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蔻——不止是颗菜
时间:2020-08-11 10:20:13

  “别玉楼今儿过乞巧,那么多人去看热闹,咱们去看看怎么了。又不是真正进到他们花楼,只是在外头的乞巧楼棚就近看看,那位水盈姑娘,到底是何风姿如此引人,并不为过。且咱们坐雅间里,隔着屏风,无人会发现的。”白敏敏说得信誓旦旦。
  “你这是让我去向那位水盈姑娘学如何勾着夫君?”明檀迟疑问道。
  白敏敏:“……”
  领略得稍微直白了些。
  她委婉道:“我的意思是,可以观摩一下她为何引人,也可以观摩下她是如何与男子相处。”
  这一说辞,明檀稍稍能接受些。
  她们这些姑娘家本就少见外男,见着了也难说上两句话,遑论相处。高门大妇从来也只教导如何执掌中馈,如何让夫君敬重,倒无从得知如何与夫君相处,如何才能与夫君培养出感情。
  嗯……明檀竟然被说服了。
  况且,只是在外头看看热闹而已。
  明檀是被说服了,有些意动,可周静婉是死活都不愿去的,且她身子骨弱,白敏敏也就没拉着她一道折腾。
  -
  七夕入夜,上京城里华灯簇簇,人潮涌动。位于显江北岸的别玉楼外,新搭的乞巧楼棚摆满了奇巧物件儿,别玉楼的姑娘们手执团扇,言笑晏晏,行走间飘逸袅袅,瞧着都觉得,恍若会带起阵阵香风。
  明檀和白敏敏戴着帷帽,远着人群低调下轿,又径直绕向乞巧楼棚的后处,由着小厮引进了楼中雅间。
  “哪位是水盈姑娘?”明檀悄声问。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娉娉袅袅的美人团扇遮面,缓步沿阶而上,她每一步都迈得矜持而又风情万种。那种风情,于一众姑娘间格外显眼。
  想来,这便是传闻中的水盈姑娘了。光是这般娇而不俗的情态,确实就足以引人。
  水盈出现,便有不少人自雅间屏风后出,上前与其热络,带着白敏敏和明檀前来的白家二表哥也是一样,迫不及待地起身而出。
  白家二表哥与水盈确实相熟,水盈也卖他面子,始终是柔柔地笑着听他说话。
  “……我妹子,还有我表妹今儿也是特意为瞻你风采,随我一道前来的。”白家二表哥笑道。
  表妹?
  水盈稍顿。
  做她们这行的,对京城达官贵人的家眷关系那是了如指掌,这位白家二少爷亲戚可多,表妹应也有好几位,然在京城的,可不就只有那位……水盈忽然笑了。
  她这一笑,今夜皎月似都失色,白家二表哥看呆了一瞬。
  水盈轻声慢语道:“小姐们年纪小,还是天真心性,正是率真活泼。”她又浅笑,“如此,奴家少不得要为二位小姐添杯果酒,多谢抬举才是。”
  白敏敏和明檀坐在屏风后,正在窃窃私语,小声分说着这位水盈姑娘的情态,哪成想这位水盈姑娘忽然就着人上了壶酒,亲自绕到临时以屏风相隔的雅间为她俩添酒了!
  两人连摘下的帷帽都没来得及戴,满脸惊愕,心想:我哥(二表哥)到底和这位水盈姑娘说什么了?
  而水盈看到明檀半张正脸时,更是确认了之前对其身份的猜测——主上被赐婚,他们这些下头的人总不能连未来主母都不认识,明家四小姐的画像,早早儿就传到了大家手中。
  现下一看,人倒是比画还要美上三分。
  至于备嫁的姑娘跑来花楼看热闹为的是什么,水盈都不必猜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大户人家的大妇明面都自持端庄,但心底也很清楚,光是端庄还不够能讨夫君喜欢,怕自家姑娘嫁过去之后吃下头妾室的亏,这些年私下请她教出阁姑娘情事的人家也有不少。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位未来主母与众不同,是自个儿上门悄悄观摩来了。
 
 
第三十章 
  先前水盈还觉着这桩婚事甚为无趣。
  那位明家四小姐, 想来与京里其他个大家闺秀并无区别, 端庄娴静, 同时也守礼至近乎刻板。
  他们主上已经足够沉闷冷淡, 再来一个规矩无聊的主母, 也不必指望有生之年,他们主上能有什么铁汉柔情的一面了。
  不过现下嘛,水盈倒觉着这门婚事有点儿意思。
  她笑意盈盈,给明檀和白敏敏二人斟了杯果酒,说了几句客套话。
  明檀和白敏敏接是接了,却迟迟未有要喝的迹象。
  水盈会意笑道:“这酒很是清甜, 特意为女儿家准备的, 二位小姐尽可尝上一尝。”她自斟了一杯, 掩袖饮尽。
  初初谋面,无怨无仇,水盈姑娘倒也确不至于在酒中下毒,见她喝了, 明檀也略沾了沾杯。
  水盈面上笑意愈甚:“奴家还要献舞, 就不叨扰二位小姐了,只盼奴家一舞, 能得二位小姐展颜。”
  她柔柔福礼, 往外退。
  可退至中途,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 又抬头, 上前略略倾身, 附在明檀耳边轻声说道:“其实奴家知晓,小姐今日是为何而来。从前,京中也有不少夫人来寻奴家讨教此道。小姐若是有意,不妨赏一曲舞,待奴家舞毕,随奴家一道去楼里头小坐片刻。
  “奴家今日只舞一曲,小坐完,外头热闹都未散场,小姐尽可放心,若不放心,让白二公子在外间守着便是。且奴家不过是见小姐面善,想与小姐结个善缘,奴家平日会客,是五十金一个时辰,小姐也予奴家五十金便是了。”
  明檀:“……”
  五十金一个时辰。
  别玉楼的头牌姑娘着实是有些身价。
  当然,五十金不是什么要紧的。
  待水盈款款离开,明檀终于回过神来:“她…她说她知晓今日我是为何而来,可她是如何知晓的?”
  白敏敏也有些愕然,索性一把将她那看美人看呆了的二哥拽着落了座,恶狠狠问道:“方才你和那水盈姑娘都说什么了?!”
  白二很是无辜:“什么?我没说你俩名字,我又不傻,只说了是我妹妹和表妹罢了!”
  明檀:“……”
  那不就等于说了,他在京中的表妹可不就只有她一个!
  不过她倒是有些佩服起这位水盈姑娘了,能如此迅速地从只言片语间判断出她的身份,又能从她的身份推断出她今日来此的目的,那必然是对京中各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了解得烂熟于心。
  能在京中搅和风流,还能做到不沾事儿,真真是长袖善舞十分厉害。所以知她目的,便顺势主动抛枝想结个善缘,倒也没什么不好理解。
  明檀支着下巴犹豫,葱管似的手指也搭在桌上轻轻敲着。
  她这边思忖着,外头的热闹也已开场。水盈领着一众舞姬,跳了曲《七盘舞》。
  该舞源长,是刚柔并济之舞,柔美不缺,还极有力度。今夜别玉楼的这支舞,像是重新编排了番,领头的水盈窈窕柔美,身上又有种不流于俗的娇媚之意,起舞时极为勾人目光。
  明檀原先还犹豫,可一眨不眨地看完水盈这支舞,她心中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
  外头乞巧楼的热闹仍在继续,灯火辉映于江水之上,波光粼粼。无人注意,有两位姑娘戴着帷帽自雅间悄然离开,随着小厮绕到了别玉楼的后门,进了楼。
  明檀与白敏敏从未进过花楼,但从前乘车路过烟花柳巷,花楼姑娘都是穿着清凉在外头揽客,远远瞧着,里头都是大红大绿的,未近都觉着脂粉味扑鼻呛人。
  可别玉楼里头瞧着实在是没半点想象中的花楼模样,回廊天井都布置得极为清雅,颇具诗意。虽也描金弄玉,但看着并不会让人觉得俗不可耐,反而有些清贵雅致的意韵。
  今夜楼里闭门谢客,清净得很。一路随着小厮上至三楼,都没怎么见到人影。
  及至招待贵客的雅间,明檀这才瞧出些花楼的意思,毕竟寻常酒楼茶馆,断没有在雅间摆上香帐软床的道理。
  白敏敏她二哥是楼里常客,没觉着有哪儿不对,可明檀与白敏敏都有些如坐针毡,好在没坐一会儿,水盈就换了身衣,笑盈盈地飘然进屋了。
  水盈:“叫白二公子与二位小姐好等,正经是奴家的罪过,还请白二公子与二位小姐原谅则个。”
  “无妨,无妨。”白敏敏她二哥摆了摆手。
  先前小厮引他们三人进楼,只说是水盈姑娘请他们挪个好地方,继续品乐赏舞,白二不知内情,以为是自个儿面子大,很是得意。
  水盈自罚三杯赔了罪,又为他们奏了琴曲,在临窗榻旁,与他们边看外头歌舞边说笑了会子,见时辰差不多了,她给明檀递了个眼神,轻描淡写地找了个要去拿琵琶的理由,悄然退出。
  明檀和白敏敏对视了眼,忽然下定决心般,也起了身:“我去更个衣。”
  白家二哥一时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更什么衣。”
  “二哥你是不是傻!”白敏敏剜了他一眼。
  “噢,噢!去吧,让外头下人带你去。”都怪平日白敏敏太粗放了些,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檀表妹如个厕都会说得这般委婉。
  屋外有小厮候着,见明檀出来,忙引着她去了水盈闺房。
  水盈已在闺房里头等候,见明檀来,莞尔道:“四小姐,快坐。”
  明檀边打量着水盈的闺房,边缓缓落座,她还没说话,水盈便开门见山道:“四小姐,奴家便直说了。别玉楼虽是说着卖艺不卖身,但花楼么,什么规矩都是商量着来的。男人什么都管得住,可裤腰带,是无论如何也管不住的。”
  “……?”
  明檀懵了,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她…她来可不是听这些的!
  见明檀的小脸一瞬涨红,水盈不好意思地掩唇笑道:“奴家稍稍说得直接了些,污言秽语的,脏了小姐耳朵了。不过小姐往后虽是金尊玉贵的正经夫人,但要得夫君喜欢,这上头的事儿,也是得知晓一二的。”
  她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床榻。
  明檀仍在发懵。
  她今夜的本意,只是来看看这位水盈姑娘到底为何引人,以后私下与夫君相处时,能学学如何找话头,如何展示展示自己。可被蛊惑般进了楼里便罢,听这位水盈姑娘意思,要拢住夫君的心,最要紧的其实是……?!
  水盈起身,从箱笼里头翻出本青面册子。
  明檀迟疑地翻了一页,便像是接了烫手山芋般马上扔开,差点没直接休克过去。
  水盈没少见这场面,从前她去教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时,那些个小姐们的反应也是这般,仿佛多看一眼便能羞愤而死。
  她耐心捡回,又循循道:“小姐都快出阁了,这些东西奴家不给小姐看,家中夫人也定是要在出阁前给小姐看的。可夫人顾着面子,不好细教,寻常避火图也断没有这般详细。这夫妻之事呢,若是不懂其间美妙,就会十分难捱——”她顿了顿,“想来奴在此处,四小姐看得不自在,奴去唤些点心来。”
  说罢,水盈便起了身,悄悄退出,并合上了门。
  而与此同时,别玉楼的另一雅间中,江绪突地放下酒杯,扫了眼前来回禀之人,淡声道:“再说一遍。”
  回话之人顿了瞬,背上都有些冒冷汗:“水盈姑娘说,王……靖安侯府四小姐,在她闺房之中,其他的水盈姑娘也没说了。”
  “明家四小姐到别玉楼来了?”舒景然声音里满是意外,酒杯也差点儿没端稳,“她来这儿做什么?”
  回话之人一问三不知。
  江绪也不知在想什么,舒景然还没说下一句,便见他起了身。
  闺房寂静,只有浅浅的翻书声。
  明檀初初觉得,此等秽图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羞煞人眼!水盈出去后她也没碰半分。
  可凡是有禁忌感的东西就越是惑人,她的手指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接近……先是好奇想看一页,可不知不觉地,她便往后翻了好些页,一手翻着,一手还捂着脸,给发热的脸降着温。
  江绪推门而入时,她还以为是水盈,慌忙合上书页,喝了口茶,想要平复下心绪。
  可待看清来人,她僵住了!
  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她未来夫君怎么会在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江绪竟缓步走至近前,垂眸,想抽出她手中的春宫图册。
  她这才反应过来,死死按住,还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许看!”
  江绪望向她:“你,对本王说不许?”
  他的声音好听得如同敲金砌玉,可说出的话却让明檀打了个激灵。
  明檀脑子一团乱,心脏像要飞出来了般,说话也不免有些磕绊:“我不是这个意思,殿……殿下怎么会在这,不是巡兵——”
  发现自己说漏了,她立马闭嘴。
  倒是江绪没揭她短,顺着话头答了:“提前回京。”
  明檀虽处在混乱之中,但还是知道,自个儿最要紧的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这。
  可江绪似乎对她为什么会在这并不感兴趣,随手从她手中抽出了春宫图册,不过翻了两页,便将其扔开了。
  “小姐不需要看这些,这里也不是小姐该来的地方。”他声音极淡,“本王派人送你回府。”
  “……?”
  明檀都想哭了!意欲解释,可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才好。
  见江绪转身欲走,她慌得上前拦住了他:“我不是殿下想的那样,我……”
  她情急,往日那些个男女大防的规矩全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自觉地拉住江绪的衣摆,仰着脑袋望他,眼泪都急得在眼眶打转:“殿下是不是觉得我恬不知耻,觉得我……”
  江绪看着她扑扇的眼睫上已然沾了泪珠,忽地打断道:“小姐很好,本王并未如此作想。”
 
 
第三十一章 
  回府一路, 静悄悄的。七夕弯月浅浅一轮,静谧如水。明檀戴着帷帽,隔着丈远距离, 跟在江绪身后。
  起先江绪说的是派人送她回府, 不知怎的,出了别玉楼, 竟成了他亲自送。
站内搜索: