房门，里面时不时传出嘈杂喧嚷。
他舔了舔唇珠，若有所思。
陆嘉音并没安静多久，丛梓蹦蹦哒哒跑进来，甩掉围裙露出小礼服，热情地拉着陆嘉音：“走走走，主角不化妆怎么行？我还挪用公款给你买了件衣服！”
陆嘉音脑子里的数学题思路悠地被打断，只剩下掠过顾亦身边时他的轻笑，被她和丛梓跑过时带起的空气拉得悠长。
丛梓一手拎着裙子：“嘉音嘉音，你喜欢吗？”
以前在酒吧小金说陆嘉音是个初见很难接近的人，连小金都是一起工作了大半个月才慢慢熟悉起来的。
但顾亦这间工作室的人显然更自来熟，明明只见过两三次，却像跟她认识了好久似的，都亲亲切切地叫她“嘉音”。
“喜欢，谢谢。”陆嘉音话不多，但眼神有诚意。
丛梓大笑着：“别谢我，要谢就谢亦哥，他准我挪用公款我才去买的。”
说完又神秘地眨了眨眼，“偷偷告诉你，我其实还给自己买了个小口红包，也是用的公款，嘿嘿嘿嘿......”
陆嘉音：“......”
裙子毕竟是丛梓挑的，多少带些她的风格，跟陆嘉音平时的着装大相径庭。
简约的米色薄羊绒裙，贴身款，腰际一圈心形钉珠镂空，温柔又俏皮，意外的是，衣服的尺码居然刚刚合适。
陆嘉音换上衣服，米白色的衬得她那张冷艳的脸比平时温柔些，裙子的腰身不松不紧刚好贴着皮肤。
丛梓在旁边无意识地嘟囔：“尺码是亦哥告诉我的，居然真的合适。”
他又知道了？
陆嘉音挑起眉梢。
换好衣服，丛梓又把她按在椅子里，准备化妆。
化妆这种事陆嘉音本来并不熟谙，毕竟答应了要做模特，也就扬着脸随便丛梓折腾。
“你打过底妆了吗？水乳粉底隔离什么的？我直接给你画彩妆？”
陆嘉音轻轻摇头：“洗过脸。”
丛梓：“……”
她手里的侧影刷子都抖了两下：“只洗了个脸？你这皮肤也太好了？你平时擦什么牌子的保养品？”
“冬天会涂一点大宝。”陆嘉音说。
冬天……
会涂一点……
大宝……？
丛梓顶着一张糊了一坨又一坨精华、遮瑕粉底隔离霜层层包裹、仍然没有人家皮肤细腻的脸，咽下了一大把辛酸泪。
这姑娘一边折腾一边叽叽喳喳，一会儿说陆嘉音睫毛长，一会儿说陆嘉音眼形好看。
让陆嘉音想起初见丛梓，她坐在顾亦的跑车上话痨的样子，当时陆嘉音还以为她是顾海王的短期女伴。
认识顾亦也算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他身旁好像一个暧昧点的女性都没出现过？
这海王的名号徒有虚名？
正想着，厨房传来米老头沙哑的声音：“虫子！你这个咖喱皇烤虾怎么热，微波炉还是烤箱？”
“我来弄我来弄！”丛梓大声应道。
半个小时前刚因为在厨房打碎了个盘子被赶出来的丛梓，毫不心虚地叹着气：“哎，这群人呀，笨手笨脚，没有我什么都弄不好！”
“你挑一个色号涂就行了，我去热虾，”丛梓翻出口红递过去，“烂番茄色？我觉得珊瑚豆沙你涂了会很好看，或者干枯玫瑰？”
“什么？”
“……嘉音你……不会是没涂过口红吧？要不我让亦哥给你涂？”
陆嘉音显然对顾亦会涂口红这件事有点意外，眉梢都轻轻地扬了起来。
丛梓翻出一张照片：“他们大学时候会戴着自己的珠宝展示，亦哥给自己当模特时也画过妆，给你看照片。”
厨房里米老头和大卫一声接一声地催丛梓去热虾，丛梓慌里慌张地跑了。
桌面上放着顾亦的照片，T台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能看出来照片里的人比现在更年轻些，妆容把他的五官修饰得更加深邃，眉宇间的疏离感染上了攻击性。
右耳上一枚黑钻耳钉，单手插在兜里，随性又自然。
“真人不够看？还要看照片？”顾亦的调侃声自背后响起。
陆嘉音松手，照片飘飘悠悠落回桌上。
“哎，别放回去啊，送你了。”
“我拿它干什么？”
“当伴手礼呗。”
“免了。”
陆嘉音回眸，听见他问：“你这两天心情不好？”
大概是因为裙子的尺码，还有，前两天顾亦漫不经心地就说出了她家在上谷市。
有了这些前鉴，陆嘉音突然就有些不爽。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嘉音这人性子寡淡惯了，情绪波动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开口的时是带了点脾气：“你又知道了？”
顾亦盯着她的脸愣了一瞬，很快又回神，笑着：“唇很美。”
陆嘉音平静地看向他，没说话。
顾亦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路过她身旁时突然凑近：“状态好的时候是玫瑰色，在后巷被吓到时是裸粉色，这两天偏向杏色。”
他的语速很快，没等陆嘉音反应过来又快速退开。
陆嘉音抬手摸了下耳垂，总感觉他唇齿间散出来的热气萦绕在耳骨上。
有些不适，但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你这善变的唇色，”顾亦笑着做了个总结语，“像心情预报。”
“你总这样观察女人？”
“只观察你，开心么？”顾亦也不等她的回答，招手，“走吧，吃饭去。”
-
热菜需要一个小时都是顾亦高估了这群人，午饭是在下午两点多才开始的。
工作室从来没这么郑重其事地热闹过：
一张张办公桌被拼起来，摆满菜肴，那些裸钻宝石反而委屈地堆在一旁，咖喱椰香和青柠味溢满屋子。
猴子“嘭”地一声拽掉红酒塞：“欢迎我们的大模特，嘉音小姐姐！当当当当~”
化着妆的陆嘉音一出现，众人先是齐齐噤声，而后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丛源擦着泪花：“获奖感言我都想好了！我们这次赢定了！”
陆嘉音有些不解：“模特有这么重要？”
“有啊！那可太有了！”猴子说。
丛源解释道：“如果珠宝设计是武功秘籍，设计师是决定能把武功发挥到什么程度的人，模特就是称心称手的兵器。”
猴子在一旁比划着不知名的瞎打拳：“比方说我这样，嘿！哈！嘿！”
“看剑。”
大卫用一根筷子戳过去，猴子biu地一下倒在身后的米老头怀里，然后鲤鱼打挺地起身：“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丛源猛点头。
大卫、米老头也跟着狂点头。
猴子得意地报了抱拳。
四个人非常满意，觉得他们解释得□□无缝。
但陆嘉音神色没变，只点了点头：“嗯。”
旁边的顾亦看笑了：“你都没听懂你嗯什么？有个跟珠宝气质契合的模特，珠宝在舞台上的展现力会更好，太艳太浓的长相喧宾夺主，太俗套的气质撑不起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线，“你刚好，跟珠宝一样璀璨。”
陆嘉音淡淡扫了顾亦一眼，没什么热情：“哦。”
猴子贱兮兮地模仿：“呦～你刚好~跟珠宝一样璀璨~”
丛源也捏着嗓子：“你也刚好哦~跟珠宝一样璀璨的~”
被调侃的顾亦淡笑着“啧”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陆嘉音突然有些开怀。
像是被一屋子的热闹感染了，第一次没有借助数学题走出那些阴霾，她扬起嘴角，轻轻一笑。
桌子中间被热糊了的青柠蒸鲈鱼微微张着嘴，顾亦指了指一桌子泰国菜，趁着大家玩闹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陆嘉音：“吃得惯吗？”
“我不挑。”陆嘉音说。
顾亦说：“年初工作室公款出去玩，去的是泰国，他们可能是想着给你这个后来的成员补上才点的泰国菜，不爱吃就少吃两口，回头我带你出去吃。”
陆嘉音好笑地看向顾亦：“我是娇花？”
“那倒不是。”
顾亦笑得吊儿郎当，眸光流动：“是我，想要把我们的大模特当娇花宝贝着。”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亦：我要往死里宠，我看谁能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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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更，今天还有一更，晚上6点见！
第21章 纸牌
陆嘉音本来是打算吃过午饭就回寝室去的, 没想到这一顿饭从下午2点开始，吃着喝着玩着闹着就到了夜里，一群人干脆叫了外卖连着晚饭一块吃。
晚餐是粤菜, 比起泰国菜要清淡些，两种菜系混合在一起，杯盘狼藉，觥筹交错。
下午大家喝得不算多, 聊得也还算是正事, 给陆嘉音科普了一下Dawn从建立到发展的历程。
到了晚上，地上已经瘫了一堆红酒瓶，话题也就随意了。
顾亦坐在陆嘉音身边，领口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 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高脚杯的杯托, 另一只胳膊搭在身后的椅背上，斜倚着桌子, 看上去很放松。
这人的穿衣风格总是特别张扬，大男孩似的。
连衬衫都不是一板一眼的成熟款，宽松的淡蓝色衬衫, 用略浅一点的蓝银色线绣着大朵大朵的流云。
他笑起来时胸腔震动, 搭在胸口处的流云就好像真的浮动起来。
但偏偏, 他那张脸又十分撑得起这样的张扬。
顾亦突然转头：“乐意看？我长得帅？”
他脸上还带着刚才跟猴子他们玩笑的愉悦痕迹，那双眼睛也炯炯透亮。
就是说出来的话挺不要脸。
“长得还行, 脸皮略厚。”陆嘉音说。
“玩游戏吧！难得今天不用开工，咱们玩点什么吧！”丛梓吃得撑了, 食欲得到极大满足后，又开始玩心大起，“我记得咱们之前买过挺多扑克牌, 放哪了？”
几个人翻箱倒柜，在一堆宝石资料里翻出整整半箱没拆封的扑克牌。
陆嘉音有些意外：“你们工作室的娱乐项目还挺多。”
“去年做了一个系列的纸牌主题设计，买来找灵感的。”
顾亦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勾了勾：“这帮人，一提到用公款购物就格外兴奋，说是买两盒扑克，结果买了一整箱，还都是进口的。”
这样说着，这位顾老板却是半点责备或者埋怨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装了一手好可怜，扭头跟陆嘉音说：“我感觉工作室现在缺个老板娘，要不我这么好脾气又不管他们，早晚让这些个败家子败光了。”
演得还挺逼真，语气真像个家产被孩子们败得差不多了的老父亲。
陆嘉音没搭话，想看看顾亦这浪花到底能翻多高。
大概是喝了点酒，影响了这位顾老板的发挥，他舔了舔唇角，极没有技术含量地撩了一句：“要不你来当这个老板娘？”
“免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丛梓和丛源拿着扑克牌兴冲冲地过来了。
丛源喝了酒胆子也大了，像是被猴子附体了，直接扯着脖子冲顾亦和陆嘉音嚷嚷：“来来来，玩游戏，别在那儿说悄悄话了。”
陆嘉音扫了眼她和顾亦之间将近一米远的距离。
这也算悄悄话？
顾亦随手拆开玻璃纸，纸牌背面印着古朴的金棕色花纹，修长的手指洗牌时更显骨节分明，他垂着眸子：“玩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