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直勾勾盯着她的碗，喉结不断攒动，像是咽下了不少口水。
西门庆庆有大声吸了一口鱼汤。
“隔壁小孩儿”穆春都要馋哭了。
他咬着手指，难受道：“你，你还是个人吗？明知道我肚子饿，还这么馋我！”
西门庆庆放下碗，问他：“那你和你哥哥将人吊在门楼上，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还是个人吗？”
穆春怒了，“你果然是在报复我！”
西门庆庆淡淡地看着他，“你错了，我只是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即便不懂法，也请做个人吧。”
“如果当日吊在城楼上的人是你，你又觉得如何？”
穆春：“小爷一定揍死他。”
西门庆庆，“那你打不过呢？他家大势大，你无法打呢？”
穆春：“我……我……”
他紧紧皱起眉头。
穆春低下头，忍不住开始反思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这还是他当小霸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反省自己。
真是的，他当初如果没有把那人吊上去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
家里面的日子不比在外面好过吗？
居然沦落到连喝碗鱼汤都要看人脸色的地步。
穆春年纪本就不大，这一路遭遇，让他委屈极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却绝对不肯在西门庆庆的面前哭出来。
嗯？
他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确认刚才鼻尖萦绕的鲜味儿不是错觉。
他抬起头，怒瞪向西门庆。
他居然敢把鱼汤拿到他跟前来戏弄他！
他一抬头，差点撞上汤碗。
西门庆庆垂眸看了他一眼，将鱼汤放在他面前的座位上。
穆春想要将汤碗掀翻，“我才不要你喝剩下的！”
西门庆庆按住他的手腕，“这不是。”
她清清淡淡道：“是新的一碗，至少暖暖身子，填饱肚子，当然，喝不喝是你自己的事情。”
她松开手，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穆春，慢慢品起了鱼汤。
穆春被她说的话气得要命，刚要把碗砸在地上，却又耐不住那鲜美的鱼汤味儿勾的他肚子乱唱空城计。
穆春哼了一声，“我会被你这小恩小惠收买吗？”
他低下头，大口喝起了鱼汤。
暖暖的汤汁从食道滑入，他全身一下子暖了起来。
穆春舒服地叹了口气，“真好喝啊。”
话一出口，他的脸腾的一下臊红了。
他端着碗，偷偷去瞧西门庆，见他没有回头，仿佛没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穆弘回来了，西门庆庆指着桌上的另外一碗鱼汤。
他惊了一下，又忍不住朝西门庆庆和缓语气道：“给我留的吗？”
“谢谢了。”
他声音轻的很。
他坐在西门庆庆对面，看她一眼，喝一口鱼汤，好像把她当作了什么下饭的食物。
西门庆庆问他，“你今后有何打算？”
穆弘低着头，不吭声了。
西门庆庆：“你的家世也算富裕，为何偏偏要把自己弄到如此地步？一错再错下去，恐怕你我再见面，就要刀剑相向了。”
穆弘眼皮一跳。
西门庆庆：“你若乖乖跟我回去，接受你应有的惩罚，我还拿你当朋友。”
知道我小秘密的朋友。
穆弘耷拉着眼皮，淡淡道：“谁想跟你当朋友了。”
“我想……”
西门庆庆打断他，“无论你想什么，只要你是戴罪之身，我都不可能与你好好说话的。”
西门庆庆：“我天生嫉恶如仇。”
穆弘一怔。
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像是堵了一口气。
这时，张顺突然落座在西门庆庆身旁，他瞧了一眼穆弘手中的鱼汤，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端起自己的一碗，一口干了。
西门庆庆：“喝的这么急？”
张顺放下喝干净的碗，“是你急吧？好了，我喝完了，咱们去找李逵吧。”
这人倒是爽快。
西门庆庆喝下最后一口鱼汤，连忙起身跟上。
穆弘也立刻站起身。
穆春看自己哥哥都去了，自己也连忙扔下碗，要跟着去。
走在门口的时候，张顺从角落里抽出一把油纸伞。
他朝穆弘扬扬眉，“伞，可就只有这么一把。”
张顺再次看向西门庆庆，“走吧，我们共打一把伞。”
穆弘攥着拳头，走上前。
他盯着张顺，对西门庆庆道：“你不用顾忌我，我不打伞也是一样的，毕竟，我身子骨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弱。”
张顺黝黑双眸撩起火光，“刚才是谁在江中如同一条死鱼？”
穆弘咧嘴一笑，“也亏得你脱了衣服下水，才能让人将你那瘦弱身子骨看了个正着。”
张顺：“你这厮腌臜处也不如我的大。”
穆弘张着嘴，明明有更加下流的词可以反骂回去，可现在都有点说不出口。
他觑了西门庆庆一眼。
西门庆庆接过张顺的伞，“我刚才问了一下店家赌场所在，我说不定能找到地方，那就不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正事要紧，谁有功夫看你们两个比我皮肤还要白的男人争风吃醋啊！
“哎……”
“等等……”
两人都想要阻拦，手臂却打了一处，西门庆庆则像是一条游鱼般，身子一缩，直接从两人胳膊下面跑了出去。
她打开油纸伞，回头一笑，踩着青石板，飞快地走了。
穆弘揪住张顺的衣领，咬牙，“你干的好事！”
张顺冷笑，“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心思不正呢？”
穆弘看看渐渐在雨雾中看不清的背影，猛地松开手，“你等着，这账我迟早跟你算。”
他回头要找雨具，却见穆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蓑衣和斗笠。
他一把抢过来，穿戴好，头也不回地冲进大雨中。
他出门的时候，鞋子往积水处一划拉，猛地朝张顺处溅起水花。
张顺躲得快。
他啐了一声，“这厮什么毛病！”
三岁稚子吗？居然用脏水溅人！
他只是见那官人合他眼缘，想要交好一番，做个至亲相爱，管他穆弘个鸟事儿！
张顺越想越不忿。
他从门后又抽出一把伞，也追了上去。
事实证明，他刚才说的只剩下一把伞的话全都是屁话。
酒店里只剩下穆春一人。
他简直欲哭无泪。
他又又被丢下了！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哥专用这刀来砍我。
作者有话要说： 水浒里的兄弟情形容都是什么“至爱相识”“说到心腹相爱处”，所以……
张顺：我只想跟他做个心腹相爱的……
众人：你闭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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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油纸伞在雨雾中沉浮, 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昏黄水母。
西门庆庆虽然顶着一把伞，但风还是时不时把雨水送来，打湿她的脖颈。
她缩了缩脖子, 小小声打了个喷嚏。
突然, 从背后不断刮来的潮湿冷风停住了。
西门庆庆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张顺披着蓑衣站在她身后, 为她挡住了风。
西门庆庆眉眼一弯，朝他笑了笑。
张顺掐着腰，没有多说话, 只是跟她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默默替她挡风。
经过一个巷口的时候, 张顺突然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微微一转，将她转进巷子里。
西门庆庆：“嗯？这不是……”
张顺淡定道：“这里是小路，更近。”
他低头看着她，神色坦然，“听我的没错。”
西门庆庆：“……”
好吧，好吧，你是这里的地头蛇。
西门庆庆点点头, 跟着他走。
两人又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张顺回头看了一眼，正望见一个举着伞的人匆匆跑过去，他挑起嘴角。
“对了，李逵此人你了解多少？”
张顺回过头。
西门庆庆皱眉, “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吗？”
她也要探头去看。
张顺抬起手，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将她的小脑袋又顶了回去。
张顺垂眸望着她瞪圆眼睛的模样，笑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一只猫跑过去了。”
“你说的李逵，李铁牛，我倒是知道一些。”
西门庆庆很快转回注意力，听张顺说起来。
“李铁牛在村子里打死了人，逃跑出来，后来遇到赦宥，便流落在江州，他性子不好，常常惹是生非，但力气好，又能使双斧，也是个不错的人才，戴院长便提拔他做了牢里的牢头。”
西门庆庆抿紧唇。
张顺瞧了她一眼，“你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又飞快道：“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首先是要保护好自己，他是个粗鲁汉子，性子又不好，下手没个轻重，恐怕会伤了你。”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就这么同意带这人去找那个李铁牛呢？
西门庆庆：“他杀人伤人无数，竟无人能管他吗？”
张顺嗤笑一声，“你可别以为这江州的官是什么好官，蔡九可黑心着呢。”
她默不作声。
她越不说话，他就越想说些什么，就好像心里有一股劲儿，非要在她面前都显摆出来。
“就算是那个所谓的玉面判官西门庆，嗤，跟蔡太师蛇鼠一窝，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碰巧让他撞上几个案子，把名声吹起罢了。”
西门庆庆抬了抬油纸伞，深深看了张顺一眼。
张顺忍不住心中一荡，嘴上更加没有把门的，“依我看，那个所谓的玉面判官说不定是嘴上之乎者也，一肚子男盗女娼。”
西门庆庆忍不住笑眯眯看着他，“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
张顺轻哼一声，对她道：“你年纪小，估计也没有在江湖上打滚，自然也不太了解。”
西门庆庆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张顺嘴角一扬，“江兄弟 ，你的外号为何叫不及时雨。”
西门庆庆两眼弯弯，笑得很是明媚，“因为我没法雨露均沾，给人帮助也多是出事之后的帮助，所以我叫不及时雨。”
她笑容淡了些，“我觉得叫及时雨的话，不是已经知道别人要落难，才及时给与帮助，就是有心要把自己的名头吹大些，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呃……”
所以，宋江是这样的人吗？
张顺若有所思。
……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走进一个狭小的巷子里，这条巷子里有个门虚掩着。
张顺眉头一皱，拦住西门庆庆，“不对劲儿。”
西门庆庆看了看那个门，淡定道：“你也看出来了？”
“嗯？”他看向西门庆庆，“看出什么？”
“这个赌场是不能见人的，一般门口都有人看着，不是什么人都放进来的。”
西门庆庆耳朵动了动，虽然夹杂着雨声，但她还是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和些许哀嚎声。
她神色一肃，“有人在里面打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
张顺将西门庆庆拉到屋檐下，“你在这里呆着，我先进去看看。”
说罢，他贴着墙边，小心翼翼靠过去。
走到一半，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回头一看，差点撞上了西门庆庆。
张顺刚要开口，嘴巴却被西门庆庆捂住了。
她身子一倾，用全身的重量将他压在墙壁上，脑袋却偷偷探向虚掩的那条门缝。
门缝中人影摇动，嘈杂的声音从里面挤出来。
她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仔细看清楚。
被她挤在墙壁上的张顺却几乎要窒息了。
淡淡的香气纠缠着湿润的水汽紧紧依附在他的肌肤上，他就像是坠入了水中，却从来没有这样难缠的水，让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化进去了。
他想要按住她的肩膀，稍稍推开她，她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猛地向上一蹿，又更加紧密地挨在他的身上。
她的衣服明显比较大，紧紧勒住的腰肢如同细细一捻的杨柳，她肩膀不宽，整件衣服都有些下坠的趋势，她这样一倾身，胸前的衣服更是往下溜了一截，露出她白皙圆润的锁骨和白而薄的肌肤。
暖暖的香气仿佛要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的鼻尖。
张顺呼吸一滞。
即便他善游于水，也几乎要溺毙在这股香气里。
他拼命往后靠，后脑勺挨上冰凉粗糙的墙面，仿佛能够借此让自己暂时得以清醒。
好在她把蒙在他嘴上的手松开了。
张顺急促呼吸，喉结快速滑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