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庭瑜却是浑身警铃大作,来回扫视着两人,突然想到:不对劲,他们今天为什么话都没说过一句。依时于归这种撩闲的性子,哪次看到顾明朝不是嘴巴不闲,眼睛乱转。
——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 雷达太子上线
第63章 心思坦诚
时于归从太子那边没讨到东西便兴致缺缺地走了, 临出门前随意往后一看,竟然发现顾明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触及她的目光便低下头,停在那边, 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公主, 回宫吗。”老母鸡长丰不动声色地挡住顾明朝的身影, 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隐约觉得刑部那天晚上发生点事情,因为公主回宫路上一路神思恍惚, 嘴角还隐隐带着点糖霜,大写的‘有问题’三个字, 之后便是千秋殿闭殿, 公主拿了好几本民间话本来看,看到今天才恢复精神,出了千秋殿。
“回去, 回哪?”时于归眯着眼冷笑着, “给我过来。”
这话说的没指名道姓, 顾明朝摸了摸鼻子, 主动上前请罪:“之前是微臣唐突,还请公主恕罪。”
时于归眼珠子一转突然笑了笑,对着一侧的侍卫招了招手, 那侍卫手中提着的正是之前时于归的食盒。
顾明朝心生不好,果不其然,时于归接过食盒, 一把塞进顾明朝手中,挑眉说道:“跟我来。”说完一马当先重新入了东宫。
东宫位于皇宫内朝东路,以御花园东苑为界限与西路隔开,背靠龙首山, 依山而建,雄伟壮丽,大小花园依次错落,一年四季花园中都不会显得空落。
时于归带着他来到最近的凉亭处,她自己坐下后抬了抬下巴,示意顾明朝也坐下,顾明朝捧着食盒,神情则是难得有些呆滞,不复以往的模样。
她扑哧一声笑起来,笑脸盈盈地用手点了点桌子,示意他放下食盒。顾明朝战战兢兢放下食盒,端端正正坐下,目不斜视,态度恭敬。
“都下去吧。”时于归挥了挥手,凉亭内宫婢黄门行礼退后至十米开外的位置,背对他们站定,目不斜视。
春日微风袭来,向阳亭对面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樱花林,粉白浅嫩,春风起,雪吹香,春日佳景。
“摸我脑袋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不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给你个弥补的机会。”时于归见人都散去,这才端起茶水,态度惬意地抿了一口,笑容揶揄,也不知是何态度。
顾明朝心中惴惴,面色通红,局促极了。
时于归不得不感慨那日的顾明朝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过事后想来,那日他的神情似乎也和平日里格外不同,不由笑意加深,满心恶趣味地说道:“打开。”
她指了指食盒。
顾明朝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打开食盒并且拿出那叠得还满满当当的四宫格点心盒子。
“给我全部吃掉!”时于归把那叠点心推到顾明朝面前,故作凶横地说着,虎视眈眈的模样,那双琉璃大眼睁得更大了,圆润富有水光,又偏偏做出‘不同意就直接塞进去’的凶恶模样。
“快吃!”她见顾明朝神情呆愣,强盗模样地一拍桌子,后又直接上手拿起一块芙蓉糕递到顾明朝嘴边。清香四溢的糕点清甜味在鼻尖萦绕,莹白修长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蔷薇露香,混着那点温热的滋味,比春日旭阳还要让人晃眼。
顾明朝鬼使神差地张嘴咬下,果然满口清香,甜而不腻,是绝好的手艺,但此刻谁也没顾得上品尝这般味道,因为他这一动作,两人皆是一愣。
时于归倏地一下收回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擦了几下,她一时间被吓得忘记翻脸。
虽然千秋公主位列纨绔之首,胡作非为,但在风花雪月之事上没做出格外出格的事情,大英风气开放,皇室内多得是不可说的事情。比如惠大长公主作为圣人的亲姐,也是皇族中难得的长寿之人,府中面首三千,连驸马对此都避而不谈。她是长安城最喜欢编排的风流韵事,可又谁也奈何不得她,因此上行下效,效仿之人不计其数。
是以太子殿下对时于归这方面看得极严,还好时于归最烦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看几本风月小说都坐不住,不然时庭瑜大概是要把她挂在腰间随身看管才安心。
微风吹过,带来点点粉色花瓣,几朵飘在食盒上,小小的一片粉嫩花瓣衬得糕点形状精美,多了份缱绻温柔的味道。
顾明朝见时于归还没说话,脸色怪异,自己耳朵便红了起来,低下头,拿起糕点塞进嘴里,看模样像是要把这盒糕点吃完。
时于归终于回神,她猛地一拍桌子,动静大到长丰都警惕地扭头看向亭内众人,但他只见时于归哆嗦着手,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眉心一蹙,忽得听见公主大喊道:“叫厨房给我再做一笼糕点出来。”
长丰一愣,稍作迟疑,便听到时于归又一次喊道:“还不快去!”
一旁黄门见长丰大将军点了点头,便向着厨房跑去,边走边想:顾侍郎真是可怜见的,也不知如何惹到公主。殊不知被他可怜的人,这两次反客为主次次气得公主咬牙切齿,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吃,都给我吃完。”时于归被风一吹,发热的脑袋也就冷静下来,板着脸,凶巴巴地说着,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红,耳尖粉红比落在鬓间的樱花还要娇艳。
她不由自主想起最近看到的无数本乱七八糟的话本,才子佳人,书生妖精,微醺灯光下,缠绵悱恻的情感,怦然而动的心跳,连鼻息间都能相互感知,她红着脸匆匆扫过,那时心中微微的好奇心带着不明所以的羞涩,就像刚才一瞬间出现的微微眩晕感一样突如其来,措手不及。
“不吃完,不准停。”她咳嗽一声,甩了甩头,理直气壮地说着,没想到顾明朝竟然胆大包天地抬头应道:“嗯。”
那双黑色温润的眼珠在春光下闪着光,时于归不经意一撇,只觉得比满园樱花还要夺目绚烂,如花美人隔云端,花团锦簇映乌目,时于归满脑子都是话本里的艳词浪语,脑中的情节像是飞奔的马蹄拉都拉不住。
她故作矜持地咳嗽一声,回神再看,只看到顾明朝真的吃了不少糕点,千秋殿厨房做的糕点都偏甜,即使是时于归这般嗜吃甜食的人都觉得有些腻。
这也是时于归难得大发慈悲端些过来给太子殿下吃的原因,纯粹是吃多了腻,拿过来让他解决一些。
没想到顾明朝竟然这么实诚,光顾着吃,连水都没喝一口,时于归见他吃相斯文,连唇边都没有沾上一点细碎,每次都是嚼了好几口才咽下,一种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心态油然而起,她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倒杯水来。”
黄门这次机灵了,马上拿起红炉上温着的茶壶,这次不犯糊涂,思路格外清晰,手脚各位麻利地为顾侍郎斟上一盏茶,随后主动离开回到刚才的位置,一点都不碍事。
“算了,别吃了,也不嫌腻。”时于归见他咕噜咕噜喝完一盏茶,装作不经意地说着,也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若是吃了这些能让公主消气,微臣自然愿意全部吃完。”顾明朝认真说着。
时于归仔细打量着他,见他脸上确实不带着虚伪和奉承,突然笑起来,她眨眨眼,带着一丝少女的天真,直视顾明朝的眼睛,压低声音,语气中的天真不经意间转化为诱惑。
“顾明朝,你是认真的吗?”
像是少女的足尖在碧波荡漾的湖面轻轻一点,只带出一点涟漪后便迅速消失,但当时动人的画面却深深镌刻在脑海中。顾明朝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指尖捏着的红玉芙蓉糕,衬得他手指白皙,凉亭内的乍现的暧昧逐渐变成点点难捱的沉默。
时于归脸上的笑意逐渐敛起,她微微直起身子,欣赏了下顾明朝的神情,心中生出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的心绪。
书中都说才子对佳人表达爱慕之情时,佳人粉脸微红,欲语还羞,说不出的明媚动人,但他们都没说那个时候的才子是什么神情,是不是也同样和佳人一样羞怯难耐,一腔热情难以言表,还是和现在的顾明朝一样,带着她无法看透的神情。
“你走……”
“樱花发枝,情不自禁。”时于归从没听过顾明朝这样说话,他一向温柔却有力量,无论何时言辞间都是充满自信,慢条斯理,似乎只要让他把话说完,你的心就会不由自主跟着他走,可此时此刻,他语气中却是带着不安,有些惶恐又有些不自信。
“可我还不够好。”他抬起头认真说着,他脸上有万般情绪却唯独没有自卑,只是带着实事求是的冷静。
时于归是大英独一无二的千秋公主,她自小盛宠无双,人人倾羡,可比旭日东升,媲之花中牡丹,尊贵无比。而他,不过是小小的刑部侍郎,长辈昏聩,家族没落,他所能给予她的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袖间无意间飘落的花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清晰地明白两人间的差距,这种差距是难以弥补的,即使他能继承侯府爵位,但镇远候对于大英国无数高门贵勋来说不过是一个三流爵位,更何况,这个爵位也许并不属于他。
时于归看着他,突然笑起来了,眼睛眯起,连带着那点红色泪痣都在熠熠生光,诉说着主人的开心,春光十里,不及她之笑意。
“顾明朝。”她开怀大笑,惊落无数樱花,偏偏她脸上还带着不能自抑的笑,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看着他呆滞的神情,时于归毫无仪态地半趴在桌子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宛若情人耳语一般,在他耳边,又轻又娇地说道。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那股幽兰清香在鼻息间回荡,那声雀跃的声音在耳廓里经久不散,顾明朝蓦得红了脸。
“我的天下第一人是我选择的,而不是世人选择的。”她离开凉亭前对着顾明朝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带着长丰离开。偌大的庭院只剩下顾明朝一人呆呆地坐在亭内,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一生中经历过幼年失母,祖父殉国,学院欺压,父亲冷落,姨娘威逼,他和年幼的顾静兰相依为命,屈指可数的喜悦早已在苦难中模糊不清,但今日心底涌现出巨大的欣喜,恰如蜜糖,深入骨髓,让他红了眼眶。
“啊,我忘记了,你既然如此坦诚,那我也不能扭扭捏捏。”去而复返的时于归不知何时站在台阶下,她穿着紫色长衣,笑颜如花,眯起的眼睛让她心底想要作弄人的想法暴露无遗。可顾明朝还是不由自主跟着她露出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令人头秃的感情戏,但是好歹是摸出来了
第64章 上门提亲
长丰驾着马车, 浑身散发着冷气,面无表情地进入四方街。
几日前巡防司修城门,顺便也把几条年久失修的街道入口也整治了一番,四方街也算其中一个, 它位于棋盘街的尾巴处, 因着里面的人没有重要的贵人, 而巡防司行事向来踩低捧高,所以这次竟然能给四方街修路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奇。
顾明朝坐在车内和时于归面对面坐着, 原本他是打算骑马的,奈何时于归一心拉着他上马车, 这也是长丰黑着脸的缘故。
“这路修得不错, 想来二乘驾辇也可以进来。”时于归看了眼入口,满意地说着。
顾明朝失笑:“四方街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别说二乘马车, 连一乘都没有。只是不知道这次巡防司为何要给四方街修路。”
时于归笑了笑不说话, 眼睛微眯, 神情愉悦。巡防司指挥官是个怎样的人, 时于归也有所耳闻,杨家人一贯媚上欺下,这条路还是她找人催了几次才修整的, 不过行动虽慢,事情办得还不错。
“公主要去哪里?”顾明朝见马车已经开进四方街,一直向西开, 此时已接近傍晚,闭门鼓已经响过第一轮。
时于归没说话,她像是藏着满腹心思的小狐狸,哪怕大尾巴大眼睛已经写满了小算计, 但偏偏却是一句话都咬着不说。顾明朝无法,只得继续正襟危坐,不一会儿顾府的牌匾就出现在他眼前,而马车也停了下来。
“顾侍郎到顾府了。”长丰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顾明朝一脸错愕,没想到公主竟然是送他回府。
时于归掀开帘子目光扫视一遍顾府左右,见顾府大门敞开,人来人往,不停有大匣子被抬进,疑惑地挑了挑眉,不过想起镇远候的不靠谱也不屑多加了解一下,便移开视线,目光转移到隔壁装潢一新的门面上时,嘴角笑意加深。
“回去吧,跟静兰说我明天来找她。”
顾明朝一头雾水地下车,行礼告退,哪怕他敏锐地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此时也不得不顶着长丰和时于归的视线,硬着头皮进了顾府。
一进门,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因为顾府今日有着不同寻常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极多,无数丫鬟小厮来回跑着,每个人一看到顾明朝脸上都露出错愕的神情,不可思议下隐隐带着看笑话的模样。
“郎君。”葛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满头大汗,一看到他就扑了上来,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那群人,随后着急地拉着顾明朝向着西苑走去。
顾明朝拍了拍他的手,等走到小道,周边已经没有人的情况下,这才绷着脸说道:“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
“侯爷要把六娘子许配给司农少卿家的大郎君。”葛生气得脸色发红,语气愤恨,恨不得要把东院的人食肉寝皮。
司农少卿叫海召,海家人风评一向极差,女低嫁,男高娶,所有的婚姻大事都是以平步青云为第一前提。海召共有三男五女,其中大郎君体型肥大,性格暴戾,最爱花天酒地,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鳏夫,据说上一任夫人就是被他打死的。
“那海家人当真是不要脸,媒婆带聘礼直接来下聘,侯爷在芳姨娘的教唆下竟然真的同意了,聘礼都收下了,现在都搬进芬芳斋了。”
顾明朝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别说了,先回去,静兰那边如何。”他脚步加快向着西院走去,葛生跟在他后面小跑说道,“之前侯爷来请,六娘子就叫人打出去了,如今侯爷正把西院围了起来,我还是蒙楚带我出来才跑出来的,正打算去找郎君,蒙楚回去保护六娘子了。”葛生说得咬牙切齿。
侯爷行为处事一向自私利己,根本不顾他人想法,对顾家嫡系更是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来,顾明朝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只是没想到现在为了蝇头小利,竟然拿顾静兰的终身大事在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