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城内。
“国俊少爷。”隔着纸拉门,身穿和服与花边围裙、头戴头巾的女仆的影子被明亮的电灯灯光拓印在了门上,“晚餐已经给您端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您的身体,想知道您今晚是不是还要彻夜待在书房……”
坐在书房的欧式单人沙发上的男童骤然收敛起眼中的梅红色, 额角凸起的青筋蠕动着退回了发际线以内。
他自然地走到了门口, 拉开拉门, 低头看着跪坐在门边的年轻女仆:“辛苦你了,小枝。我今晚还睡在书房。另外,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
小枝双手放在垂至膝盖的洁白围裙上,抬头看了一眼国俊少爷。
男童的微笑很温和。但不知为什么,小枝却总是对她感到有些畏惧。
小枝将这种畏惧归结为仆人对主家的敬畏。她低眉顺眼地将托盘端进书房,就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纸门再次被阖上。化名“国俊”的鬼舞辻无惨冷冷地盯着桌上色泽鲜亮、菜式丰富的晚餐,忽然抬起手,一把将托盘挥落到地上。
木制托盘在厚重的地毯上弹了弹,餐盘倾倒,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鬼舞辻无惨指尖伸出尖锐的指甲来,额头原本消失的青筋再次浮现。
鬼舞辻无惨很生气。
就在不久之前,下弦之五的累死在了猎鬼人的手里。等鬼舞辻无惨发现不对、试图探知累的情况时,他能读取的,就只有一张惨白惨白、面颊上涂着两大块圆形腮红的大脸……
【系统提示;鬼舞辻无惨心悸值 2100】
鬼王与手下的鬼之间有一种通过血联系的感应。藉此,只要距离够近,鬼舞辻无惨就能够随机读取一部分鬼的思考。而当距离拉远,他能感应到的内容便愈发少。例如当时,弥南凛花在旅馆召唤出上弦之六兄妹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就只能感受到他俩来了,然后走了,然后又来了,然后又走了……
因此,一般鬼舞辻无惨需要给手下的打工仔发通知、分配任务或者开除他们的时候,都要让鸣女先用血鬼术把他们带到无限城,然后再当面干活。
他没能彻底了解累在死前具体经历了什么。但从上弦之六兄妹与他彻底断开联系、人间蒸发开始,到童磨的败退,下弦的连续死亡,这一切都为鬼舞辻无惨敲响了警钟。
百年里,下弦鬼常换,上弦鬼不动如山。然而,过去下弦鬼换的频率还真的没这段时间这么高,上弦被杀掉、甚至被当工具人沙包疯狂殴打,更是没有过的事情……
他必须加大对鬼杀队的围剿力度才行。
于是,鬼舞辻无惨将鸣女的位置提升为上弦之六,补上了梅与妓夫太郎的空缺,并给了她更多的血,要求她展开侦查。
鸣女好不容易发现了可疑的村落,他便派出半天狗和玉壶前往屠村。结果没想到,村子没屠成,半天狗和玉壶两人倒是肉包子打狗,回不来了……
【系统提示:鬼舞辻无惨心悸值 6993】
如今,鬼舞辻无惨和半天狗、玉壶之间的距离过远,这导致他无法获知两名上弦鬼身边发生的具体细节。但透过与上弦鬼之间的联系,鬼舞辻无惨能依稀感受到一些半天狗和玉壶身处的境况。
他只知道他这两个上弦手下正待在一个由紫藤花隔绝的空间里,被一群鬼杀队的人猛捶……
【系统提示:鬼舞辻无惨心悸值 6993】
鬼舞辻无惨气得当时就想直接远程做掉这两个不中用的手下了。然而距离太远,半天狗和玉壶又没有触发违禁词,他想杀都杀不掉……
【系统提示:鬼舞辻无惨……】
在藤袭山训练的日子过了一周左右。第八天的时候,不少正在训练中的剑士看见一只漆黑的鎹鸦疲于奔命地掠过天空,飞行轨迹忽上忽下,抵达产屋敷耀哉所住的房子时甚至坠落一般掉了下去。
鎹鸦经过时,弥南凛花正堵在我妻善逸前面,劝说他参加夜晚和上弦鬼的对战训练。想让我妻善逸提升实战水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弥南凛花想从他身上多捞点心悸值。
就在我妻善逸左冲右突、打滚哭闹,但却总是被弥南凛花抓回来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麻雀鸣叫。
“啾啾!啾!”
在我妻善逸和弥南凛花的目光中,负责给我妻善逸传递情报的麻雀抓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朝着两人直扑而来,仿佛一个毛茸茸的棕色小球一样一头撞在了我妻善逸怀里。
“啾太郎,怎么了?”我妻善逸连忙捧起气喘吁吁的小麻雀,“这是给我的信吗?”
“啾——”麻雀的声音都沙哑了。它松开了爪子,翅膀扑腾着,拍打我妻善逸的手背。
“让我看看……”刚才还躺在地上耍赖的我妻善逸坐起了身,展开麻雀带来的信纸。
弥南凛花站在一旁看着我妻善逸阅读信纸上的内容。很快,他拿着信纸的手颤抖了起来,双眼难以置信地睁大。
“师兄……”我妻善逸张了张嘴,从喉管里发出的声音却显得无比干涩,“师兄被无惨变成鬼了。爷爷他……要在将目前教导的的弟子派到其他使用‘雷之呼吸’的培育师那里,然后切腹谢罪……”
“师兄?你还有个爷爷?”弥南凛花有些懵,“你还有几个兄弟?该不会是兄弟七人吧?你平时跑得这么快,该不会是六娃?”
六娃个屁啊!
【系统提示:我妻善逸心悸值 999】
“不是,是教导我的培育师,前鸣柱!”我妻善逸握紧了手里的信纸,“爷爷一直想让我叫他师父,但是我一直叫他爷爷……”
“凛花,怎么办……”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弥南凛花,“爷爷现在说不定已经把弟子都送走了……他说不定现在已经……”
弥南凛花皱了皱眉。
“你知道你爷爷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六娃?”弥南凛花问道。
“我知道,他在藤袭山以东三十公里的乡村附近生活,住的地方毗邻一片桃林。具体地址是……”我妻善逸也没有余裕纠结“六娃”的事儿了,急匆匆地将地址告诉了弥南凛花,“但是现在跑过去的话……”
“谁说我们要用腿跑了。”弥南凛花一把将坐在地上的我妻善逸拉了起来,“相信我的话,你先闭上眼睛。”
为了节省灵能力,弥南凛花已经很久没用过传送罗盘,也没有使用灵能力出手过了。这段日子里,她每天都像其他队员一样,凭借自己身体的力量完成柱指导,花假中也威的次数也相当多。
只是现在遇到了人命关天的事情,此刻还不用罗盘,什么时候用?
至于秘密泄露的事情——弥南凛花相信我妻善逸虽然平时有点怂,但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见金发少年闭上眼,弥南凛花握住了他的手,从怀里取出了传送罗盘。
桃林附近,用于培养鬼杀队新血的庭院里。
鬼杀队前“鸣柱”,使用雷之呼吸的桑岛慈悟郎目送着自己的弟子们远去,随后在庭院正中央亲手铺上防止溅血的、洁白的软垫,又摆上了带着边框的木盘。
木盘上放置的,是一把银亮的胁差。
脱下平时常穿的短褂,换上一身白色的和服,桑岛慈悟郎跪坐在木盘前,拿起了盘中的胁差。
老人低头看着锋利的刀刃,嘴唇上的白胡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弟子狯岳会在鬼的面前失去原则和底线、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会以这样一种痛苦而屈辱的方式结束。
此刻,庭院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没有人帮他介错,在他切腹之后把他的头砍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切腹的话,人会持续大量失血,承受腹部被剖开的剧烈疼痛,在这种痛苦中挣扎好几个小时,才能等到期盼已久的彻底死亡。这样的后果,桑岛慈悟郎是知道的。
但是雷之呼吸的传人里出了鬼,他能想到的赎罪方法,也就只有这一种了。
桑岛慈悟郎闭了闭眼。他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就在桑岛慈悟郎要一刀刺落的那一瞬,庭院内骤然亮起了炫目的银色光芒来。那光茫灿烂耀眼,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那是是死前的幻觉吗?那一瞬间,前鸣柱竟然听见了自己的怂包小弟子的声音:“爷爷啊啊啊啊啊啊!”
善逸……那是善逸的声音……
想起自己的小弟子,桑岛慈悟郎一时间内心涌上无限酸楚来。
培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小哭包终于进入鬼杀队了。但没过多久,他这老头子又要去黄泉了。
真不知道他切腹之后,他这个最疼爱的弟子会变成怎么样……
想到这里,桑岛慈悟郎的眼眶湿润了起来。然而在下一秒,耳畔传来的小哭包的声音愈发清晰:“爷爷,你拿着刀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桑岛慈悟郎:“???”
下一秒,他握着刀柄的双手突然被人“啪”地拍了一巴掌,手里的胁差一下子就被拍掉,随后被什么人给一脚踢远了……
【系统提示:桑岛慈悟郎心悸值 999】
【系统提示:桑岛慈悟郎心悸值 999】
【系统提示:桑岛慈悟郎心悸值 ……】
第10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桑岛慈悟郎默默地看着被踢飞的刀, 随后缓缓抬起头,便对上弥南凛花的一张大脸。
弥南凛花刚踢飞了人家老爷子的胁差,如今看见他似不解、似控诉的眼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小花不尴不尬地笑了笑:“已经到正午了,您吃了吗?”
这小姑娘是谁?谁特么会在切腹现场问“您吃了吗”这种问题?
【系统提示:桑岛慈悟郎心悸值 605】
前鸣柱沉默了片刻,刚想再去拿刀,腰就一下子被涕泪横流的小徒弟给抱住了。
“爷爷啊啊啊啊啊!”我妻善逸的眼泪鼻涕都往桑岛慈悟郎身上蹭, 硬生生把他为了切腹换上的雪白和服给蹭得一片狼藉。
【系统提示:桑岛慈悟郎心悸值 200】
“善逸, 松手……”老爷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随后还是执拗地掰开我妻善逸的手, 挣扎着想去够那把胁差,“师父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妻善逸挂在桑岛慈悟郎的腰上汪汪大哭,而桑岛慈悟郎还拖着小徒弟往胁差的方向挪,那执着的样子活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突然, 桑岛慈悟郎看见弥南凛花走了过去, 捡起了他的那把胁差。
“把它给我。”老人抬起了手。
弥南凛花回头看了桑岛慈悟郎一眼, 一只手握着刀柄, 一只手捏着薄薄的刀刃, “咔嘣”一声把胁差给掰断了……
桑岛慈悟郎顿时炸了:“你这小姑娘干什么呢!我同意你掰我刀了吗你就掰!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你赔我刀!”
弥南凛花愣住了:怎么她来救完人,还被讹上了?
正巧听到我妻善逸在一旁哭得打嗝:“凛发,掰得好……啊啊啊嗝儿……”于是弥南凛花抬手一指:“这是六娃的要求,您得找六娃赔……”
老爷子一巴掌就拍在腰上那个金发脑袋上了:“你还是不是我徒弟……”
【系统提示:桑岛慈悟郎心悸值 700】
【系统提示:我妻善逸心跳值 999】
“我是啊!”我妻善逸眼泪鼻涕泡都在往外冒, “就因为我是爷爷的徒弟, 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为狯岳切腹!为什么狯岳的过错要让爷爷来承担啊, 如果我和凛花没有赶到的话,爷爷是不是就要在没有介错人的情况下切腹,痛苦地死去?”
“不要不要不要!”他用力抱紧了桑岛慈悟郎的腰,“我超喜欢爷爷的!绝对不要爷爷死!”
“……”虽然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但老爷子依旧无法控制地老脸一红。
“善逸,收敛点!”他摇了摇我妻善逸的肩膀,“不要被别人看笑话了……”
“凛花很好的,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笑话我的!”我妻善逸吸了吸鼻子,“爷爷,不要切腹了,跟我到藤袭山训练鬼杀队成员吧。最终决战就要开始了,我会去找狯岳,让他接受惩罚的。”
“其实我已经练成‘雷之呼吸’的新招式了。”金发少年站起身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爷爷你要看吗?”
“‘雷之呼吸’的新招式?”桑岛慈悟郎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认真打量起了他的这个怂包小徒弟来。
我妻善逸一直是桑岛慈悟郎所有徒弟中最特别的一个——他不是自愿成为猎鬼人的,而是被桑岛慈悟郎用还债的款项“买”下来的;他特别胆小,训练过程中总是想要逃跑,给桑岛慈悟郎的生活增添了不少麻烦与趣味;他有天赋在身,却始终学不会雷之呼吸的二到六型,只能靠第一型霹雳一闪来应付所有情况……
这样的小徒弟,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创了“雷之呼吸”的新招式吗?
一时间,桑岛慈悟郎觉得自己切腹的事情可以延后再说,现在他很想看看小徒弟到底能把雷之呼吸发展到什么程度。
“好。”老人点了点头,“善逸,你来演示一遍给我看看。”
“如果我做得好,爷爷就不自杀了吗?”我妻善逸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桑岛慈悟郎想了想,“这个看情况,晚点再说吧。”
“呵呵。”弥南凛花说,“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封住你的嘴,不给你晚点再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