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娇娇——狄七宝
时间:2020-08-11 10:07:13

  她提着裙子坐下,对面的齐叔晏替她净了碗筷,男人低头,说:“公主请。”
  闽钰儿拿起筷子,才发现屋子里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可闻,她抬头,只见对面的齐叔晏已经在慢条斯理地用饭了。
  只是他吃饭的声音甚是小,闽钰儿隔这么近,都似没听见。
  她不由得咽了咽。低头下去,学着齐叔晏安静斯文的态势,夹了一筷子的菜。
  短暂的安静。闽钰儿咽了一口,随即郁起了眉头。
  没夹几筷子后,闽钰儿就放下了筷子。齐叔晏察觉到她的蔫蔫,不由得问:“公主,可是吃不惯?”
  闽钰儿只好又提起筷子,她说:“没有没有,菜挺好的,挺合我胃口的,只是……”
  齐叔晏凝住眼神,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又咽了一嗓子,说话声渐渐有些中气不足:“只是……你们这里,都不吃肉吗?”
  ……
  齐叔晏额上微微发僵。不只是他,闽钰儿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明显都倒吸了一口气。
  诡异的安静。
  闽钰儿提着筷子,煞是认真地看他们:“你们齐国人,都不吃肉的吗?”
  齐国和闾丘,相隔不远,她嫁给闾丘璟的时候,也是顿顿见肉,不见有什么忌吃肉的习惯。
  何况,肉多好吃,她从小离不开吃肉。她千里迢迢从北豫,嫁去了两处地方,别的习惯当改的改,当扔的扔,唯独爱吃肉这一点,是一点也没变。
  而且她前两位夫君都知道她爱吃肉,日常也是吩咐的详尽,无论什么时候,都得给她把肉准备好。
  闽钰儿还小,爱吃点什么东西没有忌口。
  以是她都习惯了。陡然有一次吃没见到肉,纵使忍了再忍,还是没能一直忍住。
  她抛出的这个问题,满屋子的人,每一个人回答她。
  闽钰儿看齐叔晏一直不做声,只好凑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齐叔晏?”
  男人的视线从她的指尖,移到她的手腕上,最后看着她的脸,轻轻地应了一声,“在的,怎么了?”
  “你们是不是都不吃肉的?”她认真地问。
  “……不是。”
  “那为什么你们都吃这些东西?”闽钰儿说话,又低头看着碟子里的菜,“好多东西我不认识,想来应该是齐国的,但是我知道那些是素菜。”
  “在我们北豫,不吃肉是不行的。”见男人不做声,她又说。
  齐叔晏勾起下巴,他眼神里的东西渐渐地化开,氤氲成朦胧的笑意:“公主说这么多,是不是想吃肉了?”
  他问,笑意挡不住。
  闽钰儿点头,她勾起嘴角,也对着齐叔晏回了一个笑:“要是你们能吃肉,那就太好了。”
  “那以后住过去,就没问题了。”
  “哦?”齐叔晏有了兴趣,他又问,“要是我们那边的人都不吃肉呢?”
  “公主要怎么办?”
  闽钰儿想了想,“那就不过去了。”她点头,“嗯,对,我离不开吃肉的。”
  “要是没肉吃,我就不去了。你不知道,我是在北豫长大的,身子骨长不大,不比你们南方的姑娘,要是吃的不好,我就会越长越难看,还会长不高。”
  闽钰儿一本正经地解释。她只看着对面的男人,看齐叔晏向来绷得紧紧的脸,在渐渐地有了颜色和温度,全然不顾屋子里其他人紧张到窒息的气氛。
  这些道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总之是老嬷嬷对着她念叨过的,她听得多了,也就记下来了。
  总是不会错的。她这么想。
  齐叔晏点头,他看了闽钰儿一眼,终是回头吩咐,“再端点别的菜上来。”
  闽钰儿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她笑意盈盈,齐叔晏又低头问她,“想吃些什么,给我说,我吩咐她们去做。”
  女人问:“什么都可以吗?”
  “嗯。”男人勾首,“都可以,你说的都行。”
  “那我要东坡肉,红烧鱼,还有红烧狮子头。”闽钰儿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还要一个冬瓜甲鱼汤。”
  底下的人有些犹豫。这些东西,点这么多,她一个小姑娘能吃完吗?
  她们看了眼齐叔晏,齐叔晏只是挥手,“去做吧。”
  “那殿下,您的菜……”
  “端下去再热了就是。”男人看着闽钰儿,一顿,“我和公主一起用饭,到时候你们再一起端上来就是。”
  他这么吩咐了。底下的人也是暗暗地吃惊。
  要知道,齐叔晏吃了这么久的素,都快十几年了,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在他面前吃荤的。
  眼下,他居然让他们准备一桌子荤菜,要闽钰儿一起用饭?
  一刻钟后,一桌子的菜被端了上来。闽钰儿面前是一盘一盘的荤菜,肉香浓郁,她拿着筷子,还没等对面的齐叔晏,就先吃了起来。
  她的确是饿了,也不顾一屋子里的人看着,自顾自地吃的挺香。
  闽钰儿吃饭的时候是独自安静的,像是小鸡啄米,头深深地低下去,吃的专注还认真。
  齐叔晏在这边,他吃素吃惯了,素来都不闻这些浓郁的肉香,只是淡淡地提了筷子,随意捡了两口。他性子简敛,不喜人在他面前食指大动,闽钰儿这番几乎是全部在他的逆鳞上,看得下人胆战心惊。
  可也只是担心了一会儿。闽钰儿吃饭认认真真,不一会儿就把面前的肉吃的差不多了,她毕竟身形小,吃不得太多,最后放下筷子,推了推还没有动过的冬瓜甲鱼汤,推到齐叔晏的面前。
  齐叔晏手下的筷子又是一顿。
  闽钰儿:“这个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尝一下?”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惊的险些下巴掉下来。
  “你不尝尝吗?”她又开始盛情邀请,见男人不动,她直接起身,给齐叔晏盛了一勺浓汤。
  “公主……”下面的人已经忍不住,似是想要过去把东西拿下来。
  齐叔晏的手微微一僵,他今日把闽钰儿带回来一遭,似是破了好些戒。
  男人随即摇头,“不用了。”
  “你不爱吃这些吗?”女人仰头问他。
  “吃不惯。”过了会儿,齐叔晏这么说。
  “好吧。”
  闽钰儿把汤推回来,看着一口未动,又是半叹气,给自己盛了一勺。
  屋外狂风大雪,天寒地冻,闽钰儿慢条斯理地喝完热汤,觉得整个人都暖意洋洋的。
  齐叔晏早早地放了筷子,他看闽钰儿吃顿饭,看的有点困倦起来。
  闽钰儿吃饱喝足,起身就要告辞,她提着裙边,回头却看到齐叔晏一直坐在那里,已经是半晌没有做声。
  男人的脸在烛火里有些模糊,声音却也是好听的,他微扬了头:“公主现在回去?”
  不知怎么,声音比不得先前清脆,还有点沙哑。
  闽钰儿点头。
  齐叔晏没有多说,他起来,要送闽钰儿回去。
  路上雪大,营帐里灯火星星点点,闽钰儿走出去的时候,隔着老远,她看见闽挞常的殿里灯火还在。外面还站了许多人,估计是那个敏敏带过来的。
  她看的仔细,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殿下小心”,孟辞红色的衣袍从她身边一闪而过,稳稳地接了个人在怀里。
  带起了地上的一阵雪。闽钰儿看见齐叔晏倒了下去,男人眼睛闭上,孟辞冲过去,把人一把捞住:“殿下!”
  齐叔晏忽然昏倒了。闽钰儿不知道怎么了,她忘了男人先前在屋子里,脸色就一阵一阵的发白,连说话的声音都渐渐的不清晰。
  孟辞把人抱起来,不顾闽钰儿,直接把人送了回去。
  大夫被连夜送到。那大夫捻着胡须,翻了翻齐叔晏的眼,又按上男人的手腕,默声等了许久。
  孟辞在一旁等得急,几次要开口,大夫摇头,说:“殿下这几日太累了。”
  “操劳过度,又水土不服,想是没受过这么大的风寒,一时才昏了过去。”
  闽钰儿一干人等在外面,闽挞常也赶紧过来了,齐叔晏昏倒了可不是小事。闽钰儿看见,顿时站起身来叫了声:“爹。”
  然后她就看见了,跟在闽挞常身后从容款款的敏敏。
  闽钰儿没做声了。她来做什么?
  “钰儿,齐王殿下如何了?大夫怎么说?”闽挞常一脸焦急。
 
 
第9章 握住
  孟辞出来了,他掀开帘子,屋子里等的不耐烦的模样不见了,他换上一张淡笑的脸:“殿下无碍,诸位不用太担心。”
  “殿下这是……”
  闽挞常有些担心。这还是在北豫的地盘,若是齐叔晏出了什么麻烦,那他怎么也有躲不过的责任。
  “殿下只是身子有些不适。”孟辞勾了勾唇,“北豫和齐国隔的甚远,殿下一时不适也是正常。”
  “已经服用了药物,想必休息一日,就无大碍了。”
  孟辞是惯会安慰人的,他三言两语,就教闽挞常没了话讲。俄而视线转过去,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闽钰儿,刚想要开口说什么,敏敏就从闽挞常身后站了出来。
  “见过大人。”她朝着孟辞,盈盈地一拜。
  “这位姑娘是?”孟辞眯起眼睛,问。
  “这是我的侄女,敏敏。”闽挞常哈笑了几声。
  以是闽钰儿突然想起来,这个敏敏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岐黄之术也略有染指。
  果不其然,敏敏又低了头:“下人粗鄙,恰好我会一些医术,若是大人信得过,我今夜可以在这里守着,照顾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远道而来,就让我代替北豫人民,尽一下地主之谊。”
  北豫人民?闽钰儿吃了一惊,这小妮子说话越发不知轻重了。敏敏是个什么人物,竟然敢妄称代替北豫人民?
  她动了步子,敢要开口反驳,闽挞常就在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臂,阻住了她往前的势头。
  闽挞常仍是笑,面色却有些不自然。
  孟辞眼角弯弯,他看了眼敏敏,又看了眼闽钰儿,了然于胸。
  “郡主如此会体恤人,真是教人刮目相看了。”
  “不过。”孟辞话锋一转,“殿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服侍多年的下人,寝殿里不得有其他陌生人。所以郡主。”
  他看过来,“还是早些回去。不过郡主的好意心领了。”
  敏敏弯下去的身子一僵。却也没再多说话。
  孟辞接着道:“时辰不早了,主公还是带着诸位早点回去歇息。殿下无碍,这般大张声势地守着,外人还会无端生些揣测出来。”
  众人守了会儿,还是决定回去。齐叔晏躺着的屋子屋门紧闭,闽钰儿透过窗户纸,似是还能嗅见屋子里的药味儿。
  她本是要跟着出去的。可走了一步,又顿住了。
  她想起齐叔晏之前,一直撑伞跟在她身后,忍着不适送她回来。
  估计很早很早,他就开始不舒服了。
  孟辞本打算转身回去,闽钰儿忽然叫住了他,“大人。”
  他回头,“公主何事?”
  闽钰儿小声说:“我能留在这里吗?”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是在和孟辞商量什么大事。
  闽挞常想起孟辞之前说的,齐叔晏殿里不留外人,心道钰儿怕是糊涂了。
  “钰儿别闹,我们回去,明天早上再来看殿下。”
  闽钰儿只是望着孟辞,“可以吗,大人?”
  孟辞回头望了眼齐叔晏屋子里,倏而转头,眉间舒展开来:“当然可以了。”
  “……”
  敏敏本是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不由得抬了头,指甲紧紧地攥着。看神色,似是有些愠怒。
  孟辞含笑,过来引着闽钰儿坐下:“公主怎能算作外人。何况殿下从来不留外人一同用饭,公主既是和殿下一起用过饭了,那就说明殿下没有把公主当外人。”
  ……孟辞果然是会说话的。
  闽挞常也放心了,他看着闽钰儿,“那钰儿,你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叫人就是。”
  “我带你堂姐回去。”
  闽钰儿总觉得敏敏这人有些奇怪,尤其是她看着闽钰儿的眼神,像是掺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她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下去。
  等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孟辞一贯带笑的脸才冷了下来。
  他回头:“殿下情况不太好,我要连夜请一个人过来,公主若是真心担心殿下,不如去屋子里守着。”
  闽钰儿被男人突如其来的转变懵住,孟辞又挽起了袖子,男人一挥手,屋子外顿时进来了许多人。
  看样子他是要出去了。孟辞吩咐:“殿下的病,一般的大夫看不得。公主留在这里,务必要记住这点。”
  什么叫,一般的大夫看不得?
  她起身,想问孟辞去哪儿,门被推开,男人的背影已经踏着风雪出了门。
  隔着寒流,她听见孟辞又说了一遍,“殿下的病,一般的大夫看不得。”
  闽钰儿陡然觉得屋子里升起了诡异,无法言说的诡异。
  夜半时分,闽钰儿才推开齐叔晏的房门。男人安静了半夜,到了后半夜,却低声咳嗽了几声。
  闽钰儿在外面都快睡着了,齐叔晏一有动静,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清醒了起来。
  “殿下大概是要水了。”他们说。
  守着的人都是齐国那边的人,似是在进与不进之间犹豫不定。闽钰儿看了眼他们,说:“还是我去吧。”
  她叫外面的嬷嬷,煮了热水端过来,想起孟辞临走前吩咐的,又道:“你们且安静歇着。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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