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郦眼神扫向翠屏,下一刻,她又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些,“伤的如何?”尾音有些发颤。
“是左胸受了
伤。”左胸靠近心脏,是人体的关键部位,云郦匆匆往外走。
泛着鱼独白的天空只能投射并不明亮的光线,云郦没提灯笼,就着有些暗淡的早辉往裴钰安的院子里去。
因他已经回来半个时辰了,此时的院子已经很安静,云郦刚走进小院,便见正屋大门紧闭,明亮的烛光从窗棱门扉里的透出些淡淡的红色。
云郦的脚步在院中停下。
“姑娘。”从侧廊过来的常余看见她便打招呼。
云郦看了眼紧闭的正屋,而后压低声音,对常余问道:“他伤的如何?”
常余挥挥手:“不妨事,就是点划伤,扁余已经给常余包扎好了。”
云郦唔了一声,又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她垂眸道:“既然世子伤的不重,且在休息,我便不去打扰他了,我回去了。”
说罢,云郦转身叫上翠屏转身离开。
“姑娘,主子请你进去。”才走到院门口前的石阶前,云郦听到背后房门推开的声音,而后是扁余的声音。
她垂着的眸里闪过一道暗光,片刻后她扭过头,看着站在正房门前的扁余,低声道:“我还是不打扰世子休息了。”
“进来。”屋子里响起男子低哑的声音,许是因距离略微有些院,在秋风轻摇的黎明,便多了几分缱绻。
云郦默了默,而后低着头走进正屋。
扁余站在门外合上门,常余见状奇怪地问:“你干嘛关门,孤男寡女共……”
话没说完,便被扁余嫌弃的捂住嘴巴。
云郦回眸瞧了眼闭上的门,而后抬眸看向裴钰安,裴钰安此时坐在贵妃榻前,穿着黑色的亵衣,因领口微松,隐约可瞧见内里露出白色绷带,不过他的气色尚可,可知常余说的并非假话。
她低声叫了句世子爷,然后问:“不知世子爷叫奴婢进来有何吩咐?”
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
裴钰安便觉得胸口的刀伤有些发疼,他捏了捏鼻骨,半晌没出声。
云郦便安静地站在原地,从裴钰安的目光看去,能瞧见她瘦削单薄的下巴,似乎……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同时,她的眸光却落在他在裹了纱布的胸口,似要透过纱布看清他伤的到底如何。
裴钰安道:“不过是划伤,三四日
便可拆纱布。”
云郦闻言,似大松口气。
瞧着这样关心他的她,裴钰安那些不知道该不该出口的话猛地脱口而出:“云郦,那日是我有些失言。”
云郦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她惊愕地瞪大眸,复又垂眸:“世子爷没错,都是奴婢的错。”
“是我的错。”裴钰安道,“你做的并不是无用功,是有用的,而且你有为百姓苍生尽力的心,你很好。”毕竟他虽打听到了江州街上的乞儿流民很少,可若不是陆霁那句话,不会直接有证据指向和陆纷相关。
同时,话一出口,坠在裴钰安心口的大石猛然落地,虽他是云郦的主子,可他并非不讲道理一意孤行的人,故云郦虽只是个丫鬟,他向她认错并无不可。
再者说,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我有些想当然耳,怕你沉于陆霁的情感之中,否决了你。”他轻吁口气,抬眸望向云郦。
却见云郦顿时双眼泛红,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眸中滑落,她一惊,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
他猛地一下起身,脚步匆匆走向云郦,声音略急道:“你怎么哭了?”
云郦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道:“世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宠着奴婢了,奴婢会恃宠生娇的。”
裴钰安浑身骤然一绷。
云郦低头道:“说句胆大妄为的话,奴婢伺候夫人的时候,绝不敢生气。”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静谧起来,窗外的百灵鸟见天亮了,布谷布谷地脆叫。
裴钰安低声道:“无妨,你也不是乱生气。”
云郦纤长的眼睫微抖,而后缓缓抬起头:“可奴婢当初也有错,奴婢当初的口气不太好。”
“比起我你错的少些。”裴钰安说。
云郦怔怔地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长还沾着泪珠子,裴钰安不由得一笑:“而且我虽是你主子,却也是男子,让着你一个弱女子也无妨。”
云郦的话仿佛无意识为之:“世子也是这样让着世子妃吗?”
裴钰安身体猛然绷紧,黑眸锁住云郦。
第33章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三天
云郦微僵,赶紧低下头道:“奴婢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话罢,她抬起头,用那双哭过后带着红的眼睛看着他:“世子才说过,让着我一个弱女子也无妨,可不能为了奴婢的一句无心之失生气。”
裴钰安不言不语地看着她,时间很久,久到云郦都要认为今夜的试探是无功而返时,裴钰安沉沉地开口了:“从前的确是我的让着她多。”
云郦微惊,仿佛是对裴钰安回这句话惊讶,但她知道自己最惊的是,是裴钰安的措辞,他用了从前两个字,她这个问题没用曾经未来这样的词,可他却在话前头加了从前两个字,说明他最起码潜意识要和刘青燕做一个分割。
此时云郦真的挺想追问,世子这话的意思是将来不打算让着世子夫人了吗?
可云郦深懂尺度二字,一句是无心之失,再提便是刻意为之,她不曾继续追问,反而故意不那么圆融地换了个话题,“世子,你应该一整夜没用膳,奴婢去厨房给你煮点粥可好?”
裴钰安也没有纠结于云郦刚才那个问题,在他心里,就是云郦的无心之语,而他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不需遮掩。
“好。”他点点头。
云郦笑了笑,配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眸多了几乖软。
之后她转身去了厨房,然后思来想去,在紫砂锅里添处理好的猪脊骨,党参,红枣等熬了一锅益气补血汤,顺便又做了蟹黄包和几个开胃清爽的小菜。
等她做好早膳端过去,此时的天已经大亮,常余看着她端着托盘进房,奇怪摸摸下巴:“主子和云郦刚刚说了话后,怎么两个人心情都好起来了?”
扁余从廊下经过,赏给他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
常余:“………”
云郦将蟹黄包和小菜放在膳桌上,而后用白瓷小碗盛了碗粥,递给裴钰安,又嘱咐他注意烫。
眼见裴钰安吃的差不多了,她又回到厨房,将新鲜出炉的米糖球端出来:“世子受了伤,用些甜食吧。”
裴钰安看了看笑吟吟的云郦,云郦将装着白白胖胖的蜜糖球的瓷盘往裴钰安跟前推了推,“世子尝尝。”
她的笑容亲切,再无隔阂,裴钰安
收回眸光,手帕擦净手指,拈了块米糖球,一入嘴,那股甜蜜的滋味直冲心底。
云郦这时又奉来一碗桂花红豆糖水,轻盈的嫩黄和细腻的胭粉糅合在一起,裴钰安抬眸看云郦,云郦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碗甜香的桂花红豆糖水入胃,裴钰安似心情不错,云郦看着他的表情,轻声地问:“世子,你昨夜都受了伤,那你们打草惊蛇的计划成功了吗?”
提及正事,裴钰安倒是多看了云郦几眼,而后道:“估计今日陆纷便会找昨夜是谁偷偷上了他夹带私茶的船,后日我会去找他谈判。”
见她问起政务裴钰安并没有不愿意说,反而还多说了些不在她问题范围内的东西,云郦顿时觉得这顿争执,很是划算。毕竟在此之前,裴钰安除了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事后,从来不会主动地告诉她,他的调查进度到了何处。
那日争执后,裴钰安主动提及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云郦知道这是因为有翠屏跟着她,她不可能有机会透露消息,但这总算是一个进步。
云郦可不满足只能给裴钰安端茶倒水做点心,这不是说她有多大的事业心,想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而是要了解裴钰安做什么,才能当一朵温柔贴心的解语花,当然解语花不一定要如何聪明,最重要是让裴钰安感到舒服。
思及此,云郦担忧地道:“那会不会有危险,如果他想杀人灭口怎么办?”
见她面露担忧,裴钰安摇摇头,安抚她道:“你放心,我会打消他的这个念头,让他只能和我合作。”说到此处,裴钰安的眸色一深,等进了内部,总有更多的机会能打探到他们背后站的人是谁?
——
陆家,陆纷的脸色十分难看,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
“有发现行踪吗?”陆纷问道。
管家摇摇头,又道:“公子,我们那船虽然偷偷藏了些私茶,但明面上本就是运往北边的茶叶,他们不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秘密。”
陆纷闭了闭眼:“若是发现了怎么办,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而且……”陆纷双眸直视管家,“如果那是朝廷派来的官员……”
管家一凛,立刻道:“小的现在就派人去查。”
陆纷颔首,及至管家走后,
他站在廊下,久久没动一下。
两日后。
管家想着最新的查探结果,匆匆走进书房,见除陆纷没人后,压低声音说:“公子,有点眉目了。”
“什么?”陆纷停下拨算盘的动作。
“根据调查,那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去的方向极有可能是的柳树坡的徐家。”
“徐家?”陆纷的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突然有小厮匆匆来禀,说是绸商徐家徐墨递了拜帖,求见家主,且还有极重要的事要说。
陆纷从书桌前起身,和陆管家对视两眼,而后笑着道:“去请徐公子进来。”
一炷香后,裴钰安被迎进陆家的书房,他今日穿了一身蓝地图云纹窄袖劲袍,面带微笑,越发衬的他不像是个汲汲于利益的商人。
陆纷可还记得他向他购买数十石一等茶叶时,那令人佩服的砍价功力,言语的你来我往间,便让他的利润少了两成。
只虽对寻常商人来说那笔生意不小,但他如今的家资,银两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当时便不甚在意,反而是喜欢这样聪明的年轻人的。
裴钰安见礼后,陆纷笑着请坐下,小厮端上新出的大红袍。
陆纷道:“徐贤弟尝尝这新出的大红袍。”
裴钰安抿了口道:“不错,回味甘甜,香味韵醇。”
话落,他看向守在房内的管家和小厮道:“小弟有几句私话想和陆兄说,不知……”
陆纷定定地看了他眼,摆摆手示意侯在房内的人离开,等管家离开,合上门后,陆纷问道:“不知徐贤弟要说什么?”
裴钰安等了等,似乎是在等管家和小厮走远些,之后他看向陆纷,陆纷长相甚是文雅,其中似有几分女相,有着教书先生的可信温良,可裴钰安却不敢对他的降低戒心,他道:“小弟是想和陆兄再做一笔大生意。”
“徐贤弟上批茶都还没运回通州,又要买茶?”陆纷的声音有些嘶哑。
裴钰安似笑非笑地道:“非也非也,我想和陆兄做的是更大的生意。”
“什么?”陆纷心中一跳。
“北蛮很欢我们中原的茶。”裴钰安一字一词地说。
陆纷脸色突然大变,他猛地起身:“徐贤弟!看在你叫我一声兄长的份上,今日这话我就当你没说
过,你请回吧。”
裴钰安却突地笑了一下:“上前夜上了陆兄私茶船的人可找到了?”
陆纷一怔,而后扭过头,直视裴钰安。
裴钰安眼里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而手上却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盏:“陆兄不要想着杀我灭口,毕竟我既然敢来,便做了万全的准备,若是我死,明日陆兄往北蛮卖茶的行为便会天下皆知,到时候……”
他优雅地抿了口茶,望着他道:“到时候……满门抄斩。”
陆纷深吸了口气,死死地盯着他。
裴钰安又无奈道:“何况我也不是想举报陆兄,大家都是兄弟,有钱一起赚多好?”
陆纷注视裴钰安良久,最后轻轻地笑了下:“徐贤弟真是后生可畏。”
及至裴钰安离开后,陆纷坐在太师椅上,颇为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急匆匆的脚步声在书房外响起,而后是陆霁急吼吼地推开房门,“大哥。”
陆纷静了静心,自椅子上起身,皱眉朝门口走去,“你做什么?”
陆霁目光在书房里环视一圈:“大哥,徐兄呢?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已经走了。”陆纷说。
陆霁眼神一下子失落下来,陆纷皱了皱眉头:“你找他有什么事?”
陆霁揉了揉头,低声说道:“我想问问徐兄……徐姑娘的病好了吗?”
陆纷眼一眯:“徐姑娘?”
“就是徐兄的妹妹,她性情活泼可爱,天真单纯。”陆霁的眼神暗了暗,“就是近日身子骨不好。”
天真单纯?陆纷眼眸微垂,忽而又问道:“徐墨和他妹妹的感情很好?”他是见过徐墨,可从来没见过他的妹妹,只听说他的妹妹和他一母同胞,分家之后便带妹妹一起脱离嫡支。
“那自然是好了。”陆霁想了想,用了个形容,“就像大哥你对我一般好。”
说着,他又是颇为不解地道:“大哥,你怎么打听起徐姑娘了?”
陆纷笑笑:“你徐兄刚刚又找我谈了一笔生意,我想着他既然如此照顾我们陆家的生意,过几日应该请他和他妹妹用顿饭,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陆霁眼睛一亮:“那我也去,到时候徐姑娘的病一定好了,我正好……”说着,他看见陆纷射过来的目光,陆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