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提醒在某个时刻突然停了,一直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忽地抽离。
陆嘉音停在原地,等了等也不见顾亦说话,她才体会到一些些在黑暗里的无措,开口唤他:“顾亦?”
回应陆嘉音的只有丁点回音。
这么蒙着眼睛,她也不知道前后左右,随便迈了几步,高跟鞋跟碰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出鞋底沾了雨水的潮湿感。
顾亦不会突然走开。
除非......
陆嘉音扬起嘴角,估计着他说的惊喜就在眼前。
“我要摘掉缎带了。”
她说了一声,手伸到头后,指尖轻轻一勾,缎带滑落下来被她接住。
眼前是不算明亮的展厅,前些日子丛梓他们来布置时陆嘉音也跟着来过,知道这是整个展览的最后一个展厅,也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整个展览最中心的展位。
之前空旷的展位上挂着文案,是她的投稿。
写这封投稿的过程很艰难,明明在巴黎时同顾亦说起姜致群,那些往事还像是昨天一样清晰。
但不知怎么的,那个跨年夜之后,关于从前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甚至在陆嘉音决定投稿时,坐在桌前,很多细节都要费力想一番才能隐约记起。
写到姜致群那句“小美女,要加入我们吗,趁着你妈妈不在”,也没能引起她心里的丝毫波澜。
现在站在展厅文案前,陆嘉音看着那些出自自己之手的段落,居然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
也许这才说明,那些噩梦终于是彻彻底底的过去式了。
文案下面的玻璃展柜被顾亦挡着,他笑着微微侧身,陆嘉音就看到他身后的那款珠宝:
巴掌大的心脏形状上镶着红宝石,一枝精致镶的钻玫瑰自心脏上绽开。
玫瑰花瓣轻轻煽动着,开阖的频率像是心脏跳动。
-你是开在我心间的玫瑰。
他在灯光下轻笑,故意吓唬她:“我把我的心都给你,喜欢吗?”
灯光熠熠,珠宝绚丽。
如果爱有形态,大概是他此刻轻笑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心脏和玫瑰的设计灵感来源于西班牙艺术家萨尔瓦多·达利在1953年为妻子设计的一款胸针。
非常惊艳,兴趣的可以去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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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一更,二更在十点。
第58章 痊愈
玫瑰心脏是顾亦第一次为陆嘉音设计珠宝, 每个细节都被他推敲到完美。
陆嘉音捧着这颗满是珠宝的精致作品,正感动着,忽听顾亦在旁边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嘉音偏头去看他。
顾亦按着眉心, 愁绪展露得很是正经,陆嘉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听他说:“我这个玫瑰心脏一边做一边后悔,不应该先做这个的。”
许是他耽误了其他什么重要的事?
陆嘉音静静听着。
结果这人懊恼地摇着头:“给你的第一次珠宝设计应该是婚戒的, 是我大意了。”
要不是手里的玫瑰心脏都是真材实料的宝石, 她都想把这心脏拍在他脸上。
回到Dawn时又是一个深夜,因着下雨,夜色更加沉沉,工作室里没有人在, 珠宝和手稿都安安静静地堆在桌子上。
陆嘉音穿了一双系带高跟鞋, 金属鞋扣在脚踝处,扣子有些紧, 她弯着腰解了半天才解开一只,手刚碰到另一只的搭扣,顾亦停好车子回来了。
他拉开留着缝隙的房门, 一眼就看见陆嘉音弯腰的样子。
裙摆因动作而上升, 露出两条笔直的长腿, 皮肤在灯光下宛如凝脂。
顾亦轻笑:“想撩我不用这么委婉的。”
本来陆嘉音没有什么撩人的心思,顾亦也没有真的觉得她是在有意撩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过这句玩笑话, 两人再对视,空气里就蔓延开一种不用言传的暗昧。
顾亦弯腰帮陆嘉音解开脚踝上的扣子,手指顺势而上, 摩挲过寸寸肌肤又把人抱起来。
陆嘉音连挣扎都没有一下,揽着他的脖子垂眸,去吻他的眉心。
走过层层梯阶,到三层卧室门口,顾亦哑声问:“想么?”
陆嘉音倒是学会委婉了,没正面回答,只说:“在展馆外不是说了今晚我在上面。”
人家别家姑娘的委婉都让男人猜得头疼,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云。
陆嘉音倒好,委婉是委婉了,却更撩人。
顾亦把人压在床上刚问了一句“要不要去浴室”,陆嘉音的手机像个护主的忠犬,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已经是夜里12点多。
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打电话来?
陆嘉音笑着拿过手机给顾亦看,屏幕一闪一闪,赫然是楚聿的大名。
在顾亦咬牙切齿的注视下,陆嘉音接通电话,电话那边的楚聿神清气爽:“音音呐——”
这一声从手机里传出来,陆嘉音清晰地看见顾亦额角青筋biu起来,并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
“你暑假时候日本那边有个著名大调酒师的培训,挺希望你去的,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往专业调酒师这条路上发展?”
楚聿以前就说过陆嘉音有调酒天赋,更重要的是能看出来她喜欢调酒这件事。
也话里话外试探过,问她是喜欢数学多一些还是调酒多一些。
但那都是陆嘉音刚去旧房子酒吧时候的事了。
最近她确实看调酒类的书籍多一些,也都是在工作室里看的,楚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事出反常,令人奇怪。
陆嘉音思索着,空了两秒没回答。
“我也想问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顾亦在一旁冷嗤着说。
“怎么又是你,我怎么一打电话你就在,你们俩是连体婴儿吗?”
楚聿说完自己先是愣了愣,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在电话那头嘀咕,“我忘了,我现在在美国,国内现在得是半夜了吧?”
顾亦“呵”了一声:“凌晨一点。”
“你呵什么,不是你让我联系音……”
顾亦连按三下,把电话挂断。
挂了也没用,该漏的马脚都漏完了。
对上陆嘉音淡淡觑过来的目光,顾亦干脆大大方方耸了耸肩:“你不是喜欢调酒么,往专业上发展发展也挺好,我看你最近都在看调酒方面的资料。”
听顾亦这么说,陆嘉音就明白楚聿的敏感为什么奇怪了。
因为敏感的根本不是楚聿,而是面前这位。
“我成绩这么好,不觉得去调酒可惜?”
顾亦笑了一声:“那得是老一辈人的思维了吧,我又不是你爸妈,我是你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我呢,只希望你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
他把人圈进怀里,额头相抵:“而且你不是明白么,任何一个行业想要做好都需要付出努力,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做好一名调酒师不见得比数学轻松。”
床上总不是个适合聊正经事的地方,顾老板正经了不到五分钟,就把人拐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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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日,Dawn的展览开幕,展馆门口用水晶做的logo是向日葵的颜色。
下面缀着一行字:
“让那些倾颓的瞬间开出花。”
展览是免费的,但需要实名在网上预约。
工作室特地设计了一款绿色的小水晶胸针:
创可贴的形象,中间的方形小纱布换成了湖绿色的五瓣花,每位投稿的人来到现场都能凭码领取,不能来的也可以邮寄。
其他参观者在进门时能拿到一盒订制的创可贴,形状颜色都与水晶胸针一样。
Dawn为别人想得都很周到,唯独就是没考虑自己的开销。
当初丛梓和丛源汇报进展,说到水晶胸针和创可贴伴手礼这两项创意时,顾亦手里放下手里的画稿,把铅笔往耳廓上一别:“哦,有开始败家了是吧,不掏空我你们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丛源笑嘻嘻:“东雯不是还了三千万回来,咱有钱。”
“一群败家子。”顾亦哼笑。
话是这样说,转头顾老板还是把最好的水晶供应商联系方式发给了丛源。
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Dawn的这群人败家,多半都是他这个当老板的惯的。
来参观的人出乎意料的多,陆嘉音戴着工作人员的胸牌,也在展区帮忙。
有人独自站在展柜前,有人结伴而来,整个展厅都很安静,只有Dawn放的一首舒缓的钢琴曲来来回回播放。
有人站在文案前默默流泪,也有人扬着下颌一脸倔强。
有人好心递给其他人纸巾,也有陌生的姑娘在相同文案下相拥鼓励。
命运翻来覆去喜怒无常,但不服者众多,任生活再张牙舞爪,也奈何不了心性强韧的人。
他们在这里相遇,互勉。
转头更勇敢地冲进生活的洪流。
展览会持续一个月,只是五一假期结束后陆嘉音很少有时间过去,丛梓每天发来视频,画面里人头攒动,Dawn之前的付出总算没白忙。
日子本来平常又令人欢欣,突然传来姜致群被捕的消息打破了平静。
网上能查到的消息有限,查来查去姜致群的具体情况都不得而知。
别人不知道不代表顾亦不知道。
陆嘉音问起姜致群的事时正逢周末,两人避开人群站在展厅的角落里。
“姜致群被捕的事你知道么?”
“啊,侵.犯.幼.女,被捕不是应该的么。”
顾亦说得漫不经心,仿佛这件事只是茶余饭后随便的一个话题。
但陆嘉音知道,顾亦之前那些无端又神秘的忙碌都同这件事有关。
那段时间他忙得早出晚归,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时,眼底时常藏着疲惫。
之前陆嘉音问过,他都闭口不提,但结果都出来了,他怎么能还瞒着?
所以陆嘉音盯着他,没移开眼。
顾亦被盯了半晌,岔了几次话题都无果,只能无奈地勾起嘴角:“只是帮警察叔叔搜集了一些证据,把坏人绳之以法,真的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谢谢。”
“啧,跟我还说谢谢啊?”顾亦笑着凑到陆嘉音耳边,轻声说,“说谢谢不如说爱我。”
面前是人来人往参观者,陆嘉音却连个犹豫都没有,张口就来,直白得让人心动:“我爱你你不是知道么。”
顾亦忍了忍,没忍住,用拳头抵在嘴前,偏过头愉快地笑了一声:“哎,伸手,给你个东西。”
“嗯?”
陆嘉音伸出手章,顾亦把一枚小小的绿色创可贴贴在她手心里,又把手覆上去。
十指相握,他压低声音:“恭喜我们的老板娘走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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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想念
对于顾亦做的那枚玫瑰心脏, 陆嘉音始终带着些不知名的情感。
就像工作室那张为她镶了粉钻玫瑰的椅子,明知道钻石硬度高还要铺一个坐垫保护一样。
每次去展馆现场,陆嘉音都要去最后一个展厅看看。
也是在这枚玫瑰心脏的玻璃展柜前, 陆嘉音遇到一位特别的参观者。
一个穿高中校服梳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在陆嘉音投稿的那份文案前。
她看上去很安静也很平静,只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校服袖口,出卖了她的心事。
如果是14岁那年的陆嘉音站在这里, 大概也会是相同的神情。
陆嘉音走过去, 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与她站在一起。
那个女孩像是没意料到身旁忽然出现了人,目光略显空旷地盯着文案喃喃自语:“考上了喜欢的大学,遇到了自己很爱很爱的人,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职业方向。”
她停顿片刻, 摇头, “骗人的吧,谁能从这样的经历里走出来呢……”
说到“这样的经历”几个字时, 她身后的手攥得更紧,指节泛白,手背绷起一点青色的血管。
“是真的。”
陆嘉音突然开口, 声音冷清。
女孩惶然抬头, 却对上一张美丽又温柔的笑脸。
Dawn的成员若是看见陆嘉音这样笑, 可能会诧异,她笑起来的样子居然同顾亦有些神似。
大概是没想到那声音的主人会是这么漂亮的姐姐, 女孩愣了愣,下意识反驳语气尖锐:“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你有没经历过,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不可能走出来的,绝对不可能走出来的。
陆嘉音笑着伸出手, 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压低声音:“因为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我。”
女孩怔了好半天,突然红了一下眼眶:“那你......你现在幸福吗?”
“很幸福。”
“那些发生的事情真的都能过去吗?”
“能。”
“我……我也能吗?”
“只要你想。”
有些事情不用说出口,两个经历过相似患难的人,只需要对视一眼,就能看到彼此心里的伤。
只不过女孩的伤口还未结痂,陆嘉音的伤口已经痊愈。
女孩的眼角泛着泪光,但倔强地不肯任眼泪滑落:“我也想像你一样。”
“手伸出来。”陆嘉音忽然说。
女孩不明所以,怔怔地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心里有一片被自己掐得通红的指甲痕。
陆嘉音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绿色的创可贴,轻轻贴在她那排甲痕上,说:“祝你走出黑暗,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