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外空无一人。窗子大开着,桌上的茶水亦没动,还泛着点余温,男人却不辞而别。九卿手底下一愣,她顺着窗子看去,外间落了一地红叶。
那卦她便也弃在了桌上,再也没碰。
入暮时的京城,喧闹了一阵。在靠近朱雀门的北楼处,公冶善披头散发坐在马车里,周围站着一圈守卫看着他,不让他妄动。
男人一直很安静,而后高笙带着人前去,女人见公冶善不讲话,便也没打扰,只吩咐即刻出城,安置好公冶善,而后她再回去迎公冶衡。
因为公冶善身份特殊,齐叔晏早就遣了众多人一路随行,高笙稳重,她一手操办,路上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在即将启程的时候,公冶善突然说了一声:“慢。”
“兄长还有何事吩咐?”
“替我选一身干净的衣衫来。”他头发半掩了脸,枯瘦的手捏着膝上的衣衫,轻声道:“衣服脏了,不想碰。”
高笙辨不清他是何用意,只得依言点了头:“兄长想现在就换一身衣衫吗?”
“嗯。”
公冶衡和公冶善的身量相差无几,高笙记得清楚,便选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袍过来,付钱的时候,店铺前歇了三五只乌鸦,一直吱呀怪叫。
店家遣了小二去赶走乌鸦,一边赔着笑脸对高笙:“夫人勿要怪,京城向来安宁,今日不知怎么了来了这些腌臜的东西。”
高笙笑了一笑,没说什么,她拿着衣衫回去找公冶善,隔着一道帘子,男人从她手里接过了衣衫。
“兄长还需要什么?我现在即刻去采办。”
“不必了。”
公冶善的声音越发的轻,他忽而问高笙:“公冶衡待你如何?”
高笙一滞,公冶善向来对这些不在意,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问了她这个,只得慢声回:“夫君待我很好。”
“他不会待你好的。”公冶善这么说,高笙听的眼底一变,接着男人又道:“你很好,是他配不上你。”
“他那个倔脾气,一旦认准了谁,谁都劝不回来。你还是找个机会,离了他罢,免得对你不公平。”
高笙面色不变地听完,情绪并未太明显,她只是道:“兄长累了,还是快些寻个地方歇息才是。”
公冶善笑了一声,他似是在换衣衫,声音也有些不清楚:“今年的大雁走了么?”
大雁?
高笙不明所以,她抬头看了看,暮色将至,天地混沌,并未见到什么大雁。
“是该走的时候了,来年春海回暖的时候,会回来的。”
公冶善说完,便不声不响起来。高笙是有耐心的,她在外间等了许久,里间一点声响都没有,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兄长可换好衣衫了?”
无人回应。
她试着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顿时疑窦丛生。头顶不知何时卷起了浓云,眼看要变天了,云端里响起几声怪异的鸟鸣,就乍响在她头顶,高笙吓得后退一步,不知何故突然就后背发凉了,手下也起了汗。她最后带着颤,喊了一声:“兄长?”
有黑红色的液体从马车下蔓延出来,齐国的守卫最先发现了,登时叫了一声:“不对。”
随即推开了还在马车跟前愣着的高笙,剑捎挑开帘子:里头半跪着一个身形,头低垂着,气息全无,一把稍许长的匕首贯穿了男人的心脏。
公冶善自裁而亡。临死前,换上了崭新的衣衫,他跪着的方向朝着北楼,北方,那个方向上,有他的春海。
饶是高笙再秉着涵养,此刻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闲人退避!闲人退避!”公冶善死了不是什么小事,夜里的京城登时像是沸腾的粥,几乎所有人都要涌上来瞧个究竟。守卫隔开了高笙一行人,随即将公冶善的尸身从马车上挪下,立即派人去了宫里禀告情况。
正在御书房的齐叔晏得了消息,男人拢袖皱起眉头,手里的笔也搁下了。
不出一刻,宫里就连夜派了人收敛公冶善的尸身。闽钰儿夜里睡得早,她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她听到这消息时,足足愣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回头反复询问这事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宫女蹲在面前解释:“公主不知道,因为这档子事,殿下昨夜一夜没休息,公冶衡半夜就已经请了书,说要今日一早带着公冶善的尸身,回春海好生安葬。”
“公冶衡……他没说别的什么么?”闽钰儿一想到男人的脸,就觉得心底绕成了一团。
“公冶衡倒是冷静的很,什么都没多说,只说要带着公冶善的尸身回去。”
“从进去见殿下,到出来,拢共不到半柱香的时辰。”
“殿下允了?”闽钰儿又问。
“嗯,当时就允了。”
“那公冶衡一干人现在,还在宫中么?”
“公主起来晚了,春海过来的所有人,今日天未亮就回去了。这会儿的功夫,怕是已经离京百里了。”
闽钰儿觉得手底有些凉,她说我知道了,转身便问:“殿下现在在何处?”
“刚才见御膳房里的人过去,殿下现在应该还在御书房。”
闽钰儿跑过去,她想见齐叔晏,不为别的,就是突然很想见他了。男人在屋子里,坐在梨木高几旁,一夜未眠的眼底有些疲色,见小姑娘有些落魄地跑过来,不由得掷了笔:“钰儿?”
他起身,还未说什么,小姑娘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抵着男人的胸膛,半晌不动。
齐叔晏一顿,继而伸手,轻轻抚了她的肩:“可是听说了?”
“嗯嗯。”
“无事。”齐叔晏劝慰她,“钰儿不必惊惶。是公冶善自己选的路。”
明明男人已经给了他们生路,可是公冶善不肯再活下去。这让齐叔晏有什么法子?
“齐叔晏。”闽钰儿抱紧了他的腰,紧紧地抱着,“公冶善……就那么不在了,钰儿有些怕。”
齐叔晏低身下去,“不怕,从今往后,我都陪着你睡。我们问心无愧,谁来也不怕。”
第91章 赶紧看
闽钰儿夜里开始歇不安稳,她一闭眼,就是公冶善的脸。她听人说,照当时的情况,公冶善极有可能是一边同高笙讲话,一边拿刀子捅进了自己的胸膛,闽钰儿听的眼底一沉,心里也莫名的慌乱起来。
齐叔晏知道她胆小,这次出事的人又是她的熟人,自然是吓得慌,夜里便歇在了碧璀宫。
晚间小姑娘早早就爬到了塌上,死死盖住被子,齐叔晏将折子拿过来,与她隔了一道屏风,在高桌上批奏折。
桌上熏香缭绕,男人打开的折子也都千篇一律。最近齐国平定内忧外患,天下太平,立皇后的事少不得提上议程。
闽挞常前几日刚走,走的时候却没把闽钰儿一道带走,众人几乎就都明白了。
闽钰儿与齐叔晏的婚事,是迟早的事。
以是很多人连夜上书,敦促齐叔晏早日立后,为齐国皇室开枝散叶。齐国走到今日,独独剩了齐叔晏孤家寡人一个,说他命硬也不为过,眼下战事已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是希望他赶紧立后,巩固皇室。
齐叔晏没有多说什么。迎娶闽钰儿,众人再热心,能有他热心么?
他心里自然是有度量的。
男人停了笔,后面的折子不用翻,他也知道是些什么内容。他挽袖站起,从屏风后绕出来,听着闽钰儿半晌没有反应了,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满室的灯火几乎全都燃着,闽钰儿不敢在黑夜里待着,半张脸都从褥子里探出来,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褥子,掐得指尖泛红。
齐叔晏只当她睡着了,转身就将屋子里的灯灭了,他之前就对小姑娘说过,睡觉的时候燃着灯不好。
最后一盏灯熄灭,齐叔晏转首,就听见小姑娘微怯的声音,从塌上传来:“齐叔晏。”
男人一顿,走过去道:“你竟还没睡着?”
“我有点怕,你过来陪陪我。”
齐叔晏应了一声,随即在她身边躺下,褥子里有些热,许是被她捂热的,他一滑进被子,小姑娘就攀上来,紧紧抱着男人的腰,低着脸蹭了蹭。
齐叔晏低头,不仅有些莞尔,道:“怎的这么胆小?”
“我就是不敢一个人睡着,也不敢待在黑的地方。”闽钰儿声音瓮瓮的,“还好你陪我。”
她说着,抵得愈发近了,男人只觉得一股热意透过薄薄的中衣,袭了上来。他有些不自然地往外面挪了寸许,哪知闽钰儿一把揽过他的腰,亦跟着挪了过来。
齐叔晏只好作罢,他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发,“你只管正常睡便是,我在你旁边。”
“一直在褥子里闷着,也难睡。”
闽钰儿压着男人的胸膛,终是慢慢从褥子里探出了头,月色倾泻,她一出来,就对上头顶男人的眸子,与她深深地对上。
“齐叔晏,你的蛊毒……好点了吗?”闽钰儿忽然问。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
齐叔晏低首,手绕在她两鬓的头发上,轻轻绕了个弯,指尖一拂过闽钰儿的脸颊,凉凉柔柔的,小姑娘的脸就“腾的”红起来。
“说实话。”他看着她,道。
“因为我忽然想起来,这两天到月中了,好像是你蛊毒发作的时候。”她红着脸,说话也支支吾吾。
齐叔晏点了头,“确实是这样,钰儿怕了?”
闽钰儿不说话,只是忽而握住了他的手:“我当然怕,我怕的是你又要受难了。”
“每次你发作起来,感觉都特别难受。”
“无碍,我习惯了。”齐叔晏盯着她,缓声道。
闽钰儿叹了一声,“殿下要好好照顾自己,殿下是齐国的希望,是天底下所有人的希望,钰儿只希望殿下能长命百岁,永远无忧。”
“钰儿是我的福星,自然可以。”齐叔晏想起外头那一堆折子,不由得勾了嘴角问:“钰儿知道现在满朝文武,都在上折子要我做何事么?”
“何事?”
“要我赶紧立后。”
闽钰儿霎时噎住,“嗯,立后……立后么,自然是大事。”
“他们还要我赶紧和皇后开枝散叶,为齐国皇室绵延子嗣。”
闽钰儿这下子编不出话来了,一张脸烧红,喉头滞住,抬眼去看,见男人亦眸子深深地盯着她看,月底下男人眉眼精致微挑,面容清峻,但眼神里似是带了点少见的笑意。
她恍然滞了一下,又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定是难看的,顿时不好意思看他,一手捂着脸,埋头下去。
齐叔晏牵着她的手,一点点松开,“钰儿,胆子只管大一些,看着我。”
“现在钰儿不好看。”
“好看与否都是我的。”齐叔晏将人搂了过来,叩首在她额前吻了一下,“何况钰儿就是最好看的。”
小姑娘这才正对上男人,她还没说话,就被扣住后脑勺,男人食髓知味,抵着她的唇齿,温热的气息交贯,闽钰儿只觉越发深入,双手也软了下来,抵在男人衣上。
齐叔晏抱着她,维持着姿势,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到最后,闽钰儿险些喘不过气,男人才终于松开了手。
两人隔的咫尺之距,男人抚上她的眉眼,见她没力气说话了,忽然道:“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
闽钰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叔晏不由得凑到她耳畔,细语道:“钰儿,看你这个样子,我想要你了。”
“……”
闽钰儿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齐叔晏说的,“殿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你了。”男人继续抵在她耳边。
“……”
闽钰儿:对不起,我学了那么久,嬷嬷交给我的东西里,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法子。
说的这样直白,她能怎么回?
“可是……”
她紧握了手,手心一阵薄汗,舌头跟打了结一样说不清楚:“可是,我,啊不不不,殿下,也不是……”
“钰儿可愿意?”男人紧紧地盯着她。
“我……”
“嗯?”
闽钰儿咽了咽喉咙,“我可以,试一试罢。”
“可是我怕疼。”
齐叔晏得了准许,不由得莞尔,“有些紧张?”
“当然了……我,我之前又没有过……”
“我也是。”齐叔晏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这类事情,大抵都是无师自通的,你不用紧张就好。”
闽钰儿又点了点头,她偏了头去,觉得头顶月光有些晃眼,不习惯。下一刻,一股凉意涌进来,她下意识缩手,原是齐叔晏抵着她,轻轻揭了她的衣衫。
不多时,两人的衣衫都散落在了塌边,闽钰儿临到关头还想岔了,“要不要先把衣服叠好了放在床头?”
齐叔晏眼底深沉,也不答,低头便覆了上去,闽钰儿呜咽一下,霎时讲不出话。
喉咙里低低地鸣了一声,塌边的帘子依着轻轻地晃了起来。
分不清是过了多久,闽钰儿细小的吟声渐渐放大,她的羞耻渐渐被翻下来,随着男人愈发战栗。
衣衫也从塌上掉下来,落了一地。
窗外已是夜半时分,月影落在树梢,勾的半室屋子都暗了下去。齐叔晏耕耘半夜,难得寻了个空隙,抽身起来,底下的小姑娘已经闭上了眼,下唇咬的粉红。
男人去燃了一盏灯,端端地摆在床头,闽钰儿沉浸在先前的暴风骤雨里,眼下男人突然拿了灯过来,便将她的不着寸缕照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就要拉起被子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