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娇娇——狄七宝
时间:2020-08-11 10:07:13

 
 
第89章 为聘
  第二日,齐叔晏就在御花园里设宴,邀请了公冶衡和闽挞常,随行的人都是些近臣。闽钰儿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广袖流苏群,被齐叔晏牵着就出来了。
  小姑娘大囧,她原是想装出一副端庄的样子的,可是长裙太过繁复,她走两步就要被绊倒,末了男人看不下去,直接抱着她起来行了半路。
  她说:“这不好罢,这可是要去见客的。”
  齐叔晏看着脚下的路,目不斜视,“对你来说,他们已经不算客人了。你便是穿着寝衣去,也无人见怪。”
  小姑娘讪讪的。这不就是在说:她在公冶衡面前不必拘束,横竖她什么模样男人早就了解的清清楚楚了?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眼看要到了,闽钰儿还是跳了下来,她有些怕见公冶衡,便自觉地半掩在齐叔晏身后,待走近了,反倒是一道熟悉的女声传了出来:“见过殿下。”
  许久不见,高笙还是那么端庄大气,她穿着浅紫色的罩衫,看得出身形依旧苗条,那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穿绛紫长袍,一言不发的人,定然就是公冶衡了。
  从闽钰儿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公冶衡黑色的皂靴,也是和他一样不动分毫的。齐叔晏回头,瞧小姑娘已经吓得不敢靠前,不由得微微压了眉梢,拉着闽钰儿的手腕,拉至身前,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公冶衡却是没抬头,不咸不淡地跟着高笙道了句:“见过殿下。”
  闽挞常是稍迟一些来的,彼时宴上安安静静,除了闽钰儿一个人在笨手笨脚地剥紫提,其他人都只是淡淡地捡着茶在喝。
  闽挞常瞪着小姑娘,意思不言而喻:觉得没意思就出去,别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胡吃海喝。
  闽钰儿刚剥开一粒紫提,瞧见闽挞常的神色,也无奈得紧。明明是齐叔晏拉着她不让她走,纵是现在,男人也还扯着她一角衣袖,只是压着神色不显露出来。
  她当着闽挞常的面,轻轻推了推齐叔晏,没想到男人转身过来,便盯上她的手:“给我的?”
  屋子里众人的目光霎时聚过来,闽钰儿磕磕绊绊,“对,对对对,是给你剥的。”
  齐叔晏看她,眼底有深意,闽钰儿一怔,随即赶紧将提子喂给他。
  做样子做的很足,末了还不忘问了句:“好吃吗?”
  齐叔晏点了点头,“钰儿剥的,自是好吃。”
  底下众人:“……”
  不知为何,闽钰儿觉得后背陡然升起了一股凉意,似是有什么目光在她身上带着寒扫过,她转过身去看,公冶衡依旧没有抬眼看她,男人沉默冷峻,嘴角抿着,高笙在旁边贴心地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夫君尝尝这个。”
  公冶衡“嗯”了一声,低着头接过:“你也是。”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来得莫名其妙,还是闽挞常最先看不下去,道了句:“我听说,殿下今日要把公冶善提出天牢?”
  齐叔晏得了闽钰儿一颗提子,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有了些笑意,闻言点了头:“这事与主公也有关,所以才叫了主公前来。”
  闽挞常挑起胡子,似是在等下文。
  公冶衡无声地喝完了茶,而后掷下茶杯:“春海的九羽符我带来了,殿下只要依言放了家兄,我便叫出九羽符,从此春海归于殿下,我等都皆是臣子。”
  “前话不谈。”齐叔晏道:“春海距齐千里,鞭长莫及,但我既是收了春海,就不能让它受无主纷乱之苦。”
  “主公。”齐叔晏看向闽挞常:“我将春海交于北豫,主公接受么?”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都明显滞住了。闽钰儿手里的提子刚剥完一只,就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齐叔晏。
  怎么说,北豫和齐国都是隔开的两家,自古地域问题都能吵得不可开交,齐叔晏居然转手就将春海那么大一块地方,给了闽挞常?
  闽钰儿不敢信,闽挞常也是满腹疑惑。
  公冶衡冷冷地立着,并未说话。
  “殿下为何要这么做?”闽挞常谨慎得紧,还是先问了问。
  齐叔晏慢慢执了闽钰儿的手,罔顾小姑娘的讶异,轻声说:“钰儿此番过来,无需嫁妆,我什么都有。至于彩礼,不能以千里江山为聘,那便定下万顷湖海,北豫境内常年冰封,极少见河湖,春海,便送给主公了。”
 
 
第90章 执念
  闽钰儿被齐叔晏这番话震的说不出话来,接下来席中人讲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闽挞常斟酌许久,眼看着齐叔晏铁了心要把春海交给他,他只得接了:
  “既然殿下肯信任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公冶衡始终一言不发,等事情定下来了,他才抬起眸子,“九羽符就在我身上,家兄在何处?”
  “在朱雀城门北楼处,公冶善就在一辆马车上。”齐叔晏看向他,“九头鹰的旌旗已经撤了,我待会儿差人,引你前去。”
  朱雀城门北楼处,是出京城往北的唯一途径。齐叔晏这番话的意思很明确:他在下逐客令了,想让公冶衡带着公冶善,立即离开京城。
  公冶衡闻言沉默了晌,倒是高笙最先回应:“有劳殿下了。”
  “兄长不宜在街市上流连太久,还请殿下现在就带我们前去。”
  齐叔晏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公冶衡低首,从袖子里拿出九羽符,齐叔晏身边的内侍立即过去,接过了呈给齐叔晏:
  “殿下。”
  “送给主公。”他继而转头看着公冶衡,“需要现在就带你们前去么?”
  高笙点头:“有劳殿下了。”
  “等等。”一直安静的公冶衡忽然开了口,闽钰儿抬头,察觉到男人的眼神看了过来,但迅速地扫过了她,看向了齐叔晏:“早就听闻殿下宫里有一位奇女子,能够知天命,算命理,臣想见一见,不知殿下肯不肯。”
  “你说的是九卿?”齐叔晏不咸不淡,抬手覆上膝弯,“自然是可以,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信命理这一说。”
  公冶衡道:“原来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殿下可否让臣去见一见?”
  “自然是可以的。”
  闽钰儿只觉得公冶衡话里有些萧瑟,她之前听公冶衡讲过,他最是不信天道。男人生来不羁风流,打马踏过大江南北,总是一副得意少年郎的模样,讲起话来也是无所顾忌,现在却无端多了点难言的萧瑟,这让闽钰儿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公冶衡转过眸子,错开她的眼,缓声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高笙在旁轻轻握着他的袖子:“那夫君先留一会儿,我去北楼接兄长。”
  宴会说散就散,齐叔晏牵着闽钰儿的手,公冶衡站了起来,立即有几个太监过去给他引路:“大人这边请。”
  公冶衡一时没走,看着两人,不知为何停了一下。
  察觉到公冶衡的眼神,闽钰儿陡然觉得有些慌,齐叔晏在她身后,细声说:“走罢。”
  她回头看齐叔晏,男人便对她展了个极舒心的笑,小姑娘终于是安心了些,反手握住齐叔晏的手,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公冶衡去找了九卿,他见到了这位传言中本领通天的人,九卿的确生的很美,却带了股子媚意,美的不纯粹,和他眼里的闽钰儿截然不同。
  九卿闲散地坐在桌边,“你既是不信天道轮回,此刻来找我做甚么?”
  公冶衡反问她:“你如何知道我不信?”
  “有的人,我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他信与不信。”九卿扫他一眼,“在此之前,和你有相似眼神的,只有一个齐叔晏。”
  “你们两个都不信这些,却偏偏要过来问,怎么,是想寻个心安?”
  公冶衡轻笑了一声,“怕是余下的日子,我都难心安了。”
  男人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那里头裹得严严实实,却是不沉的,转手递给了九卿:“你既是有几分本领,那便应该猜到这里面是什么。”
  九卿扫了一眼包裹,继而看他:“这东西你交给我做什么。”
  “这是我难逃的宿命,可是我后悔了。我现在把它给你,就当是把这些前因后果拢共交还给了天道,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我与她两不相关。”
  九卿皱了眉头,接过包裹展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做工精细的木偶娃娃,一个与公冶衡酷似,而另一个,则像极了闽钰儿。
  只是与现在的闽钰儿不一样。
  那个时候的闽钰儿刚刚及笈未久,亦是这辈子与公冶衡第一次相见,男人见她时,她懵懵懂懂不知情为何物,只觉得入眼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景,惊惶害怕全写在了脸上。
  公冶衡对着她说的第一句,是:“见过嫂嫂。”
  他嫂嫂比他小了不少,娇小玲珑,便是这一见,闽钰儿的穿着打扮音容笑貌,在他心里萦绕了多年未曾变过。
  她与他也曾隔的极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握住,春海街巷四处可见的摊位上,公冶衡似是随处可见她的身影,一直在流连,可是男人一个转身,闽钰儿就走了。南北两不见,他站在京城铺天盖地的红枫下,回头望去,黄土尘埃皆不见,昨天已经离得很远,他们仿佛一直走在一条不得善终的路上,过往无际,前路却依然遥遥无期。
  而他放在心尖上许多年的小姑娘,已经能习惯性地掩在齐叔晏身后,拉着他的手撒娇了。
  好歹是长大了,知道要倚仗别人了。公冶衡无声饮下一杯酒,把多余的心绪都压在心底,豁然中带着酸涩:知道了便好,哪怕那个人不是他。
  “公冶衡,我知道你。”九卿拿着那木偶娃娃,拿到一边,“你秉性不差,春海的两兄弟皆是人中龙凤,但真要论起来,你比你哥哥还多了些筹略。”
  “但是物极必反,福兮祸所倚,你们兄弟二人的前半生过得顺风顺水,但声明越盛,忧患也愈盛,眼下只是颓势的开端。”
  “我可以无偿为你卜一卦,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找我试一试。”
  公冶衡默了晌,“什么都可以占?”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是真心求问的。”
  看着男人不说话,九卿不由得问:“你可有要问的?”
  “或者说,你有什么摇摆不定的事,难下决断,也可以占一卦。”
  公冶衡沉声,不由得伸手覆向了那两个木偶娃娃:“我余生已无挂念,是福是祸,我都认了。纵使占卜,也无需占我。”
  “我能向你讨一卦么?”
  九卿收手看他,了然于胸:“是关于别人的?”
  “对。”
  “我只说为你卜一卦,没说要替你占别人的。”
  “再者,你能给我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需要典当些什么。不过。”公冶衡沉默了一阵,还是开了口:
  “我愿用下半生的所有欢欣,来换。”
  “你的欢欣与我无关。”九卿毫不犹豫。
  “我的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也不需要什么。”公冶衡看她,“难道不是么,你于齐叔晏有功,于齐国有功,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你得不到的?”
  九卿与他对视一阵,末了还是挥挥手,“说罢,你要问什么。”
  男人手扣在桌子边缘,凝神开了口,话语轻飘飘的似是飘在风里:“我想问一人,问她这次,是不是遇上了她命里的绝无仅有的人。”
  “将来时日漫长,我不知道她以后过得如何,是否平安顺遂,又是否得偿所愿。”
  九卿道:“你在问闽钰儿?”
  “自然。余下的日子,我也只顾虑她一个。”
  “你还怕她在这齐宫过得不如意?”九卿笑了,“公冶衡,你怕是不清楚,齐王殿下整颗心都栓在她身上,断不会让她受丁点委屈。”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
  男人稍稍一顿,没再说下去。
  齐叔晏待她如何,他自是知道的,可是太多的话都藏在了“只是”二字里。
  他只是放不下。男人这一去,便是同闽钰儿的诀别,他可以在众人面前,甚至是闽钰儿的面前做出一副胸怀坦荡的模样,绝不回头,绝不犹豫,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到底埋了多少执念。
  他只是,怕前面天高路远,闽钰儿的路会不好走。
  九卿起身,她说:“你等我一刻,你要的答案马上就来。”
  公冶衡依言坐在桌边,看着女人进屋。京城已经入了仲秋,遍地落红,男人坐在窗边,秋风便灌满了他的袖子,他循声去看,窗外起了很大的风,风声呼啸,天际还有一团乌压压的云,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大雁,通体黑的怪异,压着云层极低地飞过。
  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与公冶善也喜欢在窗边看着天际候鸟,春海入冬早,候鸟一早地就飞去了南边。那时候,公冶衡常说,“生而为人太无趣了,要像那候鸟一般,五湖四海随处去,一辈子才快意潇洒。”
  公冶善不同意,他总说:“你是闲散惯了,像那闲云野鹤。候鸟春归时还会回来,你怕是一辈子都不愿归家。”
  “那你愿意一辈子在春海待着?”公冶衡反问他。
  公冶善看着天际:“看情况罢。等我这辈子了却夙愿,无事可念的时候,我定会回来的。”
  “候鸟待归,永远在回来的路上,而春海是我的故里,我不会走的。纵使死了,也要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没由来的,公冶衡想到了这句话。他手下一顿,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不断放大,男人迎着风望去,天色愈黑,那黑色的大雁已然没入云层,不见踪迹。
  天地呼啸。
  九卿料想公冶衡会在外面等她的,所以准备的耐心的点,待终于卜了一卦,便出来要找男人,同他一起解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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